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河零九

我从小家里就养狗，过去在农村是很平常的事，鸡犬之声相闻，很有田园气息。我家的狗也有名字，有一年我在厨房被我爹打，倒在地上的时候，该狗扑过来冲着我叫，我妈说连狗都知道是我错了。农村里的动物都活不长，这狗后来被村里组织的打狗队打死了，据说附近村镇闹狂犬病，所以村里的狗全打死了，打狗队的人拿走了一半的狗肉当作酬劳，我当时在外地上学，所以没有亲眼看到，听说的，谁说的也没在意，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过一阵子村里人又开始养狗，再后来又组织打狗，如此循环，习以为常。反正我没听说谁家的狗是被自家主人打死的，都是被公家打死的，没有人质疑，日子照样过，岁月静好。

在美国好多年后，有点羡慕别人养狗遛狗，所以经过几年的努力，家里人同意养狗，我就上网找，我最喜欢的是黑背德牧，很威风，然而家里人不同意，全家去附近几个城市的动物收容所看过好几回，没有找到中意的。后来在网上看到有人有边牧的小狗，赶紧去看选了一条，当时才六周大，付了二百五十元，定下来八周大的时候去取。

这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中国人其实对狗是看不上的，譬如骂人猪狗不如的东西，或者狗奴才，就连以前环球时报的主编胡锡进，网上人叫他胡叼盘，就是骂他的意思。中国话里还有狗改不了吃屎，狗娘养的，之类。

然而我家的狗从来不吃屎，每次出去遛狗，他都会找到别的狗拉的屎或者尿，仔细地闻，然后再上面尿一堆，如果是尿，他经常会舔一舔，品尝味道，品得自己口水直流，然后再随机抬起一条腿，尿在上面，然后寻找下一堆狗屎或尿。我观察他，但是并不干涉，尊重对方的习惯。我有时觉得，狗这样在外面尿，也是社交的一种，等于我发一篇博客，或者读了别人的博客后回复下，如果对方的博客写得好，就好好品味，流下口水，再点赞支持。然而我又怀疑，狗其实是拿自己的尿去覆盖别的狗的味道，等于当一下水军，让别人的贴子沉底。

每年被狗咬的人很多，咬别人和咬主人的都有， 我家的狗六十多磅，没咬过我，但是冲我凶过。那次是想给他剪指甲，不想去店里花钱，就在网上买了给狗用的安全指甲剪刀，然后他不愿意，我执意要剪，他很生气，忍气把头扭过去，一副自暴自弃不想苟活的样子，我才剪了几下，他越想越气，不想忍了，冲我龇牙，这么近露出獠牙，说实话是很吓人的，我吓得热血上头，寒毛都竖起来了，退到安全的距离，准备教训他，他躲到狗窝，我追过去训他，把他狗窝也拆了，反正那次之后，我再没有给他剪过指甲，他不愿意的事情我都不勉强。

常常我工作的时候，他就在走廊之类通风的拐角处躺着或趴着，时刻注意我的一举一动，他对我的感情，有依赖也有距离也有害怕，但保持距离，各自安好。我出门回家的时候，他会很舍不得看着我，我回家的时候他会很开心，能够感觉到那种感情的流露。他喜欢我挠他的肚皮，然而我嫌手酸，每次都敷衍几下。

我感觉到他其实并不开心，据说边牧是需要很多运动的，我懒，宁可上网或者看小说，也不愿长时间陪他玩，有时陪他在后院玩了，他却懒了，玩两下就在远处的树下或者墙边躺下。

边牧的寿命大约十四五岁，他大约还有六七年的生命，我不愿多想。

去年他的臀部长了一小粒疙瘩，去附近的动物医院做了个手术割掉了，花了两千多元。

他的零食很多，每次去Costco 都会买一袋狗零食，那种狗零食是要交税的，据说在加州，非必须的食物是要交税的。

也许我是把狗当孩子来养了，孩子和父母会有沟通上的问题，会叛逆，会长大后离开，狗也是差不多，十几二十年狗的生命之火会熄灭，永远离开。

其实他知道我和他是不同的，他一身的毛，我没有，他四个脚走路，我直立行走，他听到邮递员的脚步声会叫，我不会，他不会说话，没法表达，除了摇尾巴，舔舌头，大喘气，塌下耳朵做出恭顺的样子，我会说话，会打电话和人交流，遛狗时会和邻居吹牛，有一点相同，我们都需要对方。

对了，狗激动时会竖起尾巴，或者摇尾巴，所以要看对象是谁，如果是邮递员，那就是想咬人了，千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