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号

火娘向主持请了半月的假，穿上一袭鲜红长袍，将她的容颜隐藏在精巧的连衣帽里。她悄悄地上了一只竹筏，任由清澈的河水带领她顺流而下，随着隐约的笛声，来到了高老庄。

在村头，一棵茂盛的老树下，火娘看到了一幕温馨的景象：一位年轻的母亲正与她蹒跚学步的孩子在草地上嬉戏。孩子脸上有着与众不同的猪鼻子，手里握着一支铜制的笛子，不时地放到嘴边吹出一些声响，声声刺耳，像要她的命。想到这是高老庄，火娘明白了这孩子一定是天蓬元帅的儿子，顿时对这父子生出难言的怨恨。

她缓缓靠近他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对那位母亲说：“这孩子真可爱，长得像我的一个相好。”

母亲听了，面露微笑，回应道：“你也有过这样的相好！” 她的声音中带着母亲特有的温暖和善意。

火娘的目光锁定在孩子手中的笛子上，“那笛子是哪里来的？”

母亲骄傲地回答说：“孩子的爹留下的。”

“原来是个神笛子。能让我瞧瞧吗？” 火娘话音未落，便伸手去拿。

孩子似乎感受到了些许不祥，脸上闪过一丝惊恐，突然大哭起来。

母亲急忙抱起孩子，安抚他渐渐平静下来。

火娘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沉醉于孩子的哭声中，对她来说，那仿佛是世上最动听的旋律，如同夜晚寺庙里的梵钟。

她心里升起一个邪恶的主意，再次向孩子伸出手。孩子又开始大哭，撕心裂肺的哭，像死了爹娘。

母亲赶紧抱着孩子往村里走去，尽快远离那个奇怪的红衣女子，她丝毫没有察觉火娘在孩子的头心上打进了一根银针。

火娘藏在一个隐秘的窑洞内，不远处就是高老庄，她像个偷听者般聆听着孩子的每一次啼哭。那些充满痛苦与恐惧的声音，对她而言，就是最美妙的乐曲，不断为她注入能量。几天后，她发现自己美若天仙，已媲美王后，眼中的火焰强烈到足以溶解岩石。

正当她打算回到清眉苑时，那支刺耳的笛声再次穿越静谧的乡野。她满腔怒火，追寻声音来到了高妹子的庄园，藏匿在竹林中，偷窥着院子里的一幕幕。母亲和儿子在天井里捉迷藏，儿子吹笛子，妈妈找儿子，玩得十分开心。

火娘惊讶这孩子恢复如此之快。这样下来，这笛声天天扎她的脸和心，是不是想要她的命？想到这儿，她放了一把大火，歇斯底里地对他们喊道：“死去吧！”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火焰吞噬一切，心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感。

然而，就在这时刻，一只庞大的大鹏鸟划破天际，它的出现让火娘心生畏惧。无奈之下，她匆匆逃离，回到了清眉苑。

***

国王再次陪王后来清眉苑，他仍旧独自到花园里踱步。他看见一位年轻女子正在幽静的角落里修剪花卉，便走过去站在女子的背后，问道：“此花不俗，叫什么名字？”

女子立即站到国王的一侧，低头回话：“陛下，此花叫紫罗兰，原产于波斯。”

“抬起头来，” 国王望着眼前的女子，见她脸上围着白色的丝巾，只露出一对月牙似的眉眼，“你这双大眼睛，朕在哪里见过？”

 火娘不愿说出自己曾是一只狐，回道：“陛下，一定是前世呢。”

“朕闻到好浓郁的香味，是紫罗兰的香、还是姑娘的香？” 国王笑问。

“是不是姑娘的香，陛下还能不知？” 火娘言语间带点轻佻。

“那，姑娘，取下你的丝巾让朕闻闻，看看朕猜的对不对。”

火娘慢慢地从脸上拉开丝巾，国王随即张大了嘴。他接过她的丝巾，说道：“美人，你莫不是神仙下凡？”

就在这时，下人前来禀报：“陛下，王后出来了。”

“等着朕，” 国王对火娘挤挤眼说道，然后将丝巾塞进袖里，去迎王后。

那天晚上，国王瞒着王后，派心腹把火娘接到了王宫，把她藏了起来。国王与她一起，度过许多快乐的时光。

就在这隐秘的殿里，在这龙凤床的温柔乡里。

***

火娘不知什么时候睡去，做了一些温馨的梦，醒来时天已大亮。她双手轻轻抚摸脸上的疤痕，知道没有一丝的改善，不用去照镜子，也不敢去照，还有比这令人伤感和绝望的事吗？这时，她觉得自己脆弱极了，真不愿意梦有醒来的时候。在天上难遂愿，在世间更无奈，只为一个情字。

***

火娘在深宫里藏久了，突发奇想，跟国王撒娇：“陛下，带我去看看王后娘娘好吗？”

“你想挨她的鞭子抽吗？你要躲她还来不及呢。” 国王提醒她。

“我的大王，您想个办法吧。难道陛下不想体验一下两个美人同时围着您的感觉吗？”

“啊对对，” 国王乐了，“让朕想想......有啦，妖精，我要委屈你一下。”

国王邀约王后到后山去看花，让火娘扮作小宫女，混在一群宫女中，跟着他和王后。火娘虽是国色天香，只因为穿了下人的衣装，王后都没有正眼看她一下。

国王像孩子一般，想玩得大胆一点，就在一丛紫罗兰花前停下来，问王后：“爱妃，这花好香艳，来自何处呀？”

“该是我大泽国自古有之？” 王后猜测地说。

“哈，王后反而考朕呢？朕不知才问的。” 国王回头又对着宫女们：“你们叽叽喳喳的，谁知道就说来听听。”

“陛下，” 火娘跨前一步，几乎与王后肩并肩，故意让国王有机会对比她俩，然后说道：“依奴婢猜测，此花娇嫩可怜，异香袭人，该是外来品。”

国王微微一笑：“有些道理，等朕查验了，如你所说的话，朕赏你一个金元宝。”

王后不禁细细观察身边的这位宫女，问她：“叫什么名字？”

火娘恭敬地答道：“火娘。”

王后的眉头微微一皱，她转向国王，带着些许好奇和疑惑：“陛下身边何时添了这样一位佳丽？我怎么未曾知晓？”

国王轻松地回答道：“爱妃，不记得了吗？几月前，安南王来访时赠予陛下几位槟榔女。”

王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槟榔女不去呵护槟榔，呵护起陛下来了？”

“爱妃，陛下不比那槟榔精贵吗？” 国王笑着，拉起王后的手，继续往前走，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比了几个微妙的手势，只有火娘看懂了，会心的偷偷地乐。

王后回宫后，让太监关上了大门，拿起一个花瓶，啪的砸在地板上，狠狠地瞪着贴身侍女卫姑。那时的卫姑刚满二十，深得王后的信任，她知道大事不妙，立即跪下，其他几位侍女吓得跟着匍匐在地。

王后的眼神锐利地盯着卫姑，“看你们鬼鬼祟祟的样子，还想继续瞒下去吗？说吧，火娘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卫姑明知事情已经无法隐瞒，但又害怕违背国王的旨意：“陛下嘱咐过不可言说，不然......” 她的声音低微，充满了恐惧。

王后的脸色更加冷峻，她严厉地说：“你现在若不说清楚，怕是等不到陛下的‘不然’了。”

被逼无奈，卫姑只好咬牙说出真相：“火娘，她原是清眉苑的尼姑，陛下前些时在那里遇见了她。她不知用了何种妖法，迷惑了陛下，混入了宫中，一直藏在陛下身边。”

王后的眉头紧皱，她的声音中带着怒气：“为何陛下不与本宫明言？”

卫姑低声回答：“怕王后娘娘不容，万一伤害到了火娘。”

王后冷笑一声，她的声音中带着无奈和讽刺：“伤了她？陛下看上的人，我拦得住吗？” 她挥了挥手，示意卫姑起身。

之后，她去见陛下，说她回去查了百事大典，紫罗兰果然是波斯引来的奇花异草。她带来一对玉镯，要奖给聪明伶俐的火娘。国王高兴，差人把藏在地窖里的火娘带进来。

王后拉着火娘的手，称赞她：“好乖巧的腰身，好惹人的脸蛋，怎么不早点来见本宫。小妹妹，你怕是安南国那大千湖里小龙女投胎的吧？本宫疼你，等着你的好事！”

国王好不快活，从龙椅上起身，左手牵王后，右手牵火娘。王后择了一个吉日，要把火娘配给陛下做妾。她请国王去腾阁殿静心等候，让火娘去清眉苑沐浴净身。

众女褪去火娘的衣裙，将万般妩媚的她扶入檀香木打制的大浴盆里。出浴时，她已香艳艳、热腾腾，娇弱如纤柳。王后命人将火娘的裸身用红毯裹起，放入八人扛的大轿子里，直接抬往二十里外的后山。火娘意识到这不是去王宫的道，是去山顶的一个火山口。

“为什么，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她想跳下轿子，全身软软的像中了邪不听使唤。

接下来她只感到自己被抛进一个无底洞，坠落中肌肤撞击着阵阵热浪，钻心的痛苦打开了她的眼皮，火红的岩浆在向她招手。她无奈地闭上眼，几乎所有的感官停止了运作，不再有恐惧，不再有痛苦，只隐约体会到脑门心上有一丝光晕，像先前浴盆里的桃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