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nkTruce1

从尚老师办公室出来后，我对钱之顺苦笑道：“该来的总会来的，这不就来了？诶，我说咱可别太差了啊，得上点儿心才好呢！你做幻灯片的功夫还行吧？”

他咧嘴笑了：“兄弟，我也没底啊，很久没做了那！说到这个，这几天学生德育考察的测评我还得完成呢，要不你多担待点儿，你来做开头的背景介绍那些？我们俩可以一起来做结尾的实验计划部分？”

这家伙，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但能怎么办呢，我也没法知道他那个测评怎么回事，只好信了他的话，同意按照他的分工来以我为主了。

要做幻灯片了，这让我想起了对本科时系主任的深深感激。这个感激的原因有很多，最开初是因为当时我写信到教师进修学院生物系咨询成人高考时，她给我回了封热情洋溢的信，给了我很多鼓励和支持。她的名字又是和我的名字一样的男女都可以，我想当然以为他是那种老成持重的慈祥男老教授，结果顺利考过去了之后见到了真人，才发现她是个很有气质和亲和力的美丽中年老师，但她有一点和信里一样，就是并不因为学问好学历高就有架子。我们入学后第一次义务劳动，在学校那个行政楼后面拔草，她那天好像不忙，居然也有空下来和我们一起拔了一会儿，让我大感意外。

话说回来，中专时我们班第一次义务劳动也是拔草，世界上就是这么多巧合。不过，中专那时候我还不太懂人情世故，在同学面前显摆了一把。读本科的时候，已经知道了不要这么出风头了，自然就“泯然众人矣”，规规矩矩忙好自己的就行了。

现在要做开题报告了，我又想起了当时的PPT幻灯片课件制作的课程，还是她教的。当时上课时她很尽心，但自己那会儿懵懵懂懂的，又觉得和考研没什么关系，想着以后也不一定要用得上，所以大意了。现在自己要做开题报告了，才发现这个技能实在太重要了。我不得不懊恼，自己当时学得还是不够好，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实验室里的论文讨论会我也才做了两次，每次只要做几张幻灯片，还是内部观摩，做得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开题报告名义上是全校公开的，系里院里很多老师都有可能参加，做得不好那就不仅是自己没面子，连导师也会难看，自然马虎不得。

我总是很羡慕孟熙，论文讨论会里他的幻灯片总是做得最棒的，我都不知道他从哪儿找到那么多微软PPT软件里都根本就没有的背景来，还有很多动画效果，让我看得耳目一新。对他羡慕之余，我又对自己生出一些自卑来：他的高度，我开始以为自己踮踮脚就能够得到，但也许是自己的求学经历和他们科班出身的还是差了不少，也许是自己资质真的不够，总觉得努力了又努力，还是差距很大。

之前我和之顺查的资料里，有不少内容还用得上，但因为对PPT软件不熟练，加上寝室的电脑大家都轮流着来用，而在实验室里又只有实验间隙的时候才能赶工，进度自然快不起来。

那两天有个晚上，我做了个梦：漆黑的夜晚里，我一个人在一片没有人的野外迷路了，周围都是影影绰绰的荒草地和树丛，我怎么找也找不到熟悉的地标和大马路。往外摸索的时候摸到一堵很高的砖墙，沿着墙继续往前，转了一大圈，好像又回到了砖墙的起点。我感到有些恐慌，开口想喊“有人吗？”，突然就醒了。

黑夜中，室友们正在酣睡，外面马路上的路灯也有气无力，下铺的张麓呼噜中还带着哨音，我再也睡不着了。我觉得这个梦，应该和我最近的心情和在实验室的无力感有关系。我越来越开始感觉，虽然在实验室里大家相处得愉快，但是我好像并不很享受金大这里的环境。

这种不适感不是来自课程上的压力。按照教材来学习这种事情，我一向来做得还不错，何况考试并不会超过教材圈定的范围。但是，在这个实验室里，很多东西给我的感觉就是别人都假定你会，你不知不觉也会接受这种假定，但当你发现自己真的不会的时候，那种对自己懊恼的感觉时不时就会冒出头来：“真菜，怎么连这个都不会呢！”

实验室里的气氛倒不是竞争的，别人做好了不会导致你做得就不好。但是跻身其中，在别人的优秀的衬托下，自己反倒显得像是进入了很奇怪的境地，在这里，总是很难能让自己积极肯定自己，就像在梦里那样，被那堵砖墙圈住的我，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我时不时会想起少年时代的科学家的梦想，还有从镇政府跳出来之后，为了这个梦想做的种种努力。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离这个梦想更远了还是更近了。我甚至有些怀疑，我当初对科学家们要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认知的偏差。他们入行也像我这么费力吗？

少年时候心目中的那些科学家们，为了研究废寝忘食，我记得很牢的一个趣谈就是牛顿煮怀表的故事。我当然知道研究需要时间投入，我们实验室周末也不断人；一是生物学实验本来就很多是要在特定时间点来做的步骤，二是他们好像也是乐在其中，不介意周末加班，我很羡慕他们。在我看来，他们算是已经入门，科研对他们该是已入佳境。看着孟熙在做报告的轻松自如，得到尚老师的很多赞许，我总是在想：他真行！我什么时候才能到这种程度呢？我也很佩服梅娜和师姐在实验室的专注投入，觉得那种状态的她们真是美极了。

有一次我请教完师姐后，忍不住问她：“师姐，你们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师姐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哪里有！你多看文献多看书，你也会知道很多啊！尚老师才是真知道多。我刚来的时候很多小鼠的实验不会，都是他教的。可惜啊，现在他忙得很，他自己能动手的时间也不多了，他的一些想法都是交代梅娜去做的。你看梅娜手可巧了，那可是尚老师的的手替，哈哈！”

台子另一边的梅娜扑哧一声笑了：“毛毛熊，你又在夸我了！那些小鼠的显微注射操作你可比我好多了！真芳呀，以后你要做这个的话，得多向毛毛熊学习哦！”

这还用说嘛！我自然一口答应下来：“那肯定啊！”但是，我的实验好像现在还不需要这么复杂的技术，现在学这些自然也不是那么着急。当下要紧的是把开题报告顺利完成，那算是来金大以后的头一件让我感到紧迫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