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中鼎

川金會的中國元素

川金會於6月12日在全球矚目下，盛大登場。川金會表面上是美國川普總統與北韓領袖金正恩兩人的會談，實際上，川金會是由幾個國家共同角力，在[權力均衡]條件下，所達成的結果。

有四個參與角力的主要國家，分別是朝鮮、韓國、中國與美國。日本被邊緣化，在這場棋局中，不具影響力。

每個主要參與國家，都有其自身的國家利益與戰略思考。我們可以從各自國家利益與戰略思考爲基礎，來分析川金會之所以成型的的原因，及其可能的後續發展。

 

1.      朝鮮的國家戰略思考

朝鮮在國際上很孤立，國家經濟情況很差。朝鮮最在意的是國家安全問題。朝鮮必需要先鞏固國防，維穩政權，其次才能談振興國家經濟。

因此，朝鮮發展核武，是基於極度缺乏安全感。美國經常在朝鮮近海進行軍演、同時在韓國駐有二萬八千五百美軍，對於朝鮮來説，有如芒刺在背，寢食難安。而且美國隨時會以軍事手段侵略其他國家，干涉他國内政，從不手軟。如伊拉克、阿富汗都是前車之鑒。

朝鮮發展核武，是針對美國，以核報復做爲嚇阻行爲，來捍衛國家安全，以免步上伊拉克後塵。除非朝鮮的國家安全能得到確保，否則朝鮮是不會放棄幾十年來辛苦建立起來的的核報復能力的。

 

2.      韓國的國家戰略思考

韓國的首都首爾，距離南北韓邊界38度綫板門店的停戰區，只有60公里之遙。大首爾地區人口有二千四百萬，佔韓國人口百分之四十有餘。一旦美國與朝鮮發生戰爭，首爾受到攻擊，對於韓國來説，將會是個巨大災難。

除此之外，朝鮮與韓國都有濃厚的終極統一願望。韓國總統文在寅的戰略思考很明確，就是要極力阻止美國對朝鮮發動戰爭，避免韓國成爲戰爭下的犧牲品；同時希望朝鮮無核化，南北韓能和平相處，並且尋求兩韓能終極統一。

 

3.      中國的國家戰略思考

毛澤東在1950年，在國家極其艱困的條件下，毅然出兵打韓戰，就是認爲中國與朝鮮有唇亡齒寒的關係，中國無法忍受美國并吞朝鮮，常年陳兵於鴨綠江邊。美國并吞朝鮮，對於中國的東北，乃至於隔海相望的山東半島，都會構成實質的威脅。

中國的戰略思考，第一，支持朝鮮與美國的抗衡關係，做爲中國與美國之間的一個緩衝地帶；第二，不希望美國與朝鮮發生戰爭，導致中國被迫捲入軍事衝突，也不希望因爲戰爭，而破壞了中國與韓國的關係，或是引發大量的朝鮮難民潮湧入東北。中國也不願意看到因爲戰爭，而嚴重傷害了中國的經濟發展；第三，希望朝鮮無核化。金正恩如果繼續搞核武，可能會引發韓國與日本的爭相效尤，或是美國在此地區加大軍事部署，這樣的發展，不符合中國的利益。

 

4.      美國的國家戰略思考

美國川普上臺之後，國家政策做了很大的調整。川普的治國方向，由[世界霸權]，調整為 [美國優先]。川普決定退出巴黎氣候協定、退出跨太平洋戰略經濟夥伴協議（TPP）、退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退出伊朗核協議等等，都明確顯示出，川普的決策，是以美國的利益為優先考慮，尤其是要維護美國的經濟利益。川普沒有興趣，只是爲了贏得名義上的尊榮，而耗費巨額的經費。

川普對於東北亞的戰略思考，是要朝鮮半島無核化，免得夏威夷，或是美國西岸受到威脅。同時要韓國與日本多多分擔美國的軍事費用。川普還致力於消除中美之間的貿易逆差。川普的東北亞戰略思考，是以這幾項爲主。發動戰爭，不是川普的優先選項。

 

回顧自去年下半年以來，朝鮮試射洲際導彈成功，顯示有能力發射核彈到美國西岸，引起國際廣泛關注。川普發動聯合國對朝鮮經濟制裁，同時川普與金正恩也多次相互對駡。川普甚至發言威脅，要對朝鮮發動戰爭。

韓國總統文在寅公開表示反對戰爭，堅持和平解決半島問題。

今年四月初，中國外長王毅，在莫斯科與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會談後，舉行記者會，王毅表示，要依循三個要點，來解決半島核問題。王毅的三個要點如下：

1） 堅持無核化是通向半島長治久安的[總路徑]。

2)  堅持實現半島無核化與建立半島和平機制「雙軌並進」。換句話説，朝鮮無核與朝鮮的國家安全保障，應同時並行。

3)   堅持[分階段、同步走]。和平進程要在確定無核化的前提下循序漸進，相向而行。在每個階段，各方都應承擔相對應的責任與義務。這樣才能保障和平進程可持續，保障對話談判不中斷。

 

中國主張以和平方式解決半島核問題。中國不支持全面對朝鮮進行經濟制裁。總括中國的提議，就是以上三點，[總路徑]、[雙軌並進]、以及[分階段、同步走]。

 

兩個月後的川金會結束當天，川金雙方發表了四點聲明如下：  

1. 美國與朝鮮人民民主共和國共同朝向建立兩國新關係努力，合乎兩國人民對和平繁榮的期待。

2. 美國與朝鮮人民民主共和國共同努力在朝鮮半島上建立長久穩定的和平機制。

     3. 重申4月27日的「板門店宣言」，北韓承諾朝向朝鮮半島完全無核化努力。

4. 美國與朝鮮人民民主共和國承諾找回韓戰戰俘／失蹤人員遺骸，包括將已經辨別身分者送回。

 

分析川金會的四點聲明，清晰顯示了兩個重點。

第一，這四項聲明，很明顯是朝鮮、韓國、中國、美國，這四個主要當事國的戰略思維的最大公約數。

第二，這四項聲明，完全符合中國所提的解決方案。就此而論，中國是這場博弈的贏家。

川金會暫時紓解了半島核問題當事國之間劍拔弩張的局勢，但是沒有改變各國之間國家利益的根本矛盾。川金會之後，東北亞局勢會如何發展，最大的變數，還是在於美國。

只要美國繼續在東北亞海域進行軍事演習，繼續在韓國駐軍、繼續搞薩德之類的戰爭部署，朝鮮基於國家安全考慮，就必然不會放棄核武；中國也必然會繼續加强提升國家軍事實力，嚴陣以待，以備在必要之時，用以捍衛國家權益。

在65年前的1953年，韓戰的當事國簽下了《停戰協議》，但是並沒有簽署《和平協議》。今年的4月27日，文在寅與金正恩在板門店會晤，共同簽署了《板門店宣言》。

《板門店宣言》中的第五條，明確提出《在2018年年內宣佈結束戰爭狀態，推進停和機制轉換，為建立牢固的永久性和平機制，努力促成韓朝美三方會談或韓朝美中四方會談》。換句話説，朝鮮與韓國，都期望在今年内簽署《和平協議》。

如果朝鮮與韓國真能簽署《和平協議》，朝鮮放棄核武，美國停止在東北亞海域軍演、從韓國撤出二萬八千餘美軍、並且撤出薩德，這對於中國來説，會是一個十分美好的結局。因此，中國必然會聯合朝鮮，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對於川普來説，終止軍演、撤出駐韓美軍與薩德的部署等，可以免除巨大的軍事花費。就此而論，符合川普的治國方向。川普既然能悍然退出TPP, 也許會考慮在簽署《和平協議》的前提下，終止美韓聯合軍演，並且從韓國撤軍。

在簽署《和平協議之》後，朝鮮必然會大力發展經濟。朝鮮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若要發展“有朝鮮特色的社會主義經濟”，必然是以中國為師。我們可以預期，一旦朝鮮依此方向前行，中國東北的經濟發展，乃至於中國、朝鮮、俄羅斯所共議的“大圖們江經濟特區”，必將是生機蓬勃，一片榮景。

我們期望中國、朝鮮、韓國、俄羅斯，能携手共同努力，實現這個願景；我們也期望川普，能捐棄美國的全球霸權與窮兵黷武思想，做出有利於東北亞長治久安的決策。

 

注：本文將刊載於2018年七月號的臺灣《海峽評論》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