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练笔

人未到，声先至。女店长风风火火地出场了。“啊呀，妞妞啊！好久不见哟！”阿敏笑容可掬地堆着职业的笑容对着其实经常光顾城中著名美容院的迪倩娇嗔道。阿敏这个店长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好管家。从清早开店要预备的花果盆栽，到夜间店内关闭的最后一盏灯，都仔细周道地亲力亲为。从开第一家分店至今，阿敏十载的青春留在了灯光柔和，轻言细语的店堂里。每逢店内繁忙，特别是周日常客云聚时，阿敏便围上黑色小围裙，不论身上原本披着何等昂贵的名牌时装，只要围上芳疗师特制的小围裙，她便是她们中的一员。是一位可以在任何时候都冲上去搏击的斗士。小围裙的长短正好形成了一个时髦超短裙的模样，因为是黑色，既大方得体又小巧灵气。这也是阿敏平日上班从来只穿黑白两色的主要原因。配上小围裙就可以轻巧地步入单间去服务客人。任何搭配都是有它们的成因的，就象这么一件黑色的围裙，也是阿敏和公司最早的股东们精心研究商量后敲定的。凡事一经心琢磨就能被打造出错的效果。服装是，婚姻也是顺应这个道理的。迪倩眼望着这位她心里佩服的女强人，笑盈盈地言道：“阿姐，你这段可好？”

            “好好好，我正好在弄那台新到的仪器，一抬头才发现你约的时间到了。仪器还在房间里呢。”迪倩顺便问：“啥仪器啦？”“哦，就是这台紧肤收身用的新仪器，很好用呢，我自己都做了MODEL呢。”阿敏边说边领着迪倩走进一个小小的单间。这里的房间都是独立隔开的，既可隔音播放适合客人的舒缓音乐，又可放下低帘阻挡外面刺眼的日光。在小小的空间里，客人可以完全地放松下来。再从三种不同功效的香精油里任选出一种配合心情来做疗程，那真是事半功倍。阿敏端起一个小小的纸杯，里面盛着温软的花茶。一团白白的薄雾浮起，迪倩最爱的就是这里周到又窝心的细节。没有一样不是为了让客人更惬意而按排的。就连手中的小纸杯上的花纹，除了美容院的标志外，还有若隐若现的草花图案，配合着从茶水中漾出的淡淡清新，那就是一个混然天成的搭配。阿敏看迪倩对仪器感兴趣，就提议等一会给她试着做部分疗程，感受一下效果。迪倩欣然接受了。迪倩体态匀称，任何新产品新疗程用在她身上都会起到非常显著的效果。看到肚子以上出现漂亮的三角区之后，阿敏大大地夸奖了迪敏的漂亮。迪敏听着高兴就不禁问这个新疗程要多少钱一次，结果阿敏把一张大面额的储值卡卖给了她。有了这张卡，迪敏今后可以享用非常不错的折扣价，并且做为店长的阿敏又亲自免费地为她做了一次完整的疗程，而不是原先说的只是部分感受疗程。这样真正是两厢各得所需，心花怒放。迪倩呢，觉得钱花得合算；阿敏呢，更是为店里的销售额增加了可观的一笔。这就是供和需之间能长期维持下去的一种合情合理的平衡。

            有人常常会问精力旺盛的阿敏，“你就不累不腻吗？”，她总是说：“当你真的投入地做一件特别喜欢的事情时，累也是能硬挺过去的了。”阿敏一挺就挺过了十多年。这十年间，她的孩子从一个六七岁的小学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一学生。孩子继承了阿敏的体钵爱美成性，小小年纪已知如何保养肌肤。一般似她这样年龄的小女孩往往自觉青春无限而不会细究调配合理的饮食起居习惯，用无敌的活力去争抗衰老的到来。过了五六年，单从照片上已能判出岁月的痕迹，真正的作孽。阿敏的闺女小菁因着有一位当美容院店长，又天天在家钻研美容经的妈妈而深得要领。上海老房子的邻居常常拿小菁做自家小姑娘的样板：“看看人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多少漂亮得体的一个人啦。”小菁因为年轻，漂亮得显山显水，其实真正得道的是小菁妈阿敏。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是腰干笔直，背后看就是一个二十多岁姑娘家的身段。要让客人有信心再次光顾此店，店长的形象无疑就是一块活招牌呢。美容院的工作非常繁琐，因为是本城最著名的连锁大店。保持统一的高标准形象是店长经常要花费功夫的一课。店面的整洁，物品的存放，礼物的换取方式都有店规可考。阿敏热爱熟悉店内的每一个角落，深谙每一项疗程的手势及功效，了解所有雇员的背景并亲自提供培训课程。阿敏的应对本领是在这么多年的实践中汲取的。如何增大销售仍然是头等大事。

            曾有一次一位美丽的客人要求带进她的男朋友到店里来等候她做疗程。但是美容院本是只限女宾的，客人们身着浴袍行走店中是无所顾忌的，又怎么能让一个大男人坐在大厅里呢？而这位客人是当年的金卡会员，店内只有十位金卡持有者，她便是其中之一。她凭着靓丽的外表俘虏了钻石王子老蔡，这金卡会费也理所当然的是她的年薪中的一部分了。对这样的客人，阿敏知道任何要求都是不可以拒绝的。特别是她为了占有老蔡所有的时间，才拉着他来陪伴做疗程，这其中更是有一层说不出的小女人的心机。阿敏在自己小小的办公室里摆起了龙门阵，沏一壶浓浓的安溪铁观音，小盅小盏地烫起了功夫茶具。美人约好三点，两点半就准时到了，准备更衣沐浴。这事店中不成文的规矩，每个客人都必会冲凉后才会从容地躺上美容床。陪伴美人的老蔡五大三粗，一看就是生意场上的性情中人。阿敏从监测器里看到二位后就款款地从后台走到前场，热情地招呼老蔡：“蔡董啊，你正是有口福的人哟，刚刚泡着的安溪铁观音到好象是为你专门准备的了。”老蔡是福建南部北上淘金出身的，听到安溪二字一时就觉亲切无比，再眼看这位风韵尤存的女子，心想喝茶总比读手中的财经杂志有趣得多吧。二人由店门口的边门就经直进了向阳的店长办公室。这里完全是两个世界，店内的柔和在这里一扫而空，明媚的日光投射在小小的樱木茶几上，茶具是阿敏从家中特地搬来的，和茶几同色的底盘，白瓷樱红边的传统功夫茶具让气氛极为妥贴。老蔡本以为是女人家阴柔的环境，没想到是如此开放式的明亮场所，立时就端起了庄重。一本正经地坐下，看着阿敏一道一道地烫着茶具。话题自然就从茶聊起了。一场茶下来，老蔡见识了阿敏江南大家闺秀对茶文化的感受，还初初了解了此间如此昂贵美容院的疗程中孕含的中草药的原理。并完全没有犹豫地掏出几万大洋为美人再次续了下一年的金卡。与其不知道美人天天都与谁人为伍，不如让她到此间既能美容又能净心的会所受受熏陶。有钱男人找了欢场中的可人儿之后往往希望这身边的女人有高些的品味，至少能在跟了他之后从良的心态。不过这种愿望往往是水中捞月，没有善终的。水性杨花也好，好吃懒做也好，欢场中的人自有欢场中的习惯，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更改的。老蔡的品茶节目在美人疗程结束之后的五分钟落幕，美人看着阿敏新签发的下一年金卡，脸上漾着迷人的笑，眼里的阿敏是她信认的帮她说话的好姐姐。俩人在一来一去的调情声中离开了美容院。阿敏回到屋里，把饮用过的杯子倒扣在底盘上，端起来走进了小小的独立卫生间。洗净茶滓，爽干水，回头坐在茶几旁用丝棉薄布仔细地擦拭每一件茶具。那动作就好似抚摸婴儿幼嫰的身体，柔软得带着爱抚的手指拭过壶嘴壶身及壶底，对着亮光通透地一照，再轻轻地拭一遍壶嘴壶身及壶底。这样重复三次之后，阿敏气闲神定地放下茶具，走到办公桌前，拉开中间的抽屉，取出皮质记事本，翻到用红线压着的一页。写下了老蔡的名字并在旁边用括号填进了美人的小名，旁边写上11号金卡会员及日期。明年的指标已经超额完成了，这意味着额外的红利。老蔡还会回来续费，陪着的不一定是今天同一位美人，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会回来，会因为对这里良好的印象回来，会回来为他心爱的女人付出一年的金卡会费。阿敏又回复到手脚敏捷的店长模样，收好笔记本，收好茶具，对着墙上的穿衣镜拉一拉黑色的束腰裙，拉开门走进了店里。

这一场战斗，已告胜利，下一场还要努力。阿敏早年从名牌大学的心理学专业毕业，到洋行里吃辛吃苦地干了几年不得要领。回家生了小菁之后，对回去工作在心理上非常抵触，在家里也时常不着边际地发无名火。经朋友介绍到那时还不是最著名的美容院接受减压疗程，效果奇好。渐渐地就成了常客，更在日后加入到同一家美容院成为该店学历最高的雇员。也因此受到了日后一步步的升迁。多年之后，不仅自己能保持青春的容颜，也找到了另一个天地大展拳脚。阿敏的老公有一份丰厚的身家，加上自身又是专业行家，收入颇丰。阿敏从来都没有经济上的压力，但这更给了她动力要豁出去努力工作。因为她喜欢这个中的成就感，融入感。她经常告诉别人她有多么快乐，多么喜欢这里的一切。这种心情一直感染着与她同行的员工们，她们年轻，但她们都不一定有阿敏的活力。有人说职场女人的笑是虚伪的，但阿敏的笑是直白的，她笑就是笑，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