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叟

上海舊事話百年 (76)     「忠義救國軍」

1946年4月份﹐章榮初接到一個陌生人的電話，說:「我是唐生明，是阮清源司令的朋友，現在阮司令和宣鐵吾司令都在鄙舍，想請你來一趟，有要緊事和你談談。」

章榮初莫名其妙，阮清源是認識的。大陸文革過來人對「忠義救國軍」都耳熟能詳，文革八個樣板戲中有部京劇《沙家浜》，「忠義救國軍」就是戲中一支烏合之眾的漢奸部隊﹐司令胡傳魁，這是完全顛倒黑白。歷史真相是，忠義救國軍是軍統領導的抗戰游擊隊，司令阮清源和章榮初也算相識，但章榮初和唐生明、宣鐵吾並不相識。

唐生智（1889-1970）、唐生明（1906-1987）兄弟，湖南東安人，北伐名將聲名顯赫。唐生明1926年黃埔軍校第四期畢業參加北伐，抗戰初期任長沙警備司令。抗戰中期，蔣介石派他去汪偽政府內部潛伏﹐唐假意從重慶出走，當時不少國民黨人對蔣失去信心，投入汪營，唐不是蔣嫡系，所以日偽方面並無懷疑。他到南京後和「76號」頭目丁默村、汪曼雲結拜弟兄，從事諜報策反工作，後來參與下毒殺死了李士群。      

唐生明最出名的是與電影明星徐來的風流韻事，鬧得滿城風雨。徐來(1909-1973)，1929年與黎錦暉結婚，後成為明星電影公司四美人之一。明星公         司老闆周劍雲、任矜蘋都是杜月笙學生，經杜介紹徐來與唐生明相識，一見鍾情，徐退出影壇，與中國流行音樂鼻祖黎錦暉離婚，改嫁唐生明。抗戰勝利後唐任第一兵團司令。1948年唐在上海經中共上海地下黨負責人潘漢年勸説﹐1949年春回長沙策動陳明仁「起義」。唐生明任解放軍第二十一兵團副司令，全國政協常委。因徐來在上海拍電影時與江青相識，文革中夫妻雙雙被「老娘」投入黑牢八年，徐來在獄中自殺。文革後唐生明任政協常委，1987年病逝于北京。

宣鐵吾（1896-1964）浙江諸暨人﹐出身排字工人，1921年加入中共領導的社會主義青年團，在黄埔軍校畢業後參加北伐﹐成為國民黨右派組織「孫文主義學會」骨幹分子，深受蔣介石寵信﹐1935        年任浙江省保安司令。抗戰時期任蔣介石的少將侍衛長，抗戰勝利後，任上海市警察局長﹑淞滬警備司令，1964年死于台灣。

唐生明、宣鐵吾、阮清源三人是結拜弟兄，他們三人中，章榮初也只是兩年前才認識阮清源。

1944年章榮初在東泰豐五金行老闆任友三的生日宴上，結識了一個人叫章梅卿。當時社會上有一種人說商人不是商人，說流氓不像流氓，這種人左右逢源，八面玲瓏，上海人稱之謂「樣樣有辦法，處處吃得開」。這個章梅卿從此就天天到章家﹐打牌﹐吃鴉片﹐也幫章榮初辦些事。

章榮初在浦東周浦有個立豐紗廠﹐後來又開了一家川沙紗廠。都是章梅卿去疏通日本人才開成的，章就請章梅卿當立豐紗廠經理，多次遭當地土匪敲詐，都由他去擺平。

1945年8月抗戰勝利前夕﹐章梅卿對章榮初說﹐他的好朋友﹐「忠義救國軍」總指揮阮清源在江南一帶極有勢力。那時抗戰已到最後關頭，日軍只管自己轄區內的防務，上海處於半真空混亂狀態，榮豐紗廠在郊區閔行一帶買了大批棉花﹐由于日本人統制﹐加上一路有土匪和各種勢力，無法運到廠裡。章榮初通過章梅卿，請阮清源以軍用卡車把大批棉花運到了廠裡。

過了不久，抗戰勝利沒幾天，章梅卿又對章榮初說﹐阮司令要帶部隊進駐上海了﹐等他一到﹐以後什麽事都好辦了。果然第二天﹐報上登出「忠義救國軍阮司令到上海」的消息﹐隔了兩天﹐章梅卿陪阮清源到章榮初家﹐章在家接待阮清源吃茶點﹐邀了徐采丞﹑萬墨林參加﹐並在貝當路(今衡山路)華盛頓公寓﹐頂下一套房子﹐供阮清源住。

阮清源(1899-1992)﹐字亞承﹐江陰人﹐浙江警察訓練班出身﹐被戴笠納入任軍統第三處(行動)處長。

大陸文革過來人對「忠義救國軍」都耳熟能詳，文革八個樣板戲中有部京劇《沙家浜》，「忠義救國軍」就是戲中一支烏合之眾的漢奸部隊﹐司令胡傳魁，這是完全顛倒黑白。歷史真相是，忠義救國軍既不是「十來個人七八條槍的烏合之眾」﹐司令也不是胡傳魁，而是軍統領導的抗戰游擊隊。

1937年凇滬抗戰爆發﹐戴笠向蔣介石建議﹐利用工人和幫會力量﹐建立一支武裝遊擊隊配合國軍作戰。蔣指示戴與杜月笙合作﹐9月5日建立「軍事委員會蘇浙行動委員會」﹐下設別動軍五個支隊共七千五百人﹐主要是青幫控制的海員和郵務工會成員﹐洪幫的下層工人農民﹐及受過訓的公民聯隊和學生。

戴笠從黃埔軍校和軍統調派一千五百名軍事人員擔任骨幹﹐杜月笙捐五千支手槍﹐戴笠向軍委會申請了一批舊式步槍。別動軍組建後﹐立即投入血戰。11月1日﹐日軍主力在金山衛登陸﹐別動軍配合正規軍在青浦一線阻擊敵軍﹐別動軍傷五百餘﹐陣亡一千五百以上。1938年5月﹐戴笠奉蔣介石令﹐將其改名為「蘇浙行動委員會忠義救國軍」﹐深入上海﹑蘇南﹑浙北敵後繼續進行抗日鬥爭﹐對江南的抗日局面起了不可忽視的作用。忠義救國軍最初由戴笠自任總指揮，其後由俞作柏﹑周偉龍﹑阮清源接任總指揮。抗戰勝利，阮清源春風得意，自視江南抗戰第一功臣，連戴老闆都不放在眼里，戴笠找了個把柄就把他抓了起來﹐到1946年初才放出來。

章榮初和唐生明、宣鐵吾從沒見過面，和阮清源也算不上朋友，只是曾經互相利用而已，此時阮清源剛被戴笠釋放。

1946年4月底的一個下午，章榮初到了福開森路(現武康路)18號唐家﹐客廳只有唐生明一人，在聽余叔岩「打漁殺家」唱片。唐說：「阮司令和宣司令在樓上談天。我久聞章先生大名，知道你事業做得很大，也做很多慈善事業，抗戰中對國家有很多功勞。」客客氣氣談了半天，章榮初摸不着頭腦。

漸入正題，唐生明說：「我知道你和阮司令是好朋友，我和宣鐵吾司令，和阮司令也是好朋友。現在阮司令退出軍界，我們都在幫他考慮今後出路的問題。宣鐵吾司令提出一個辦法﹐組織一個航運公司﹐自己至少買一二條船﹐讓阮司令擔任航運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資金問題嘛﹐要我們大家湊起來幫忙﹐宣司令已拿出一筆錢。」

章榮初聽出來了﹐無非是要錢。唐又說：「阮司令在抗戰時幫過你運棉花的忙﹐這一次你可以對阮司令幫個忙。」

章榮初知道避不開，便說：「好的，你看需要我幫助多少？」

唐生明伸出兩個手指，開價二十根條子（二百兩黃金），章榮初說可以。

唐生明說：「我代阮司令和宣司令謝謝你。」

這時﹐阮清源和宣鐵吾從樓上走下來，向章榮初致謝，過了幾天，章派人送去二十根金條，之後阮清源寫了封信道謝﹐宣鐵吾請章榮初在諸暨同鄉會吃飯。至於什麼航運公司﹐當然淼如黃鶴。

   唐生明      徐來

   宣鐵吾     阮清源

 忠義救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