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近半年来，面对高达七成要求下台的以色列民意，人称“比比王”（King Bibi）的内塔尼亚胡（Benjamin Netanyahu）一直在政治死亡的边缘苦苦挣扎。3月25日，三道来自国内外的“催命符”降临到其头上，一个标志性的以色列政治时代也许就要划上句号。

  拜登逐步背离

首先，美国拜登（Joe Biden）终于决定不再充当以色列在联合国层面的外交“挡箭牌”，拒绝在安理会再次运用其否决权为以色列辩护。在美国的弃权之下，联合国安理会其馀14国终于首次通过了要求以色列在加沙“即时停火”的决议案。决议同时要求哈马斯“即时且无条件”释放所有人质，却没有像美国、卡塔尔和埃及主导的停火协议谈判般将停火与释放人质扣上关连。

内塔尼亚胡当局马上指责拜登政府改变一贯对以立场，决定取消由国家安全顾问哈内格比（Tzachi Hanegbi）和战略事务部长德尔默（Ron Dermer）领军的以色列代表团原订的访美行程。美方对此表示失望。



美国副总统贺锦丽日前表明不排除以色列进攻拉法会带来“后果”。（Reuters）

但同一时间，被普遍视为内塔尼亚胡党内对手的战时内阁“三巨头”之一、现任国防部长加兰特（Yoav Gallant），虽然同样痛批联合国安理会决议案“令人愤慨”，却继续其华府之行，25日见完美国国务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26日将同美国国防部长奥斯汀（Lloyd Austin）会面。后者预计将同布林肯一样向加兰特提出地面进攻加沙“最后一城”拉法（Rafah）以外的“击败哈马斯”方案。

值得留意的是，相较于2022年底重新上台后从未得到拜登遨请访问华府的内塔尼亚胡，10月7日才加入战时内阁的前国防部长甘茨（Benny Gantz）3月初已经在前者反对之下访问了白宫。此刻得访华府的则是利库德集团（Likud）的加兰特。两人都似乎是有意伺机推翻内塔尼亚胡执政的人物。

  川普“动摇”

其次，在美国民主党政府开始以行动背弃内塔尼亚胡之际，美国共和党的支持也进入了一种“不确定”的状态。虽然共和党的国会领袖力批参议院民主党领袖舒默（Chuck Schumer）此前呼吁以色列提前大选、批评内塔尼亚胡是和平四大障碍之一的争议言论，但川普（Donald Trump）在《今日以色列》（Israel Hayom）3月25日刊登的部份专访内容中却呼吁以色列要“搞定（finish up）”加沙战争、回到和平，并警告以色列“正在失去世界的一大部份，正在失去很多支持”。

川普一方面声称如果由他作主的话，他也会用跟以色列相同的手段来回应10月7日的哈马斯袭击；另一方面，他却表明以色列“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特别提到以色列轰炸加沙的“照片和影像”是“最差劲的描绘”。



2017年5月，内塔尼亚胡接待到访耶路撒冷的川普。（Reuters）

虽然川普声称自己是历史上对以色列最好的美国总统，但从其近来多次并非一面倒支持以色列的表态来看，他也看到了美国民众对于以色列的好感度正在全线下降（包括共和党人；特别显见于年轻选民、民主党人和独立选民），而他的取态当然也将跟着民情而转变。

内塔尼亚胡全力站队共和党、孤注一掷川普胜选的赌局，就算押中了，也不会是全面的胜利。

  国内进退不得

其三，在以色列国内，有关极端正统犹太教年轻读经男子的兵役豁免争议，正在撕裂内塔尼亚胡政府。对于内塔尼亚胡3月24日提出的相关立法初稿，总理民调支持度最高的甘茨和国防部长加兰特都表明反对。主张极端正统派和阿拉伯裔公民也应该当兵的甘茨，更要胁会退出战时内阁抗议。



3月23日，特拉维夫持续出现反内塔尼亚胡示威。示威者要求当局以拯救人质为先。（Reuters）

以色列总检察长表明不能为此等立法辩护。由极右政客斯莫特里奇（Bezalel Smotrich）主持的财政部也公布评估，称如果不要求极端正统派服兵役而按目前以色列国防要求延长现有兵役制度服役时间的话，以色列未来十年将要为此付出相当275亿美元的经济代价。

以色列最高法院此前已经判决极端正统派年轻读经男子免服兵役的传统做法并不合法。经过多番延期之后，如果以色列国会不立法免除极端正统派的兵役，如今人数高达6.6万的豁免人口从下周起就有服兵役的义务。

以色列的犹太教领袖对此大感不满，此前曾警告如果极端正统派要服兵役，就会带领教众离开以色列。由于内塔尼亚胡依靠极端正统犹太教派政党的支持执政，属于该派的房屋部长Yitzhak Goldknopf已表明，“如果有一位真正的叶史瓦（Yeshiva，犹太宗教学校）学生要盖上塔木德（Talmud，犹太经典），政府将不存在”。



3月25日，极端正统犹太教民众在耶路撒冷庆祝普珥节。（Reuters）

内塔尼亚胡25日已经提出新的立法草案，作出了一些让步。但甘茨表明不接受。身在美国的加兰特早就表明，如果立法不获甘茨支持，他也不会支持。曾属内塔尼亚胡执政同盟一员的鹰派议员、前国防部长利伯曼（Avigdor Lieberman）更引述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鍚安主义“先烈”之名，呼吁内塔尼亚胡的利库德集团党人起来反对其新兵役制度的立法。

此刻，内塔尼亚胡已经陷入了进退不得的状态。如果他过度要求极端正统派服兵役，该派政党可能退出联盟政府，结束其执政。如果他像今天最新的立法草案般，依然给予极端正统派多重优待（包括对于宗教学校逐步增加的徵兵配额、设立特别给极端正统派的国防相关职位、在立法过程中不对极端正统派年轻男士执行兵役相关法律等），利库德集团内部有可能在国防部长加兰特的影响之下出现分裂，使内塔尼亚胡失去国会多数支持。

根据以色列媒体的报道，内塔尼亚胡已向同党部长们表示不会放弃立法，并称如果不通过立法，政府将会倒台——由于目前民调显示利库德集团在大选中将会失去四至五成的议席，其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党友都会像他一样以“保住权力”为念。



3月5日，甘茨不顾内塔尼亚胡反对访美期间与参议院多数党领袖舒默会面。（Reuters）

然而，极端正统派免服兵役的待遇一直是以色列民众之中的一大裂痕，世俗化的以色列犹太人长期不满政府对于极端正统派的优势，此情在10月7日之后尤甚。同时，极端正统派出生率长期高企，更形成依然佔多数的世俗派担心以色列会变成全面宗教化的保守国家。就算内塔尼亚胡能硬推立法通过，并力保执政联盟不失，新一轮的街头抗争，甚至是大规模的拒服兵役运动（像去年反司法改革抗争时一般），恐怕难以避免。

内塔尼亚胡曾在2001年一段后来流出的录音中说过，“美国是一样很容易调动的东西……他们不会挡路。”如今，无论是长年支持以色列的拜登，还是曾经反对奥巴马签署伊朗核协议的史上最高级犹太裔官员舒默，都愈来愈明确的站到内塔尼亚胡的对立面。而表面上看似坚定挺以的共和党，也有着川普变善的暗涌。内塔尼亚胡这次真的能调动得了美国政治吗？

过去15年来，以色列政治也被支持和反对“比比王”的两派所定义。2019年以来四次选举失败后曾流放在野一年多，内塔尼亚胡却能凭2022年的第五次尝试“胜利回归”，重新证明其“比比王”之称并非浪得虚名。然而，经过10月7日的失败之后，如今以色列政坛人人跃跃欲试，内塔尼亚胡半年来未能挽救民望。这一次，“比比王”的地位还能够稳坐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