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明日

周一上班那天，她利用午休时间将这件事告诉了夏娜，谁知夏娜的反应比南修还要平静，不以为然地回了她一句：

“多大点事儿，也值得你这么烦恼，可真是。”

“那广告上说的不对呀！”她放下筷子，对夏娜认真地说道：“让我告诉你，我哥他根本没有出过国，可是那里说我哥是个留洋博士。还有，那名片上把我哥写得好有出息，又教授又什么……秘书长的，还有什么私人医生和营养健康顾问，虽然我看不懂那些头衔代表什么，但还是知道那些职务很不一般。”

“慢慢你什么都会了解的。”

夏娜饭含在嘴里，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颇有深意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继续吃饭。可转念一想，她确实有必要向锦淑解释一番，不然依这丫头的个性，肯定会放在心里胡思乱想，那她的一切计划岂不是要落空了吗？往深了想，她妈妈的计划也会跟着遭殃，这可直接影响她们母女二人的前途啊！想到这里，她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告诉她说：

“锦淑，我跟你说，其实你哥的那些头衔是为了工作需要，那广告也是工作需要。医院要创收，要效益，医务主管要分红，医生要提成，这些钱都从哪里来呢？你不写得夸大其词一点，谁会来你这里看病呢！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那只是吸引患者前来看病的一种手段而已，说得再直接一点，就是广告效应。这年头人人都这么做，不止我们一家医院，所以你也用不着大惊小怪，一脸困惑的表情，知道了吗？还有就是，你哥他可比那些头衔厉害多了，你不知道你哥他在手术室里有多威风，多了不起。在手术室里，他就是王，就是上帝。”

夏娜话说得诚恳真切，却也露骨直白，而且还用了“我们”。锦淑听明白了，可她并不认同这番话，也讨厌她夸赞起南修时的骄傲表情，这都让她不舒服。夏娜见她在那盯着桌上的饭菜动也不动一下，还一副沉默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伸出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

“别愣神呀！一会儿吃完午饭，我们还有事情做呢！”

她回过神来，怔怔地问：

“做什么？”

“和我去趟彩印社，去取杂志。”

“这种事也要你亲力亲为吗？”她奇怪地问。

“反正闲着没事做，就当散心喽。”夏娜并不介意地说。

“可是，如果我离开了，那就只剩下晓美一个人了。”

晓美和锦淑一样也是导诊。对于锦淑的天真，夏娜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摇摇头又补充一句：

“取杂志也是工作，你就听我的吧！”

夏娜的霸道她在医院里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对待下面的员工永远都是一副盛气凌人，高人一等的模样，这副嘴脸她早就习惯了，所以也就没再说什么。而且，她也知道夏娜平时是不管医院这等小事的，能亲自出马肯定又是心里有什么事了。她太了解她的性情了，夏娜这人情绪无处发泄时，总会去拼命找点别的事情做。饭后，两人很快来到一花街的某家彩印社，夏娜与彩印社的负责人寒暄了一阵后才与她下了楼。与此同时，几个工人也将五六只箱子的杂志抬下楼，把它们放在车的后备箱里。

夏娜在发动车子之前打了电话交待，让刚刚雇佣来的发单员在办公室里等待分配任务。挂断电话，她将一本杂志丢给锦淑，得意地说：

“看看咱们医院的宣传杂志。”

锦淑有点恶心难受，原本不想看，但见人家已经将杂志丢了过来，也只好佯装很有兴致地翻一翻，扫上几眼。

那杂志在她看来和平常的明星杂志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封面上印着某当红女明星，穿着比较暴露的比基尼，娇艳性感极了，翻开里面的内容却是医患之间一问一答式的文章，还有介绍仁爱医院的一些概况及治疗优势。什么国际先进水平的器官移植技术，领先日韩的一些医疗设备，欧美刚刚研究成功的治疗某种疾病的特效药也被他们优先购买和使用。然后就是一些八卦类的明星新闻，例如哪位明星曾经得过什么病，而因这个疾病死去或是留下终身后遗症，恰恰这类疾病在仁爱医院经过器官移植就可以完全治愈，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宣传了医院肝移植与肾移植方面，一年单就肾移植就位列全国之首，再然后就是一些成人小笑话之类的东西。

虽然她没什么兴致，可看得还是挺认真的，只是看过之后在心里有些失望地想，仁爱医院的宣传杂志原来就是这些，真是掉价。

“怎么样？好不好？”夏娜很有兴趣地问。

“好。”她言不由衷地回答。

夏娜一听，更加得意了，立即高兴地告诉她：

“这里面的内容全部出自于我和你哥之手，是我们两个人的呕心沥血之作。”

恶心吐血之作吧，她在心里回复一句。但她也听出端倪，蹙下眉毛，认真地问：

“这里还有我哥写的吗？”

“当然了。”夏娜回答。腾出一只手，指向锦淑翻开的杂志向她解释着：“里面的小笑话、小故事、还有明星曾患过哪种疾病之类的资料是我找来的，至于那些和医学医药沾边的就是你哥的功劳了，你知道我是不懂那些的。”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将眼光调向车窗外，眼里渐渐浮上一层黯然之色。下了车，她胃已经恶心得够戗，如果再呆在车里一秒钟，她准吐。夏娜有些担忧地望了望她，关切地问：

“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晕车啊？”

“只是有一点而已。”

“你有照你哥的话每天做转头、弯腰转身或是下蹲的锻炼吗？”

她说有，每天都在坚持，可没什么效果，还是晕车。

“多玩些秋千滑梯之类的活动呢？要不趁晚上睡觉时在床上做几个前滚翻也行。”

“好，我回去试试。”

夏娜看她小脸惨白，着实跟着心疼，于是又给她出主意。

“你这样会很遭罪的，如果那些锻炼还是不管用，干脆骑自行车怎么样？”

“我也有想过骑自行车会好些，可问题是我没有自行车。”她说。

“我送你一辆就有了。”夏娜大方地说。

“不行，我不能总要你东西。”她拒绝道。

“和我还分什么彼此，你哥都不和我分那么细。”

“那也不行。”她固执地说。

夏娜无奈地翻翻眼皮，只好对她说：

“那就向你哥要吧！”

“可以吗？”她问，有点动心了。

“有什么不可以的，他是你哥。”夏娜加重语气强调道：“你要是不好意思提，我来替你说。”

南修家里确实有辆自行车，她见过，也早就想提出要用那辆自行车上下班了。只是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说罢了，还有就是她始终有点担心给南修添麻烦，潜意识里也怕南修拒绝这件事，为什么这样想连她自己也不十分清楚。

夏娜回到办公室立即开始分派工作，她将杂志分成四等份，分别给四个发单员指示路径。

“洗浴中心、酒店和宾馆、当然还有其他医院周边也要分发，特别是火车站候车室和飞机场一定不能漏掉，还有地铁也不要放过，知道吗？每天要分出去五百本，完不成任务就按百分之一倒扣工资，大家都听懂了吧！你负责烟集河南，你负责烟集河北，你负责开发区，你负责新兴……”

她望着夏娜指派工作时的样子，不知怎的，忽然让她想起了朝鲜王朝里的妖女张禧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