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祸水与红颜薄命

捕风客 (2021-02-20 12:27:48) 评论 (0)

笔者早年去井冈山旅游,参观过井冈山革命烈士陵园的陈列室。陈列室有张曾志的照片,令人印象深刻。曾志的容貌靓丽倒是其次,惊奇的是,照片中曾志显示出来的风采,比笔者当时认识的湖南妹子还要现代、文气。

  
1932年的曾志(21岁)与2000年的李湘(24岁)

后来知道曾志年轻时是中共党内有名的美人。性情豪爽,为人刚烈,独立不羁,有"母夜叉孙二娘"的恶名。虽然如此,自古英雄爱美人,先后有五位中共人士与她交好,分别是夏明震、蔡协民、陶铸、叶飞和任铁锋。他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在中共早期出任过中层要职,称得上一时才俊。当了解他们的经历后,笔者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实:这五位男士似乎与曾志关系越深,命运就越凄惨,巧合地应验了"红颜祸水"的说法。

维多利亚时代的历史学家托马斯·卡莱尔(Thomas Carlyle, 1795-1881)在其代表作《英雄与英雄崇拜》中提出,"The history of the world is but the biography of great men"(历史除了为伟人写传,什么都不是)。笔者对此不敢苟同。曾志和夏、蔡等人也许在历史上只是不起眼的小角色,但透过对这些普通历史人物的研究,能帮助我们了解和认识那场改变无数人命运的中共革命。

卿本佳人奈何从共

曾志(1911-1998)原名曾昭学,湖南宜章人。其祖父年轻时当过把总(相当于营长),解甲归田后开始悬壶济世,成了当地名医。父亲毕业于长沙法政学院,是个书呆子。他当厘金局局长(相当于现在的税务局局长)能当到赔钱,做生意更是做什么亏什么。

昭学自小受祖父、祖母宠爱,养成胆大、任性、不计后果及不负责任的习惯。四岁那年,昭学淹死一只老母鸡,被母亲揍了一顿,然后要给她缠足;惹得祖母大怒,抡起洗衣棒追打其母。

八岁到长沙读小学。嫌给她的早餐比姨娘的儿子少,操起秤杆照着姨娘的后脑勺就是一下;被父亲提着菜刀追打。昭学一口气跑到订婚的夫家。夫家在长沙有实业,又是省议员;住所气派、宽敞,生活奢华、腐朽。夫家供昭学去学费昂贵的美国人办的教会学校读书,还请两位家庭教师分别教授其英文和国文,十分宠爱。

1923年,昭学考入湖南省立第三女子师范学校(衡阳),同学中有夏明衡、毛泽建、伍若兰和任培轩。1926年,以国民党名义开办的衡阳农民运动讲习所招生。昭学听同学说讲习所教的是军事,就去报名,并改名为曾志,意为"争志气"。湖南民风尚武,女子也不例外;这可能也是受曾国藩、左宗棠等人当年办湘军的影响。

曾志8月考入讲习所,10月底加入中共,时年15岁。从此踏上腥风血雨、曲折坎坷之路。

夏氏兄妹

衡阳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学制为半年,比当时各地讲习所的学制都长。农讲所所长彭平之,是毛泽东最早发展的青年团员;总队长赵伯诚为黄埔生,教务长就是夏明震。他们都是中共党员。

夏明震(1907-1928)出生于衡阳当地的名门望族。他毕业于衡阳省立第三师范学校(男校)。这所学校为中共培养了不少人才,比如蒋先云、陈为人、黄克诚、江华、张平化、曾希圣、张经武、唐天际、张际春等等。1925年秋,中共湘南区委选送夏明震去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夏是农讲所五期学员,不是主持农讲所六期的毛泽东的学生(夏明震似乎对毛有看法,曾劝诫朱德要警惕毛泽东)。


广州第五届农讲所学员毕业合影(二排左12为所长彭湃)

衡阳农讲所共招收学员112名,按连队编制。学员基本都是青年学生,其中包括曾志、毛泽建、夏明衡等十多名女生。那个时代的女学生,一般家境良好,难免娇生惯养、自由散漫。在军事训练场上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和孙武训练吴王阖闾后宫时的情形差不多。她们入学一周就串通起来,抗议军事教官的常规训练与管教,所以全部被转到衡阳政治运动讲习所。只有曾志坚决要求留下来,成为农讲所惟一的女兵,轰动一时。


衡阳农讲所学员合影

经过半年系统的政治学习和军事训练,曾志以总分第八名的成绩从农讲所毕业。她进入衡阳警察第二大队,担任政治助理员,每月50元大洋年仅16岁。那个时期的两湖地区,旧有的政治格局被打破,传统的乡绅势力受到压制,农会和工会代行议会、法庭、治安等职能。掌握农会和工会的中共,也经常掌握着所在地区的人事大权。当时,即便像小学教师这样低阶的职位,也须得到中共人员的首肯。

从古至今,容易说服人的永远是利益,而不是道理。当革命俨然成为一门时髦的"生意"时,青年知识分子纷纷向党组织靠拢。

曾志同时兼任衡阳农民协会妇女部干事。1927年,她与中共衡阳地委组织部部长夏明震结婚。曾志说,她嫁给夏明震并非心甘情愿。有次夏明震以开会太晚、不便回家为由,半夜进了她的房间,第二天就流言四起。党组织做工作,说夏家是官宦人家、书香门第,母亲也是地主家小姐出身。夏明震向曾志跪下,苦苦哀求,曾志不得已从了夏。那时曾志喜欢的是稳重、含蓄的赵伯诚(已婚),对慷慨激昂、锋芒毕露的夏明震并不欣赏,而且夏有未婚妻在衡阳妇女运动讲习所学习,同时他还正与女子三师的一位学生热恋。

1928年1月,夏明震参与领导湘南暴动,组建了工农革命军第七师。3月21日,时任郴州特委书记的夏明震,在"反白事件"(中共称之为郴州反革命暴乱)中被农民乱刀砍死,死状甚惨。

当时湖南省委特派员席克斯(本名尹澍涛)等人,面对即将北上的桂系部队,提出了一个奇葩计划:即将从宜章到衡阳一线400多里长、两侧各5里宽的沿途乡村,烧个片瓦不留(原计划各烧30里宽,后经夏明震等人据理力争,改为各烧5里),“使进攻之敌无寸草御寒,无粒米果腹,不战自垮”,然后大家就等着去捡枪——这种脑洞大开的奇思妙想,大概后世的波尔布特也难望其向背。

当得知家园要被共党烧毁,原本支持中共的农会成员纷纷反水。"淳朴、善良"的农民一旦被挑动起来,其暴虐的一面就显露无遗。他们见中共人员就杀,对女尸极尽侮辱。那时有几百个手无寸铁的少先队员,都是12-15岁的孩子,"老实"的农民先欺哄他们下山,然后毫不手软地展开屠杀。

夏明震的胞兄就是写下“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的夏明翰。夏母陈云凤是清末"铁面御史"陈嘉言的长女(陈嘉言三兄弟是同榜进士,这在中国历史上可能绝无仅有)。夏母思想开明、进步,主张子女接受新式教育。她育有4子3女,几乎全部参加了中共组织。明翰是长子,比明震早一天遇害;三弟明霹在此前的2月28日为中共牺牲;二妹明衡是曾志的同学,于同年6月被害。所幸夏家还留下一个儿子没有加入中共,不过自幼失聪(用大白话说,就是个聋子)。

“军中梁祝”

1928年4月,曾志与工农革命军第七师党代表蔡协民结婚,随部队进入井冈山。

蔡协民(1901-1934)是湖南华容人,比曾志年长10岁。蔡1921年考入武昌中华大学预科,1925年加入中共。与夏明震同为广州农讲所五期。"马日事变"后,和同乡何长工一道去当时的国民政府所在地武汉。经毛泽东介绍,蔡协民由组织安排到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张发奎部)司令部工作。蔡参加了南昌暴动,任连党代表。27年11月,朱德率南昌暴动余部,暂寄于其在滇军时的旧交范石生部;此时蔡协民已升任朱德部政治处主任。不久蔡被朱德派去联络中共湘南区委。蔡协民参与领导湘南暴动,任工农革命军第一师政治部主任,兼七师党代表。第一师系南昌暴动余部扩编而成,朱德为师长,陈毅任党代表。

上井冈山后,蔡协民很快得到与其有旧的毛泽东的信任和器重,成为毛的亲信。曾志因此与毛泽东及毛当时的妻子贺子珍相识,并结下友情。蔡先后出任红四军第三十团、三十二团、三十一团(前身是武昌国民政府警卫团)党代表;那时红四军共五个团,这三个团均原属毛泽东部。1929年3月,三十一团改称为第三纵队,蔡协民续任党代表;纵队司令就是当时与一纵司令林彪齐名的伍中豪。

1929年6月22日,红四军第七次代表大会在闽西龙岩县城召开。陈毅当选为前委书记,毛泽东落选。"七大"《决议案》指出毛泽东有七项缺点:“A.英雄主义;B.固执己见,过分自信;C.虚荣心重,不接受批评;D.在党内用手段排除异己,惯用报复主义;E.对同志有成见;F.工作态度不好;G.小资产阶级色彩深厚”。大会决定给予毛泽东严重警告处分。其时朱毛争斗非常激烈;朱德曾亲自出马,企图争取曾志的支持

会后毛泽东离开红四军,去闽西上杭的蛟洋休养。毛的亲信蔡协民、谭震林(二纵党代表)、江华(毛的秘书)和曾志同时调离红四军。经毛的运作,在蛟洋镇举行的闽西第一次党代会上,蔡协民当选为闽西特委委员兼组织科科长,曾志任团委书记,江华任秘书长,谭震林任特委委员兼军委委员。

闽西特委书记和军委书记分别由本地人邓子恢和张鼎丞担任。邓子恢是闽西龙岩人,曾考取公费留日生。1928年3月,邓子恢与郭滴人等领导龙岩后田暴动,揭开福建农民武装暴动的序幕;6月,邓再与傅柏翠等领导上杭蛟洋暴动。张鼎丞是永定人,做过小学校长。1928年6月,张领导了福建规模最大的永定暴动。和贺子珍一样,他们都是客家人。

那时,蔡、曾夫妇与毛、贺夫妇住在一起。毛泽东得了疟疾,特委请来一位厨师,每天给毛做一只鸡、二斤牛肉。因为毛泽东爱吃鱼,蔡、曾二人就经常抓鱼给毛吃。29年底,陈毅奉主持中央工作的周恩来的指示,请毛泽东回红四军。毛委托曾志照顾身怀六甲的贺子珍。

1929年12月28至30日,红四军"九大"在上杭的古田镇召开,这就是红四军历史上著名的"古田会议"。毛泽东终于在红四军内部彻底斗倒朱德。据曾志回忆,那时蔡协民身体很差,经常起夜。会议期间,蔡在一次起夜时摔成了脑震荡,身体不能动,说话困难。此后,蔡协民时常抱怨曾志对他不够照顾和关心。

1930年6月,蔡协民、曾志调厦门,去福建省委工作。

中央路线与地方土共

毛泽东在红军时期的政治路线,相对温和而实用。他与上杭的地头蛇傅柏翠关系不错。傅柏翠(1895-1993)出身于地主家庭,1917年从东京法政大学毕业,回乡进行社会改革试验。贺龙、叶挺部在南昌暴动后南下,行军至闽西时,傅柏翠参与接应暴动部队,并加入中共。1929年5月,红四军入闽,朱、毛曾问计于傅。傅柏翠领导的地方武装,积极配合红军打下龙岩和上杭。朱毛红军能在闽西立足,傅柏翠功不可没。毛泽东在闽西休养,大部分时间是住在傅伯翠的老家蛟洋,傅伯翠对毛相当照顾。追随毛泽东的闽西特委,与傅的关系尚可维持。

1930年7月,中共福建省军委书记兼省委宣传部长王海萍对闽西特委非常不满,认为他们偏安保守、组织纪律性差、对中央新指示阳奉阴违。王海萍(1904 - 1932)是海南琼山县人,曾就读于上海沪江大学和东华大学。他参加过南昌暴动;暴动部队在潮汕地区溃败后,被派往福建工作。30年5月,王海萍赴上海参加全国苏维埃区域代表大会。返回福建后,传达中央决定:“闽西苏区和红军为广东领导,命令闽西红军进攻东江、潮汕,夺取两广,会师武汉”。其时中原大战正酣,混战中的军阀无暇顾及红军,红军及红区得以快速扩张。主持中共中央工作的李立三,认为新的革命高潮到来,就策划出“饮马长江、会师武汉”的闹剧。李甚至还扬言:“打下武汉再和共产国际算帐!”

闽西特委随即改组,换上党性更强的郭滴人和张鼎丞,分别接替邓子恢的闽西特委书记和苏维埃政府主席两个职务。邓调至福建省委做巡视员。之前,负责闽西组织工作的蔡协民被调离,可能是王海萍在人事上的提前布局。因为从苏区调一个非军事干部去白区,协助王做军事工作,it doesn't make sense。此时毛泽东已离开闽西,闽西特委与傅伯翠的关系变得更为恶劣。

当时的福建省委书记是中共党史里大名鼎鼎的罗明。罗明(1901-1987)是广东大埔客家人(大埔紧邻闽西,都是客家地区)。他早年在厦门附近的集美师范完成学业,1925年考入国立广东大学。26年2月,罗明作为特派员到厦门发展党组织。他吸收了大量青年学子加入中共,其中包括很多来自闽西的客家学生。南昌暴动后,担任闽南特委书记的罗明,主动去闽西接应暴动部队。罗明建议部队将多余的6000多条枪,留给当地,建立闽西红色武装,被周恩来拒绝。之后,他留在闽西扩展党组织,发动土地革命,筹备武装斗争。罗明与闽西本地知识菁英关系良好,比如傅柏翠就是由罗明介绍而加入中共;曾在集美师范学习的郭滴人,则是罗明特地去闽西、为毛泽东主持的广州农讲所六期而招收的学生。

罗明在执行中央政策时,力求符合实际,也注意维护地方利益。他对追随毛泽东路线的蔡协民比较信任。两人均对"立三路线"有所抵触。蔡协民很快从省军委秘书,调任省委委员兼省委秘书长。蔡、曾夫妇对罗明很尊重。据罗明女儿罗小玲介绍,1931年初,经曾志牵线搭桥,罗明与母亲谢小梅在厦门结为伉俪。

王海萍则是"中央派"干部的代表。王比较重视党的组织与纪律,执行中央指示坚决。他曾几度临时主持福建省委的工作,整肃、打击过不少罗明的支持者或好友。王在福建省军委的副手陶铸,也是外来干部。陶铸(1908-1969)是湖南祁阳人,黄埔五期毕业,参加过南昌暴动和广州暴动。陶与王海萍的关系非常密切。有次王巡视闽西时,委托陶铸照顾他重病的妻子,陶铸端屎端尿、尽心尽力。但陶铸对省委书记罗明很不客气。

王海萍、陶铸与罗明及原闽西特委之间的矛盾,实质上是上海中央与地方土共的冲突。中央着眼的是如何执行莫斯科下达的指示("立三路线"可能是唯一的例外,不过比莫斯科的命令还要荒唐、离谱),方式一般比较狂飙、激进和不计后果,也经常不切实际。地方土共有的可能紧跟中央,比如张鼎丞;有的就未必了,比如傅柏翠:跟着你搞共产革命可以,但不能损害我的民众的利益。

这并不意味地方土共的路线就一定是正确的。以笔者的观点,地方土共领袖与中国历史上的传统乡绅没有本质区别,有的人就是行一些共产党进步政策的土皇帝。闽西土共的宗族与排外意识严重,保守割据思想突出,传统农民意识浓厚。党组织的维持与发展主要靠当地党员间的私人关系,缺乏列宁主义政党所强调的组织和纪律观念,上级很难调动其武装作战,特别是离开本地外出作战。

毛泽东与江西东固的李文林("富田事变"的主角)之间的矛盾也比较类似。对于苏区红军来讲,"诱敌深入"是打败敌军的最佳战略;但对李文林而言,"诱敌深入"将残害到本地百姓的利益,故不能接受和不愿执行。"不执行"就意味着不服从上级党组织。在列宁主义原则的组织架构下,不服从上级党组织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不言而喻。中共党内的血腥屠杀(学名叫"肃反"),其中一个原因即源于此类矛盾。

连城诀

1930年6月,19岁的曾志在福建省委认识了22岁的陶铸。她在回忆录中坦言,双方见到对方时,都是为之一震。“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指引我们,想要的未来”。这大概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

1930年12月,周恩来的亲信邓发抵达苏区,任闽粤赣边区特委书记。新成立的边区特委事实上代替了闽西特委的职能。新来乍到的邓发不了解闽西土共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很快就捅了别人想捅又不敢捅的马蜂窝——将长期与上级龃龉的傅柏翠开除出党,从而拉开了闽西"肃反"的序幕。傅柏翠率数百名当地党员退党。邓旋即给傅扣上反革命社会民主党的帽子,数次派闽西红军攻打傅的老巢蛟洋和古田地区,但皆被傅用游击战术击退。多年以后,一位91岁的傅姓老人颤巍巍地举起右手,面向党旗再次庄严宣誓,重新加入中共。

罗明那时因抵制"立三路线"被调至上海赋闲,王海萍代理中共福建省委书记,蔡协民则转任军委书记兼福州市委书记。1931年4月,与傅伯翠关系良好的罗明被中央派至新改组成立的闽粤赣省委,协助邓发工作,收拾残局,但为时已晚。7月,邓发上调去苏区中央局工作;11月,闽粤赣省委被迫从永定的虎岗迁移去了长汀。

曾志称,那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停地与蔡争吵。

31年7月,中共福建省委撤销,成立厦门和福州两个中心市委。王海萍为厦门中心市委书记,蔡协民任福州中心市委书记。中央派巡视员姚仲云到福州检查工作。蔡表达对闽西"肃反"的不满,同时认为有人为了排除异己而公报私仇。张鼎丞和傅柏翠两位地方领袖系一山不容二虎,这是中共党内相互残杀的另一类诱发因素(类似土匪火并)。姚仲云认为蔡协民"立场倾斜,有社党之嫌"。32年1月,蔡被免职,调厦门,职务由王海萍的副手陶铸接替。

1932年4月,毛泽东率部打下漳州,蔡协民去迎接红军。蔡任漳州中心县委(即先前的闽南特委)书记;成立闽南红军独立第三团,蔡协民兼任总指挥。因执行罗明传达的中央精神:“保护苏区每一寸土地,主动出击”,导致作战失利。后蔡协民不断调整策略,失败后的独立团开始渐渐站稳脚跟。这支部队就是抗战初期的"何鸣事件"中闽粤边红军游击队的前身。

10月,蔡协民和曾志突然被招回厦门,受到严厉批判。蔡协民不服,到上海中央申诉。

曾志则follow her heart,选择去了福州。不久曾志出任福州中心市委秘书长。"由于工作需要,经党组织安排",与市委书记陶铸假扮夫妻。两人终于借机成了真夫妻。只是天公不作美,当时曾志挺着大肚子。

在上海的蔡协民,就没有曾志"幸运"了。他没有得到中央的答复。当花光盘缠的蔡协民找不到任何联系人时,意识到自己被抛弃。蔡流落街头。走投无路的蔡协民甚至想到马路上撒尿,让警察抓走,在牢里有口饭吃(想起了欧·亨利的《警察与赞美诗 (The Cop and the Anthem) 》)。后来遇见一同乡,获赠10块大洋,得以于33年初回到福州。

党组织(就是陶铸)批准曾志去见蔡协民,但严厉警告她不得泄露党的秘密。蔡协民在上海时用买船票后剩下来的钱,买了些漂亮布料,准备给曾志做件旗袍。其时落魄的蔡住在福州一家肮脏、低下的小旅店,原本知识分子模样、斯斯文文的蔡协民变得像一个"衰弱的小老头"。曾志接到衣料后大为感动,潸然泪下,忍不住一时人性beat党性,向蔡透露了党的机密——我党认为你是"社党分子",你被踢出去了!
【注:不知是谁制定的这种缺德又荒唐的政策?试想如果被逼到绝路的蔡协民叛变投敌,后果会如何?这种把事做绝的方式,不太像伍公的手法。伍公总是“人情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即便伍公请人跳井,也会眼含热泪地让对方明白其跳井的意义有多伟大,然后自愿跳下去。】

事情的原委:蔡协民没有按照厦门中心市委的要求,肉体清除一名被市委认定为"社党分子"的闽南独立团军官。于是,市委向中央报告说,蔡本人就是"社党分子"。从时间上看,此事应该是王海萍主导的。虽然王于32年7月被捕,但厦门市委正是在7月开始了长达三个多月的"反蔡协民路线"斗争。根据当时党内开展政治斗争的程序来推断,厦门市委在7月之前,应已上报中央,并得到批准。曾志在其回忆录《一个革命的幸存者》中罕见地用"见马克思"这样有些调侃的语气,讲述王海萍的牺牲。曾志因向蔡泄露了党的秘密而受到处分,不仅无怨无悔,似乎还感到些许自豪。

据陶铸告知曾志,他于32年秋天收到上海中央来信,说蔡协民是"社党分子",要求福州中心市委对其“揭发批判、划清界线、肃清影响”。曾志32年年底到福州后,陶就给中央打报告,替蔡申辩。

看到此处,笔者不自觉地想起《连城诀》中戚芳去监狱探望狄云的情节。看透人性丑恶的丁典告诉狄云:『为了讨好那位姑娘,我自然要忙忙碌碌,一笔笔白花花的银子拿将出来,送到衙门里来打点,说是在设法救那个小子。那妞儿一切都是亲眼瞧见的,心中自是好生感激。』

蔡协民之死

从政治路线上看,蔡协民与罗明、毛泽东等人气味相投,王海萍、陶铸则与上海中央更为一致。王海萍曾向中央揭露罗明及闽西特委的问题,也积极支持肃反。笔者怀疑,蔡协民被撤职,王、陶二人可能在中央巡视员面前给蔡上过眼药,甚至向中央打过蔡的小报告——实事求是地说,蔡协民对某些中央政策,消极应付、甚至抵制。

被组织抛弃了的蔡协民,听从曾志的建议回到厦门。以打石头、扛枕木等重体力活为生,与苦力们同吃同住,开展工运工作。蔡还是不能忘情于曾志,时常给她写信。33年7月,蔡协民重新恢复了组织关系,被派往闽南打游击。11月,"福建事变"爆发,作为"罗明路线"的代表人物而备受批判和排挤的罗明,又被中央派回厦门临时主持福建省委工作。得知蔡协民的遭遇,罗明痛斥原厦门中心市委,并将蔡召回厦门。1934年5月,准备回中央苏区的蔡协民,在途中被叛徒出卖而遇害。

曾志认为蔡协民“稳健缜密、认真负责、具有组织才干;他作为共产党员的忠诚和信仰也毋庸置疑”。在笔者看来,蔡协民的人品比较像曾志的父亲:清白、正直、厚道。蔡协民先后受到朱德、毛泽东和罗明的重用,显示他应该也具有不错的工作能力。就连看他不顺眼的厦门市委,在向中央揭发蔡时,也承认其“工作能力本不差”。

但才德兼具的蔡协民,其性格并不适合参加中共革命。首先,蔡协民的斗争性不强,在党内斗争中拉不下脸面。当需要站队、表态时,蔡虽然在路线上坚定支持毛泽东,但对朱德也抹不开情面。红四军"七大"后,落选前委书记的毛泽东,曾责怪蔡是中间派。这可能是蔡协民在"古田会议"后未能同谭震林、江华一样,重回红四军的主要原因。毛的期望大概是蔡协民能挺身而出,与朱德一方撕破脸地对干。当年刘少奇上位,就是因为其能赤膊上阵,与"王明派"面对面撕咬,为毛泽东战胜王明-周恩来联盟立下赫赫战功。

其二,蔡协民党性不强,对党内同志下不了狠手。一个上级指示要清除的"社党分子",蔡竟然借口与事实不符,把人给放了,这党性何在?同为毛亲信的谭震林,就与蔡协民不同。中央红军离开苏区后,谭震林奉令清除将来有可能会动摇的林野。林野是黄埔四期生,曾任红十二军参谋长和公略步兵学校校长。其妻魏月初是上海大夏大学毕业生,当时刚刚历经国军封锁,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到达苏区,与林野团聚。谭震林将欢天喜地的两人骗到林子里,毫不犹豫地用大刀砍死,体现出无与伦比的党性!相比之下,谭的很多同僚,党性就不行。他们居然心中不忍,特别是对林野的妻子,想网开一面。谭震林后来一直官运亨通,官至中共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和国务院副总理。东汉时有一民谣:“直如弦,死道边;曲如勾,反封侯”,看来对于中共革命者来说,应该修改为:“讲人情,死道边;无人性,反封侯。”

红颜祸水

前些年,耶鲁大学心理学研究所发现:娶其貌不扬的妻子,丈夫可以多活几年。该研究是以己经死亡的3519位已婚男性及其配偶为研究对象,将女方的照片,交给学生打分,20分为满分。结果发现妻子得分越高,丈夫寿命越短。妻子得14分以上的丈夫寿命,比得13分以下的短12年

究其原因,研究人员认为娶个娇美的妻子,丈夫要付出相当的精神负担。为了顾好美丽的妻子,有时疑神疑鬼、心绪不宁,有时要放低姿态,有时妒火中烧。长期在患得患失的情况下,身体状况会跟着出现问题。这正是蔡协民活生生的写照!

在厦门做地下工作时,年轻的男男女女住在一起,难免有接触。有些男同事爱去与曾志聊天,蔡就很不高兴。那时陶铸私下告诉曾志:蔡协民经常借酒消愁,报怨曾志三心二意,对他不真心。有道是:娶妻当娶钟无艳,敬爱的总理睿智啊!

蔡协民对感情忠诚,把曾志看得很重,对她百般呵护、情意绵绵。在苏区时两人关系尚可维持。自从曾志见到陶铸后,情况就改变了。曾志承认,蔡对她很好,但她对蔡协民的感情不深,对蔡的安危从不担心和关心;对陶铸就完全不同。各人有各命,蔡协民再深情也是枉然。

现世报

1933年3月,中央通知陶铸到上海,职务由陶铸一手提拔的陈之枢接替。

陶铸对中共革命的残酷性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知道这次去上海后,可能要与曾志永久分离。临行前,陶铸特地在旅馆订了房间(这经费是挪用组织的吧?),与曾志共度十天的"蜜月"。此时曾志生完孩子,身体刚复原。

果不其然,陶铸在上海也被中央抛弃。比蔡幸运的是,陶铸很快被捕,因而不必为吃、住发愁。

据后来披露的资料,陶铸被撤职的原因:一是中央巡视员朱理治对陶的评价不好;二是陶的亲信陈之枢,向中央揭发了陶铸。陶铸的遭遇有些像是在盗版蔡协民,大概是神有意为之吧!

打小报告揭发同事甚至上级,是中共发扬至今的优良传统。其历史之久远可以追溯到莫斯科东方大学时期。当时有学生向党组织揭发同学私下里的言行,在以五四愤青为主体的留苏学生中引起议论和争执,旅莫支部书记罗亦农为告密行为辩护,认为打小报告对党有利,因此值得称赞。

陈之枢揭发陶铸的目的之一,应该是出于对权力的渴望(此系圣经上所说:今生的骄傲)。陈接任后,各项决策显得更为灵活、稳妥,特别是处理闽东土共地方势力之间的矛盾,比较细腻、周到;作风也更温和、民主。

陈之枢(1906-1962)出身于福建豪富之家,曾是叶飞(1914-1999)任福建团省委书记时的部下。1931年底,叶飞调至福州工作时,陈之枢仍是其助手。陶铸接替蔡协民任市委书记后,很快提拔陈做市委组织部长。叶飞在闽东与已担任福州中心市委书记的陈之枢,在工作中多有争论,但叶飞对其能力颇为认可。陈之前的两任福州中心市委书记,叶飞对蔡协民的评价不错,对陶铸的评语就有点党八股的味道。

曾志不久被陈之枢打发到闽东。1934年陈之枢被捕叛变,闽东自行成立临时特委,曾志任组织部长,叶飞任宣传部长兼闽东红军第二独立团(1934年1月成立)政委,任铁锋(1910-1987)任独立团团长。特委书记是一位能力有限的工人干部。

那时,曾志同时与叶、任交好。叶飞外表如文静学生,善于思考、缜密稳健(有些像蔡协民);果决勇敢、精明强干(有些像陶铸)。任铁锋胆大勇猛,指挥发动"甘棠暴动",创建了独立团。任铁锋具有战略眼光,这在当时不多见;是他建议路过的红七军团(即寻淮洲的北上抗日先遣队)打下罗源县城,协助闽东创建根据地。曾志革命经验丰富、意志坚定、性格泼辣。她早前在苏区及红军时期学到的方法,像怎样开展土地革命、游击战术等,为大家所倚重。任铁锋对曾志比较痴迷;他除了曾志,谁也不放在眼里。特委其他领导,特别是本地人的领袖詹如柏,对曾志感到如芒在背。

詹如柏是一位能力、魄力、魅力都很强的干部。曾志评价:“他勇敢机智,敢说敢干,处事果断……在当地党组织和群众中有相当的威信”。不过此人权力欲甚强,曾派人将与其不对付的另一位地方领袖范浚,连同怀孕的妻子,一起谋杀。一般认为,也是詹如柏因嫉妒叶飞的才华,买通敌人,袭击叶飞。叶飞命大没死,但胸部的子弹终生未曾取出。这验证了笔者一位友人对中共革命的评价:政治原本肮脏,革命亦非圣洁

闽东特委趁曾志生病时,开会批判曾、任、叶。特委的处分:“曾志在恋爱问题上极不严肃,同时与党内两个负责同志要好,影响党内团结,是企图把党权、军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阴谋手段“。曾志被撤职,并留党察看。

曾志对这个处分很是愤怒,觉得她有恋爱自由,而且是任、叶主动招惹她的。曾志承认自己那时有些小资产阶级浪漫情调,对"眉清目秀"的叶飞有好感,对任也没有拒绝。

曾志说,这个处分“一直像梦魇一般纠缠着我,给我在政治上带来莫大的灾难”,因为她“不能在向党组织交待革命经历时,将这个处分隐瞒不报”。 向组织坦白历史、人人过关,是中共政治运动的一个特点。其时曾志这个层级的中共干部,基本都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出身,一般宽以待己,严以律人;长于讽刺挖苦,惯于勾心斗角;嫉妒心还特强。这种处分,你叫一位年轻美貌的女子如何说得出口?而且还要一次又一次地向组织坦白。更糟糕的是,这个处分还没法申请撤销,因为闽东特委的领导后来都牺牲了,偏偏就三个当事人:曾、叶、任活着。

被组织批评之后,叶飞很少再单独与曾志说话;但对曾志还是有所照顾,只是断了男女之情。叶飞服从了组织要求,也兼顾到人情——虽然曾志多少有些怅然。圣经上说“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并今生的骄傲”,是人在世上会遇到的三大诱惑。20岁的叶飞能在激情燃烧的岁月,战胜“肉体的情欲”和“眼目的情欲”,平衡好党性与人性,很了不起!

叶飞后来在闽东特委领导人死亡殆尽之时,自告奋勇担任特委书记,成为闽东苏区和闽东红军的代表。其后在中共军内及党内的发展一直比较顺利,在中共的历次运动中也基本能全身而退,不只是凭着侥幸。


叶飞夫妇与他们的二子四女

痴情任铁锋

任铁锋则依然我行我素,继续和曾志来往。他领着几十人的游击队,在海上抢掠;抢到好的东西,比如西洋参,就送去给曾志。1935年初,当国军对闽东苏区大举围剿时,身有脚伤的任铁锋带着游击队费了好大的劲,找到生病的曾志。然后丢下游击队,护送曾志去就医。从此和曾志一起东躲西藏,流浪到福州、汕头、广州、上海等地,带曾志治病和寻找党组织。两人颠沛流离、患难相依,任铁锋吃尽了苦头(看起来比《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护送杨不悔上昆仑要艰难得多)。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1937年,当机会来临时,曾志毫不犹豫地离开任铁锋,由上海前往武汉。任铁锋虽然不舍,只能黯然分手。

任铁锋在淞沪战役中组织的别动队被打垮,他带着三名女护士,也到武汉向党汇报情况。党大怒,当即开除其党籍,让其自谋生路。被赶出门的任铁锋后来想想总是不甘心,三番五次回去找党要求继续参加革命,都被打发去白区做统战,也不给恢复组织关系。按现在的话说,就是要他作"自干五"。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和长征途中的罗明在贵州被捕、脱离组织后的境遇大体相近。

任铁锋带到武汉去的一个护士,后来成了他的妻子。任铁锋就与人合伙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1946年,国共内战爆发,党突然又想起了任铁锋,要他去做策反、发动群众等白区工作,以配合解放军。1949年,任铁锋从上海随军南下,分配到福建省公安厅情报处,迅即被派往东南亚收集情报(任铁锋早年曾在马来西亚念书、工作)。

1951年,任铁锋做生意时的合伙人被发现系中共叛徒,任受到牵连,被以"反革命"罪判刑5年。出狱后恢复干部身份,在省公安厅劳改局工作。看来叶飞至少没有为难任铁锋。叶飞于1954年接替张鼎丞担任中共福建省委第一书记,直至"文革"初期。

"文革"中,任铁锋被隔离审查。他仍然实事求是地为陶铸、叶飞等人的历史,写证明材料。任于1981年获得平反,1984年恢复其自1929年以来的党龄,评定为行政14级(正县/正团级),增补为福建省五届政协委员。1987年病逝于上海家中。

任铁锋和曾志离开闽东后,一去不返,长期被认定为逃跑行为。1983年12月,任铁锋和昔日情人曾志一道,终于再次踏上闽东的土地。

任铁锋一生命运坎坷。他是闽东红军的主要创始人,大学生出身,有战略眼光,作战勇敢,对中共忠诚。但他不能斩情灭性,反而为情所困,将个人感情置于党性之上,缺乏"党叫我干啥就干啥"的态度。按照中共的标准,其党性严重不纯。

重逢

曾志在武汉意外地见到出狱的陶铸,两人兴奋异常。有情人终能相厮守,彼此非常恩爱。

但好景不长。到了延安后,曾志发现一切都变了:陶铸总是与朋友们在一起,对曾志基本不管不问(和当初曾志对待蔡协民的态度相似),即便曾志产后大出血,也是如此。在女儿两个多月时,性情刚烈的曾志因此与陶铸大打出手。慢慢地曾志接受了现实:她认为陶铸以前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做地下工作时,不得不和她在一起。

抗战后两人去了东北,曾志就有意避免和陶铸在同一地方工作。南下广州后,曾志自己安了一个家,接母亲、亲戚同住。只在周末去和女儿及陶铸相聚;比其母亲抱怨与曾志父亲的名义夫妻关系,好不了多少。

"文革"中,一度成为中共第四号人物的陶铸被打倒,软禁在中南海。曾志陪伴陶铸三年,对自己过往有所反省。不过在陶铸癌症晚期被疏散到安徽时,曾志没有选择陪同陶铸走完其人生最后一段路,而是去了粤北插队劳动。

陶铸于1930年5月率12人突击厦门监狱,劫走狱中40多名共产党员,毙伤敌方20余人,而己方未伤一人,表现出非凡的胆识、才智和能力。在延安审干时期的"抢救运动"中,当陶铸看到柯庆施被刘少奇的人马"抢救"得死去活来时,为柯仗义执言,自己迅即被刘的打手们当成失足者施行隔离"抢救",显示陶铸不畏强权、打抱不平的正义感(陶、柯二人都出自周恩来系统,但之前并无交集,也无交情。他们后来均被毛泽东救下,从此成为毛的铁杆马仔)。

中共建政后,叶剑英曾说:“陶铸这个人,在广西一脚踢开了张云逸,到广东,又一脚踢开了我叶剑英“。 1951年,陶铸尚未上任华南分局书记,就已在广东开展"反地方主义"的斗争,将数万地方干部降职、撤职、查办,展现其对党内同志敢于重拳出击的魄力!

时任南方大学副校长的罗明虽然已是党外人士,仍然在劫难逃。在1951年的"三反"运动中,罗被冠以"大老虎"(大贪污犯)这一对自视清高的知识分子极具污辱性的罪名,隔离审查。此等整人手段之狠辣,果如圣经《耶利米书》17:9中所说,"人心比万物都诡诈,坏到极处"。毛泽东获悉后,对陶铸说,“罗明一向艰苦朴素、作风好,为什么说他是大贪污?”从而救下罗明。相比之下,傅柏翠除了当初对红军举兵相抗,还长期接受国民党政权的委任,其历史问题比罗明恶劣得多,却在中共建政后出任福建省人民法院院长、省政协常委、省人大副主任等职。

三年经济困难时期,陶铸能在广东这个随处见芭蕉、野果布满山、河海有鱼虾的地方,把老百姓治理到饿死,实在是牛逼!要知道,广东气候条件非常优越,且不说椰子、菠萝、香蕉、芒果等多年生的热带水果,像南瓜、红薯等速生作物,极易栽种和成熟。中共治下,老百姓吃不好、吃不饱,并不意外;但要说在广东这个地方,把人搞到饿死,谈何容易!所以,笔者对陶铸的组织与管控能力之景仰,如滔滔之珠江水绵绵不绝。

随后,陶铸在广东进行了比较有效的农业政策调整与补救。"文革"初期,陶铸拒绝被主席当枪使,去整肃刘少奇集团的干部。皆闪耀出一丝人性的光辉。不过,当一位革命者显露出人性的光辉时,多半意谓着此人的政治生命、甚至肉体生命,离终结不远。陶铸亦是如此。

陶铸与曾志的那种夫妻关系,笔者难以理解。即使到了1949年,陶铸才41岁,也应该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不知道类似的情况在中共领导层中是否普遍?没有正常的家庭生活,是否会影响到领导人的心理健康,进而影响到他们对国家和百姓的治理?

亲情

1928年11月,曾志在井冈山产下一子,送井冈山土著王佐部副连长石礼保收养。孩子8岁时养父母双亡,外婆领着他乞讨度日。曾志在1933年生下另一个儿子;其时曾志正与陶铸热恋,孩子生下来十几天就送人了。这个孩子在收养家庭备受虐待。曾志1950年再次见到孩子时,17岁的儿子只有10岁的个头,少了两根肋骨,还是个跛子。曾志的大儿子后来在井冈山务农,小儿子在粤北贫困山区工作。

1931年11月,曾志还生过一个儿子。据曾志回忆,这个孩子见人就笑,非常乖;而且很小就知道不将屎尿拉在床上。组织上为筹措经费,作主把孩子卖掉了。曾志得知组织决定后当即表示服从,蔡协民则埋怨曾志不该一口答应。此前,曾志收到母亲寄去的40元大洋,准备自己送孩子回家乡。

从福建方面的党史资料看,中央巡视员姚仲云31年去福建的一个任务,就是解决厦门中心市委的经费问题,但市委仍有100元大洋的经费缺口。在蔡协民被撤职调回厦门时,王海萍、陶铸事先已决定将他们的孩子,以100元大洋卖给一位党内同志,即叶延环。叶家是主治小儿科的名医世家,兼做大烟生意,家境不错。其时厦门天花麻疹流行,孩子被去叶家看病的儿童传染上,没几天就死了。

有人怀疑一个孩子卖不到100元大洋。这里面是否有阴谋论,笔者不好妄加推测。曾志的小儿子曾在"文革"时控告陶铸谋害父亲蔡协民,这毫无疑问不成立——蔡遇害时,陶铸正在南京国民党监狱里服刑。

卖孩子筹经费,在中共党内并不罕见。1935年6月,高文华任北方局书记时,据说因党组织缺乏经费陷入困境,就将四个月大的儿子卖掉,换来50元大洋,维持了省委机关三个月的生活费用。高文华1932年在上海已经为党卖过一个儿子。中共还宣传过比卖孩子更不可思议的事迹:原中共满洲省委书记陈为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饿死,没动用一分一毫党的经费。陈为人(1899-1937)是湖南江华人,1918年考入衡阳省立三师。五四运动时期,与夏明翰、蒋先云等人同为湘南地区的学生领袖。1920年底与罗亦农、彭述之、刘少奇、任培国(弼时)等一道去苏联受训(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这样一位心硬如铁、宛如禽兽的父亲,并非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模样,而是一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文弱书生。


文质彬彬的陈为人

有人认为,出卖亲生骨肉来筹措党的经费的人,不是精神病,就是邪教徒。这一观点对不对,请读者自行判断。只是笔者有个疑问:卖自己的孩子或听任自己孩子饿死的人,会有多爱别人的孩子?会有多爱老百姓呢?

曾志晚年说过,“我对我选择的信仰至死不渝,我对我走过的路无怨无悔”。有时人们以为自己在忠于信仰,实际上只不过在忠于自己的一种幻想、情绪或欲望。而人总是很难否定自己,特别是否定自己的青春、否定曾经为之奋斗过的事业。

但晚年的曾志有了一些改变。她鼓励、出钱让孙辈们进京上学,或者学习开车等技能,以期改善孙辈们的生活状况。 临终重病期间,对自己年轻时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特地向两个儿子真诚道歉。此外,曾志能将自己真实的一面展现在其回忆录中,比大多数"无产阶级革命家"都勇敢、真诚,这一点非常值得敬佩!

无论您是喜欢或是恨恶曾志,您得承认,她是一名真正的革命者。

结语

前些天,有网友推荐视频《老梁:人性与信仰之间的关系》。老梁说,“泯灭人性的忠诚和信仰绝对是罪恶的”,笔者对此不予置评。但笔者对人性与信仰这个主题很感兴趣。观看此视频时,笔者就联想到曾志以及与曾志交好过的五位中共人士,想起他们在中共革命的旋流中所表现出来的人性、党性,对信仰的坚守,以及他们各自不同的命运。

这几位男士的遭遇似乎验证了"红颜祸水"的说法:夏明震年少遇害、蔡协民悲凉就义、任铁锋坎坷一生、陶铸孤独离世。而曾志本人又何尝不是命运多舛,应验所谓"红颜女子多薄命"——两个丈夫死于非命,与陶铸长期没有正常的家庭生活与温暖,和两个儿子谈不上多少亲情,也未能享受子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圣经上说,人在世上会遇到的三种诱惑就是:“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并今生的骄傲”。对照叶飞的表现,想想他们在面临这三大人性挑战时所作的选择,会多少明白红颜祸水与红颜薄命的真相(本文没有对“今生的骄傲”展开分析,而“今生的骄傲”可能是中共革命者更大的软肋)。

笔者在梳理这段历史时还发现,本文所提及到的几十个中共人物,几乎都是当时的青年知识分子和时代菁英,大多出生于比较富裕的家庭。没有一个是因为无法生存而投身中共革命,也没有一个仅仅是为了出人头地、升官发财而加入中共。多数具有救国救民的理想和比较强烈的社会正义感。

“中国向何处去?民族的未来又在哪里?”像傅柏翠在东京法政大学毕业后,回到穷乡僻壤的上杭,替底层百姓当律师,维护社会正义。这种行为即便到了今天,也很少人能做到。叶延环是名医世家出身,家境富裕,却在1927年的白色恐怖时期,“舍弃安逸的生活和美好的职业”,甘愿参加中共做一名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后来年纪轻轻就为中共捐躯。这些事实不仅反映出当时中共革命强大的道德感召力,而且也从某个侧面折射出这场被很多人所诟病的革命,具有一定的时代合理性和必要性。

迄今为止,中共并没有完全蜕变成为一个世俗政党,还保留有很多革命党的特征。在治理国家和管理社会时,中共的这种革命党性质会带来一些掣肘;但当面临内外压力时,就会展现其战斗力与生命力。笔者在八九六四之后对中共所宣称的,他们与苏联及东欧共产党不同,很是不服。随着对中共历史和现状的了解,觉得中共吹的牛皮也有几分道理。中共就像打不死的小强,其韧性之强,超过一般人的想象。

如果现在还有人幻想倡导一场暴力革命来推翻中共,请对比本文中所提及的中共人物,你能像他们那样坚守信仰、百折不挠并作出牺牲吗?当然,如果你只是想忽悠别人去做烈士,就另当别论了。


《倾国倾城》

 

【注】博文同时发表于文学城论坛《几曾回首》和《人到中年》,有兴趣的朋友可通过以下链接,阅读网友们的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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