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墟 名博

不知道海关大楼在哪，您就不算到过上海，或者武汉，还没过关。不熟悉海关钟声，您就不算上海人，或者武汉人。

我住汉口最美妙的日子，就是在临江巷的面馆蹲着，小心拌匀面碗里的芝麻酱。眼里看着心爱的姑娘，她吃饱了，我就吃饱了。这个时候，江汉关悠扬的钟声就会敲响充满新希望的一天。

上海的江海关在外滩最显眼的地方，武汉的江汉关位于汉口沿江大道和江汉路的交会处。它们的位置显要，因为按原始设计，站在楼上要能看到江关。船来船往，一目了然。船舶吨税，是海关收入的主要来源。海关大楼成为地标，是附加效果。

清季改革开放完全被动，不情不愿。第一次鸦片战争造就了上海，第二次鸦片战争打开了汉口。完全说是丧权辱国，恐怕不完全符合实际。上海、汉口开埠，成为中国最繁华的城市。江海关、江汉关业务，长期由英国人代办。海关关员薪酬不菲，所以能吸引到一流人才。容闳从耶鲁大学毕业后，曾在江海关任职。

现江海关大楼于1927年底落成。英资公和洋行设计，上海新金记祥号承建。钟楼大钟由英国约翰·泰勒铸钟厂（铸钟部分）和乔伊斯公司（JB Joyce & Co，时钟部分）制造。英国嘴儿当然唱英国调调，钟楼奏响的是威斯敏斯特钟声。1966年，钟声被《东方红》录音代替。1987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访问上海，钟楼恢复威斯敏斯特钟声。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中国，当年6月30日零时起，海关大钟只敲整点钟声，停奏报时乐曲。2003年至今，钟楼重新奏响《东方红》。江海关大楼依旧，时事政治在变化。

起初钟楼本为海关自用，无关政治文饰。按国际惯例，海关以天数计算船舶吨税，超过夜里十二点就另加一天。由于进出口船舶来自世界各地，各船自备时钟误差不一，经常引起争议。为统一标准，一律以海关钟楼时间为准。钟楼派专人维护。

江汉关大楼于1924年落成。英资思九生洋行设计，上海魏清记营造厂承建。钟楼大钟由美国赛斯·托马斯钟表公司（Seth Thomas Clock Co.）制造，但是奏响的也是威斯敏斯特钟声。文革期间改奏《东方红》，1987年恢复威斯敏斯特钟声至今。近年民族主义兴起，有民众要求改成《东方红》。专家认为，西式建筑奏陕北民歌，不伦不类；威斯敏斯特钟声是国际通用报时曲，毋需改动。文革阴风不散，由此可见一斑。

江汉关钟楼一直有专门的工程师和工友负责维护。附近居民习惯了海关钟声，时间不准、钟声音量过大过小、音质不好，都会投诉，促使技术人员做出改进。2000年，钟楼计时弃用原始机械钟，改用GPS电子钟，误差减小到30万年一秒。钟声弃用铸钟，用四个低音炮代替，保持音质，仍奏威斯敏斯特钟声。电脑程序控制，晚九点到早六点之间不敲钟。2022年，钟楼计时改用北斗原子钟，据说误差低至30亿年一秒。但科罗拉多的叶军教授说，还可以更准。

就城市管治整体水平和市民素质而言，上海首屈一指。但单就海关钟楼的改进维护而言，武汉胜上海一筹。上海离政治中心太近了。如果有人听到威斯敏斯特钟声，就感受到了历史的屈辱，为什么不干脆拆除江海关大楼、彻底雪耻呢？

2024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