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图 | 《完美伴侣》剧照

文｜风马牛

01

老房子着了火

「就在我们讨论离婚的时候，我碰巧遇到了一个能安慰心灵的人，我梦想和她一起生活。」

2015 年 12 月 26 日，一个刚度过 55 岁生日的男人，以公开信的方式，向外界宣布自己持续数年的婚外情。在信中，他说自己和妻子之间有着深深的鸿沟，尽管做了很多努力，仍然无法挽回，就在和妻子讨论离婚时，他遇上了梦想中的她，和她生了一个孩子，孩子已经好几岁了，他决定公开这段关系。

一段中老年人的婚外情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封信出自韩国四大财阀之一，SK 集团掌门人崔泰源之手，他口口声声说难以与其挽回关系的妻子，是韩国前总统卢泰愚之女，卢素英。

崔泰源与卢素英早年合照

更稀奇的一点是，崔泰源选择公开婚外情的这一年，韩国正巧宣布废除实施了 60 多年的通奸罪，此前，依照韩国刑法第 241 条规定，有配偶而通奸的人及其通奸对象应处以两年以下有期徒刑。

崔泰源这封公开「追爱」的信看似字字句句都在说自责、耻辱、惭愧，实际上却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卢素英脸上。

把私人恩怨公开摆在台面上，让全国乃至全世界吃瓜群众都知道这段婚姻充满背叛与欺骗，对任何一个曾全情投入家庭的女性而言，都非常难以承受，刻意制造这种情况，男方无疑是想利用舆论压力，速战速决，让女方主动同意离婚。但凡卢素英脆弱一点，这段婚姻很可能就这样听之任之，潦草收场。

幸好她没有。

任凭人们八卦一年多后，卢素英仍然不动声色，崔泰源坐不住了。2017 年，崔泰源向法院正式申请离婚。按照韩国法律，离婚诉讼属于 B 类家事案件，首先进入调解程序，当调解不成功，才会以审判的方式解决离婚问题。崔泰源提出离婚后，二人的离婚便进入长达两年的调解程序。

在这期间，崔泰源和情人公开同居，还出钱为她筹建了一个基金会，以二人的英文名首字母命名，他们的照片时常出现在八卦新闻上。流言蜚语，压力重重，但卢素英始终不同意离婚，她不曾公开露面哭诉，更不曾指责崔泰源，只是对外表态：我们此前从未讨论过离婚的事，我会一直等待丈夫回家。

在 Facebook 上，卢素英留下一条意味深长的博文：「忍、恕、等，是父亲的座右铭，这必定是一条艰辛的路。」

2019 年，离婚调解失败，崔、卢二人的婚姻关系并没有实质性改变，韩国民间都以为这是一个「痴心原配等待丈夫回心转意」的故事，卢素英却突然提出反诉，表示同意离婚，但要求重新分配财产——要求崔泰源支付 3 亿韩元（约合人民币 160 万），以及分割他手中所持 SK 股份的 42.29%（价值约 107 亿元人民币）。

如果卢素英的要求得到法院支持，她将一跃成为韩国女首富，SK 集团第二大股东。

今年 4 月 12 日，首尔法院正式裁定，在离婚财产分割结束之前，禁止崔泰源出售股份，该裁定被视作离婚案落锤的预兆。从 2015 年 12 月点燃导火线至今，这场顶级富二代与官二代之间，亚洲最贵的离婚案，终于要有结果了。

02

真情实意，还是政商勾结？

英国谚语有言：「一段看上去很恩爱的完美婚姻中，曾有 200 次离婚的冲动，100 次想杀死对方的欲望。」崔卢二人的婚姻，曾经也是人们眼中的完美婚姻。

崔泰源生于 1960 年，是 SK 集团创始人崔钟建的长子。SK 集团创建于 1953 年，以化学纤维起家，曾生产出韩国第一条聚酯纤维，而后以垂直整合战略管理生产，实现从石油到纤维的产业链贯通。崔泰源 20 岁时，SK 收购了韩国国家石油公司，成为韩国第五大企业集团。

含着金汤匙出生，崔泰源自己也非常努力。考上高丽大学物理学系后，他一路苦读，直到拿下物理学博士学位。紧接着他又去美国进修，获得芝加哥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毕业之后，他进入 SK 集团美国分公司，从经理做到副总裁。1998 年，崔钟建去世，崔泰源接任 SK 集团董事长，没有任何遗产争端，因为他的兄弟们都认为，崔泰源是他们中最好的一个。

较之崔泰源，卢素英的履历毫不逊色。

卢素英生于 1961 年，是韩国第 13 任总统卢泰愚的长女。卢泰愚一生经历堪称传奇，18 岁入伍，踏入政界，50 岁左右成为全斗焕的左膀右臂，在军政府里呼风唤雨，参加过军事政变和镇压民主运动，当民主化潮流不可逆转时，又摇身一变作为候选人参与竞选，成为韩国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任民选总统。因为他的一席演讲，1988 年汉城奥运会得以继续在韩国举办（原本国际奥委会打算把主办权交给其它国家或者推迟举办），也是因为他的一力坚持，中韩两国正式建交。

卢素英从小到大，听的看的都是风起云涌的韩国政治。大学时，卢素英本来在首尔国立大学念纺织工学，因为卢泰愚担心政治运动影响家人，把她送到美国。在威廉玛丽大学拿到经济学学士后，她又接连攻读芝加哥大学经济学博士、斯坦福大学教育硕士学位，回到韩国后她还拿下了首尔大学环境规划硕士、延世大学视觉艺术系博士学位。

1988 年，崔卢二人的婚讯公开时，韩国社会一片哗然。当时 SK 是韩国排名第五的大集团，卢泰愚刚刚坐上总统宝座，不少人讽刺这是一场「政商勾结的作秀」。但崔泰源通过 SK 公关部称，两人的婚姻不是政治牺牲品，而是情投意合的个人选择。

两人的婚礼，就在青瓦台宾馆举行。

婚礼现场留影

婚后，崔泰源前往美国，进入 SK 美国分公司历练，卢素英随行照顾家庭、继续学业。1994 年，夫妇俩回到韩国，此时他们已经有了长女崔允贞和次女崔敏贞。回国次年，幼子崔仁根也出生了。

崔卢二人婚姻存续期间，SK 集团的事业往前迈了一大步。

1994 年，SK 正式收购韩国移动电信服务公司，更名为 SK Telecom。这原本是一家国有企业，却以市场公认的低价卖给 SK 集团，当时舆论都认为，这与崔卢两家的姻亲脱不开干系。

借助 SK Telecom，SK 集团进入通讯领域，此后又通过收购兼并，成为韩国最大的通信服务商。也是通过 SK Telecom 的流量数据，崔泰源发现旧的 3G 网络将被 4G 网络取代，储存数据的 DRAM（动态随机存储）芯片很快会成为香饽饽。于是，他又果断出手买下了海力士，这家公司当时正陷入巨额亏损，却占据了全球最多的 DRAM 市场份额。SK 接手第二年，海力士就从亏损 1.48 亿美元，变为盈利 27 亿美元。同样是因为 SK Telecom 的流量数据，崔泰源决定进入半导体领域，通过收购整合，SK 成为韩国境内仅次于三星的半导体制造商，同时也是世界第三大半导体制造商。

到了崔泰源发布公开信时，SK 集团已经与三星、现代、LG 并列为韩国四大财阀，旗下业务两条线，一条是从石油出发的化学原材料与能源生产，另一条是通信、互联网与半导体产业。

前者是子承父业，SK 集团的压舱石，但崔泰源自己公开说过，后者才是 SK 的未来，也是这些年来 SK 股价持续走高的动力所在。

2019 年，卢素英提出离婚反诉时，崔泰源曾声称自己的财产绝大部分都来自于继承，但明眼人都知道，两人婚后 SK 集团的飞速发展，根本离不开卢素英父亲卢泰愚的保驾护航。

03

一场婚姻，一地鸡毛

从 1988 年算起，至 2019 年首尔法院受理离婚诉讼，崔泰源与卢素英的婚姻持续了整整 30 余年。在这期间，崔泰源志得意满，个人财富飞速膨胀，卢素英却非常低调，根本不像一个豪门阔太太。

卢素英的低调，有家庭原因，也有其个人选择。

1995 年，卢泰愚被曝出受贿 4000 亿韩元（按当时汇率，约合人民币 43 亿元）。此时卢泰愚已卸任总统两年，铁证如山，最终他被判处无期徒刑，成为第一位卸任后入狱的总统，开启了「青瓦台魔咒」。尽管 1997 年，新任总统金大中以东西方和谐为借口，对他进行特赦，并恢复邀请他参加各种国家活动，但卢家已不复过往荣光。

卢泰愚有一子一女，儿子卢在宪是一名律师，和政治完全不搭边。卢素英嫁给崔泰源后，选择接任婆婆的艺术事业，一边担任华克山庄艺术博物馆（后更名为纳比艺术中心）馆长，一边在大学教书，深居简出，出版了 3 本艺术类著作。

卢素英之所以低调，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儿子崔仁根很小就得了糖尿病，必须经常去医院。父亲声誉受损，儿子身患重病，卢素英的生活好比捆上了两条沉重的锁链，偏偏崔泰源在事业上行事作风又非常激进，时常让家人担惊受怕。

2003 年 2 月，因为会计欺诈，崔泰源被判处 3 年有期徒刑，5 年缓刑。2013 年，又因为挪用公款，崔泰源被判处 4 年有期徒刑。

崔泰源曾在采访中透露狱中生活，每天健身、阅读，通过探监处理重要公事之余，他甚至还抽空写了一本名为《社会企业》的书，在书中他写道：「这本书是一篇宣言，未来，我将致力于振兴社会企业，将创建社会企业生态系统作为毕生的任务。」

崔泰源竭力向外界展示自己并未受到太多牢狱之灾的影响，但对于卢素英而言，那段日子异常艰难。父亲身患重病，儿子也需要每日悉心照料，两个女儿接连毕业走入社会，方方面面都需要她操心。崔泰源在牢里服刑时，卢素英还四处奔忙，希望为他缩短刑期。

2015 年 8 月 13 日，时任总统朴槿惠下令特赦崔泰源。众所周知，韩国有个传统，财阀掌门人入狱即获特赦，但崔泰源这件案子还有一点特殊之处：朴槿惠的父亲朴正熙曾是卢素英父亲卢泰愚的老领导，在步兵第五师时，朴正熙就非常欣赏卢泰愚，经常对他特殊对待。

谁知崔泰源出狱仅仅四个月，震惊韩国的婚外情公开信就出现了。苦苦等待的丈夫，转身就把她推向更黑暗的日子。

2019 年，卢素英提出离婚反诉时，一些人将这场离婚诉讼看作原配复仇的「爽剧」——卢素英隐忍多年，等到舆论完全倒向自己这边、三个孩子都已进入 SK 集团工作，再提出离婚，分割股份，一举动摇男方对公司的控制权。在旁观者看来，好一出步步为营的反转大戏。

很少有人注意到，卢素英的长女、次女都在北京读过好几年书，卢素英本人也曾在清华大学任教三年，那段时间 SK 集团正在向中国扩张，崔泰源本人常驻北京。他们也曾像一个最传统的韩国家庭那样，随着父亲工作变动四处搬家，不愿意与家人分离。

只可惜等闲变却故人心，一场门当户对的完美婚姻，历经考验，最终支离破碎，落得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