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岛和王家新的吵架中我们继续孤独的翻译策兰
在北岛和王家新的吵架中我们继续孤独的翻译策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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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和适度争论是非常必要的。各种不同的批评风格,平和中肯,直率犀利,讽刺挖苦,都应该被容忍。重要的是保持客观,不以一己之对错为重,而以发现真理和创造美为目的。要做到这样,有时幽默和保持开放心态是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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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想读读策兰的诗,便又看到当年北岛和王家新的争论。以前看过北岛的文章,没太注意。这次一细研究则大有收获。当你只是看热闹的时候,你看到的是一回事儿,而当你想弄清楚一首诗时,你看到的就是另一回事儿了。看来世界依观察的方式而不同。
北岛对于王家新的批评在先,比较严厉;王家新对于北岛的回应在后,显得小气了。显然王家新老师很缺乏幽默感,但如果说北岛的幽默感不比王家新少,那只是因为北岛也没有什么幽默感。因此,两个严肃的人在一起争论一定要非常的心平气和,不然一气之下就会乱了方寸,糊涂了。就像王家新所说:“但看了北岛的译作后,我多少有些难以置信。我不得不说,在多人的译本之后,北岛的译本似乎并没有“正确”和“高明”到哪里去。在很多方面,在很多关键性的地方,他都“套用”了别人的翻译,即他文中所说的“王芮译本”及钱译本。当然,“套用”一词用在这里有点刺眼,用北岛自己在一篇谈论里尔克的文章中的话来说,他的翻译是在参照冯至、陈敬容和绿原等人的译本后,“扬长避短”而“攒”成的(多么让人“难懂”的一个词!)。套用、参照或“攒”用了别人的翻译,而又转过来以权威的姿态对别人进行评说乃至抹杀,这可以说是翻译史上的一个创举。”,这话说的 就有些混乱了。非常的孩子气。(另外,我觉得诗歌每一个地方都是关键的。当然,太长的诗就例外了。)类似的情绪化的评论还很多,就比如,“北岛自己一句德文都不懂,也很难说真正进入了里尔克的世界,他凭什么这样说呢?” 一句德文都不懂,未必不能进入里尔克的世界,就像轻率的评论,未必就是错误的评论。同理,懂得很多德文,能够复述很多大人物对于里尔克、策兰的评论,也未必就能进入他们的世界。而这里真正重要的是,严格来说,王家新不可能真正进入北岛的策兰的世界,北岛也不可能真正的进入王家新的策兰的世界,他们都不可能真正的进入策兰的策兰的世界。关键是王老师说的是“真正的”,这样事情就变得非常的困难了。因为,王老师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意间触及了语言真正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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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我依据两人译本,来谈谈Corona一诗的翻译。我也不懂德文,但关系不大。因为,我的目的不是翻译介绍策兰,而是研究中文写作。同时,我一直认为,宣称要真正理解一个外语作家,而阅读他的译文本身就是不严肃的。所以,对于想理解策兰的读者,我建议去读原文。这里只是我在利用策兰,谈谈策兰之外的事情。我并不需要对他负责,也不企图真正进入他的世界。
首先,北岛的文字质硬,王家新的文字绵缓,所以,北岛的文风似乎更适合翻译德语诗人的作品。当然,王家新翻译的策兰的诗,有些我是很喜欢的。但就这首诗来说,北岛对于王的批评我认为是恰当的。的确太差了。当然,王家新对于北岛的翻译的反击,也有很多中肯的地方。因为,北岛的翻译也真太差了。这让我更吃惊,在时间的玫瑰中北岛记录了他和那么多大诗人喝过酒的呀。看来北岛可能更多的只是在应酬而非交流,交流催生文化,应酬则只会留下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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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RONA
1.题目:Corona
北岛的翻译采用了音译。因为他发现,Corona系拉丁文,意为王冠、冠状物、(花的)副冠、(全蚀时的)日晕,因多意性而保留其音译。有许许多多的词都有不止一个含义,它们出现在一首诗里时并不等同于诗歌就具有了多义性或歧义性。北岛在这里并没有分析解释这些含义那些涉及指向了这首诗。王的反击中说:忠实于原诗的“多意性”(多义性?)当然是应该的,但要提防一点,那就是不要卖弄。因为说到底,我们应忠实的是原诗,而不是自己的那么一点临时借来的学问。这里,王家新老师不仅挑出了北岛的一个错别字,还进一步丰富了Corona的名词解释,他说:诗题Corona(这在德文原诗和英译本中都一样),如北岛所述,是一个拉丁文词,因为它的首义是“花冠,花环,皇冠,冕,花瓣”,……。这真的已经是情绪化的吵架。而且,知识和学问需要时借用一下,这就足够了,尤其在今天这个开始进入智能检索的海量信息的时代。王的评论恰恰折射出他对知识的某种传统知识分子的态度。即以知识的权力化。王家新老师的文章中引用名人、牛人的话比较多,这没有什么不好,记忆力好是优点,有信仰之人容易感觉幸福,会少很多苦闷。但是,如果没有了对于权威经典的独立思考与批判精神,那就不好了。那样就有变成一个朗读者的危险。记得的越多知道的越少。而关键是这哥儿俩吵了半天,但是谁也没有解释一下这首诗为什么要叫Corona。
纵观全诗,我认为策兰写的是爱与时间。因此王家新的翻译更准确,而北岛的翻译不仅没有反映出什么多义性,(或者多意性吧,)还把原诗的诗意都搞没了。对了,要说Corona的多义性,这个单词还是一种墨西哥啤酒的品牌,在美国很流行,口感小清新。北岛应该喝过的。可是王译“花冠”是否完美呢?“花冠”在中文里有些专业名词的气息,从表面来看,策兰用的是一个拉丁文,在专业领域植物的名称都是拉丁文,所以似乎王译“花冠”正是恰当。但如果深入到文化背景中观考察,就应当意识到,策兰在这里选用的是一个古老的拉丁名字作为诗的题目,他并非是指向植物学,或者说,他在这里并非要为诗歌带来某种专业气息,而是要为诗歌带来了一种遥远的古典的美。那么与其翻译为“花冠”不如翻译成“日华”,但翻译成“日华”有一丝古典文言文之美,却改变了诗歌的意象。因为,这里我认为策兰用“花开”的意象,还呼应了诗的起始和结尾,“Wir schälen die Zeit aus den Nüssen und lehren sie gehn:die Zeit kehrt zurück in die Schale”,“daß es Zeit wird”。所以,我选择翻译为“花”,如一句中国的古诗,“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爱与时间。另外,Corona本身是一个单词,而花冠是花与冠两个词复合而成,相比之下稍嫌累赘。
2. 第一段:
第一句两个人的翻译基本一致。个人更喜欢北岛翻译的“手中”。后面两句问题就出来了。我认为翻译像策兰这样的大诗人,即便不懂德文也要拿来原文研究一下。第二句,我赞同王家新的观点,尽量保持原文的语序,不要太中国化。但王家新翻译的“如何行走”不仅罗嗦,感觉还怪怪的。而北岛翻译的“走路”就像大白话。第三句,原文是:die Zeit kehrt zurück in die Schale.我看到的某个英译本中有一个“then”,王家新译成“于是”,我认为是错译,这里不是因果关系。北岛译成“而”也不准确。结合上句,至少这里应该翻译成“然后”。但是,逐字查字典后,我感觉原文中没有这个连词。而且,有一个重要的特点两个中文译者似乎都没有注意到。那就是策兰在这里并置了两个动词:Kehren,转身;Zurück,向后,退后;回原处,返回。
因此,这一段我的翻译是:
秋天在我手中吃它的叶子:我们是朋友。
从坚果里我们剥出时间并教它行走:
时间转身走回到壳中。
3. 第二、三段:
第二段第一句,王译“在镜中是礼拜日”,选用礼拜日似乎是考虑到这个词具有的宗教色彩,但一则在声音上有些别扭,二是这首诗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宗教性。而北岛的译文“镜中是星期天”,“镜中”和上一段的“壳中”重复,不和谐了。第二句两个人的翻译就更糟糕。如果不说王译“在梦中被催眠”是错译,那也是他对于这首诗的非常任性的理解。在催眠的状态下去写一首诗的评论。而北岛翻译的则是一个病句,“梦里有地方睡眠”,应该是有地方睡觉,而且还是像大白话。看来北岛真应该考虑在美国用英文写作了。原文,“im Traum wird geschlafen”,Traum ,是梦,wird,是变成,geschlafen 是schlafen的过去分词。然而,值得注意的是,schlafen 有睡觉,还有做爱的意思。这就非常值得玩味。如果是在梦里睡觉或者被催眠,表达上有一些出人意外,在和接下来的,我们说着真理,连在一起,即在梦里睡着又一起嘴里说着真理,这就太思维混乱了。所以,我认为这里是说,我们曾经在梦里做爱,一边嘴里说着真理。“我们口说真理”同样像是大白话,不像是诗!王译的“嘴说出真理”那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不太理解,作为诗人怎么能这样翻译诗歌。果真,接下来他们俩的翻译就发展到了可怕的地步。
第四段一开始,王译:“我的眼移落在我爱人的性器上”,天啊,你们看到了吗?他的“眼”“移落”到他的爱人的性器官上了!天啊!上帝啊,给我一分钟的喘息的时间吧。据说美不是什么,而是我们刚好可以承受的恐怖的开始。如果我叫喊,谁将在天使的序列中/听到我?即使他们之中有一位突然/把我拥到他胸前,我也将在他那更强大的/存在的力量中消失。深呼吸,保持平静。不要害怕。我必将在他那更强大的,存在的,力量中,消失。
而北岛纠正王家新老师,说是“我的目光落到我爱人的性上”,而且解释:“首句直截了当提到性(sex)(而非性器),因其普遍性含义更有诗意。”天啊!诠释是可怕的!你说你没有看一个女人的性器而是在看她的性,那是狡辩,你看的无非就乳房或者生殖器嘛。他们俩让我在阅读策兰时感到非常的苦闷。当然啦,在爱情中看看爱人的王家新式的“性器”或者北岛式的“更具诗意”的“性”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而且绝大多数人也都看过,但关键问题是,策兰在这里写的真的是在看她的“性器”或者所谓的“性”吗?如果是,为什么要这样写?
从感觉上判断,这首诗是一种优雅内涵的风格,似乎会应该有直接注视生殖器的描写,和那个拉丁文的名字也不协调。
我于是先查了一下sex一词的英文解释。柯林斯高阶英汉双解学习词典中两个主要的意思:1,The two sexes are the two groups, male and female, into which people and animals are divided according to the function they have in producing young.2,The sex of a person or animal is their characteristic of being either male or female.我个人感觉这正是策兰的所指,即他看的是两性中的另一半,即异性,这里要强调的是categories,而非“性”或“性器”,either of the two categories (male or female) into which most organisms are divided。就是这样,基于对于这两个人的彻底绝望,我找来策兰原文,开始研究。
“Mein Aug steigt hinab zum Geschlecht der Geliebten”,首先我们应该注意的是在这一段是以“我的”开始,后来跟随的句子却都是以“我们”起头的,而且连续用了4个在一首诗里。如果是看着她的性,那应该是我们互相看才对呀。我看你的,你也看我的。不能只是我看你的呀。第二,注意到这里策兰又用了两个动词“steigt,上升”和“hinab,下降”。你很难想象策兰写的会是一会儿看看上面的那个性,一会儿看下面的那个性。上下乱看。
而德语中“Geschlecht”这个词就更明确了。Geschlecht:1. 性(别),异性;2.种属,种(Menschengeschlecht 人类);3.家族,宗族;4.世代,代,后裔。这正是策兰的厉害之处,他非常抽象,他写的是注视着自己所爱的两性中的另一半。正是策兰在这里用的德语“Geschlecht”才是真正的多义与歧义性。他以诗的方式表达了一种非常复杂难言也非常优美的人类的情感,关于自我,关于异性,关于种,家族,世代。“我的目光起伏打量我异性的爱人”。(当然了,中文里我没有找到完全对等的词,而且我的理解也不一定正确。毕竟我不懂德文,只是查了查字典。但希望我的理解有些道理,不至于过分可笑。因为,于我,这句是这首诗最厉害最感动我的一句。想想我们之中有各种不同的分类,性,姓,家族,种族,国,这即美好,又是很多痛苦和灾难的原因。而在诗中,达到了一种融合和统一,通过交流,那像镜中的梦里的爱。另外,这个异性本身也可以就是诗人自己。总之,我希望我的理解就是策兰的意思,如果不是也很好,那就是我的创作。这样,甚至,更好。把错误变成美,把浅薄变成深刻,把厚脸皮变成完全的自信。)
另外,wahr,真的,真实的,符合事实的。我感觉应该是真实、真相的意思,而非真理。这涉及到了对于这一段的理解问题。这里真实和真相正是和镜子和梦的虚幻相对应。在无比虚幻的镜子里在梦里做爱,做爱时嘴里说着真实。另外,北岛解释的“镜中的星期天十分绝妙:时空的互相映照,造成特有的宁静与空旷”,我也十分怀疑。这似乎不是策兰的风格,而且对于策兰的这样的大诗人,那种小优美也太小儿科了。我认为,策兰写这句,第一是引入镜子这个意象,第二是暗示上帝的缺席。尽管如此,我仍然倾向翻译成“星期天”,而不是“礼拜日”。
这一段的最后两句,非常优美。王译的“贝壳”比北岛的“海螺”更有诗意。海螺很少出现在诗中。Blutstrahl, 很可能是策兰自己攒出的词。Blut,血,strahl,光线,光束,我翻译为“血光”。王家新的翻译,“像海,在月亮的血的光线中”,仍然是令人丧失信心的。而北岛的“血色月光中的海”,则充满了一种平庸的正确性。和弗罗斯特的平易不一样,策兰经常爱故弄出一些扎人或者让骨头感觉震动的词儿。有时候会非常生硬。当然对于无条件热爱策兰的人,比如王老师和王老师经常引用的那个特别善于诠释的伽达默尔(真是个聪明的小伙子),策兰写的一切都是好的。这就是文学的美妙之处,它无关乎对错,很多时候只是一种爱。同时,显然策兰影响了王家新,比如,他的“移落”也像是造词。
4. 第四段:
第四段两个人翻译的都有些奇怪。其实只要看过策兰的原文,就应该意识到策兰在这里采取的格式是非常重要的。然而北岛和王家新在翻译中把策兰原有的格式都破坏了。第一句,王家新翻译的“窗边”不如北岛的“窗口”,而“窗口”我觉得不如译成“窗前”。“窗前”有一种隐含的主动走上前去暴露出来的意味,与后面的诗句意境上更相协调。北岛的“人们从街上张望”用词不太恰当,至少也应该是“人们在街上观望”啊。我认为“人们”似乎翻译成“他们”更好,有一种和“我们”对立的关系。接下来的一句,如果看过原文恐怕就会同意,北岛的翻译和他对王家新的批评是错的。好像由于历史原因,北岛相信大声朗读的力量。他说:只要大声读一遍,就知道王芮译本的问题所在了。我看倒也未必,不然演小品的都能成为大诗人了。在原文中,策兰把“是时候了”放在句子的开始,而且还特意用逗号断开,之后又连续应用同样的句式重复。其实,如果对于策兰的这首诗能有比较深入的理解,即便没有看原文,也会倾向于王家新的翻译。可惜王家新也把策兰的结构破坏了,还解释了那么多。
其实,策兰在这里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为全诗的结束做准备了。而他要强调的正是这个“是时候了”。是什么时候了呢?北岛写的这篇关于策兰的评论文章题目就是“是石头要开花的时候了”,显然石头开花震撼了北岛,他把这一句当成了策兰的诗眼。看来北岛把诗歌的重点还放在那些形象的小比喻上。那些都是小儿科,策兰其实可能是一个非常抽象的诗人。正如文章开始的分析,他在这里的重点是诗歌结尾的这句,“daß es Zeit wird”,“时间变回时间”,爱变成历史,回到坚果的壳里,而鲜花依然在遥远的绽放。
由于有逗号,“是时候了”的“了”字就不能去掉,由于有惊叹号,“让他们知道”后面可能加一个“吧”更好。
而这一句,“daß der Unrast ein Herz schlägt”,北岛翻译为,“时间动荡有颗跳动的心”,也非常奇怪,因为和后面的让时间成为时间,有明显的冲突,而且,大声读时特像顺口溜;而王家新翻译为,“是心脏躁动不安的时候”,也很怪。难道他们在阅读他们这样的翻译时,还能觉得策兰的这首诗是一首好诗吗?“最伟大的现代主义抒情诗”?这说明,很多时候,他们只是在盲从和伏拜,因为策兰在西方有着巨大的声誉,于是不论什么样的文字,只要是策兰的,他们就以为是好的。不,不是这样的。我认为,如果一首诗写成这样,“在镜中是礼拜日,在梦中被催眠,嘴说出真实。我的眼移落在我爱人的性器上”,或者这样,“时间动荡有颗跳动的心。是过去成为此刻的时候了”,而还能是“最伟大的现代主义抒情诗”,那就是扯淡了。也是一种广泛存在的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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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和王家新可以说是中国当代最好的诗人之一了。他们翻译的策兰的诗就是这样的水平,让我怎么说呢。你当然可以说翻译的很好啊,甚至是完美无可挑剔的。正如我前面所讲,文学有时候只是一种爱。反正他们的作品摆在这里了。两人的争论发生在十多年前,十多年以后我这个后生晚辈还在读他们当年的文章。这正所谓文章千古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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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关于北岛,我还想说几句。北岛在评论这首诗时说:这是最伟大的现代主义抒情诗之一,……,由我推荐并选入2000年柏林国际文学节的纪念集中。呵呵,被王老师抓住,在文章里笑话了一番。这些话写的也真是挺笨的。北岛要是想炫耀,可以完全换一种更低调的说法,比如,某某某请我为柏林国际文学节的纪念集推荐作品时,我就选了这首诗。我的推荐没有被某某某扔进垃圾桶而竟被采纳了。缺乏灵性和幽默感是北岛的缺陷,也可以说是特色吧。但这更反映出当年他内心的一种焦躁,他已经不敢轻松的自嘲了。十年过去,他现在很可能已经绝望了。不是作家式的对于人生与历史的哲学里的大绝望,而是失落终底的、个人的、深度归零的、琐碎的小绝望。其实,无论获什么奖,不获什么奖,北岛是不会被遗忘的。当年我们一代人都读着他的诗长大,至今我仍然挚爱着他的当年的那些所谓的口号式的诗句,胜过王老师诗歌里的学问,甚至某些策兰诗歌里高深晦涩的暗语。那些小情趣于我有什么意义?可是,什么是有意义的呢?“一切语言都是重复,一切交往都是初逢,一切爱情都在心里,一切往事都在梦中。”
终点总是在目标的反面。所有的爱也终将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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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翻译:
花
秋天在我手中吃它的叶子:我们是朋友。
从坚果我们剥出时间并教它行走:
时间转身又走回进壳中。
镜子里是星期天,
在梦中做爱,
我们嘴里讲述着真实。
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异性的爱人:
我们相互注视,
我们交换黑暗的词语,
我们相爱如罂粟和记忆,
我们睡去了像贝壳中的酒,
那月色血光中的大海。
我们在窗前拥抱,他们在街上看我们:
是时候了,让他们知道吧!
是时候了,让石头也轻盈的开花,
让不安的心继续跳动。
是时候了,让时间变回时间。
是时候了。
立
2017-08-24
附:
Corona
Aus der Hand frißt der Herbst mir sein Blatt: wir sind Freunde.
Wir schälen die Zeit aus den Nüssen und lehren sie gehn:
die Zeit kehrt zurück in die Schale.
Im Spiegel ist Sonntag,
im Traum wird geschlafen,
der Mund redet wahr.
Mein Aug steigt hinab zum Geschlecht der Geliebten:
wir sehen uns an,
wir sagen uns Dunkles,
wir lieben einander wie Mohn und Gedächtnis,
wir schlafen wie Wein in den Muscheln,
wie das Meer im Blutstrahl des Mondes.
Wir stehen umschlungen im Fenster, sie sehen uns zu von der Straße:
es ist Zeit, daß man weiß!
Es ist Zeit, daß der Stein sich zu blühen bequemt,
daß der Unrast ein Herz schlägt.
Es ist Zeit, daß es Zeit wird.
Es ist Zeit.
花冠
秋天从我手里吃它的叶子:我们是朋友。
从坚果里我们剥出时间并教它如何行走:
于是时间回到壳里。
在镜中是礼拜日,
在梦中被催眠,
嘴说出真实。
我的眼移落在我爱人的性器上:
我们互看,
我们交换黑暗的词,
我们互爱如罂粟和记忆,
我们睡去像酒在贝壳里,
像海,在月亮的血的光线中。
我们在窗边拥抱,人们在街上望我们:
是时候了他们知道!
是石头决定开花的时候,
是心脏躁动不安的时候,
是时候了,它欲为时间。
是时候了。
(王家新 芮虎译)
卡罗那
秋天从我手中吃它的叶子:我们是朋友。
我们从坚果剥出时间并教它走路:
而时间回到壳中。
镜中是星期天,
梦里有地方睡眠,
我们口说真理。
我的目光落到我爱人的性上:
我们互相看着,
我们交换黑暗的词语,
我们相爱象罂粟和回忆,
我们睡去象海螺中的酒,
血色月光中的海。
我们在窗口拥抱,人们从街上张望:
是让他们知道的时候了!
是石头要开花的时候了,
时间动荡有颗跳动的心。
是过去成为此刻的时候了。
是时候了。
(北岛译)
beautifulwind
2021-06-17 09:28:33先谢谢立诗人的诗歌讲解。我先占个座。等中午午饭时研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