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经历赌场》短篇小说

USA--马儿 (2022-03-17 08:22:42) 评论 (0)

作者:马儿

                                                     小人物,经历赌场(短篇小说)

 

         当他真的站在澳门葡京赌场,目光扫过乱纷纷你来我往的人群,却听不到吵吵嚷嚷也看不到什么更为壮观更为刺激的场面时,他心里略略有点淡淡的失望。就好像充满数不清的对爱情有深深幻想的少女对于爱情的失望,又如初试久久迷幻的白粉时只不过仅仅产生一种恶心却根本就没有什么飞翔的感觉时那般彻底的失望。

        这不是世界第二大赌场吗?除了美国的拉斯维加斯,还有哪里比得上澳门的葡京在世界上享有那么大的名气呢?他看过数不清的的美国关于赌场,关于赌霸,关于赌棍,关于赌情,关于赌徒,关于赌债等等的电影和电视剧,那才是十足的赌场,那才有劲有趣有激情有刺激呢。

         他也听过关于澳门葡京赌场数不清的绯闻和轶事,他对这类的事早就不算陌生了。他还看过奥地利作家写的关于一个女人如何与赌徒纠缠不清的小说,他对那个作家不厌其烦地描写的女人私情和忏悔并不感兴趣,他刻意反复阅读的是对那个赌徒的手的描写,他想知道有什么东西会让那个赌徒如此疯狂地迷恋赌场,更何况他的周围还有那么一些对打麻将牌痴迷到整夜整夜红着眼睛的邻人,这究竟是什么力量给他们那么大的精神头呢?班仔就是带着这样的想法和认识来到这个让他向往了很久的葡京大厦的,他想实地认真地考察考察,其实他心里是想见到一些宏大壮观的场面的,想见到一些比电影电视里更能让人激动的场面。

         当他费劲地为种种手续而白花了许多冤枉钱,求奶奶告爷爷地办好了入关通行证,从拱北海关一路满怀憧憬地兴冲冲赶到葡京赌场却又见不到他想见的场面时候,心里那份不如意和沮丧真的要将他彻头彻尾地淹没了。

        他想:“这太划不来了,简直就是一个骗局!这太划不来了!”

        刚才他还在远处看见葡京大厦的楼顶时激动的心跳加快,他按捺着兴奋尽量显得像见过世面一样,对着出租车司机淡淡地说:“到葡京啊。”

        他真想教训教训这个满脸长着青春痘的小子,他想让对方知道自己说不定还是赌场的大庄家呢,这谁说的准,不要光看表面,那是要吃亏的。但他忍住了,下车的时候,他还特意多付了几元港币的小费,他想到了澳门这地界,怎么也不能让人小瞧了。

         出了车门,他直了直腰,拉了拉西装并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仔细看着葡京的大门有点纳闷:这怎么不像人们传言的那么高大气派,哪里像个世界第二大赌场的门面呢?他不知道他是被出租车司机送到了葡京大厦一个不起眼的侧门!

        他看着这个侧门,心里哼了一声:“不过如此嘛!”这么一想倒也放宽了心,不紧张了,直到进门时被保安叫住要检查才回过神来,保安在他前面的一个男人身上查到一只照相机,大声吆喝着说:“不许拍照!”并将一个不许拍照的标志贴到每个人的胸前,班仔这才确切感觉到海关这边和那边是真的不一样啊。

        大堂里人群涌动,乱纷纷让班仔眼花缭乱,男女老少,穿红着绿不修边幅大大咧咧神态满不在乎的,西装笔挺油头粉面带着女人转悠的,满脸皱纹腰背不直老态龙钟的,也有看上去斯斯文文一派儒雅根本不相信会来赌场的。更多的人们面部表情痴呆,也不知道是因为赌场的气氛压抑着大喜大悲的情绪呢,还是人们刻意不愿意暴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和念头。班仔站在大堂中眨着眼睛各处瞧瞧也没有发觉哪个人的面孔像个真正的赌徒有着喜兴于色或者气急败坏之态,倒是那些保安身着整齐制服,手握警棍腰挎手枪,面带正义感在四处走动,而且是大批量的保安在四处走动。

        这让他十分地放心并有了安全感,更让他放心和安全的是另一番情景:几位赌场的女服务员三五排成行个个手提装钱的沉甸甸的铁匣子,前前后后相跟着忽而上楼忽而下楼,她们队伍的前后总会有保安护卫。

        班仔就想:“瞧瞧,这地界虽是赤裸裸玩钱的,可是规矩还是规矩,但不知这楼上玩赌的又是何等人物。”

        他看到电梯处悬挂着一只十分精致的招牌,上面写着:游客止步!!

        他明白不是他这样身份的人去的 ,要想去那地方没有千百万甚至上亿的家产是摆不了龙门阵的,这点道理他懂。那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富豪们相聚会面之处,他们玩钱就跟去高尔夫球场一样,只是小意思,输了赢了全无所谓。这个世道有钱人多了去了,没钱的人就更多了去了。他觉得自己是懂得这个世上很多道理的,人一旦明白了许多道理也就心里平衡了,见穷不怪见富也不怪了。

         班仔将他的目光从四处收回来,并且带着很有哲学意味的念头走进了这个世界知名第二大赌场的一楼,混入一片杂乱的人群中。他看看玩老虎机的人一个个硬币投进去,那个小小洞口就会十分贪婪又不动声色地将一堆硬币通通吞下去,连声谢谢都没有,那个人也是不动声色一个硬币一个硬币地投下去直到输光走人。当然也有才投了没多少就听得哗啦啦声响一片从老虎机中吐出一堆硬币的,赢了钱的这位也是不动声色的模样捡了钱就走人。

        班仔觉得挺有趣,他寻思如果自己也玩一把会怎么样呢?他的手摸着口袋里的港币一直下不了决心。一连看了好几回,他就极聪明地发现问题了,玩老虎机的十个有八个是输钱的。让他的兴趣随即瓦解的全无去处,他想这个东西玩不得,根本玩不得。他又漫步到押大押小的台子上,就有一位站在旁边的闲人十分热情地告诉他怎么怎么回事,听上去也好简单,只是全凭运气也靠直觉断定。

        如何在葡京赌大小,总有那么一套的招数和规律,这一点班仔还在珠海的时候就听人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数,但凡来过葡京的人谁说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先要怎么样后要怎么样,如何是赢如何是输。可是班仔已经在这张台前研究了半天工夫了,还是不敢贸然下注,也不敢坐下来休息已经站得重如灌铅的双腿,他都感觉到了腿上那些曲张的一条条静脉全都怒气冲冲怨声载道了。

         他做了二十年的磅秤工,那活儿不怎么累可是人不能坐下来也不能走开,他得整天整天站在巨大无比的磅秤前做记录,出不得半点差错,否则扣发工资奖金事小,不小心说不定就得辞了你。现在下岗的工人多了去了,谁还替不了一个磅秤工?你说你有二十年工龄那又怎样,下岗的哪个不是有一把年龄的老工人?老都不算资本了,而且老是一件不太光荣的事了。世道是真不同了,只好让自己的双腿和静脉都委屈着了。就是这张赌桌前的椅子也不是随便想坐下就可以坐下的,那桌上清清楚楚写着“凡坐下的诸君每盘必须下注”,你还敢不敢坐下?你得先有胆还得有钱才行。瞧那个喇遢可怜的老太太,满头花发稀稀拉拉的活像多日没洗了,她是站不住了才坐下的吧?她是每盘必下注,数额很小,有输有赢,看她的神态悠然就像是在健身打太极。这赌场真是什么人都有啊,据说澳门就有一些老人每日在赌场赢一点零花钱生活的,确也是靠山吃山啊。

         这时候来了一个女人,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也没看到什么特殊之处,穿戴既不时髦长得也不漂亮,没有首饰也没有手袋,静静地站在班仔旁边沉稳地看着赌桌一言不发,几乎来赌场的人无论赌与不赌全都是一言不发者,一心只关注开盘时哪盏灯亮了哪盏灯没亮,心里却是暗暗数着已过去的几盘注自己猜中了多少命中率有多高,然后准备伺机下注。冷不防中那个女人从班仔身边伸出手去,着实吓了他一跳,再看那女人一次押出伍千港币仍然面不改色,许多人盯着她不动声色的脸。那个老太太也不慌不忙地将钱依样划葫芦地摆在女人的港币边上,这下引出几个人学那女人的样子,当然数额不会很大。人们的心理很奇怪,如果输了谁也不会比那个女人多,如果赢了谁也不会感谢她。

        这一盘上的钱注出现了奇妙的景观,以那个女人和伍千港币为中心,她的周围洒满了数额不等绝不会比她更多的港币,看上去如同星星围绕着月亮不即不离不远不近,离月亮越近星星的密度越大。众人的目光聚在那颗令人心颤的月亮上也聚在属于自己的星星上,所有的人都在等待那声决定着赌徒命运的铃声从大厅里传来。赌台边上那些女服务员们一脸的无动于衷,她们在钱最不是钱的地主见多了世人的面孔和嘴脸,她们什么钱没见过?她们当然有资格无动于衷,她们每天长时间在这里工作,怎么可能每天跟着赌徒们的喜怒哀乐而动容?班仔一边看着台上的一堆钱一边看着那些窃窃私语又无动于衷的女人,他心想这些女人其实也很可怜,每天跑到这样的地方打工,还得看这些贪婪做着发财梦的男男女女的嘴脸,自己又被规定了不能赌否则饭碗都不保,真是造孽呀!

        这时大厅里的铃声响起来了,大厅里人的声音即刻安静下来,众目所瞩之处是那个不慌不忙的女服务员喧聊天边漫不经心地敲着一只铁铃再揭开盖子,这时候,班仔有点肿泡泡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只听他哇的一声比谁都激动,没有人骂他也没有人笑他,就是没人理他的大呼小叫。以那月亮为中心是对的,那个押上去伍千元港币的的女人不声不响赢了四倍,就连那个老太太也赢了。班仔一个劲为那个女人叫好又替老太太可惜的时候,那个女人表情漠然地收好了钱,那样子简直就像所有的钱都应该是她的,所有的人都一言不发,班仔觉得自己好没意思,又不是你赢钱你高兴个什么劲?你睁开眼睛看看人家赢了大钱的没人一副把持不住的神色,这才是赌场中人。再说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你若上楼去看看,还不把你看傻了去,真没见过世面。他想,他又一笑,他再一转念头,嗨,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说不定老子也能赢一把,只要运气好,发一笔不大不小的财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他本能中的占有欲在葡京这个险象环生,时刻上演着人世间大喜大悲与冷酷无情的舞台上被毫不留情地唤醒了。他是一个厚道守法之人,时有胆小怕事之态,从无不良嗜好,他只是安安稳稳地守着一份不多的薪水节俭地过日子,并且能够在穷亲戚面前像模像样地保持一份体面。其实亲戚们也不是很穷,只是不会有太多的钱奢侈而已,只是平平淡淡又节俭地过日子的中国老百姓,他们总是将每日的菜金只能省不能超地开支,他们总将大孩子穿小了的衣服拾掇拾掇再给小的孩子穿,他们不逛时装店也不开生日Party,也没有条件欣赏音乐会观看芭蕾舞,这一切都不是穷亲戚们能消费的,当然班仔也不能消费,但他却能慢慢积蓄着买得起摩托车和高档彩电,能让老婆穿几件像样的衣服,能让儿子每学年换个新书包。就凭这些他班仔已经可以在亲戚面前有优越感了,他时常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自我安慰,感觉也颇为良好地生活到现在。

         问题是最近这个一向安稳的班仔却对赌博一事分外感起兴趣来了,尤其对澳门的葡京大厦感兴趣,他逢人便打听其情其景,这让那些去过的人在他面前有点拿架子。班仔就觉得心里窝气,去过澳门有什么了不起?去过葡京有什么了不起?每当他从拱北海关路过总会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看看那些过关的人们,他们看着也没什么特别嘛!班仔一直心存一份愿望,要去葡京看看,就只是看看。

         其实在这之前, 班仔在股票市场转悠时也感过兴趣,可那玩意儿太费脑神,更何况还得搭上一笔不小的资金,本钱小了根本就是白费劲,到头来若能不赔不赚大体持平已是烧了高香了,那些玩股票的发烧友整日里一惊一乍的也没听说谁就发了达了。他就不想在这上面白费劲了,再说他也没什么多余的钱玩股票。怪就怪在他一门心思想去澳门葡京大厦瞧瞧,只是瞧瞧有什么关系?又不真赌,就算试试也不能称为赌博嘛!那能算赌博吗?班仔对自己问了又问,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他班仔不富足但绝不贪财,钱算什么东西,人生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该是你的丢不了不是你的也抢不来。他老婆看他去澳门时就警告说你可千万不能赌钱啊,班仔根本就不屑这等妇人之见。男人嘛,即便偶然玩一两回也不能就叫赌吧,真是的。

        人性有无法克服的弱点,被五彩缤粉的大千世界时刻诱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一个凡胎肉体的班仔又怎么可能不受这花花绿绿世界的诱惑呢,怎么可能?他果真即刻坠落倒也罢了,不幸的是他此刻即被眼前大把的金钱诱惑着,同时又被自己那点抗拒精神撕拆着。

         班仔眼见那个表情漠然的女人带着她在几分钟里赚到的钱悄悄地走了,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那么好运气?班仔望着她的背景皱起眉头,握紧关节粗大的拳头,他傻乎乎盯着那个女人的神态简直就像个起了歹念的不法之徒,以至一位保安站在他面前礼貌地问道:

       “先生,你有什么问题?”

         班仔吃了一惊,不得章法地回答: “没问题,没问题。”

        然后他在那个保安的注视下从一个小侧门快快走了出去,他知道这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全都在葡京大厦二十四小时的录像中,万一发生不测,谁也跑不了,他可不愿意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缠上。那种沮丧和不服气的感觉活像一只夹着尾巴的落水狗,边从呵斥的人身边溜走,边在斜    视的目光中流露出不肯善罢甘休暂且忍一忍的神情。

         夜已经很深了,这个夜晚班仔居然失眠了。失眠真不是好滋味,听人诉说失眠之苦如何不堪忍受,班仔会一笑了之,还会开开不太下流的玩笑,若有人将失眠写成莫名其妙的文章登在小报上,班仔简直就觉得那些人酸的倒牙,恨不得自己有权力指挥得那些人每天都去砍甘蔗,累也累得那些人哼不出声,看谁还会无端地失眠。可是这个晚上,他班仔也会酸兮兮地闹睡不着觉的把戏了,这不是岂有此理了。班仔翻烧饼似地在床上闹腾,他一会儿上不趟卫生间一会儿去厨房里喝水,害得大姑从里间卧室披着外衣来问班仔是不是生病了。

        他赶快解释:“没问题,没问题。就睡,就睡。”这大姑还是他弟妹的亲戚,昨天他弟妹亲自打电话到澳门给大姑为班仔安排住处,若是打搅的人家也睡不安自己可就是太没长眼色啦。

        他不敢同大姑家谈葡京谈赌场谈自己心情和感受,也不敢说今晚为什么睡不着,住在大姑家只说来澳门是为单位办点事,没去住酒店当然是为省点住宿费留给自己。大姑一家很能理解,什么也不问只是笑笑,他们当然知道大陆人的不容易,也知道大陆人们偶尔会占点公家的小便宜,大姑家只是劝他多吃多喝并细心地照顾他,而且一口一个先生地叫他,这让班仔十分地受用。瞧瞧,这就是文明和教养,虽说澳门寸土寸金的地方,人口密度极高,可人家那大街上干净的,啧啧!人家这地方交通确实拥挤,街道太窄了,可人家这街道上人走人路车走车路,十字路口车还能人让道呢,人家那秩序,啧啧!班仔心里的感慨太多了,最让他见世面的还是葡京赌场,但他不能说这个,更不能说离开葡京时候那个保安的眼神和自己的沮丧。在大姑家根本不能谈这些,去赌场是光荣的事情吗,澳门的好人家一般是不会去赌场的,不去赌也不去看,那地方晦气,澳门人讲究这些,自己怎么能说是从葡京出来的呢!

         这一夜,班仔是恍恍惚惚似醒非醒的状态中过来的。他做了一串梦,在梦与非梦之间他的意识仍能清晰地时断时续听到这十层楼外的重型汽车带着沉重的货物在风中穿行,他知道自己根本没睡着。风仍在吹但一点都不冷,班仔感觉他的好运气就是这时刻来临的,他走进一个买彩票的大厅,人声鼎沸拥挤不堪,他穿过一个缝隙手里举着那张彩票,他的耳中清晰地听到报数的声音,尾数对上了,倒数第二位也对上了,天哪,第三位也对上了,班仔的心跳开始加速,第四位,第五位全对上了,老天爷,他班仔什么时候有过如此好运,运气要来真是关上门也挡不住,最后一位数字终于在那个唱票人的故弄虚玄中被报了出来,托福托福,真是托财神的福呀,班仔激动的直想叩头,他中了一个大奖!他高兴的哈哈笑起来,这一笑让班仔从梦中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时候还是笑着的,他想了一下还是很高兴,这不是一个兆头吗?他又想起了葡京大厦,对呀,自己干嘛不去试试运气,就凭这样好兆头的梦也应该去碰碰运气。

         他给自己壮了壮胆,决定今天再去一次葡京。

         有了这样一个吉祥的好梦垫底,再加上昨天在葡京走了一回多少有些经验,斑仔在这个有些  风的早晨挺着胸大摸大样地围着这世界赫赫有名的第二大赌场转了半圈,然后理直气壮地从葡京的正门大踏步进入葡京大厦,雄纠纠气昴昴活像当年中国人民解放军进驻香港。

         可当他在大堂中央站定后,突然没有了方向感,这让班仔略微感觉不快,大清早的居然找不到昨天来过的地方,简直岂有此理!赌场中已挤满了你来我往的人,许多无精打彩的一看就知道是睡眠不足者,班仔就从心里有点鄙视他们,这种人!他的目光不屑地从这些人的脸上扫过,停在了几个欧洲人的身上,真是稀奇,都说如今来葡京的欧洲赌客是一年比一年少了,但总算让他见着了几个,否则怎么能让人相信是世界第二大赌场呢?回到家连个吹头也没有。他一边看着别人的面孔一边猜测他们的赌运,一边寻思着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开始不寻常的经历。开赌是要有规距的,头要起坏了,好运就不再光照顾你了,财神是个娇气十足又极度势利的家伙,人越有钱了财神就越往你家里走动,人要没钱了,那家伙越是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了你的穷味。班仔左右打量着张望了一番,他走来走去决定不了应该在何处开局,却被人推了一把,站在人堆里的班仔吃了一惊,生怕遇到劫匪之类的,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澳门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抬头四顾也没看到什么可疑者,他心里就有些气恼,真见鬼了,怯怯的还是有点怕,这种地方,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人发生争执更不能惹什么麻烦,这葡京大厦有没有黑手党黑社会之类的人物只有天知道!

        他正要转身走开,却看到有个人对他一笑,班仔又吃了一惊,这凭白无故的在葡京有人对我笑什么,我又不认识他。班仔慌忙低下头往另一个方向的赌台走去,他像地下党摆脱特务一样敏捷,他不放心地转变了几次方向又再三回顾确信没有人注意他时才放下心来,开始转心观赌。

       班仔手里捏着他的港币,他犹豫着观察着分析着,就是下不了决心下注。他就一直站着静观,好在他对刚才几注的猜测和判断非常正确,这让他的自信在短时间大增,一扫初进大堂里的种种不如意。对了,这种场合就需要直觉,需要勇气需要运气,需要胆量需要冒险…….班仔的情绪一变,感觉也不同了,他想起刚才那个人的笑,是呀,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对着你笑的不是对着别人笑?再说了,人家干吗非要对着你笑呢?就算有什么黑社会,人家也不值得对付你这么个小人物,你能有什么呢?在哪些人眼里简直都不算什么东西,你一个小人物进了赌场无非就是想赚点钱而已,不要自找烦恼七想八想倒不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这念头一转,那个已经不怎么清晰了的笑脸在班仔面前明亮起来,他的心里即刻亮堂万分,活像阴久不晴的日子突然就有了晴朗的太阳,让人从头到脚感觉舒畅。他热情高涨,他想昨晚的美梦可不就是财神托的福嘛,而刚才那个笑脸谁能说不是非同一般的好兆头呢?班仔不知不觉被 自己的意念感动了,他的直觉和所有的功能被调动到最佳临界点了,是到了应该下注的时候了,他义无反顾押了一笔不菲的钱而随即他立刻就得到了令人欢欣鼓舞的回报,结果以三倍的数字来到了他的手里,他的头有点发晕,脚底下有点轻飘飘的,他晕乎乎的开始感觉云里雾里比昨晚的梦境还让他不明不白的兴奋和发痴。

        班仔一惯的不在身上带许多钱,从小就听种甘蔗的老爸教导财不可外露,这个家训班仔不怎么爱听却还是不知不觉记住了,并且在日常中想都没想就照着做了。他很少在身上带许多钱,可此刻这大把的港币居然轻而易举就成了他班仔的了,这跟做梦有什么区别呢?可这真不是做梦,瞧瞧,这不是港币吗?班仔都不知道怎么一下才能让自己确信这是真的,他抬起头看着别处,他希望有人能认同一下,可他却发现四周竟然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没有人能分享他意外的收获和眩晕的幸福。所有的人全都一言不发,心机不露表情暧昧,没有人轻举妄动噪声喧哗,人们站在四周默默地盯着赌台。

        班仔静脉曲张的双腿开始发沉,有点站不住了,他不得不坐下,他也不得不每一盘都下注,运气一直不错,一笔一笔的钱就装进了他的口袋里。班仔的心里别提有多美了,比他当初从农田里的种蔗 人进城当了磅秤工那会儿的感觉不知美了多少去了,进城当然是他人生的转折,可那会儿他心里有着面对城里人生出的太多自卑,使他在乡下穷亲戚面前保持的优越感在面对真正城里人的时候荡然无存。而此刻,瞧瞧他的好运带着一笔一笔的港币走进班仔的口袋,这些不是城里人也要羡慕的要命的事情吗?哼,什么叫城里人,那得有钱才能做体面的城里人,现如今城里的穷人还少吗?我班仔要是有了一大笔钱的话,一定让那些自己没什么大本事却还看不起乡下人的人看看,现如今城里那么多的人还下岗呢,有谁听说过农民下岗的吗?哎,世道真是不同了!

         班仔正胡思乱想着,咦哈哈,他又赢了一笔钱呀,班仔高兴的只想笑出来,若能赢上一大笔钱回去,他就要装修房子,他还要带着老婆儿子坐飞机去国外看看,他要让老婆城里的亲戚们都看看。

         这时候,他发现有人开始注意他了,他也不由自主地仔细看了看那个人,还真是昨天站在他身边热情介绍着的那个闲人,闲人也看着他笑了。这一笑,让班仔也认出来了,刚才在大厅里对着他笑的人就是他。班仔瞧着闲人觉出几分亲切,他也笑了笑,他继续下着注。突然赌台上一阵无言的躁动,他一下看傻了眼,他不明白赌台上怎么会一个灯也不亮,他抬起头看看周围的人们,人们脸上全像挂了霜。

         那个闲人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说:“这叫通吃,没有办法的事情。”

         班仔没出声,可他看到有些人走了,他也不想再赌了,但正在兴头上下不了决心离开,他想起赌桌上有句话:见好就收。班仔犹犹豫了一下也想走人了,可是那个闲人却对着他又说:“别紧张,再看一下吧。”

         班仔就想,对呀,再看一下也无妨,再怎么说他今天已经赢了不少钱,有钱的感觉就是好,心不慌神不乱,怪不得人说财大气粗呢,钱真的是可以壮胆的,尤其是壮老百姓的胆。班仔坐着,那个闲人站着,他们在赌台前不慌不忙也不着急只是静观,班仔时不时下一小注钱即不输也不赢。

         再接下来班仔就不那么走运了,下一注输一注,大小都输,输得班仔心虚烦躁起来,越烦躁越没有正确的判断和直觉。偏偏这时候他身边站了一位饶舌的女人哇啦哇啦说些不知所云的费话,更搅得班仔心里闹腾腾地乱,这心里一乱,情绪也不稳了加上又输钱,班仔心里直想冒火,根本就要稳不住自己了,那个女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和同伴说着闲话,那嗡嗡的声音活像一群蚊子在耳边骚扰,搅得人心烦意乱无奈之极。班仔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冲上去给她噼噼啪啪几个嘴巴子扇得她闭了嘴,班仔眼睛恨恨地盯着那个女人直咬牙也没办法。女人就是让人讨厌的东西,哪里都会碰上那么几个婆婆妈妈惹事生非之人,怪不得听说葡京楼上大赌局里都不让女人进去呢。

         班仔这会儿又丧气又意乱,头也晕乎起来,还一个劲儿输钱,脑子也快麻木了,他想自从这个女人站在这里,自己的手气就变得不好了肯定要输了,碰上这么个害人精真是谁碰上谁倒霉,这是谁家的婆娘,不在家里伺候老公孩子跑到赌场来哇啦哇啦叫唤,这种女人一看就是上不了台面的那种人,这种女人你说除了坏别人的事还能有什么用!班仔真想把那个背着手四处乱走的保安叫来,将身边这个讨厌的女人撵了出去,可是又不知道这地界有没有这规距,别到头来弄个自找没趣,只好自认倒霉了没有办法。

        倒霉的事儿顷 刻间如班仔纷乱的念头纠缠成一团乱麻席卷了他,口袋里大把的港币在不知不觉间如哗哗的流水泄了出去,班仔越是心惊肉跳越是大祸临头输得他心痛。他面红耳赤抓耳挠腮,他气急败坏欲哭无泪,活像被人欺侮的孩子奋力忍着满腔委屈,他的额头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晃白的灯光下晶莹无比通体透明。这张赌台上输得最多的要数班仔最把持不住的也数班仔,此刻,他已成了众人注目的对象,就连那个喋喋不休的女人都停住了舌头,世界在班仔面前简直邪   恶无比,似乎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是害他的同谋,可是老天爷呀,我班仔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一个只能养家过日子的大陆老百姓,还有老婆孩子,我不能输得精光呀,我连回拱北海关的钱都没有了。班仔越想越觉得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他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葡京,这太欺负人了。班仔甚至都控制不住自己不发抖,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他要把他的钱赢回来,他的港币,他在亲戚们面前的自尊,他老婆孩子出国旅游的飞机票……

         班仔神智迷糊的不知所措时,他的耳边响起一个亲切的声音:“跟我来,我可以借钱给你,你一定会把你所有的钱再赢回来。”

         班仔心里一片温热,泪水差点夺眶而落,他抬起沉甸甸的头一眼见到那个对着他笑过又热情介绍过赌场的闲人。他像见到一颗救星,像遇到一位恩人,像抓到一根稻草,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他在那个微笑和声音的召唤下嗑嗑碰碰地站起来,他摇摇晃晃跟着那个闲人走了……

        (后来听说在澳门赌场有很多这种闲人,在广东被叫做大耳隆,即放高利贷者)

 

作者后记:

         一百多年以来,澳门是一个以博彩业为主要经济体的城市,自从1999年,中国结束了与葡萄牙的百年租期与殖民后,回归的澳门依然是一个以博彩业为主要经济体的城市,十几二十年的时间里,无论是投资还是投机,在澳门赌博市场快速发了财的还是大有人在,从赌场的小马仔做到澳门博彩行业中能够排名次的大老,诸如纪小波,陈荣炼,洗米华等,全都在博彩业中分享了这块大蛋糕,且让各自身家短期内巨增,周身的财富光环引来了二岸三地的漂亮女星投怀送抱,做友做妻生儿育女炫富天下。却不料,风云变幻,2020年的疫情令贪财的人也贪起了小命,博彩业关不关店门都一时间门可逻雀,更致命的打击接踵而来,中国政府要严控博彩业的发展,博彩的蛋糕恐怕是要撤下当今的宴席,在澳门博彩业中狂欢了多年的数人,某一日被罩了黑头套,铁链拷了双手,让警方带走了,能否自证或者他证清白干净,只有天知道,牢狱之灾怕是躲不过去了,他们都曾是聪明人。

        So,作者写下了这个小人物的故事,让读者们茶饭之后津津乐道八卦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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