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旭

3D.信心满怀

小氮肥是国粹，中国人的创造。1958年，化工专家侯德榜开发了合成氨原料气中二氧化碳脱除与碳酸氢铵生产的联合工艺，在上海化工研究院进行了中间试验，1962年在江苏丹阳投产成功；从此，一大批小型氮肥厂迅速建立起来，成为氮肥工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小氮肥以块状无烟煤为原料，用烟煤作燃料，在油气缺乏的状况下，原燃料都可以立足国内，得到了迅速发展。最多时有1533家，氮肥产量曾达到全国的69％。

我所在的化肥厂，1965年6月筹建，1966年9月投产，投资约192万元人民币，应该是个简化版。尤其煤气炉相当简陋，炉膛直径1.1米，直筒筒的称为炮仗炉，用吊斗从顶部加入块煤，靠人工从底下扒出炉渣。炉子小，能耗高，操作原始。加煤时炉口像火焰山，扒灰时整个车间烟尘弥漫，工人们满身都是白蒙蒙的。有时结了疤，上面几个人用钢钎捅，下面用钢钎、鎯头砸，捅下火红的一大块炉疤，用铁皮车接着。车身都烧红了，轮胎冒着烟，散发出刺鼻的橡皮臭味，迅速拉出去用水龙冲灭，随即腾起蘑菇云般的蒸汽。简直就是从火神爷的口中抢的化肥。后来虽然经过了自动机等的改造，但其先天性的原始缺陷没有得到根除。

浙江省化工设计院的张羿要设计一种先进的煤气炉，不但自动化程度高，还能适合小化肥得不到精粮的困境，可以吃杂粮。我了解到张羿的煤气炉不只容积是炮仗炉的2倍多，炉膛内有一个夹套锅炉，可以保护炉壁不被烧坏，兼有自产蒸汽；在炉膛下方有一座不断旋转长满了像剑齿龙的剑齿般突出物的塔形炉篦，用液压推动，不会卡死，若结疤就会被炉篦破碎；另外上行出口通过一个用耐热混凝土浇筑的旋风除尘器，再经过废热锅炉降温，可以去除飞屑还利用了余热；最具先进特色的是制气的顺序控制采用数字逻辑控制器，打算用晶体管搭建，末级用大功率管驱动电磁阀来控制液压闸板阀的执行。相比于原来的齿轮与凸轮控制器加上液动旋塞，控制精准直观，随机调节性好，将得到变革性的提高。

张羿打算住在我们厂里，边设计边制造再试验。他介绍说，这个试验炉若能成功，应该比日本当时使用的煤气炉还要先进，我们知道后很受鼓舞。

我进厂不久就认识张羿，那时我和姓凌的师傅在管理五金工具和备件仓库。工厂还没有投产，张羿和浙江省化工研究所的人在厂里搞一个与脱硫有关的试验。一天部门领导来打招呼，化工研究所的人要来领东西，凡是有的尽管给他们。一会儿，化工研究所的领队叫黄佩珍过来说：我们张羿，要领一些东西。她一说完，我们就回答：没问题，请他来吧。然后她和张羿来了，原来张羿是要领一些焊工的工具和材料，他们要增加一些试验用的附属设备，当时焊工很缺乏，张羿要自己当焊工。

张羿是高个子，胖胖的，戴着眼镜。有点与众不同，他好像不怕冷。有一次我们在饭厅开大会，他正好从外面回来，要穿过饭厅。应该是初冬，大家都穿着毛衣，胖胖的张羿只穿着一件短袖衬衫，他从后边进来笑嘻嘻地经过，一面向左右两边不断点着头打招呼。本来气氛严肃的会场，忽然有人笑出声来。张羿发现了人家是在笑他，有点尴尬地笑着说：我不冷呀，我不冷呀，结果却引来了整个会场的哄堂大笑。

煤气试验炉在设计时，张羿选了一间偏僻的小房子作他的工作室，厂里派了一名中专刚毕业的技术员帮他画图，碰到这位技术员小张，问起他的工作时，他总会抱怨，张羿的图总是画了又改，改了再画。住集体宿舍的工人看得到张羿房间的灯光，常常后半夜还亮着。在食堂吃饭，张羿总是等窗口已不再排队或者将要关门时来，这时好菜都卖完了，基本上是白饭加青菜。张羿将饭菜倒在一个铝饭盒里端着到报窗前，边看报边吃。一段时间下来，张羿还是又胖又有精神。职工们觉得奇怪，就议论，怎么搞的？有人看到过他床前有些药瓶子，认为是吃了你们所不知道的补药。我觉得那瓶里恐怕就是降压药之类的东西，或许当人有重大的使命感时，会激发出超常的精力。

1969年，厂领导已经靠边站，干部和技术人员都下车间劳动，生产由原来的二位值班长组成的生产指挥组在指挥。春夏之交，我当焊工不久，一天生产指挥组的付组长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去搞大炉子，我说：好，这样我就成了大炉子试制小组的一员。除了中专毕业生小张外，还有二位搞仪表和电子技术的人已先在试制小组，老张是我原来在仓库时的领导，财务供销科的付科长，他是个电子技术的爱好者，另一位小朱是刚复员的无线电兵。

那时张羿的设备设计已搞得差不多了，要开始做控制系统的设计，他希望大家多了解当时技术发展的动向。正好上海有一个射流控制技术展览，小组成员一起去看了，其实主要是日本的技术，国内也有几家单位在搞。射流比较新奇，逻辑门都用有机玻璃雕刻出来，工艺成熟后制造应该比较简单，可靠性也不错，就是样品的体积大了些，对气源或水源的要求都很高。张羿和二位搞仪表的师傅商量了，或许是考虑到环境的恶劣，最后不用射流。当时还没有数字集成电路，他们决定用晶体管来搭建门电路，输出端用大功率管驱动电磁阀。但这样做电子线路复杂，元器件多，应该有比较大的困难（其实不多几年之后，市场上就出现了数字集成电路）。

早些时候试制小组还对几家中型化肥厂造气车间的设备和布局进行了参观和考察，我都没有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