大海1965

我小的时候，没有安徒生或格林的童话故事可听。《狼来了》便是听得最多的故事中一个。这个故事不仅大人给我说过，就连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也给我说过。

故事无非是：有一个小孩，在 一山坡上放羊，有一天他大声喊着：“狼来了，狼来了，”当大人们跑上山来时，大家发现根本就没有狼；第二次他又喊狼来了，等大人又赶上山来的时候，还是没发现狼。当他第三次喊狼来了的时候，大人们以为他又在说谎，就没有人理他，结果狼把他和羊全吃了。这个故事恐怕所有的中国人都知道。虽然它的内容有多个版本，但 这个故事的意旨都在于警告小孩子不能撒谎。

后来自己读研究生直到出国多年，都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故事的真理性。直到自己有了小孩，陪着他们仔细看了一遍美国电视台播放的类似的或改编的《狼来了》的故事时，才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我在美国看的《狼来了》故事大概是这样的：一个小孩，在树丛旁看到一只狼，他喊道：“狼，狼，”可是，等大人们赶过来时，狼却跑了。在他第二次又喊狼来了，等大人赶过来时，狼还是跑了。结果这个小孩为大人未能接受自己有狼的观点苦恼。好在，大人们也没有否认小孩的观点，而是劝说道：你要我们相信有狼，就得拿出证据。于是，在他第三次发现狼时，和狼进行了交流并把狼留了下来，然后大人们终于看见了狼。大家自然都很高兴，最后以一个欢快的趴体结束了这个故事。

看完美国版的《狼来了》以后，脑子里当时就想：是不是小时候听的《狼来了》的那个小孩根本就没撒谎呢？ 退一步说，就算他撒谎了，大人们也不应该对他的呼救置之不理呀，让一个小孩去置身涉险，难道更应该受指责的不应该是那些大人吗？

首先，我为什么认为也许那个小孩根本就没撒谎？

《狼来了》的故事里，有没有狼？肯定有。如果没有的话，就不会有小孩和羊被狼吃的局面。那问题是，大人没看见狼是不是就代表小孩也没看见狼呢?显然这个逻辑经不起推敲。试想，狼是活的，是很机警的，在大人们赶上山的过程中，它也完全可以跑了或躲了起来！而遗憾的是，大人们却忽视了这个可能性。之所以我们认为小孩撒谎了，是因为我们压根就认为狼一定会傻呆呆地站在那不动。再说，就算前两次存在小孩撒谎的可能性的话，那第三次一定不是撒谎。因为狼确确实实在小孩喊叫以后把他和羊给吃了。

你如果一定要坚持说小孩确实撒了谎，比如有的版本有小孩无聊，小孩承认了（当然，完全有可能孩迫于压力而屈打成招），我也不会就此跟你割袍断交。但退一万步说，就算小孩真的撒了谎，难道大人就不应该负主要责任了吗？

第一：大人们明知山里有狼，就不应该放任小孩他一个人到那山坡上去放羊，如果真要去的话，至少也得让大人能看得见，明明是大人没有尽到监护责任，却反而去冤枉或至少责怪小孩撒谎。说来说去，不过往死者身上推卸责任而已。

第二：大人们如果只能让小孩要去那山坡上放羊而又无法看着的话，那既然明知有狼，就至少得想办法使狼不能靠近那个地方，比如说把狼打掉，赶跑和限制起来等，你实在做不到这点的话，你至少应该给小孩一个不依赖大人也能自救的去处或手段，而不是让小孩赶着羊去冒险。如果没有那样的安排，就算第三次那天他不被吃掉，在后面的某一天，他照样还会被吃掉。

第三：如果前两项都做不到，那么小孩则已经处在危险中，大人们至少家长就应该随时高度警惕。对小孩的呼救必须随时呼应。就算孩子前两次都撒谎了，这难道也是你第三次不管的理由吗？美国的根本不是火灾的火警那么多，那次消防员不出动了？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你就算再爬次山，又怎么了？就当锻炼身体，难道还不行吗？再说，就算你认为孩子是撒谎了，那也应该是教育，而不是让他永远失去改正的机会！

所以，从我现在的理解来看，《狼来了》故事与其说是用来教育小孩不要做一个撒谎的人，不如说是教育大人不要做一个自负、不负责任和没有规划的人。而作为长期受着扒高踩低文化教育的大人们，从来就没有意识到大人才是这场悲剧的制造者，反而大言不惭地口口相传，理直气壮地责怪撒谎的孩子会付出生命的代价，难道不是我们的悲剧吗？

发表于侨报（寓言“狼来了”的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