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贡氏

沈仲章(1905-1987),排行名锡馨,笔名亚贡、亚贡氏等。沈仲章一生经历丰富,涉足甚广,颇具传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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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仲章忆北大:穿裙子的“男孩”

(2023-10-20 18:20:25) 下一个

沈仲章忆北大:穿裙子的“男孩”

节选自沈亚明《众星何历历:沈仲章和他的朋友们》(缩减修改稿,荐读原著)

父亲沈仲章经常怀念他在北京大学的十一年,我也爱听他说老北大的事儿。有“男孩”穿裙子的趣事,我听得十分来劲儿

父亲到北大第一个学期,因校方发不出工资,教师不乐意教课,学生“放鸭子”。好在图书馆还“营业”,成了沈仲章的课堂。[参见<沈仲章忆徐志摩:谁有五十本?>]

第二个学期,恢复正常上课。开学之际,校登载了一则招人启事。上面说有个西北科学[团名内“查”字后正式改“察”。] 计划去蒙古新疆等地考古并考地理一去两三年需要招收几名青年工作人员随行,边干边学。无论文科理科甚至高中生有资格申请,报名地点设在北大法学院。然后将举行一系列考试根据成绩其他条件,决定人选。

父亲对野外探险极有兴趣,马上跑去名。

不久,父亲参加了考试数学、物理、化学等各项科目一连考了好几天。具体试题父亲完全不记得了,但令他难忘的,是在考场遇见了一个“怪物”。

头一天众考生步入考场坐定之后,悄悄观察环境,气氛有些紧张。

即将开考之际,四下寂静。突然,门口出现了一个小男孩,身穿蓝布大褂,脚蹬圆口布鞋,走进教室咚、咚、咚……”——脚步声听得分明。

咦,小孩子来做什么?父亲觉得很奇怪,眼光随着那小孩只见孩走到后面一个角落,选一座位,从容不迫地坐下。

这时已经开始发考卷了。那小孩接到卷子,就刷刷地在纸上写开了。

沈仲章接到考卷,便开始专心做题。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考生们正在埋头答卷突然又听得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抬头一看,那小孩向讲台跑去,交卷了!

一连接着几天,那小孩都一样几乎总是到得最晚,穿着相同服饰,坐在差不多的位置,而且,总是第一个交卷!考完就自顾自离开,从不别人搭言。

其余考生呢,一般都早一点儿来,结束后也不急着走,在考试前后互相认识一下,聊聊各自的背景和志向什么的。大家互相探问那个小孩的来历,议论纷纷。没人说得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最后一天考化学,预先通知要做实验。那小孩子也来了。头发还是短短的,像个男孩。可很奇怪,身上却改成女装——穿了条裙子!

下,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个假小子!有人悄悄低语:“怪物!”

这个“怪物”,就是父亲最初见到的陈珪如。陈珪如是福建人,长得矮小女扮男装时,看起来简直是个小男孩。

话说考完之后。

父亲认识一位北大教授邓高镜,经常去他家。闲谈中提及报考西北科学一事。很自然,沈仲章讲了那个穿裙子的“男孩”,如此有趣,这般奇怪云云教授闻后,立马断言不管那姑娘考得好与不好,是不会被录取的因为女的去野外考察太不方便了。

上世纪20年代这类言行并不算出格。很可能,陈珪如从来不知就里。要不,以我对陈珪如性格的了解,她会身着男装,跑去据理力争,抗议“歧视”。

邓高镜对沈仲章有愿随团去西北的念头,也大泼冷水,竭力反对。更有甚者,邓教授竟擅自做主,跟主管部门打了招呼,除去了沈仲章的名字。

话回陈珪如,我父亲同年考入北大本科

陈珪如是数学系的,沈仲章是物理系的,同属理学院,亦称“二院”据父亲,在那届数学系里,陈珪如功课拔尖,须眉折服。

当时北大每年招生不多,有些基础教育,理科几个系合班一块上。父亲嫌物理系数学教得太简单,也会自己跨系去听数学系的专业程。很快,两人相识相熟了。

陈珪如与同是北大学生的胡曲园结成伉俪胡曲园也是我父亲在北大就认识的好朋友胡曲园1946年到复旦大学当教授,一直在哲学系。陈珪如也是复旦大学哲学系的教授,专攻自然辩证法。

再说几十年之后。

父亲五十岁出头,有了我。我称胡曲园“胡伯伯”,陈珪如“胡伯母”。

1978我考上复旦,念了四年书1982年毕业留校,教书编书又是四年。八年间我不时去胡伯伯胡伯母家坐坐聊聊有时蹭顿饭吃。陈珪如总是亲切地叫我“阿明”,因为福建方言读“亚”为“阿”。

每当说到我父亲,胡伯母总用沈仲章的别号“Argon。她发音近“A Gang听来却像“阿刚”或“阿戆”。不清楚是受闽腔国语影响,还是外文读音影响。甚至口无遮拦,透露心有所思?不过,“戆”不是闽北话,虽然陈珪如在沪年久当明其意,可听出像“阿戆”的,恐怕还是我闻者有心

胡伯伯胡伯母说话风格与我父亲很相近,随意间透出种种幽默与情趣。胡伯伯胡伯母总让我觉得,阿Gang和阿明都属“阿”字辈,而他俩既然是阿Gang的平辈朋友,当然也就是阿明我的“平辈”朋友。

有一次,我去胡伯伯和胡伯母家。夫妇俩在我面前争执不下,焦点是我父亲在北大到底读什么。陈珪如坚持:“阿Gang是我们数学系的!”胡曲园却咬定:“仲章是我们哲学系的!”

他俩各不相让,互不服气。于是,一齐把头转向我,要我表态“站队”。我呀,摆出一副“判官”架势,先各打他俩五十大板,说:“你们两个都不对!”

见他俩瞪大着眼睛“洗耳恭听”,我神气地接着说:“我爸爸考进北大物理系,再转到哲学系,最后毕业于经济系!”

他俩愣着看了我一会儿,质疑我的“权威”。又回头对看,交换了一下眼光。然后再一齐扭头看我,那眼神分明已经“达成协议”——我的判决。

复旦大学在上海的东北角——没错,可以用“角”,而且还挤不进市区,校园划归郊县。而我家武康大楼在上海西南,坐公交车,单程要换三辆。我平日住校,周末才回家

那个周末,我得意地对父亲“吹”,我如何为胡伯伯胡伯母“纠错”。岂料,引出父亲一番话,方知我自己也不对。

父亲笑着对我其实任何专业的“本科生”,而是北大文、理、法三个学院的“旁听生”。到处客串,哪个系都是,哪个系也都不是。

父亲解释,他哲学系确实得过学位——我“冤枉”了胡伯伯。而胡伯母认为Gang是数学系的同学,也情有可原,因为他们一同上数学课。

至于父亲画蛇添足,再转经济系的“学历”,只是跟北大制度玩的一场游戏几乎没有一个朋友当真。而且他在经济系没多久,就直接受聘到北大文科研究所任教。至于于父亲如何在北大各院系“流窜”,以及赖着不毕业的“理由”,这篇小文就容纳不下了。[参见<沈仲章忆徐志摩:谁有五十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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