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河零九

细细思想起来，我竟然是一个红后代。

这原因，只因为我妈姓孙。我妈的祖上，细细排起来，在唐朝的时候出过一个叫孙悟空的神仙，他曾经大闹天宫，要推翻天庭的统治，是革命家，虽然没有成功，被佛祖一巴掌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古今中外，只要革命的，都是先进的，红色的。所以我觉得我自己是一个红后代是没毛病的。

我妈曾经一本正经地对我和弟弟说，她会在过年的时候变出几个自己来，帮着捡地里的马铃薯，我和弟弟必须听话，不然地话妈妈会把自己变没，我们当然是深信不疑。

我妈曾经得到过大队里的栽培，也许跟她家里太贫苦有关，我外婆好像生了九个小孩，我妈妈排第九，活下来的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我妈妈没有见过外公，这方面的信息很缺乏，我大舅是大队的大队长，当了本地杨家的赘婿，姓也改成了杨。小舅是我们小队的队长，在那个年代离开小村需要开介绍信，所以我想大队长是人们认知里最大的官。我妈妈虽然有就几个哥哥当靠山，但是自己却不上进，因为我的父亲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我不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把我妈妈骗上手的。我爸爸成分不好，我爷爷是账房，有文化，抗战的时候已经在上海用自己的积蓄建造了一栋二层的楼房，之后丢下房子逃到了隔壁的浙江，落户在我母亲所在的村。我爷爷会算命，有次家里一只鸡走失，他算了一卦，对家里人说别急，鸡会自己回来，果然应验了。但是他有气急的毛病，也许是算命会折自己的阳寿，他在我父亲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有兄弟三个和姐妹两个，全活了，因为弟弟曾经翻出我父亲写的诗，因是小时候偷看的，记忆不深，唯记得第一句“一母生五胞”。爷爷在上海的房子在解放后因为公司合营被政府租用，付了几年租金，后来不再付，父亲和大伯曾经去上访，想讨回房子，终究还是没有成功。

家庭成分不好又调皮，不知怎么就看上了我妈，我爸曾经在向领袖早请示晚汇报的时候不严肃，被人举报，成了现行反革命，我小学时和一个女同学吵架，她骂我反革命的后代。所以从母亲这边算，我是红后代，从父亲这边算，我是反革命。我父亲觉得自己会耽误我妈，所以在秋天的时候留书离家出走，我母亲和好多亲戚去寻找，后来在嘉兴火车站找到，父亲的衣服也卖掉了，我比较佩服我父亲，那个时代都知道怎么卖衣服，他应该去做服装行业啊，我和弟弟想离家出走的时候，每次都因为解决不了金钱问题而放弃。父亲和母亲后来就结婚了，而母亲也就因为父亲这个反革命，放弃了大好前途，不然的话，母亲说她本可以去学医，当个赤脚医生没问题，和母亲同学的阿宝，就是赤脚医生，我们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等她给人打完针后捡针头和针筒，曾经听她念叨过“六月盖被，有谷无米”，可见当赤脚医生，可以学到很多种田方面的知识。

我爸有文化，小学毕业，虽然他的成绩单惨不忍睹，因弟弟喜欢翻家里的东西，曾经给我看我父亲小学的成绩报告单，成绩差，具体几分我已经不记得了，评语也差，我记得有一句话“好跑街”。但还是比其他人有文化，所以当了小队的会计。小队里的人都尊称我父亲我小记伯，或小寄伯，如果是前者，应该跟会计的工作有关，如果是后者，应该和我母亲的几个哥哥的孩子们有关，因为他们都叫我妈小姨，叫我爸小寄伯，而村里的人求人办事时，总会自己矮人一辈，用小辈的称呼来尊称对方。

我和弟弟对亲戚长辈的称呼，都是父母教的，而我以此来总结，父亲的兄弟姐妹我该怎么称呼，母亲的兄弟姐妹我该怎么称呼。叔伯姨姑很有讲究。拜共产党的一胎化政策，好多人变成了独生子女后，他们的后代就没有了父母的兄弟姐妹的长辈，再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中华文化渐渐地失去了一些东西，一代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