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顺

胡兰成断想

一

李泽厚《告别革命》，是习惯了振臂一挥，应者云集的演说；杨绛《干校六记》季羡林《牛棚杂记》，是连家中细软也要拿出来晒；黄永玉的《无愁河里的浪荡汉子》，可谓个人私藏。

而胡兰成《论毛泽东》和《写给邓小平的信》，既是要振臂一挥的演说，也是个人的私藏。

二

五零年，胡兰成在大陆看了几眼周围的暴虐，即以“这是秦，不是汉”的才情之识，仓遑出逃，比陶潜找不到桃花源的假懊恼，见真实。

三

胡兰成看清毛泽东没学问没思想，只是一瞥的功夫。但花了一生的功夫，在张爱玲那儿，就是个张爱胡说。

四

张爱玲在人品上，压住胡兰成，罩住胡兰成。她却不压不罩。爱时，张爱胡说。不爱了，不听不看，但也不说。张爱玲写不过想不过胡兰成，但活得过他。他俩并不相得益彰，倒是各自灿烂着自己的灿烂。

五

《今生今世》《山河岁月》的才情，前可压至隋唐，同时pk 鲁迅张爱玲，后来罩得至今文坛不透气。

六

他做到了将天下之忧乐和私下之忧乐浑为一谈而致难分公私；从这房间这女人的被窝里走到那房间张爱玲的床前的拎也拎弗淸，到组织挺而走险组织政变未遂的雄壮之举，将“一个人这辈子说也说不清”的道理说清了一回。

七

胡兰成的书读后，“天才”之叹，由衷而出。

八

所有说叨胡兰成的，只有张爱玲送他三十万大洋后附上一条“从今后永不相见”，把这人说得准准的。胡兰成再酷，想到这就怂。

但张爱玲的冰心玉骨，并不用去寒彻胡兰成的才情靓文。张爱胡说，从胡兰成走进张的小屋的第一步，一直到静死纽约公寓的最后一息。以为。如是才情旦遇，不离不弃，真的很好理解啊！

九

读罢胡兰成《论毛泽东》，鲁迅“山大王”之判，都不显才气，遑论其他。

十

中国文学史不给胡兰成位置，比不给木心位置还过份。

十一

至今，没见个人骂得起胡兰成。

十二

用汉奸骂胡兰成，骂不到胡兰成，自己白生气。百十年间，没水准的公共事件之一，骂胡兰成是汉奸。

对中日战争态度观点堪称最有听头看头的，胡兰成所言所著是也。就以为。

十三

胡兰成说不上有学问，但于百十年中外大点的事，或有为，或有文，水平够得上他的，鲜罕。他没有学问，他却构成学问。

十四

钱钟书，都有人要立“钱学”。那胡兰成，可开个专业了。，

十五

研究胡兰成，不比研究鲁迅少意义。

十六

胡兰成在对女人上不要脸，他没遮掩，都说了。不喜欢他说自己不要脸的那腔调，听后，知道，在这事上他真是不要脸。

一直为这碍着，影响着去看他的其他。直到读到“张爱胡说”。张爱玲厉害，知道是胡说，可说得太好听，所以爱。

十七

用胡说喻胡兰成的种种，真是没有之一的精辟。胡兰成有“说”，且说得好听，时时中听；但却不可靠，常常胡说。不读胡兰成，绝对是可惜。读着不放，也绝对是自己犯浑。由是，见到胡兰成特色。

十八

读孔子，孟子，韩非子，史记，资治通鉴，藏书，鲁迅，总板着脸读正经。读胡兰成，读到正经之外。这重读的乐趣，除了胡说，还有《世说新语》，其他就没有了。一直觉得，中国正少这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