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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烟一缕入大漠(十五)抄家

(2024-04-03 10:28:01) 下一个

抄家:

何须罪名来抄家,政治斗争不离它。
历朝历代皆如此,文物传统一起砸。

1968年重庆的夏天一如既往的炎热。可没想到政治气候更加炎热。1968年五月二十五日,中共中央,中央文化大革命小组转发了(北京新华印刷厂军管会发动群众开展对敌斗争的经验)的通知。从此,一场铺天盖地声势浩大的清理阶级队伍的运动开始了。

一天晚上我和弟弟已经入睡了。不觉间被什么声音吵醒了。发现声音来自坡坡下面离家不到十米远的仲家。除了大声训斥的声音外,似乎还有打人的声音。仲家主人原来是学校人事处付处长,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没有人敢出去看,都是乖乖地躲在家里。几个小时后安静了。第二天才知道仲家在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中被抄了家。1966年和1967年抄家是抄走资派和反动学术权威的家。而这次是清理阶级队伍,那不就是抄敌人的家吗?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突然醒来。怎么家里的灯是开着的。好像还有不少人在走动。只听母亲轻轻地说不要动。当然也不敢动,知道一定有什么发生了。微微地转头往床头一看。一枝上了刺刀的半自动步枪就靠在头边的墙上。刺刀在灯光照耀下明晃晃的。稀里哗啦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后听到人走了。母亲说可以起来了。问母亲是怎么回事。母亲说还有什么,不就是家也被抄了。又问抄到什么对家里不利的东西吗? 母亲说什么也没找到。抄都抄了,先睡觉。有什么事第二天再说。

第二天起来后,母亲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出了粮票和钱叫我去街上买点米。问她怎么要买米呢? 母亲说能吃的东西全都被抄走了。不买米吃什么?钱和票据也被抄走了。这些钱和粮票是仲家被抄家后她藏起来的。看来母亲还是有预感的。

抄家后不久的一天中午,去教工食堂打饭,突然看到父亲站在食堂花台上,胸前挂了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的是 "某某某国民党大特务"。心里沉了一下,有点难过,但也不是很吃惊。因为抄家本身就不是一个好的兆头。只是想知道父亲真是国民党特务,又是怎样在我们眼皮底下进行特务活动的。

回家后就问母亲是怎么回事。母亲说被带惜 (牵连)了。父亲的堂兄在台湾,据说还是大官。家里的男丁按辈分取名,父亲这一辈的第三个字都是金字旁,名字同两个半字,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其实二伯(大排行)比父亲大11岁,又很早离开了九江。父亲没有见过他几次。48年在南京找工作时的确见过他。所以被认为是接受了任务潜伏下来。后来又看到关于敌情通报的一份油印的小册子,上面写着二伯是国防部大陆情报处副处长。一下子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其实二伯一直是搞军事情报的,如抗战时关东军的布防图就是闫宝航从他那里拿到,再送给苏军的,为打败关东军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文化大革命中,人人都有非凡的想象力,捕风捉影。至于证据吗,就不那么重要了。文革中多少老干部都被打到了。何况是国民党特务呢! 其实,安一个苏联特务的罪名更为合理。五十年代初,在苏联专家的指导下学习,不是更顺理成章吗?不过心里还是始终不相信父亲是国民党特务。若干年后,查了一下资料,二伯68年时正在台湾铭传学院做董事搞教育了。

不久父亲就被关入牛棚隔离审查了。牛棚就在第一教学楼的二楼。每过一段时间会叫家里送生活用品去。开始去过一次,母亲后来不叫我去了。而是每次都让弟弟去。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中有人想不开就自杀了。所以,心里有点怕父亲万一挺不住呢,就想去看看父亲。可母亲说她都不去,相信父亲能够挺过来。还是弟弟去比较好。 弟弟年纪小不容易引起人的注意。当然这是对的,特别是在那个特殊的环境下。看来母亲还是有些睿智的。前两天给弟弟聊天说到此事,竟然不知道为什么老是他去,还以为去送东西是因为我眼睛不好的原因。

几个月过去了,父亲的问题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什么名堂来。68年10月5号起全国各地大批知识分子和干部开始下放到五七干校改造思想。建院老师去的地方是北温泉对面山上的西山坪农场。父亲的问题没有解决还关在牛棚里。一时间该去五七干校的都走了,政治问题没有结论的关在牛棚不能出来,整个校园里就只剩下我们这些半大小子,病号和老人了。

纵观历史,历朝历代都有抄家。只不过像文革中这样规模的抄家实属罕见。在人类文明中恐怕也是独一无二的。至于其后果就不在此评论了。对个人来说,不知道该说是有幸还是不幸。这么说吧!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机会体验到抄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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