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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得为人,是一乐也

(2009-12-28 10:14:06)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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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翻《列子》,被《列子8226;天瑞》中的一段文字所吸引。心得之余,分飧诸位共鉴:
  
   【孔子游于太山,(即泰山,原文如此—— 作者)见荣启期行乎郕之野,鹿裘索带,鼓琴而歌。孔子问曰:“先生所以乐,何也?”对曰:“吾乐甚多:天生万物,唯人为贵,而吾得为人,是一乐也。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故以男为贵;吾既得为男矣,是二乐也。人生有不见日月,不免襁褓者,吾既已行年九十矣,是三乐矣。贫者士之常也,死者人之终也,处常得终,当何忧哉?”孔子曰:“善乎!能自宽者也。”】
  
   [今文大意]:
   孔子游教于泰山的时候,看见荣启期行走在郕城的郊野,身穿鹿皮,用绳子作腰带,边弹琴,边歌唱。
   孔子问:“先生这么快乐,有啥喜事呢?”
   荣启期道:“值得我高兴的事太多了:天生万物,唯人为贵。投胎做人的概率只有几万分之一,而我出生为人,就象中了‘七星彩’特等奖一样,能不高兴吗?这是第一件特别值得高兴的事。男女之别,男尊女卑。所以认为男人是尊贵的;我毕竟是能经受脱裤检验的老爷们儿,这是第二件特别值得高兴的事。人有出世才不到一天就夭折的,也有在襁褓中才几个月就夭折的,而老汉我已经活了九十多,这是第三件值得高兴的事。至于贫穷嘛,这不过是任何人生活中都免不了的常事,至于死嘛,这是任何人的必有终点。我们都生活在日常事务与自然终点之间,有什么可犯愁的?”
  孔子曰:“很好嘛!老荣同志,你很会找宽心丸吃啊。”
   《列子》其书,经考出自西汉某位士夫之手。
   西汉是中国文化史上一个重要的归集整理及实践的时期,既有刘向(刘歆)带头整辑的《战国策》,另外此间还出现了许多托古伪撰的著述,如《尚书》、《黄帝内经》、《六韬》、《列子》等,即是此类典籍的代表。在政治实践上,西汉王朝的政治学说取向,经历过两次重大调整,即先道后儒。在一百年间,先后分别采纳并实践了两种思想学说,之专之烈,盛况空前。在孝武推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前的百年间,汉廷政治思想采纳的是“黄老之术”。道家思想占领了绝对的政治空间。清静无为,循尚自然,是道家的基本思想,这一思想对于汉初百年修复因秦末战乱导致的社会创伤、休养生息,是有特定时代意义的,因应了特殊时代的社会政治需要。
   为突出有关学说的权威性,托古伪撰、借古兴论是一种方便的权宜之举,“列御寇”——列子便是此时杜撰出来的隐逸高士。虽然,列子其人是石琢笔绘出来的人物,但书中思想毕竟汇总了自老庄以降的道家思想,这与同时代的显作《淮南子》共同构作那个时代黄老思想的集成。
   既然说,汉初百年间对黄老道家学说所进行的社会政治实践是空前绝后的,那么列御寇其人以及《列子》中具体人物的身世存伪也就并不十分重要了,重要的只是其高高在上的思想。道既需由人来道,必有具形的粉黛优伶为之,“列子”、“荣启期”即如也。
   我发现了一个很值得深思的倾向。道家浓烈的出世色彩,决定了它终究无法与儒家深度合作,而道、佛两家在修为的方向性上,竟如此大面积的重叠、交织着。它们都在孜孜探求生命、人性的终极意义及世界的真相。这是多么迥遥的目标!在这个届远亿万光年的心路历程中,道家提前勒缰下了车,而佛家至今仍坐在粼粼靡盬的车上。方向性的一致,决定了道佛两家在中原宽容相待的态度。虽在个别时期小有争訾,但改变不了两者关系的主流。只是道家在觉悟的道路上多一些吟风赏月而已。
   “人性”的本质是什么?
   在这里,孔子与荣启期的心灵交汇点极少极少,甚至可谓失之交臂了,二人的问对南辕北辙。结尾孔子的话,与其说是赞许,毋宁说是揶揄。何也?此时的孔子奔走于列国间,积极推荐他的说教,与荣启期飘逸的处事态度相比,显然是入世积极的代表。孔子正以积极的态度,孜孜不倦地妆饰着这个世界中的“人性”。
   人性的终极本质就是生命本身而已。自先哲们阐发了人性,擢升了人性,人性及生命的黻黼华衣因而逐层加重。人们希望生命多姿多彩,希望生命在人性所划出的道路上无限的蔓延、伸展。继而,更多的人性以外的东西也使人喜不暇手,从而生命的表象蔓延开来,原已被人性华衣层层裹缚的生命,又更多的负荷起人性以外的炫目奇珍。人之世界,如同阿里巴巴闯入强盗的宝窟,兴奋得不知从何下手。当生命的斗室中被炫目奇丽的外物所充斥,生命本身却只能席地而眠,甚或连三尺草席都容不下了。
   马斯洛将人的需求分为若干层次,人从低级需求向高级需求的攀升好像是这个世界的必然。然而马斯洛忘了,可能只有最下面的一层(至多两层)才是接近真实的。当毫无厌倦地竞竭上求时,有没有关注一下:作为最基层的生命的承载能力如何?
   现在的市井风情已毫无渔樵闲情可言,茶酒谈资里,关、张、春秋已尽被孔方机关所取代。几乎所有人的生命都在所谓“求发展”中苛重起来。殊难决断的是,面对附加在生命与人性之上的黻黼衮仪,既恨之不去,又恋恋难舍,生命从此在弃留两难的矛盾交错中,被华丽的声色、喧嚣的业为妆饰得面目全非。殊不知浓粉重黛、华衣美钗的行头妆扮下的子都佳丽,且歌且舞者,岂非已逾知命的伶优!
   破除生命的浮饰,除了需要智慧之外,可能还需要勇气。荣启期——姑不论及此公的历史真实性——毕竟算作一个智者和勇敢者;他大胆扯去了人性之余的矫饰,将附加在人性之上的所有虚妄尽行剥离而去。结果如何呢?那就是:生命被极大的解放了,人性被极大的还原了。从此,生命和人性变得线条简洁,变得轻松自如,尤其是更加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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