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生盗江湖

武生者,盗江湖之吴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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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21 06:47:44) 下一个

 

为期一星期的巴黎之旅最后一天。纽约和巴黎的六小时时差在旅行结束时开始影响我。飞机还在戴高乐机场跑道上时而停滞,时而慢慢移动时,我已经睡着了。

我一再从睡梦中被人碰触而醒过来。有两次是空中小姐送来饮料和食物。我都拒绝了。还有两次是邻座的乘客上洗手间,说声“对不起”,要我站起来让位。更多的时候是旁边走道上的人擦着我肩膀经过。每次醒来时间都非常短暂,记忆完全相同:飞机摇动、颠簸,头痛欲裂,接着是几秒钟时间暗暗抱怨自己被划在这个靠着走道的座位,然后重新迷糊入睡。

在迷迷糊糊的睡醒之间,我逻辑思维的本能开始独立活动,在每次短暂醒来的过程中给我自己增加了一个迷糊的问题:嘿,这些人为什麽一定要碰我的肩膀吵醒我?

在一次短暂的睡醒之间,我向走道看了一眼,搞清楚了原因:在走道另一边和我相对的那个座位上,一个异常肥壮的年轻黑人女士抱着一个壮硕强健不停扭来扭去的小女孩,占掉了走道至少五分之二的空间。

那个女孩,头发上添扎了许多假发,加上红红绿绿的线和各种小饰物,编成两个大大的辫子圈,显得非常有侵略性。随着她不停地扭动,我们之间剩余的走道空间就在五分之二和五分之一之间变化。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还是因为被走道上来去的人们一次又一次地碰触而醒过来。搞清楚了原因,我变得听天由命。每次醒过来的短暂时间里,我不再抱怨,只是平静地感受和判断那几秒钟:

飞机已经在最高高度上定速飞行,不复颠簸摇动;

刚才碰触我的那个人是女的;

刚才经过的那个人用的是GAP男性“梦系列”古龙水;

强烈印度咖喱气味;

香奈尔五号;

狐臭的黑人……

从我和那个抱孩子的黑人女士之间经过的人们必须侧身才能通过。他们不是正面,就是背面,和坐在自己位子上假寐的我不即不离地擦身而过。

我闭着双眼,不知道自己是醒是睡。通过鼻子的嗅觉,加上隔了一层薄羊毛衫的我的肩膀对行人臀部或者生殖器部位的扫描,人们的形体历历如画:女性、男性、高、矮、肥、瘦、坚实、柔软、肥硕、松垮、牛仔裤、裙子、丝绸、卡其、抽香烟、吸烟斗、嗜酒、嚼口香糖、和我用同一个牌子塔斯干尼古龙水的男子、用含有冰片痔疮药膏的中国人、用资生堂化妆品的亚裔女性、香水掩盖着的狐臭……法国面包加上奶油咖啡,热烘烘的,那是餐车。

我又回到半醒半睡状态。过了不知道多久。

忽然,我屏住了呼吸。那经过我身边的是女性,正面向我,不高、不矮、不肥、不瘦、不特别柔软、不特别坚实、唯一可以说明的感觉是有来自画室的淡淡松节油味,一种异常适意不可名状的气味和感觉充斥着我的身体,忽然有一种绝对不容错失的紧迫感升腾起来。

我努力从睡梦中夺路而出,心里焦急,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才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张普通又不普通、具体又难以名状的女子面孔,向我歉疚地微笑。

我一眼就看清楚了形势。餐车推过去不远,顽皮的黑人小女孩立即重新占领了走道的空间,另一边有几个男士还在向这边走过来……

这个女子,就是我后来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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