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之丘 名博

吳義不義

提起他的名字，同學圈里有的人搖頭，有的人惋惜，有的人不以為然，但是都有一個共同的認知，他一失足而成千古恨。

那是1976年夏天，最後一批工農兵學員大學生名單已經公布，萬人大礦不到五個人的名額有吳的名字，他被分到武漢鋼鐵學院冶金專業。由於唐山大地震，毛澤東逝世，所以進校日期向後推了一個學期，到時候買張火車票去報到就是了。吳在區長父親的運作下，高中畢業被單獨分到礦上高薪，活輕，有技術的機電科，與師傅，工友處得不錯，自己報名，再加科室推薦，上學這事兒就定下了。

文革後期，年輕人開始在單位幹私活，例如加工點小家具，廚具，刀具。

一個星期天下午，受朋友之托，來到自己學徒的衝床，找來一條可手寬的不鏽鋼板，准備加工一把廚用刀具。平時跟着師傅也做過一些簡單的加工，自以為簡單。於是按了電鈕，把鋼板放在砧板上，開始錘打，鐺鐺鐺的響聲在空曠的車間回音不同往常，特別大。他心里有些發毛，感覺與平時上班的時候哪點兒好像不一樣。只是一絲絲的那樣的感覺，然後就置之腦後，翻過去，正過來地打。最後收刀刃，這是精細活，沒有幾年的功夫，容易打偏或者說打空錘。一連幾錘打下去都沒有打着，也就是說連打了幾個空錘，極端犯忌諱。這不，噗嗤一聲，砧板面被打裂開一條長縫。這下子慌了，左看右看，還好沒有人。於是趕緊從垃圾筐里捧過一捧灰土撒在砧板面的裂縫里，用手抹抹平，兔子一般地跑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上，工作幾十年的老師傅做開工前准備，赫然發現一條灰線橫嵌在砧板面上。這是事故，這個面算是報廢了。他明白這是有人星期天開機砸壞了機器。

吳慌張不已，生怕承認了，自己上大學的事就會黃掉。幹脆一口咬定不是我幹的。

師傅搖搖頭，說如果是你幹的，我再想想辦法，把這事糊弄過去，也不耽誤你上大學。話說到這份上，也算是推誠置腹，把你當自己人。

年輕人啊，你就承認，然後告訴師傅怕影響上學，懇請幫忙，該有多好。可他靈機一動，決定一口咬死，我真的不知道誰幹的，不是我。

師傅說，好吧。這事我不能擔着，既然不是你幹的，我現在就得彙報上去。師傅眼神再次往徒弟眼底深望，然後慢吞吞地轉身，徒弟究竟沒有開口。

他到了科長辦公室也矢口否認。

於是發動全科排查。

這年月誰不假公濟私做點兒私活，彭師傅昨天有點小活兒借用單位台鉗，銼一個小工件。他注意到了吳義在衝床前幹活，知道是私活，也就沒有與他打招呼。彭師傅成了最好的證人，時間報的很准。

吳還有什麼話可說，不見棺材不落淚。被單位定性為做私活毀壞國家資產，而且意圖嫁禍於人，思想極壞，建議礦黨委取消他上大學資格。

盡管他的父親上下活動也無濟於事，吳義差一點沒有被送去勞改都已經謝天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