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暮雨言

     刘晓波夫妇的遭遇让我再次看到了中共的丧失人性。愤怒之余，反省一下自己，我对人性的认识又有多深呢？我们每一个中国人是否都对中共的暴行有责任？

     本来嘛，是人就都该有人性。但事实证明不是所有的人都有人性，有人性的人中还有不一样的层次。

     大道理讲了枯燥无味，讲两个故事就一目了然了。

（1）

      好多年前，我那时在医院的NICU当护士，一天上班的时候，同事 R 女士接了个电话，立刻出现痛苦的表情，接着流泪，说：“我要回家，我先生的儿子突然去世了”。领班护士很快地把她照顾的三个病孩分给了我们其他三个护士，对 R 女士说：你开车要小心啊，快回家吧。

     几天后她回来上班了，大家聊天中她道出那小伙子是吸毒过量去世的。其实大家以前知道这孩子有很多不良习惯，进过监狱，而正是去世前不久才刑满出的狱。我们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美国人没有“家丑不可外扬”这个概念，他们聊天不只聊家里值得骄傲的事，而是也聊另他们头痛心痛的事。R 女士也不是只聊先生的儿子的不光彩的事，也聊她自己儿女做得很糟糕的事，不存在因为是后妈就要中伤这个孩子的嫌疑。

      R 女士告诉我们，他们家的人都很悲痛，尤其是她先生和他先生的前妻。他们为这小伙子开了追思会，为他立了个碑，他们为他做了一个幻灯片，回顾他短暂的一生。“虽然我们对他的一些所为非常失望，但我们依然是非常爱他的。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就是交朋友时没有判断力，真可惜。” R女士还说这些天他先生常常说他感觉到儿子回来看他了，他非常想念儿子，常常恸哭失声，神情恍惚。

      我感慨的是，如果这是发生在中国人家里，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丢祖宗的脸” “丢我们全家的脸” “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没你这样的儿子” 这类话不会少听见吧？那些痛失儿女的父母也许在关着门的时候悲痛不已，但在众人面前却要大义灭亲，以此来表现他们自己是“好人”。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好像是对我们有这样的要求的。共产党强化了，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 不幸的是现在还有人是这么认为的，人性要为党性让位。

（2）

     去年春天，我的一个病人雷卡多来扎针时，我看得出他精神压力大得异常。一问，他开口倒出一肚子的苦水和恼怒。

      “你看电视了吧？那个给未成年女孩发黄色短信的小学校长就是我的姐夫。”

      我还真好几年没看电视了，奥巴马上台后媒体变得只会拍马屁，我觉得烦躁就不再开机。雷卡多告诉我是因为他姐夫的表妹检举他，那个未成年的女孩儿是表妹的女儿，女孩儿用她的手机发的短信，结果被表妹看见了。举报后，警方搜索还发现他有吸毒的迹象，立刻到学校逮捕了他。当时是个爆炸新闻，他姐姐完全不知情，校方也不知情，怎么突然媒体和警察就出现在学校，给他戴上手铐上了警车。对他们家人来说，这个消息把他父母弟弟和他都打懵了。

      他姐姐当即搬回娘家住，他的母亲原来睡眠不佳的情况升级到严重失眠，头疼，耳鸣。他们家以往的平静就这么被破坏掉了。雷卡多说他姐姐决定要离婚，她实在不能相信他先生背着她做这样的事。

      几周后，雷卡多很气愤地告诉我说，不知道他姐姐怎么回事，说她依然爱她的先生，先不要离婚。世界上真有无缘无故的爱啊，都这样了还是爱着。他妈妈终于觉得难受得受不了了，在儿子的建议下，也来找我扎针。他的父母都是社会工作者，她在聋哑学校工作，非常和蔼可亲的一个人。她告诉我现在唯一能让她忘记烦恼的是那些需要帮助的残疾孩子们。谈到她女儿，她非常悲伤。我想一个母亲看到儿女受罪的时候，比她们自己受罪更揪心吧。她说他们家的人虽然希望她女儿选择离婚，但无论她选择什么，他们都会支持她，因为他们都爱她，她不需要再受到家人的惩罚。

      又过了几周后，雷卡多说他爸爸要做心脏手术。他说他认为他爸爸的健康问题一定与他姐姐的那些一连串的事有关。手术后他告诉我一个更大的爆炸消息：

      “我姐姐怀孕了！不可思议！”

      我是知道这些年他姐姐一直想要个孩子，他们试了不同的治疗方式，花了许多钱，他们试过一次试管受孕但以失败告终，怎么现在怀孕了？原来是在她决定不离婚后，她就每周去探监。探监时她会住一晚，很显然，这是允许的，他们可以单独住在一起。好像一夜情似的，她多年的不孕症没了，怀孕了。

      “几周了？” 我问雷卡多。

      “11周了。她居然在我爸爸手术前那个晚上公布这个消息，她难道不知道我爸爸的病就是她的压力那里来的吗？”

     “ 也许她怕手术发生意外，所以要让你爸爸在手术前知道。让你爸爸知道有个新生命在等着他？你爸爸的手术毕竟是危险性高的心脏手术呀。”

     雷卡多说这正是她的解释。但他依然很生姐姐的气。我问他现在怎么办呢？她一直想要的怀孕发生了，却是在这样一个状态下。当然，我们都知道她是一定会要生下这个孩子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雷卡多不时地报告一些他姐姐的情况：“一切都好”。 “预产期很接近我的生日，在那一天出生就好了。” “是个男孩”。看得出，他们已经接受这个小生命了。无论如何，这个即将到来的生命没做错任何事。

      今年七月中旬，这娃来到了人间。雷卡多说：“和我的生日只差了20分钟，这小子憋着不出来，不然我们就同日了。我们以后会处得很好的。” 接着他给我看了照片，他妈妈，爸爸，弟弟以及他自己，每个人都各自抱着这个可爱健康的宝宝的照片。我也看到他姐姐抱孩子的照片，再有就是孩子他爹的抱着儿子满脸喜悦的照片。哦，监狱允许他出来迎接儿子的到来。

      我告诉他，这孩子一定会很健康地成长的，他们家的人都有大爱。虽然他们不能原谅他姐夫犯的错，但这不影响他们爱他的姐姐，不影响他们爱这个新生命。

      雷卡多离开后，我独自一人流泪了一会儿。我的感慨太多了！

      因言获罪被折磨致死的刘晓波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都没能与爱妻单独相处。

      可以想象雷卡多家的这事发生在中国会是什么结局？这个孩子会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如果他没被强行死去的话）按照依然被信奉的血统论，这娃的结果就是老子反动儿混蛋。不是吗？红二代就坚决认为江山是他们的因为他们的老子是革命者，他们便自动成为好汉，只有好汉才配坐江山。

      人性，不是一个时髦的词汇，是什么？

     我们中国人会为了孩子没考好试而羞辱他们，让他们感到对不起家人对不起祖宗，逼得一些孩子自杀，或永远抑郁；而西方人，即便刑事犯罪，他们依然有做人的尊严。在中国政治犯可以被残酷折磨致死，那些做法在西方是连这么对动物都违法的，而一些中国人会认为这是可以接受的因为党的利益大于人的性命。

     中华民族没有劣根？

      可以允许自己没有尊严地活着，还要不许别人有尊严地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劣根！不能批评？不觉得羞耻？我们需要被这样的中华民族文化束缚吗？

     人性，有时候谈论这个话题是很沉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