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舊事話百年 (41) 杜鏞插手清理
錢塘叟 (2024-04-08 03:16:06) 评论 (0)上海舊事話百年 (41) 杜鏞插手清理
1936年底,章榮初山窮水盡﹐走投無路﹐廠全部停了﹐工人全部遣散,最後只剩押在各銀行的貨物﹐總數在二百萬以上﹐其中最多的是押在金城銀行的貨物值四十萬元。
金城銀行上海分行經理殷紀常問章榮初:「這筆抵押品能賣到本錢嗎﹖利息我們可以不計。」章榮初說,毛估估至多賣七折﹐就是說至多賣二十八萬元﹐銀行非但利息無着﹐還要吃虧十二萬。
殷紀常很爽快地說:「那你就拿去賣吧,賣多少算多少。」
章榮初就把金城銀行的押款清理﹐有的只賣七折﹐有的可以賣九折或以上﹐扯下來平均八折。但章榮初告訴金城銀行﹐清理這些貨物要負擔很多開支﹐堆棧的棧租﹐兜銷員的傭金﹐清理工作的人員及廠裡二十個工人的工資飯費﹐都靠這筆來源﹐所以銀行只能收七折﹐銀行也同意了。其它銀行聽到金城銀行的辦法也和章榮初談﹐講好和金城同樣條件。不到一個月﹐銀行的抵押貨物全部以七折出清。
這段時間﹐工廠雖停了﹐還有工作在做。賣出去八折﹐繳付銀行七折﹐開銷方面總算下來不到半折﹐每月從中還有點積餘﹐到1936年底﹐所有貨物全部清理結束﹐章榮初手中竟有了十萬元左右。他雖然感覺銀行幫了他,他卻從中撈了十萬﹐有點于心不忍﹐但是想到今後要東山再起﹐只有硬起心腸來。
章榮初想,1935年初只有一萬元﹐也可以做起來﹐現在有十萬元還不能做嗎﹖章榮初請工廠裡幾位老職工吃年夜晚,告訴他們他手上還有十萬﹐一定要使工廠復工。農曆年過後,開始復工﹐只開印花廠一小部分。有了黨國旗的教訓,章榮初下決心以後再不投機取巧,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從新起步。
開工沒幾天,突然接到杜月笙的電話,叫章榮初到中匯銀行去。章到中匯銀行﹐進了杜月笙辦公室,杜指指隔壁一間會客室說:「雲老在裡面﹐為你的事情﹐你與他談談吧。」
章榮初莫名其妙﹐不知雲老是什麼人﹐走進會客室﹐裡面有兩個人﹐一個他認識是秦聯奎律師﹐另一個老者﹐經秦聯奎介紹﹐方知就是雲老﹐蘇州大名鼎鼎的大律師張一鵬。
秦聯奎(1888-1959)是杜月笙的法律顧問﹐無錫人﹐據傳當年秦出道不久﹐在杜月笙的賭館輸掉四千大洋﹐悻悻離去﹐杜月笙叫人把錢還給他﹐留話說:「當律師靠筆舌謀生﹐沒多少錢好賺﹐我不能贏他的錢。」秦聯奎大為感動﹐從此常到杜家﹐被聘爲杜門法律顧問。
張一鵬(1873-1944)字雲博,與其兄張一麐(1867-1943)字仲仁,乃蘇州著名士紳﹐民國著名司法人物。兩人與汪精衛在日本法政學堂同學﹐關係密切。張一鵬回國後擔任過代理司法部長,1922年在上海開業當律師﹐當選上海律師公會會長。張一麐曾任袁世凱大總統府秘書長﹐抗戰時到任汪偽政府司法部長﹐1943年病死于南京。
章榮初一聼雲老從蘇州來﹐就知道是為大德錢莊的事。寒喧後﹐秦聯奎說:「雲老這一次來﹐是受蘇州王家之託﹐為了你與大德錢莊的債權債務問題﹐希望求得一個解決辦法﹐今天來看杜先生﹐就是要請杜先生幫忙。」章榮初問他們:「與杜先生談過了嗎?」他們說還沒有。談了近一小時,都不着邊際。他們的目的是請杜月笙幫忙﹐杜月笙又不和他們談﹐章榮初不知杜月笙葫蘆裡賣什麽藥。靜了一陣﹐章榮初說:「這件事情我很對不起大德錢莊﹐但我自問年紀還輕﹐今年三十七歲﹐我總要重整旗鼓把事業辦好﹐把身上的債還清﹐做一個對得起人的人。」雲老說:「好﹐有志氣﹗一定有希望﹐那麼你怎麼樣打算呢﹖」章榮初想,我一共只剩十萬元﹐要靠這十萬元翻身,若被他們知道﹐就會動這十萬元念頭﹐因此他只說有打算有毅力這些空話。東拉西扯兩三個鐘頭﹐雲老假借去洗手間,出去看到杜月笙其實沒什麼要事,但就是不進來﹐快到十二點了﹐秦聯奎又出去﹐回來對雲老說:「今天杜先生沒有時間了﹐你在上海等幾日﹐我約好時間再談吧。」
章榮初想既然杜月笙不說話,那我就耍賴,拖。雲老只好告辭了。
過了四天﹐杜月笙來電話叫章榮初去﹐進了杜月笙辦公室,只有杜一人,對章榮初說:「大德的事我幫你談好了﹐欠他們一百八十萬﹐讓去六十五萬﹐還一百一十五萬﹐其中一百萬馬上就還﹐還有十五萬在今後營業中賺出來﹐盡量先還他們。這一百萬的來源﹐我也幫你辦好了。你不是還欠上海銀行五十萬廠基押款嗎﹖我和新之、光甫談好了,上海銀行和交通銀行合作﹐共做一百五十萬廠基押款﹐紡織印染都在內作擔保﹐其中上海七十五萬﹐交通七十五萬。另外他們兩行再提出一百萬作流動資金﹐組織一個管理委員會﹐由上海﹑交通派人來一同管理﹐你擔任管理委員會主任。你馬上去上海銀行看經理李芸候﹐他會與你談的。」
章榮初心裡有些不高興,想你怎麼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自說自話把一切都談定了。不過此事若非杜月笙出面,章榮初自己是弄不定的。債權方要不看杜氏面子,怎肯讓掉六十五萬。杜月笙動足了腦筋幫章榮初解決困境,減輕債務,擺平了事端。
兩家銀行以上海紡織印染廠全部土地作抵押,貸款一百五十萬,還清大德債務,兩銀行再拿出一百萬,幫章榮初度過難關。章榮初去上海銀行看李芸候﹐談得很順利﹐李說:「這次虧得杜先生出面,請陳光甫﹑錢新之兩行出資﹐上海商業、交通、中匯三行組成匯業銀團﹐組織一個五人管理委員會,你當主任﹐請童潤夫先生為經理﹐張慎之為廠長﹐上海﹑交通各派一人為委員﹐一禮拜開一次會。」
兩三天後﹐兩行廠基押款的契約擬好﹐兩行管理委員會的合同﹐包括管理委員會的章程﹐也擬好了。章榮初看了一下﹐心想這些條款,概括一句就是我無職無權﹐也無薪水﹐只有一個空洞的管理委員會主任頭銜,但有什麼辦法,章榮初在正式契約上簽了字。
又過了兩天﹐章榮初事先已根據談好的條件寫好一個稿子給銀行看過﹐又給雲老看過﹐再給大德老闆看過﹐很快雙方簽了字。章榮初結清了大德的債款﹐樣樣辦妥之後他想﹐沒有權就沒有吧﹐沒有薪水好在手頭有十萬元也不在乎﹐辛辛苦苦幹了二十年﹐就籍此機會休息休息吧。
但章榮初手頭有十萬元這事并非人不知鬼不覺﹐隔了兩日杜月笙又叫他去﹐說﹕「事情替你辦好了﹐但銀行方面還有一個重要意見要你去辦﹐辦不好他們還是有問題的。據銀行方面了解﹐上海紡織印染廠對外一些零碎欠債﹐也有六七萬元﹐你應當負責同他們去了結。」
章榮初說這許多錢怎麼去了結﹖杜說:「金潤痒【註】告訴我債權人肯一折了結﹐你那時連一折都拿不出﹐現在你自己有十萬元﹐可以去了結了。」
【註】金潤痒 (1890-1961)﹐鎮海人﹐上海德泰洋行買辦﹐1927年後任上海市商會常務委員、中華實業銀行常務董事。抗戰後任上海市商會常務理事﹑上海市參議員。1949年後任第二、三屆全國政協委員。
章榮初急了﹐對杜說:「十萬元是有的﹐是不是可以讓我謀謀生計﹐這點錢是不是可以請銀行幫幫忙﹖」杜說:「你有十萬元兩行都知道﹐我怎麼可以去說呢?我勸你還是去了結了好。」
杜月笙又說:「這一次秦聯奎大律師幫了你很多忙﹐我想你送他一萬元吧。」章榮初聽了像割他肉一樣難過﹐沒辦法﹐章榮初想以十萬元重新開始的小算盤又落了空。
章榮初去同金潤痒談﹐對債權人一共還去八萬四千多元。過了幾天﹐拿了一張一萬元支票送去給秦聯奎﹐還要對他說了一大套感謝話。
1937年3月下旬﹐匯業銀團管理委員會租了天津路五福弄附近一所房子做寫字間﹐章榮初掛名管理委員會主任,只開過一次會,游手好閑了兩個月。
自1928年開廠以來,十年中章榮初幾乎沒偷閒過一日,現在竟被掛起來無所事事,他怎麽甘心?
秦聯奎 (晚年) 張一鵬
錢塘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