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墟 名博

观音菩萨的梵文原名Avalokitasvara有三部分：动词前缀ava，向下的意思；动词lokita（lok的过去分词，此处作主动词用），注视的意思；名词svara，声音的意思。合起来，就是“俯视声音”、观音、观世音，体察民间疾苦。最早东晋时期鸠摩罗什在《妙法莲华经》中译作观世音菩萨，其中第二十五章为《观世音菩萨普门品》。而唐玄奘译作“观自在”，现在不常用。

观音的性别，是一个有趣的话题。

梵文Avalokitasvara是阳性名词。而不同佛教经典也一再称观音为“勇猛丈夫”或“善男子”。《华严经》里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到了普陀洛迦山参拜观音时记载：“见岩石林中金刚石上，有勇猛丈夫观自在，与诸大菩萨围绕说法。”《悲华经》里提到观音是转轮圣王的王子时说：“善男子，今当字汝为观世音。汝行菩萨道时，已有百千亿那由他众生得离苦恼。”在《十一面神咒心经》里，释迦牟尼佛称赞观自在菩萨：“善哉善哉善男子，汝乃能于一切有情，发起如是大慈悲意，而欲开示此大神咒。…”由此来看，观音似乎是男性。

但是，《法华经·普门品》和《楞严经》提到观音有三十二或三十三个化身，其中有些是女身。《法华经·普门品》：佛告无尽意菩萨：“善男子！若有国土众生应以佛身得度者，观世音菩萨即现佛身而为说法；应以辟支佛身得度者，即现辟支佛身而为说法；…应以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身得度者，即现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身而为说法；应以长者、居士、宰官、婆罗门妇女身得度者，即现妇女身而为说法；应以童男、童女身得度者，即现童男、童女身而为说法…”这里比丘尼、优婆夷（女居士）、妇女和童女都是女身。

《楞严经》中，观音对佛说：“若有女人，好学出家，持诸禁戒。我于彼前，现比丘尼身，而为说法，令其成就。…若有女子，五戒自居。我于彼前，现优婆夷身，而为说法，令其成就。若有女人，内政立身，以修家国。我于彼前，现女主身，及国夫人命妇大家，而为说法，令其成就。…若有处女，爱乐处身，不求侵暴。我于彼前，现童女身，而为说法，令其成就。”这里比丘尼、优婆夷、女主、国夫人命妇和童女身等，无疑是女性。

从上述佛经可知，勇猛丈夫观世音为弘法方便，可以根据需要变换性别身份。观音“变性”有佛祖授权，完全合法。菩萨无论男相女相，都是度化众生的需要。就佛法本质而言，菩萨的性别无关紧要。佛法本身实际隐含着性别平等原则，无论男性、女性或是任何其他性别。

《维摩诘经·观众生品》中，有一段舍利弗与散华天女的对话，点明了大乘佛教对性别的看法：“一切诸法无有定相，非男非女，一切女人亦复如是，虽现女身而非女也。”诸法平等，诸法皆空，一切“相”都是虚妄。佛菩萨对性别没有分别心，尘世存在的歧视是着相、是虚妄的偏执。佛化现可女相、可男相，甚至畜生相，随缘自在，救度众生。佛菩萨对于众生，只有无尽慈悲，无论任何性别。

菩萨也是人，须要基本人权，包括吃喝拉撒。《增一阿含经》：“诸佛世尊皆出人间，非由天而得也。”观音若以女性现身，上女厕所净手，想必不会有人反感、抗议ta（此处无贬义，仅表示性别不定——“非男非女”）本是善男子、勇猛丈夫。

或许有人说，菩萨可以变身变性，不等于凡人有权变性。这毫无道理，《法华经》讲：众生皆可成佛。

两千多年来，佛教一直实行性别平等、性别自由。但在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中，性别自由仍是高度争议话题。性少数权益，只是少数人的权益。这次大选，支持性少数权益的一方失败了。按佛教的说法，有相当多的选民着相。在尘世，少数人权益容易被忽视，有时甚至遭到故意践踏。民主制度，并不能保证人人都有菩萨心肠。但是真正的民主，不光要求少数服从多数，同时也要求多数尊重少数——尤其是他们的基本人权。一个人的性别，当然是ta的基本人权。

美国本来没有规定什么人上什么厕所的法律，反对性少数权益的人新创关于厕所使用的限制性法律。如果观音菩萨来美国访问，ta应该上怎样的厕所呢？佛教对此有明确答案：观音现女身时，即享有女身的方便。若论政治哲学，反对性少数权益的人不是主张小政府、大社会吗？管什么人上什么厕所的政府，一定是世界上最无聊的政府。

汉语佛，是佛陀的简称，梵语Buddha的音译。汉字佛的古音，读bhi?t。佛陀的本义，是觉者、觉悟者、悟道者。保守人士批评性别自由是觉醒文化的一部分。他们说得太对了，性别自由就是佛道的一部分。佛道，就是觉醒文化。

我对性别自由问题了解有限。狗狗朋友当中有位流动性别（gender fluid），他们是十几年的朋友。他本人和他的家庭，跟我们一样正常。我们这里也有歧视变性的人（transphobic），但一般不敢太过分。说到底大家都是街坊邻居，谁也不要歧视谁。

我以前去教堂。那里有四五位牧师，全是女性。信众当中有位变性女人。她当然上女厕所，天没塌下来，女牧师们没限制她。我跟她握过两次手，没有特别的感觉。可见基督教也可以有性别自由。

好几年前，我接待过一对来自外州的白人夫妇。他们“儿子”在附近读大学，正在变性。他们坚决反对，是专门来阻止的。夫妇俩都受过良好教育，丈夫有博士学位。我建议他们不要管，就是想管也不一定管得了。强行干预，双方都痛苦。孩子想做女人，却有一副男人身体，这种痛苦，应该理解。理解、支持，说到底还是对孩子尊重。我煮咖啡给他们喝，劝告他们。我没有冒犯他们，女方事后还感谢我。我们麻州当然保护他们孩子的权益。

对我来讲，一个人的性别，完全是自己的选择、自己的自由，政府无权干预。在这一点上，我很保守、很传统、也很佛系。

2024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