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说书法的私密
闲说书法的私密
《丧乱帖》《平复帖》《十七帖》,都是私信,便条,“悄悄话”,不挑笔,不挑什么生宣熟宣,不弄什么褢锋露锋侧锋行笔,转笔技巧。写公文了,就写《宣示表》那样的工整字,公家字。秘书嫌写得太慢,就写成了章草。
王献之却玩起写信来,将写信当抖机灵,耍书法酷来做。写给谢安,并觉得自己比父亲王羲之写得好。谢安不买帐,收到他信后,在它的背后写了回信。书法史上替王献之抱不平的,不少。说得都不错,但没提到王羲之写的是尺牍,王献之写的是书法作品。晋书好,好在私。私意淡了,便进入隋唐了,那是个写公家字的时代。
(偏一下题:写字变成书法,以致成了个行业,成了这个民族的一逞,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无聊的意味。
清真寺有专门的写家,基督教教堂文书,也有专门的写家。但小众,不出阁。
晋时,也是这样的。《兰亭序》,就是小众内的相互欣赏之作。王羲之是右军,钟繇也是业余习字,王羲之的老师卫夫人,是家庭主妇,忙完诸事,才写写字的。因此,晋书味很业余,因此也将写字就是写字之正放得牢牢的。
宗教,压根就是集体活动。魏碑,全是公家字,从头到尾全是秀。许多不是笔写的,是凿的。而且不少,凿的人不知道凿的是什么,他们不识字。所以,不少魏碑,就是“一样健壮的体格,一样麻木的神情”。)
回到题目:李世民,滥情,好表现。就那点墨水,那点才情,可了劲地抖露。《兰亭序》之私,给他当公器玩。还找一大堆人一齐玩。唐初诸家临摹兰亭序,什么都好,一齐捧皇帝哏的看眼色的书境,蛮串书香味的。
古人无大字。唐人,则写大字成了饭碗。欧褚虞颜柳等,都是写大字专家。大字,让写字变成“书法”行当。
既是行当,就得夸张,“以买卖为目的的生产”(语自《资本论》)就得包装。有道“唐是书法的盛世”,其实更应说成“唐是书法的集市”。
写字私密性的丧失,变成行当或者玩艺儿,其实是这个民族在审美上走上了绝路的一现。古希腊的建筑雕塑绘画的一侧有数论,美学,逻辑,民主政体,科学理性。
艺术,感觉当家。古希腊罗马人知道得很清楚。感觉的家,当然是女人。因此在地中海域所见,都女人兮兮的。做画,做雕塑的等,都在揣摹女人的心思,看法。教堂,桥梁,竞技场,都有“枕边风”的痕迹。美,在女人那儿藏着。男人的伟业,就是为了女人撒娇,使其小性子得以一逞。这个美学的把子,为当地艺术家抓得牢牢的。汉民族,根本就没这个准头。晋字“姸”“妩”“媚”,大约还见着点卫夫人等的影子。到了隋唐,全是光榔头在扯书法。没了女人,就男人扯审美,最多也就是“黄金屋,颜如玉。”没有灵与肉,只有钱和肉。
《祭侄文稿》,起笔是公文体。中段,像是脱不掉写公家字的习惯,至终,才忘形,可仍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的佯。
至宋。见到的苏米黄蔡的尺牍,公私不分。米芾的尺牍最好,除了起头还忘不了写书法,后来的,尽数地写字,清楚,易识,写得方便是图。
刘墉王宠王铎,八大山人,扬州八怪,赵谦之,翁同龢,溥儒等,将字的私与公分开来了。书在书外的审美,将写字的心走深。
二
毛泽东写什么,都是公家字体。不少近现代文人写信,也会这样,譬如刘海粟,朱复勘,康生,郭沫若等。开头的“鉴”,落款的“顿首”,写得像皇帝的批示“已阅,照办”。
网上很多中国书法国展的帖子,尽数的公家字。历任书协主席,都写公家字。丑书,乱书,射书,全是光榔头,一群大老爷们在不知道什么是丑地在T台扭。
黄金分割那线,是男人看出来的,但也应该是问过身边的女人“对不对”的。有关美,问女人。这是美的原理。上帝造女人,是让美来陪男人的。晋人写字,还尚知一点这道理,所以它美,之后的人鲜有能比一比的。这里有书法的差异,更有看法的差异。
艺术,最终是林妹妹写诗帕。好的字,其实也是这样的。赵谦之尺牍,读来感人。之于亲情的关心,不舍,溢于笔墨之间;翁同稣的信札,写出长者的持重,老成。所谓书法的艺术含量,当应在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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