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友之聲

春風何處﹐點點滴滴人間﹔春意何處﹐點點滴滴心裡。-姚雲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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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洋寫影

(2007-01-31 20:19:34) 下一个

上星期六晚上八點十分﹐又如以往﹐與上海的老父親通話﹐此次的內容﹐雖是一周的流水賬﹐卻也十分豐富。首先匯報女兒的中文大考成績﹐獲悉得到A+后﹐倒是老少同樂。女兒又彈鋼琴兩首﹐讓這老爺爺聽﹐其間老兒子換手兩次﹐足見樂曲之長。曲終之時﹐爺爺果然叫好﹐但說右手力度不夠﹐要注意女兒營養﹐“十三歲的小大姑娘了﹐營養要當心﹐營。。。”﹐對于老父的隔洋指示﹐我立刻轉手老婆﹐以便把剩下的幾口飯吃完。到樓下看電視時﹐才聽老婆的“山海經”剛剛開場。

四十分鐘后﹐父親又要我接電話﹐想來這每週一次的電話是獨居老父講話最多的機會。接過一聽﹐卻是十二月六日的蘇州之行續篇。堂弟的兒子結婚﹐老長輩特邀﹐席開二十五桌熱鬧后﹐老父便由老妹陪同﹐去山塘街老屋﹐他的出生地一游。現在那條河已經清理﹐淤泥挖盡﹐綠樹種上﹐那街還是石板路﹐那橋頭的朱鴻興面館﹐依然是條凳﹐方桌﹐那鐵鍋灶頭﹐還是油光照人﹐一如從前。父親沒有吃上頭湯面﹐但那現桿的細面﹐清晨剛買的河蝦﹐活殺的黃鱔﹐剛剝的蟹黃﹐依然鮮得掉眉﹐令人垂延。

父親又去了老宅﹐那早已是七十二家房客﹐電線如蛛網﹐過道一線天的故居﹐雕花門窗卻依舊﹐煙薰的山牆卻依舊﹐只是沒了桂花樹﹐芭蕉樹﹐似乎比我幾年前看到的更亂﹐更暗﹐走進去不知會踩到什麼﹐于是父親趕緊出來﹐好在這十里三塘已清﹐北通虎丘﹐南達太湖﹐面對西園羅漢寺﹐父親便于橋頭留影。

前日見到這張出生地的照片﹐父親是百感交集﹐故地風景依然﹐人生卻是九十個年頭﹐“光陰不復﹐此生苦短。”我記不清他在電話裡告訴我的新詩“九十抒懷”﹐但那立在橋頭的老人﹐那故居的草木﹐石街﹐面館﹐河流﹐塔影﹐鐘聲倒是清晰起來﹐無法抹去﹐仿彿要講述遙遠的故事﹐人間九十年的風雨。而透過時空的雲霧﹐仿彿又見到童年的父親和他的弟妹在那橋頭嬉戲﹐空中飛來童音笑語。

我還記得朱鴻興面館的籌碼是長條形的竹條作的﹐上面寫的繁體字已嵌在烏黑的油泥中﹐辯不清筆劃﹐有的地方已是磨平了。生在美國的女兒倒是“立場堅定”﹐無論她母親如何形容這“蟹糊面”的鮮美﹐“雙爆面”的精緻﹐捂住嘴站在店門外﹐看著橋上橋下的人流﹐聽著她不懂的吳音軟語。而我則以為這不太干淨﹐不夠擋次的面條卻是質量一流﹐遠遠超過上海“滄浪亭”的冷面熱澆頭﹐值得萬里來此一吃。其實人生一世﹐走得再遠﹐走得再長﹐這故鄉的地位依然是難以動搖﹐這故鄉的食俗還是根深蒂固。而這幾年父親幾次造訪老地﹐也是年齡越大﹐思鄉愈切﹐鄉情愈烈罷。當我七老八十的時候﹐也許我會更思鄉情﹐更戀鄉音﹐更會深深地體會到父親的今日心情﹐到時候我的女兒會陪我去上海﹐蘇州﹐看看父輩﹐爺爺的祖地嗎﹖想來這是自己的一種痴望。人是一段歷史一個環境的產物﹐每代人的台詞﹐每個人生內容都是不同的﹐共同的語言或許只有同齡人中會有﹐而要有真知灼見﹐也是鳳毛麟角﹐難以苛求﹐只希望我到老時身體還好﹐腦子還好﹐不要痴獃。

湊出幾句順口溜﹐算是給沒見過的父親近照注解﹐也算是個隔洋寫影罷。

“人生九十風雨間﹐ 三塘橋前夢依然。碧水連波推秋葉﹐鄉鄰小曲送春晚。

虎丘斜陽疊青山﹐ 西園鐘影孤樓淡。橋嶼幾人還識君﹐且留童音小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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