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叟

上海舊事話百年 (59)    大漢奸錢總

1941年1月﹐汪偽政權在日本一億日元（當時日元與法幣等值）支持下在南京成立偽「中央儲備銀行」﹐周佛海﹑錢大櫆為正﹑副總裁。實際業務在上海辦理﹐上海分行在外灘15號原中央銀行(現中國外匯交易中心)﹐錢大櫆兼上海分行經理﹐副經理汪仲陶﹑邵樹華。

當時幣值天天貶值﹐能夠貸到款﹐就是賺錢。前面說過，榮豐紗廠買進太多棉花，章榮初想把棉花變錢，他知道金城銀行經理殷紀常和錢大櫆熟識，對殷說：「榮豐紗廠要想做一千萬元棉花押款﹐能否請你介紹我與錢大櫆談談﹖」

殷紀常打電話給錢大櫆說：「我有個朋友章榮初﹐是榮豐紗廠的老闆﹐他要請你幫忙做一千萬元棉花押款﹐我請章先生來看你。」

錢大櫆對殷紀常說：「好﹐叫他來吧﹐有事情當面談。」

章榮初立即就到偽中央儲備銀行與錢大櫆見面﹐談到做棉花押款的事情﹐錢問做多少棉花押款﹐章榮初說﹐有一千二百多萬元棉花﹐希望做一千萬押款。錢說：「好吧﹐讓我考慮一下﹐明後天給你回音。」

章榮初回到榮豐把這事告訴韓志明﹐韓說做一千萬太冒險﹐少做點不妨。章榮初又去看殷紀常﹐殷說能否做成﹐全要看你的辦法了﹐章問怎麽回事，殷說：「你曉得麼﹐錢大櫆的太太是個厲害腳色，要做到七分主﹐非打通這一關不可。」

殷紀常告訴章：「你要做成功這件事情﹐一方面要化功夫﹐一方面要化本錢﹐你明天下午買點禮物到錢大櫆家去登門拜訪﹐看看苗頭﹐我想這位錢太太會自己向你開口的。」

下一天下午章榮初帶了一百聽「茄力克」香煙﹐五件很漂亮的女式衣料，去愚園路1015號錢公館。這本是金城銀行老闆周作民的住宅﹐上海淪陷時周作民去了香港，房子為錢大櫆佔有﹐六十年代成為長寧區工商聯會址。

一到錢家﹐錢大櫆夫婦熱情招待章榮初﹐東拉西扯聊了一陣，也沒說到正題，一定要他留下吃夜飯。後來客人越來越多﹐開夜飯時有三桌客人。

飯後錢帶章榮初到另一個房間去吃鴉片﹐不一會錢太太「三奶」也進來了﹐坐在錢大櫆煙榻旁﹐對章榮初說：「章先生﹐你要三爺做一千萬押款嗎﹖」章說是的﹐請三奶幫忙﹐錢插嘴說：「一千萬數目太大﹐一二百萬還可以商量。」錢大櫆講了這一句就到外面去了。三奶就靠在錢的煙榻上﹐對章榮初說：「章先生﹐你叫我幫忙﹐你怎樣謝我﹖」

章榮初心想﹐果真被殷紀常料到﹐這女人果然先開口﹐便說三奶你講吧。她說：「我怎麼可以講呢﹐多做點﹐少做點﹐要看你自己的。」就是說全看送她好處多少。

章榮初考慮一下對她說﹐送你五厘吧﹐做一千萬押款送她五十萬﹐三奶笑嘻嘻說：「那我叫三爺替你做四百萬吧。」

章榮初啼笑皆非﹐講好後﹐告辭時錢大櫆送他上汽車，說：「三奶答允你做四百萬﹐你明天來做吧。」

下一天﹐章榮初把抵押品文書準備好﹐到外灘儲備銀行上海分行去辦押款手續﹐先到錢大櫆那裡拿了一張他簽字的字條﹐到樓下業務處辦公室見副經理邵樹華﹐他很客氣地對章說：「為了辦手續﹐我們要把你的押品(棉花倉庫棧單)去檢查一下﹐還要估估價﹐今天是來不及的﹐大概要等一個禮拜吧。」

章榮初這批棉花只付了小部分款﹐已經到期，就等這筆四百萬押款去付清﹐怎麼可以等一個禮拜呢。他對邵樹華說﹐請你幫幫忙﹐今天就要派用場的。邵說既然你這麼要緊﹐讓我們再商量商量﹐這已經把話說得很明顯了。

章榮初對他說：「請你幫幫忙﹐我有數的。」

邵樹華笑笑說：「有數？有數是怎麼樣呢﹖」

章榮初說：「事情辦成，送你五萬元。」

邵樹華收起笑容說：「這筆交易是錢副總裁交下來的﹐我們當然會辦，否則的話﹐按規矩我們要一成(四十萬)。」章榮初沒辦法﹐怕他從中作梗﹐只好給了十萬元﹐當天把押款做好了。

章榮初把這筆四百萬貸款交給韓志明﹐抵押一年到期後﹐棉花升值﹐賺了三百萬。

這位錢太太「三奶」，名黄慕蘭，本是大連名妓，人稱「黑牡丹」，錢大櫆在交通銀行大連分行任經理時勾搭上。錢與日本關東軍往還密切，日本人把他推薦給周佛海﹐掌控偽中央儲備銀行。

三奶隨錢大櫆到上海，招搖過市，附庸風雅，聘中國畫大師陳半丁得意女弟子江采南教授花卉畫，晚清兩江總督沈葆楨曾孫沈劍知教授山水畫，豐盛夜宴揮灑為樂之餘，沈劍知先後與三奶及江采南發生「非禮」之舉，上海灘流言蜚語。（見陳巨來《安持人物瑣記》上海書畫社2004）

錢家生活極盡奢侈﹐錢大櫆領章榮初去看他的古董間﹐一個大房間幾百件古董﹐堆得雜亂無章。三奶領章榮初去看她的香水間﹐大大小小的銀器櫥十多隻﹐裡面放滿各式各樣的法國香水﹐三奶指給他看﹐這瓶幾百元﹐那瓶千多元。這些東西都是拍馬屁的人送來的禮物﹐他們自己一個錢也不化。「呂宋王」魚翅﹐他家有二百隻存貨。每頓晚飯至少三桌﹐每桌菜餚盆盆碟碟至少二十多樣﹐三奶還常說菜不好﹐大發脾氣﹐只要她說一聲哪個菜不好﹐即便是一個醬瓜﹐明天就有十幾個人送醬瓜去。

過了兩三個月，有次章榮初走進門﹐見錢大櫆很惱怒地在看信﹐原來他前妻朱氏來信﹐要求錢經濟上給些幫助﹐章榮初勸他說以你今天的力量﹐儘可以給她一筆較豐厚的錢﹐讓她生活安定。誰知這幾句話被正好在門外的三奶聽到了﹐便對章榮初大不滿意。隔了兩日章榮初去，錢大櫆正給前妻寫信，非但一文不給﹐還破口大罵，三奶一臉冰霜，章榮初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也就乾脆不去錢家了，直到大半年後又有事求他 (見後文)。

錢大櫆公館(筆者攝于2018年)

 錢大櫆、黄慕蘭在汪精衛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