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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娥冤进行时，老百姓苦哇！

一位在微信朋友圈里互动很频繁的老朋友最近沉寂许久，原本以为她改潜水了，不料前二天她私聊我道：“ 我最近心情糟透了，省检察院又驳回了我们的申诉，我不明白当今做好人査真相还清白怎么就这么难？什么时候才能洗雪冤屈重见天日？”读着她苦楚的言语，我不禁难过了许久。

这位朋友露娅其实是我先生早年在艺术院校念书时的同学，当时可风光了，那届全班就她一个女同学，十几个男同学都宠着她，她长相漂亮大方，性格却是假小子，直爽热情风趣，与男同学们处成了哥们儿。我先生当年是班长，毕业后几十年来他们班里同学都保持很紧密的联系。来美后回国度假，先生带我参加过几次他们全班的聚会，露娅也带先生来，我们两家相识相知，渐渐变成了很铁的哥们姐们。

露娅毕业后先是在老家剧团工作，后又调到图书馆，顺风顺水地做到退休，拿着副研究员级别，相当于大学里的副教授，退休加各种福利，每月小一万的进帐，医疗保险虽比不上正研究员正教授们，但比一般老百姓强多了。国内退休年龄还是世界第一奇葩，女性退休早，女工五十岁就回家享天年了，女干部（包括真正干部公务员以及所有大中专院校毕业生，事业单位工作人员）五十五岁退休，但有正副高职称可延聘到六十岁。男女又有区别，男性各色职位延后五岁走人，但除非是专家级无延聘上限，我认识几个省顶级医生主任，八十多岁了还天天坐镇呢！一般的业务职別即使到了天花板，也是六十岁生日一过，你哪拜拜！露婭也不例外，六十岁生日一过马上办了退休手续。她把在老家的房子出租，到省城买了房子，成了专职上老年大学艺术课，每日跳欢快广场舞的退休大妈，陪伴做生意的老公。

露婭的先生维平与她的性格有很大反差，他个子不高而壮实，大而有神的眼睛，性格沉靜稳重，平时话不多，但一说出话来就头头是道令人信服。

維平十來岁时在家乡可是个令人羨慕的少年郞，他当兵了，而且是万年挑一的空军，胸前戴上大红花跟父老乡亲告别时，所有人都认为他是鲤魚跳龙门了，从此光明的前途在召喚！

维平沒有当上飞行员，应该是身高不夠，但很幸运成为航空兵地勤維修飞机的技术兵，在各军兵种中也算上乘的了。他也很努力很争气，技术上肯学苦干精益求精，很快就在新兵中脱颖而出，入党提干接踵而至。他的桃花运也不错，当排长时回家探亲，遇到中学同级不同班的露娅，俩人很快擦出火花，确定了恋爱关系。参军七八年后退役时，已经是连级干部了，他分配回家乡在商业局当上科级干部，主管市场里的个体户事务。

维平复员次年，露娅也从省城艺术院校毕业了，他们很快就结婚了，随后儿子的出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比的欢乐和希望，夫妻感情好，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甜蜜！露娅还是热情豪爽的性格，整日无忧无虑，笑口常开。直到有一天无妄之灾降临，从此以后, 乌云时常笼罩着这个家！

原来维平工作很出色，县里领导正在考察他各方面的情况，准备把他提到商业局局长的位置，突然间领导收到一封实名举报信，此人也在商业局工作，是维平下属的科员，他也想竞争局长宝座，恰好他的老婆在商业城里摆摊，就密谋出具了一纸维平收受她两万元现金贿赂的控告信，来龙去脉写的非常详细逼真。领导找維平核实，他目瞪口呆，：“这不可能，完全是誣陷！”维平一口否认了：＂我只想搞好工作！钱够用就行，我真的对钱没追求！” 但领导不听他辩解，马上让他停职，随后又组织专案组调查，然后又升级到关在单位里审查逼供，维平一直不承认收受贿赂，而举报者却锲而不舍不断补充材料。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万元戶是当时的富翁大佬，两万元是双料万元户，贪污受贿两万是轰动县城的大案。于是维平被控受贿罪移送检察院，恰好检察官与举报人有亲戚关系，对此案特别卖力，大概当时法制还没有上正轨，许多规章制度未完善，检察官非但不避嫌，而是更卖力参与逼供，虽无严刑拷打，但几天几夜不让维平睡觉，斥责臭骂不绝于耳，日夜必须站着随时受审，审讯室里无椅子无床铺，维平体力精力都不支了，最让他崩溃的是得知爱妻露娅也被停职，家里被抄家几次，虽未搜出两万“赃款”，却以露娅是同案犯的名义，把她也移送公安机关审查，并也照样被连续几天几夜逼供。十几岁的儿子一人在家，没人告诉他父母去了哪里？全靠邻居和同学可怜他，吃百家饭活下来。这样折腾十几天，维平和露娅都被折磨得精神恍惚，濒临发疯，先后被迫“屈打成招”了，分别写了承认受贿的悔过书，露娅回家了，但维平却因“收受贿赂数额巨大”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维平被开除公职进监狱改造了，露娅一直不断上诉，但因当时没有江姐那样的钢铁意志，在体力精力透支的情况下写了违心的认罪书，属于己经结案的受贿罪不可翻案。维平的牢饭吃了二年半，在监狱里和那些杀人越货、抢劫犯、强奸犯、惯偷骗子等刑事犯关在一起劳动改造，因表现突出减刑半年出狱。其间，露娅始终不离不弃，辛勤工作抚养儿子，每月探视都鼓励维平，伉俪情深共度难关。

维平出狱后被打回原点，由于是被判入狱的刑事犯，党藉、军藉、军龄、工龄、职位、退休金、医保全部被剝夺归零，他就这样成了刑满释放的无业游民！命运的转折令人唏嘘，但维平没有沉沦，修身养性小半年后，他找到了后半生赖以生存的事业，下海经商创业做生意！露娅也大力支持他，拿出家底作为创业基金，维平边干边学，本着薄利多销，为人实诚讲信用，十几年来他家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主要是承揽印刷小商品的包装纸和广告的业务，按维平自己讲：“工作辛苦些，但收入比当公务员好些！”。这几年他们已经在省城买了第二套房作办公场所，过上了有车有房有钱花的城里人的日子。儿子也从大学毕业后搞工业设计，作品还几次得过国内外大奖，可谓事业有成前途无量！

国内百姓近年来对“阶级敌人”、“劳改释放犯”之类已经不像以往那么歧视与监控了，而且维平已经搬离老家，省城里并无多少人知道他入狱之事。但二十多年来他们没有一天忘记这天大的诬陷和冤屈，几乎每年都写上诉书，但检察院领导换届几茬，对翻旧案根本无瑕顾及，而当年写举报信那傢伙虽是如愿得到提拔升迁，但恶有恶报，没几年就中风失去语言能力，他的妻子也犯痴呆症，根本无法从他们那里问出真相，加之维平和露娅都曾写过认罪书，所以检察机关无法得到新证据，更无法翻案或平反。维平只好永远背负受贿的旧案，幸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慢慢想开了，什么活法不是活？政法部门不还他清白随他去吧！自己没干过坏事，心中坦然淸白就好了，他也就渐渐恢复了豁达开朗的性格。

我们今年回国后常与他俩相聚，还一起驾房车到庐山三清山游览十余天。正像有人说过的那样，要真正了解一个人，一起去旅行是最好的办法，那是真正的亲密接触共舞，几个人的性格生活习惯一览无余，有些男女朋友婚前一块旅行后“看清对方”而分手，有些好朋友一起旅行后“发现差异”而永不来往。而我们四人一起旅行十余天后，大家都发现志趣相投，维平是真君子，抢着开长途车，抢着背包上山，抢着买单付款，为人勤快又谦虚，性格不要太好！出手也大方，不斤斤计较花费，更不是贪婪之人！露娅是个非常善解人意的女人，对丈夫关怀敬重，对朋友掏心掏肺，而且他俩与我们三观基本相符，这却是最难得的，因为我和先生在美国生活的时间超过在国内的日子，而他俩土生土长在国内的较低线城市，但我们四人从讨论世界大事国内要闻到住什么旅馆选什么歺厅，从选什么景点到吃什么菜，仍至出行时间路线和观赏的景区，经常都是一拍即合，所以旅途中大家都十分愉快。

越了解维平和露娅的脾性和为人，越相信他们是被冤枉的。墙内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其实大都是很没有安全感的，政治环境鼓励举报，如今政府部门如民政部和国务院都开通了网上投诉信箱，以至告密成风，学生举报老师，下级诬陷上级，民众互相伤害投诉彼此、鼓励全民告发抓间谍等等居然蔚然成风。不但置老百姓于如此境地，即使是高官厚禄省部级国级将军级，除了大部分贪腐无恶不做者罪有应得，也有相当一部分被告密或“莫须有”的罪名拉下马的。而像维平那样无根基的小官员被无端控告后囚困囹圄的也大有人在，他们出狱后被剥夺了所有的过往履历和未来福利，加上许多不利的因素，余生只能背负着屈辱前行。幸而维平夫妻已经看得通透，依旧不负初心与良心，仍然好好生活和做人。我每每想到，心里非常同情和佩服。

墙国的老百姓，不论经济上如何富足，民主自由平等还是没有享受过的，还是苦呀！

2023年12/13于洛杉矶（此散文非纪实文学，请勿人肉，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