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风雨起苍黄
都云作者痴 (2024-12-15 07:08:55) 评论 (0) 我的第二次南京之行是从桂林出发的。我在桂林火车站坐火车到了长沙,到长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显示这座城市有一丝丝的憔悴。我在火车站附近的火宫殿吃了一顿毛氏红烧肉,这毛氏红烧肉名气很大,一到长沙到处都是卖这道菜的。但听说火宫殿的毛氏红烧肉才正宗,所以专程进店品尝。哪知道菜上来后让人失望,竟然是清汤寡水的几坨大肥肉,有一坨肉上还粘着根猪毛。这碗毛氏红烧肉我是勉强吃下肚子的,要不是害怕浪费,我几乎就要弃之不食了。
吃完饭我就马上到火车站去打听去南京的火车票,到窗口一问才知道,原来长沙没有直达南京的火车,需要中转。我只好买了一张到杭州的火车票,想不管怎么样反正是在向南京靠拢吧。就这样颠颠倒倒,我又坐火车到了杭州。到杭州我没有急着奔赴南京,又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去游览了西湖。西湖景区里面简直是人山人海,就好像全国的游客都到这里来了似的。我到处逛了一逛,除了人多还是人多。我在西湖上面一个小岛上吃了一碗西湖藕粉,可以了,这趟西湖之行说得过去了,告别西湖我搭公交回火车站。哪知道刚转过一个拐角,一辆急速行驶的小轿车从我的后面唰一下冲过来,要不是我躲得快,可能就要命丧西湖了。可我不是许仙,我也没遇见白娘子,怎么就先碰见发怒的小青了呢?搞不明白,我一路琢磨着,一路忧郁着又坐上了去南京的火车。
在火车上,我偶遇了一对老夫妇。老夫妇是马鞍山人,出门夕阳游的。我和老夫妇攀谈起来,老头子对我说:“你不知道,文化大革命的时候,马鞍山也闹得很厉害。”我问老头子:“公安不管吗?”老头子摇着头说:“不管的,只有红卫兵要管。但红卫兵也管得着三不着两,所以社会上一片混乱。”老头子最后总结:“我那个时候就看出来了,老人家不死中国好不了。”我马上浮上水:“老叔叔有见识,那个时候一般人没有这么高的觉悟吧?”老头子摇摇头一声长叹。
最近我在网上看见有一个视频博主叫沈阳翁,沈阳翁常发表一些对那个时代的看法。我晃眼看上去,沈阳翁和老头子是一路人呢!他们都是那个时代的亲历者,胸口堵着一肚子话想说,终于借着互联网的便利,说出了胸中激愤,这也算是时代的感叹吧。正在和老头子瞎聊,又上来了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岁,看着很威猛。年轻人加入了我们的聊天,但说着说着他不说话了,似乎是在观察我们。
老头子去上厕所了,年轻人一拳头砸在我的座位边上。我假装没有知觉,其实心里很害怕。这个人要做什么?他不会要谋财害命吧?好在年轻人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他转过身又和别的人聊了起来:“我是做绿植的,对对对,就是你们家里摆的花花草草。”我恍惚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危险,我不敢再面对他,于是闭着眼睛装睡。过了一会儿,老两口到站下车,老头子对我礼貌的说再见。我微闭着眼睛和老两口告别,看着两个老人颤颤巍巍的下了火车,我才放下心来。
火车到达南京,我推着装满几捆书的硕大行李箱下了火车。举目四望,南京这座我又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终于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应该到哪里去和颂汇合呢?不行,我得马上给颂打个电话。这一次南京之行,是我第一次南京之行的续集。我是专门来看颂的,颂还在南京从事他乐此不疲的心理康复和口吃矫正训练。从我们那一期队员算起,这一期训练营应该是第二十期了吧?我暗暗揣度,颂肯定赚了不少钱,不然他怎么能在南京这座浮华的城市安居下来呢?我打消心中这种庸俗的想法,我觉得颂还是一个事业型的人,他一个人在异乡打拼,还打拼出了一片天地,这足可见颂有成功的内在基因。所以,颂是一个潜在的成功者,或者说他现在已经成功了。
电话里,颂对我的来访既热情又惊讶。颂说:“我在迈皋桥高架桥这里,你过来吧,我下午带队在这里训练呢。”挂断电话,我急匆匆的赶往迈皋桥。到了才觉得肚子饿,我已经几天没有吃过正经饭了。在迈皋桥的一家小餐馆里,我吃了满满一大盘芋头扣肉,这种芋头扣肉是南京这边的特色菜,成都很少见。真香啊,这盘芋头扣肉简直是人间珍馐。我连吃了三大碗饭和一盘扣肉,抹抹嘴,满足!
过了一会儿,颂就带着十多个年轻人过来了。我高兴的上去和颂打招呼,颂说:“kevin,你去哪里了?到处找找不到你。”我实话实说:“我去韩国了,去留学。训练完以后我还要回韩国呢。”其实我没有说实话,我并不打算再返回韩国了,我是专程回国来寻找我身世的答案的。颂拍拍我的肩膀:“可以呀小伙子,去韩国了。韩国怎么样?”我说:“韩国挺好的,就是物价贵,花了好多钱。”颂听见我说钱就不说话了,笑着和他的队员开始训练。
颂的训练内容和我参加他的那期训练是一样的,就是做游戏,画脸,爬山,和陌生人说话,公开演讲等等。我曾经质疑过颂的训练方法,这些训练也许对口吃患者有点作用,可能够解决心理问题吗?颂对我的质疑持大度的态度,颂说:“其实都是一样的,你敢说话了,心理问题就好了一大半了。”在这一点上我很佩服颂,颂不会和你争论什么,他总是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他是对的。
迈皋桥的高架桥下面有一片绿地,训练就在这里正式开始了。颂说:“我们有个新队员,是从韩国回来的,我们请他给我们唱首韩语歌好不好?”我扭捏了一下,还是唱起了一首韩语歌《天啦》:天啦,天啦,请不要这样。一曲唱罢,颂笑得更欢乐了,他不住点头,表示对我的嘉许。其他十多个队员则一脸迷茫,不知道我唱的都是什么。我心里不服气,这首歌是现在韩国最流行的,你们队伍里呀还是缺少哈韩族!
和颂一起来的还有颂的两个助教,一个叫晓的大学生,和另一个叫圆的小伙子。除开两个助教,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叫勋,是个台湾人。训练间歇的时候,勋好奇的问我:“韩国一瓶可乐卖多少钱?”我说合人民币七八块吧!勋摇摇头:“在我们台湾,五块钱就可以买到。还有台湾的衣服也很便宜,有的衣服比大陆卖得还便宜呢。所以台湾是最好的!”听了勋的自夸我无力反驳,毕竟我没有去过台湾。但我还是觉得勋有一点自大,台湾好是好,可就有这么不可一世吗?对勋的自我感觉良好,我持一种淡漠态度。
我问颂:“训练基地还是在桂花旅舍吗?”颂说:“换地方了!现在我们有专门的训练基地。”训练结束,我跟着十多个人浩浩荡荡赶到颂的新训练基地,原来是在一个新建居民小区里面租的一套房子。这套房子是套三居室,很宽敞,所以可以住得下十多个人,按现在的说法叫群租房。颂说:“kevin,你选一张床吧,今天你就住这里。”我说:“我需要参加训练营吗?”其实我是想问我需要付钱吗。颂笑着说:“住吧,住吧,免费住。我们这里床位多,多一个人更热闹。”
于是,我就在颂的训练基地安顿了下来。颂这一期队员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十多个青年人,有湖南的,有湖北的,有江西的,有内蒙的,有上海的,还有东北的,简直是外地人开会。湖南的那个男生是一个警察,我叫他sir。湖南男生谦虚的说:“我是辅警,专门负责接电话的,你不要抬举我。”我听了感到好笑。湖南男生请我吃卤鸭舌,说是他们当地的特产,我尝了确实味道不错。湖南男生神秘的对我说:“我虽然是辅警,但也见过大场面,你有后面跟着十多个人拿着斧头追你的经历吗?我就遇到过。”听了湖南男生的话,我沉默了,我觉得湖南男生很爷们儿,而我只是一个小孩子。
湖北男生是一个社会气很足的人,他会大声武气的和人争辩,也会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和我说话,显得很有分寸。江西男生是一个高高大大的人,长得很白净。江西男生说:“你成都来的啊,我在成都做过生意。你住哪里?东门啊,知道知道,我去过那儿。”我觉得江西男生很温柔,他虽然表面大大咧咧,其实骨子里很细腻,有一种让人很舒服的体贴感。有一次江西男生对我说:“你这么大了,怎么不找个女朋友,你这样干着也不行啊。”我傻傻的看着江西男生,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那你当我男朋友吧!”好在我很矜持,到底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要是说了,天知道是什么结果。说不定江西男生真的会有兴趣和我处朋友呢,那真说不一定。
内蒙男生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单位司机。单位司机是一个猛男,他可没兴趣和我探讨什么人生情感。单位司机的兴趣是和湖北男生讨论南京哪里有做大保健的。内蒙男生说起大保健来,眼睛都亮了,似乎大保健就是升天堂的阶梯一样。后来内蒙男生和湖北男生一起去南京的风月场所潇洒了一把,这是我不愿意参加的活动了。内蒙男生打电话点外卖,小工送来一份盒饭,内蒙男生竟然不给钱。我看不过拿出几块钱给了小工,我以为内蒙男生过后会把钱补给我,哪知道他竟然假装没看见。我也生了气,几块钱就算是喂狗了!
上海来的队员是一个中年人,个子很高,据说研究生毕业,现在在上海做高级经理的工作,很是春风得意的样子。上海人对我说:“上海治安那个好啊,三步路就能看见警察,其他地方比不了的。”上海人问:“我多买了一瓶饮料,谁要,免费送!”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接过上海人的饮料就喝了起来。我不信上海人会在饮料上做什么手脚,这点基本的信任我还是有的。因为临时缺钱,我找上海人借了一百块钱。到训练营快结束的时候,上海人犹犹豫豫的找到我说:“我要走了,哦,我还借了你一百块钱呢。”我知道上海人是来催债了,于是赶忙掏出钱把上海人打发走。这个上海经理,精明着呢。
一起训练的还有个东北大姐,这个东北大姐是辽宁盘锦的。我是第一次听说盘锦这个地名,觉得很新奇。其实盘锦大米很有名,我怎么就不知道呢,奇了怪了。东北大姐说:“我在我们那里的事业单位工作,这次是专门请假来训练的。我一个月只挣一千多块钱,来一次不容易啊。”这个东北大姐还挺有趣的,就是不怎么积极。只有颂点到她的名了,她才会动一动。平时就隐身在人群里,感觉不到存在。画脸的时候,颂给她脸上画了一朵大葵花,东北大姐就顶着这一朵大葵花在南京的市面上走街串巷,算是一景。
颂带我们一行人去玄武湖训练,一到玄武湖。颂就说:“今天我们练单挑,一对一,谁输了谁挨罚。”没想到颂第一个点名单挑的人就是我,而且是颂亲自下场来和我单挑。比赛开始,颂一个猛扑就扑到了我面前,想把我压倒。别看颂是瘦猴子似的身板,其实很有力气,颂有一种和外表不相符合的巧劲儿。在颂的几个猛扑下,我马上就处于颓势。我本来以为颂会让着我点,毕竟颂一直是让着我的。哪知道这次颂是用了全力,铁了心要我拿出看家本领。可我哪里有什么看家本领,一个趔趄,我就倒在了草地上。颂气喘吁吁的看着我,似乎在说:“kevin,你没有表面上那么强壮啊。”
接着又有几对人开始一对一单挑,单挑结束,我们又分队开始老鹰捉小鸡。当母鸡的是颂,晓和圆轮流当老鹰。我们一行人的欢笑声响彻了整个玄武湖,所有在湖边的人都朝我们看,毕竟那么多大孩子一起老鹰捉小鸡可能也不是时常能看见的吧?在晓和圆的全力进攻下,小鸡一只只被捉了去。幸运的是,我跟在颂的后面,竟然侥幸逃过一劫。所以颂这只母鸡还是起点作用的,并非花架子。颂看我紧紧捏住他的后襟,也不拒绝,只是一个劲儿的说:“抓kevin,抓kevin。”哪知道晓和圆一靠近我,我就把颂扭过去,到最后也没抓住我。台湾人勋在一旁没有参与我们的游戏,他呆呆的坐在草地上似乎是在观察我们,又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第二天,颂又带我们去爬紫金山。我以为紫金山就是个普通旅游景点,哪知道真的是要爬上去的。而且紫金山远比我想象的陡峭,爬起来不仅费力而且危险。颂,晓,圆像三只猴子一样,几个颠仆就爬到前面去了。而我一点一点的挪动着臃肿的身体,觉得爬紫金山真不容易。特别是经过一处悬崖的时候,我的脚都在打颤。那悬崖下面就是峭壁陡岩,根本没有防护设施,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就真的玩完了,绝不是开玩笑的。好在我鼓起勇气,爬过了这处最危险的地方。我暗想,就这一次,下次我再也不来爬紫金山了。
到紫金山山顶我们找到一家餐馆吃饭,有两个套餐,一个大肉饭,一个鸡腿饭。颂说:“我和这里的老板认识,饭随便加!”爬了一上午山,我早就是饥肠辘辘,唏哩呼噜就把一碗大肉饭吃光了。颂说:“kevin啊,你还要加强锻炼啊。你看我一颗汗都没出。”我看颂,果然是清清爽爽的,还有晓和圆也是大气不喘一口。我觉得颂这个训练营是体能训练营吗,怎么在颂这里工作的人一个比一个身体好。颂看我闷闷的,哈哈一笑:“下次我们还爬紫金山,kevin你来不来?”我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内蒙男生和湖北男生去南京的消魂窟潇洒了一把之后,训练营就结束了。但在结束之前还出了个小插曲,一个山东来的男生在训练营结束之前就闹着要回家。山东男生说:“我得走了,再不走我就要到网上发帖骂了。”我本来以为山东男生很快就会离开。哪知道一起训练的几个人竟然不要山东男生走,他们或拖或拉或威慑,就是不让山东男生离开。最后在山东男生的坚持下,他还是推着行李下了楼,之后我再没有见过这个山东男生。我对山东男生最后的印象是他说:“我是山东大学毕业的,我老婆是大专生,但我们感情很好。”这就是山东男生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训练营还有一个阴阳人,这是河南来的一个小男生。这个小男生男不男女不女看着都让人着急。小男生一到训练营,他妈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你们要好好帮助我儿子哦,我等着他凯旋回家。”这个小男生说话做事都木讷讷的,所以才会来训练营训练。颂对这个小男生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并不怎么搭理他。这个小男生和训练营一个海南来的男生关系处得非常好。海南男生没有住在训练营,而是在金陵饭店开了间房,小男生就到金陵饭店和海南男生同住。颂对我说:“住金陵饭店!厉害厉害。”我说:“海南男生看着不像有什么心理问题呀。”颂这次赞同了我的判断,他说:“这个人灵活得很!”说完颂就转身走开了。
训练圆满结束,树倒猢狲散,训练营里一下子变的空空荡荡,只剩下颂,我,晓,圆,勋和一个严重口吃患者飞还在训练营里。飞是河南人,和颂是老乡,好像他们俩的老家还隔得挺近,几乎就是一个地方来的。别看飞口吃严重,但人很活跃。训练的时候飞跳到舞台上大大方方的唱了一首《小薇》,那气势真有点香港歌星的意思。而且飞还会做饭,我们一天三顿的饭都是飞做的。飞会做河南打卤面,味道挺不错,我和颂都喜欢吃。但勋不太吃飞做的食物,其实不是不吃飞做的食物,是所有大陆的食物勋都不吃。颂说:“勋嫌大陆的食物不干净,所以只吃自己从台湾带来的方便面。”可天天吃方便面肚子受得了吗?我仔细观察勋,发现他偶尔还是会吃飞做的面条的,只是吃是吃,从来不说好吃,相当于勉强接受。
勋是最早来南京接受颂训练的队员,训练结束他就留在南京和颂一起经营训练营,据说勋是给训练营投了资的,相当于股东。勋的口号是把所有台湾口吃病患者都带到南京来,所以勋每天的任务就是在网上和台湾口吃病人聊天。但到我离开南京的时候,还没有第二个台湾人大驾光临训练营,想来勋的宣传效果也有限。勋很会布置训练营,他买了很多仿古中式家具,把训练营布置得古香古色,很有韵味。看见勋布置的房间,我一下子想到了我中学的董事长凌董,凌董也喜欢买中式家具布置屋子,他们台湾人看来都是一脉相承的。勋说:“我在台湾参加过催眠治疗,催眠师说你回到了前世啊,前世你又是什么呀,其实我什么都没感觉到,她就是骗钱的。”
勋中途回了次台湾,返回南京的时候带来了大量的方便面。晓和圆说:“台湾方便面可好吃了,能够吃到肉。大陆的方便面是素的,但台湾的方便面真有肉。”说着晓和圆就去找勋要方便面吃,勋也乐意给他们,看得我直流口水。勋还会算命,他一算命就对人说:“你智慧未开,还需要修炼。”我也去找勋算过命,勋说:“还是智慧未开,智慧开了什么都了了。”看勋算命的时候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想他大概还真有点水平。
有一次颂拉我到勋的床铺前要我闻,我凑近一闻一股浓重的体臭味道。颂说:“我还没看见过大陆有这样臭的,他的被套床单应该很久没有洗过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说勋不爱卫生呢,还是说台湾人有体味呢,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接颂的话。颂最后悠悠的说:“台湾人啦!”颂这句话什么意思,我一直没有琢磨出味儿来。只是觉得颂似乎很感慨一样,但到底感慨的什么,我又说不清楚。
颂对我说:“勋其实后面还有一个女人,就是他老婆,他老婆才是他们家的管事。勋是个气管炎。”勋的老婆是怎么样的人,我可没有见过。但颂的老婆我是见过的,颂的老婆是一个个子矮小,但非常精悍的女人。颂的老婆在南京一家商场做帽子生意,据说生意还很不错。我见到颂老婆的时候,颂老婆说:“现在的人啦,动不动说别人不好,其实不好的正是他们自己!”我听了感觉有意思,颂老婆说话的逻辑和语气简直和颂一模一样。
晓是南京理工大学的高材生,据说当过县中考状元。我不太敢去试探晓的学业水平,我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杂牌大学毕业的学生怎么能去考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呢。晓说:“kevin,你知道什么叫蛰伏吗?蛰伏就是冬天的时候潜入地下,到春天再钻出来!”我觉得晓说得有道理,所以说晓是重点大学的嘛,水平是有的。圆是南京本地人,也有点小口吃,但比飞轻得多。圆最喜欢说:“老侉子!”我问圆“老侉子”是什么意思。圆说:“就是呆逼的意思,南京人都这么骂。”
我在南京相当于是赋闲了,除了在训练营帮颂打扫打扫卫生,帮飞买买菜,打打下手就没什么事可以做。所以我每天下午就赶公交车到南京市内玩,什么湖南路,新街口我都去遍了。有一次在湖南路,我点了一碗四川燃面来吃。隔壁桌一对情侣不住看我。他们小声说:“他吃的是什么?我们只知道宋嫂鱼面,燃面是什么东西?”我在这对情侣羡慕的眼光下吃完四川燃面,得意的走出面馆。
在迈皋桥的好又多,我发现竟然有韩国男士化妆品持花男子的专柜。这个品牌的化妆品我在韩国用过,效果非常好,用了以后皮肤明显变白变嫩了。但在成都我没有发现有持花男子的专柜,却在南京看见了。我觉得南京确实不愧是六朝古都,繁华金陵,连韩妆都要来这里抢滩登陆。所以南京比成都更发达,更繁华呢。虽然我是成都人,但我也为南京高兴,毕竟南京是我的第二故乡嘛。南京好,我也好,南京的兴衰荣辱有我的一份牵挂。
不过也有不愉快的事,我在网吧和一个南京本地的同志朋友聊天,这个同志朋友是我偶然在网上遇见的。同志朋友问我住在哪里?我说住在迈皋桥再往外两公交站的位置。同志朋友惊呼:“你怎么住在那里?!”我疑惑的问:“住这里怎么了?这里不是南京吗?”同志朋友沉默了,那意思就好像住在这个地方的人都是妖怪一样。我还在网上遇见过一大学生,大学生说:“我是江苏一个市的,我们那里韩国人特别多,你猜我是哪里的?”我说:“连云港的吧?”大学生惊讶的回道:“你怎么知道?厉害!”我还遇见过一个读大四就要参加工作的学生,我说:“现在南京找工作不好找呢!”大四学生说:“就是,现在很多招聘会都是假的。”
通过投递简历,我去南京一家私立学校面试国际部中文老师的职位。一大早我就穿上新买的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准备出门。颂走进屋,他看见我打扮,突然说:“kevin,你挺帅的啊。”我不好意思起来,和颂说再见就去面试了。到了才发现,面试官是一个老女人。老女人像捡破烂一样上下打量了我这个四川贫民一番,问:“你是四川哪里的?”我说:“成都的。”老女人不说话了,转过头和另一个青年男子嘀咕。最后的结果是回去等通知,但哪有什么通知,我被老女人淘汰了。
有一天坦克忽然来南京了。颂兴冲冲告诉我:“kevin,坦克来了。”我高兴的赶回训练营,果然看见坦克洗了澡正躺在床上看电视。我说:“坦克,你怎么来了?”坦克说:“我肾不好,来南京看病。”“为什么来南京看病?”我疑惑的问,要知道坦克是安徽人。坦克反问我:“你不知道南京鼓楼医院很有名吗,号都挂不到。”我本来还想和坦克多聊几句,但颂招呼我出来别打扰到坦克休息。第二天一大早坦克就离开训练营去医院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坦克。
我们训练营还来了一个叫君的大学生,君一来就自我介绍:“我是南京政治学院的!”我疑惑君来训练营做什么呢,说是来训练的吧,又还没有开营;说是来玩的吧,他又隔三差五不断的来。君是个自来熟,他对我说:“kevin,你不是喜欢买衣服吗?我知道有个买衣服的好地方,叫三福,那里的衣服又便宜又好。”我觉得君很热情,这种热情有一种滚烫的炙热感。
君是一个身材魁梧,面相英俊的男生。他不仅自己来训练营,还会把自己的女朋友带来。君的女朋友是一个穿一身漂亮裙子的小美女,和君很般配。他们两个一来就躲到房屋里间说说笑笑。颂有一次问我:“君和他女朋友就在这里那个了啊?”我连忙澄清:“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颂发出一声轻蔑的嘘声,摇摇头走开了。到底君和颂是什么关系,是队员和教练呢,还是像晓、圆一样的合伙人呢,或者只是个无关闲人呢,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
除了君还有一个叫油的女生来训练营。颂说油是他的老相识,相当于好朋友。可颂的好朋友不是苹果吗?苹果也偶尔会来训练营查看查看。有一天只有我和油两个人在训练营里,其他人都走了。我突然发觉油穿了一件低领白围胸,非常的性感。油瞪着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看着我似笑非笑。我吓坏了,我可不想闹出点什么绯闻!我对油说:“我去楼下上网了,你自己坐。”说完我就跑下了楼。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油幽幽的说:“我们那里有一种兔儿爷,大家都看不起的。”说完直视前方,眼光迷离。颂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飞对油很有感觉,他想追油。但油好像对飞没有兴趣,先不说飞是严重的口吃病患者,仅他消瘦的身材,普通的相貌,也实在不像一个白马王子。但飞还是不屈不挠的开始了对油的追求。我看见油那么露骨的冷淡飞,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飞察觉到我有嘲笑他的意思,却并不生气,而是挺直腰走开了。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飞性格里面有一种带有泥土气息的傲气和狡猾。这种傲气和狡猾相互交织,变成了飞独特的一种人格气质。
要是说油有点虚浮,那参加训练营的另一个叫白菜的女生则像仙女一样了。白菜是海南人,专门坐飞机来南京的。颂屈尊亲自去飞机场接白菜回训练营,那意思白菜还是个大人物呢。我和白菜在网上聊天,白菜问我:“我看了你写的文章,你写的都是真的吗?”我老实说:“是真的。”我问白菜,她住在海南哪里。白菜说:“儋州,儋读单。”白菜真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女生呢。如果说油像个小妖精的话,白菜就真像是七仙女了。魔神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两个不搭界的人。
有一天,颂拉开抽屉拿他的手机。我随意一瞥,不瞥不知道,一瞥吓一跳。颂的抽屉里竟然有几十个各式各样的手机,有摩托罗拉手机,有三星手机,有诺基亚手机。我惊讶的问颂:“颂,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手机?”颂露出一丝不自然的表情,他把抽屉哗一声关上:“我弟弟暂放在我这里的,我弟弟是做手机生意的。”说到颂的弟弟,我还真见过。有一天晚上颂的弟弟来训练营和颂说话,我就看见了他。如果说颂是精瘦的体型,颂的弟弟就是猛男型的,看着很威武。一同来的,还有颂弟弟的老婆,一个毫无表情的漂亮女人。我现在回忆起来,还觉得颂弟弟有一种压迫人的威慑感,而颂弟弟的老婆则给人很冷的感觉。
有一天苹果来训练营了,苹果是颂最好的朋友。苹果虽然没有像勋一样参股训练营,但其实常常给颂出谋划策,也算是合伙人。苹果说:“上次我们请张小北吃饭,我带了三千块钱,结果我怕不够,又回去拿了两千。那一顿,真是吃嗨了。”颂说:“我们的纪录片第二集什么时候播?你打听到没有。”苹果说:“还没消息,但第一集播出以后效果很好,我们训练营在南京出名了。”苹果又说:“搭上张小北这条线,我们的局面就打开了。以后生意多得是,不在乎这点小钱的。”颂隐隐一笑,不再接口。后来我在电视上看见了张小北,是个小帅哥呢,难怪他在南京那么有影响力,也算是南京名人了吧。可惜我没有参加苹果的宴席,不然也可以沾点明星光环了。
但出问题也就出在苹果身上,我因为在成都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所以急切的想找到答案。我在网上网购了一本书叫《中国黑社会纪实》,拿到书我翻了翻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书中说上海有一个神秘的黑社会团伙,至今没有被挖掘出来,处于神秘状态。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把书顺手就放进了颂的书柜里,颂看见这本书,发出一声奇异的怪叫,但随即又镇定了下来,似乎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
可我看见苹果的时候就露了馅。我看见苹果,觉得他就有点像是那个至今还没有被挖掘出来的上海黑社会团伙的成员,于是我露出了一副怪异的表情。这个怪异的表情被苹果敏锐的发觉了,苹果一下子惊惶起来,慌手慌脚的逃走了。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的老底被苹果觉察了,感觉很郁闷。第二天我观察颂,颂倒还是笑嘻嘻的,并没有改变对我的态度。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颂套我的话:“kevin,你是不是同志啊。没关系的,我们喜欢同志。”我可不想出柜,我说:“不是,不是,你们别瞎猜。”就这样我把颂糊弄了过去。
但隔天风云突变。那天下午君忽然来训练营。君一句话不说,直接把我围困在电脑后面,挡住我的去路。我觉得君可能马上就要拘捕我,把我逮捕归案了,别忘了君可是南京政治学院的!正在我害怕的时候,我听见窗外传来三长两短按汽车喇叭的声音。君一下子泄了气,他让出路来,边让还边说:“输了,输了。”可到底什么输了,我一无所知。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君忽然问我:“你在颂这里做什么?”我说:“不做什么,就是帮颂写几篇文章。”君说:“要走就走哦,晚了搭不上飞机了。”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完全懵了。
白天我在新街口遇见了一个曾经在颂训练营训练过的人。这个人看见我面无表情,又似乎在叹气。我和他打招呼,他停下来和我扯了几句淡,就直冲冲的离开了,好像心事重重又惊惊慌慌的。这是怎么了?怎么所有人都变得这么奇怪?到晚上,天色阴沉,我在楼下的网吧上网。我听见隔壁面店的老板娘在骂女儿:“不孝顺的东西,玄武湖没有加盖子,你怎么不跳进去!”这家网吧我是常来的,名字就叫盘丝洞。怎么会叫盘丝洞呢,这个名字好古怪。我一边上网,一边大脑飞速的旋转。突然,我的心里噔儿一下亮了起来,就好像黑暗中忽然燃起了一丝火花。我张大嘴巴,一种巨大的恐惧围绕着我。
我悄悄注意四周上网的人,他们全都一句话不说,又似乎都在偷瞄我。我一下子明白了,我身处危险!我想赶快逃走,于是我马上跑到街上打出租车。我刚一招手,就过来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我坐上车,开始打电话。我和妈妈通话,我把这辆出租车的车牌号通报给妈妈。出租车司机恼怒的吼道:“你报我车牌号做什么!”我吓到了,于是下车又跑回原地。这个时候,香给我打来了电话:“kevin,你不要急,没有事的。现在你回去,什么事也没有。”我不敢挂断电话,于是一边和香通话一边走回网吧。哪知道一走回网吧我就发觉形势变化了,刚才在我周围得意洋洋的几个人全部变得垂头丧气。我往网吧外一看,街面上竟然停了一辆加长版警用大巴车。大巴车司机位置上坐了个警察,这个警察目不斜视,威风凛凛。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个穿警服的中年警察进网吧里面来查看。
我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于是我一边和香通话,一边走回训练营。刚到小区门口,就遇见一个面向凶恶的中年男人骑着一辆硕大无比的摩托和我擦肩而过。中年男人回过头盯了我一眼,那一眼我终生难忘,就好像是狮子在瞪羚羊一样。回到训练营,颂已经睡觉了。我把自己反锁在一间小屋里,等待黎明的到来。天一亮,我就推着我的行李要回成都。勋这个时候像一只猎豹一样猛冲出来,横挡在我前面,那意思是:想走没那么容易。平时看起来还算温和的勋这个时候目露凶光,完全就是在挑衅我。正在这时,颂从里屋走出来,他大吼一声:“让他走!”
勋勉强让开一条路,于是我推着行李下了楼。晓还特别体贴,他帮我提了一包行李。下了楼,我打了一辆出租车。我对司机说:“去市中心,立刻赶快。”出租车刚一发动,我就看见一辆警车从出租车旁边急驶而过。出租车司机像看见鬼一样,一踩油门,往市区方向去了。到了市区,我灵机一动,叫出租车司机直达金陵饭店。因为金陵饭店就有卖飞机票的,还有直通机场的大巴车。
买飞机票的时候,售票员说:“快走快走,晚了赶不上了。”我搭上停在金陵饭店门口的机场大巴,顺利的到达南京机场,一路上都有一辆警车跟在机场大巴的后面。到了机场,还没过安检呢,一个中年女工作人员一招手:“快进来!”于是我又进到了候机大厅。进了候机大厅,我才感觉到了安全。坐上飞机,我彻底瘫软了,我想我到底在南京经历了什么,是一场幻梦,还是一次奇遇,或者是一次历险?我真的完全懵了。
回到成都,我被家人再次送进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出院的时候,我又开始每天服药,过上了“精神康复”的日子。一天下午,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颂打来的。颂说:"kevin,听说你病了,你好点了吧?"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支支吾吾的。颂最后说:“好好保重哦!kevin。”这是我最后一次和颂通话。两个月后,我打开颂的训练营网站,发现了一件奇事,勋和颂竟然决裂了。勋还写了一篇长文,题目叫《打击黑恶势力》。这是闹的哪一出,我如坠五里云中。
我在qq上和飞聊天,飞说:“我离开训练营了,kevin你还在那儿?”我故意套飞的话,我说:“我还想住在这里,这里安全。”哪知道飞竟然不接我的话,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开始扯淡起来。我看透了飞的自私和滑头,于是把飞拉黑了。过了一会儿,圆给我发来一条短信:“kevin,你有一件新衣服还在训练营里呢!”我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回他,考虑片刻后,我把圆也拉黑了。
君在qq里面对我说:“kevin,你走啦?你写一篇文章讲讲你在南京的经历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最后我在颂训练营网站的留言板上写了这么一句话:“训练营里面卫生不好,味道难闻得很,能不去就不去啦。”写完这句话,我知道自己和颂训练营的缘分已经彻底结束了。回到成都,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没有了颂的机敏,没有了勋的张狂,也没有了苹果的颠颠倒倒,我觉得自己获得了一种自由。这种自由叫做没有人打扰的生活,而这种生活其实就是一种幸福。那么,这种幸福,你们都得到没有呢?我想不管在南京也好,在成都也好,我们都不需要被人打扰。能够保持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生存状态就是一种很高级很有质量的人生了,除开这种人生之外,我们还奢求什么呢?
南京,若是有缘,三生后见。我恍惚看见紫金山上升起了一轮金色的太阳,这轮太阳把金陵城和金陵城里面的人们都照耀得幸福快乐,金光闪闪。那么南京,你我的下一次约会又会是哪年哪月的哪一天呢?我期待着,我憧憬着。南京保重,江南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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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云作者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