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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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路讨贼军成败始末记 / 周哲

(2009-09-05 05:33:46) 下一个

东路讨贼军成败始末记

周哲


  东路讨贼军的部队番号,原是许崇智之粤军第二军、李福林之福军、黄大伟之粤军第一路等三部所扩编改组而成,也就是1922年春夏间,奉孙中山先生之命提师北伐的队伍。嗣因陈炯明倡行联省自治,阻挠北伐大计,携贰倒戈,犯上作乱,围攻帅府,甘冒不韪。那时北伐队伍挥戈北指,乘胜进抵赣县遂川之间,闻耗回师,衔命靖乱,抱师直为壮之旨,誓灭此朝食之心,徒以形势恶劣,致遭失利。於是重为部署,由粤北转进江西之瑞金,喘息之余,经过月余的休整,策疲乏之师,作穷蹙之斗,振臂一呼,创痛皆起,义无返顾,卒捣福州。笔者身隶黄部,躬与其役,前尘往事,印象犹深。揆厥后挫失之由,未始非典兵者一时儌倖倨傲居功,胜利冲昏头脑,蔑视群众力量,罔恤部曲艰苦,只知争夺权利,倾轧内讧,各走极端。许固领导无方,黄亦刚愎自用,许难辞责,黄实尸咎,影响军事大势,阻碍革命进展,至今思之,弥增慨惜!爰本所知,缕述如次:

一、当时北伐队伍的部署和动向

  粤军队伍系於19223月间从广西调回移师北伐的(当时称为第一次北伐)。黄大伟部之粤军第一路部队於4月中旬集中韶关。北伐队伍是分3路入赣的,525日出发,经仁化长江扶溪到聂都(崇义县属)与敌遭遇,一直进攻到崇义县城。黄部经上犹、安远、会昌,到达遂川之将军岭,停止待命,以上为左翼。李烈钧统率的赣军李明扬部、滇军朱培德部出大庚南康为中路。许崇智率第二军及梁鸿楷部之第一师、李福林之福军出信丰黄母渡沙石埠为右翼,均会师赣州。湘军陈嘉佑部为总预备队,跟中路前进。许、黄、李等部7月上旬在赣县遂川奉命回师靖乱,讨伐陈炯明叛军。许、李两部和黄部兼程回粤,7月中旬,许、李部在曲江火山之线。黄部经始兴司前隘子,20日拂晓进攻翁源之新江圩,与洪兆麟部及附逆之梁鸿楷师陈修爵团接触,血战三昼夜,黄部弹尽援绝,不支退却,22日上午4时循隘子司前,向虔南之古家营转进,经虔南龙南、安远、会昌抵达瑞金。许崇智之第二军李福林之福军,同时亦由曲江火山退出,相继到瑞金会合,均在该处休整。由许崇智、李福林、黄大伟等商议,订定方策以谋出路,最后决定由龚师曾负责入闽联系,与王永泉(王永泉系段祺瑞之亲信徐树铮之旧部)协商合作攻击李厚基,结果达成任务,付诸实施。遂於9月上旬从瑞金开拔,三部队伍经福建之宁化、建宁、建阳、泰宁、邹武、建瓯、古田,1011日下午6时,许部抵达水口,黄、李部亦同时抵达桐口(距福州约20里),与李厚基部接触。12日拂晓攻击,战斗约4小时,敌史延飏部不支溃退。黄部第三统领邱鸿钧部首先进入洪山桥兵工厂,夺获水机关枪200余挺(系洪山桥兵工厂制,注有刘式渊监制字样),七九步枪6000余支,邱部警卫连排长张寅亦缴获大炮36门。黄部第一统领王懋功、第二统领陈得平,相继进入洪山桥,分别在兵工厂大量补充械弹,再向福州进攻。李福林部同时继续到达,协同动作,敌军措手不及,不暇喘息,被我军攻陷福州,李厚基刚食早餐,狼狈逃走,仅以身免。黄大伟除所部夺获战利品不计其数外,更将李厚基之督军署珍贵古董字画古籍尽量搜索,整整得一船,运回上海,可说大发洋财了。李福林所部亦大有所获,队伍也充实起来了。独有许崇智部在水口作战损伤极大,如他的卫队司令何梓霖营长刁其镛阵亡,营长刘祖汉伤重断臂。此役许部伤亡较重,许部和王永泉部乘胜追击,虏获无数。李厚基部残余队伍退回福州城外,作困兽之斗。我进了福州之黄、李两部突受窜逼,几濒於危,幸得许崇智、王永泉两部衔尾穷追,双方夹击,始克聚歼,既得手之福州,才能稳定下来站得住脚,险些功败垂成了。

二、东路讨贼军之扩编改组和质素

  许、黄、李三部队伍自粤北退出溃不成军,补给断绝竭蹶万状,由瑞金转进入闽,只有采取部队征发的措施以延残喘,抱破釜沉舟的决心,侥幸地战胜了李厚基,才得滋息长成。于是各把各的队伍大事扩充彻底调整,许崇智为东路讨贼军总司令,仍兼第二军军长;许济为第五旅旅长(许济系番禺县人,江苏陸军速成学堂毕业);孙本戎为第六旅旅长(孙本戎系福建武备学堂毕业);陆学文为第七旅旅长(陆学文系安徽人,随吴忠信出身行伍,接五国华缺);张民达为第八旅旅长(张民达系梅县人,南洋华侨),而张民达虽非军人出身,但在军旅中积累一些军事经验,素以骁勇善战见称,屡著战功,为许倚畀最殷的人;林翊为护士团团长(即卫队。林翊系福建人,武备学堂毕业),该团缺第三营,仅有第一、二两营,蒋光鼐、罗国裕分任营长,工兵一个大队,曾则生任大队长(曾则生系蕉岭县人,保定军校第六期毕业),蒋中正为参谋长,罗翼群代参谋长,副官长为李章达,后由顾祝同继任。福军扩编为东路讨贼军第三军,李福林任军长,林驹任第九旅旅长(林驹系番禺县人,花名公仔驹,绿林出身),吴近任第十旅旅长(吴近系顺德县人,绿林出身),袁德墀任第11旅旅长(袁德墀系番禺县人,戏班丑角出身,戏名蛇仔秋),郑讠永琛任第12旅长(郑詠琛系新兴县人,广东宪兵讲习所毕业),赵成烈为炮兵团团长(赵成烈系番禺县人,保定军校第一期炮科毕业的,后来在清远飞来寺出家,做了和尚)。按李福林的福军底子来说,质量都非常之差。到福州后,还能引用一些军校出身的人物,从事整顿才稍像个样子。如用练炳章为参谋长(练炳章系惠阳县人,保定陆军速成学校毕业),邓雄为参谋处长(邓雄系顺德县人,保定军校第一期毕业),邓彦华为副官长(邓彦华系三水县人,保定军校第一期毕业),以后还援引许多军校出身的干部,以补充人才之不足。但积重难返,改进非咄嗟立办的,所以打起仗来有三武鹅五之称号(如玩天九牌遇武子只有挨打之意)。旅级带兵的将领除郑讠永琛一人外,大都望之不似。最引人发笑的是旅长袁德墀(即蛇仔秋),一切动作如在舞台的姿态出现,举止言谈有类科白。当时在桐口战地,笔者亲与交谈,袁亦垂垂老矣(据说58岁)。以东路讨贼军整个系统来说,基干质素以黄大伟所部为较优,不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便是保定军官学校出身,许多还是南京第九镇的老军官,营以下很多云南陆军讲武堂毕业的华侨子弟。黄之粤军第一路到福州后,大加扩充改编为东路讨贼军第一军,黄大伟任军长。王懋功任第一旅旅长(王懋功系江苏人,保定军校一期),陆福庭任第一团团长(陆福庭系江苏人,王之母舅,保定军校一期毕业),陆瑞荣任第二团团长(陆瑞荣系湖南人,陆军小学),陈得平任第二旅旅长(陈得平系琼山县人,广东陆军速成学堂早期毕业,老统领),陈定平任第三团团长(陈定平系琼山县人,保定军校第二期毕业,原任帮统,在翁源新江战败降敌,后回福州接任该职的),梁国一任第四团团长(梁国一系文昌县人,广东陆军速成学堂毕业)。该旅营长中有保定军校一期炮科的李尚庸(李尚庸系江西乐平县人。后任长洲要塞司令、军校军械处长、江西省建设厅厅长多年,解放后任江西省民政厅副厅长),云南陆军讲武堂之文鸿恩(文鸿恩系文昌县人。后任师长,最后在上海公安局长任内病殁)。邱鸿钧任第三旅旅长(邱鸿钧系湖北黄陂县人,湖北将弁学堂砲科、南京陆军讲武堂毕业,先后任南京公安局长、武汉特别市公安局长、湖北省水上公安局长),杲海澜任第五团团长(杲海澜系江苏宿迁县人,保定军校一期),胡家弼任第六团团长(胡家弼系湖北武昌县人,南京陆军讲武堂毕业)。龚师曾任第四旅旅长(龚师曾系江西南昌县人,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该旅原非粤军第一路队伍,在赣南附近将赣军归编之龚志谦一营扩大组织而成,张定璠任第七团团长(张定璠系江西南昌县人,保定军校第三期毕业,继张唯圣任军部参谋长),第八团装备较差,似系由旅长兼领,龚志谦仍照旧任营长。另由黄大伟派军部少校副官张季勇前往游说北军王献臣师(王献臣绰号王歪鼻子,人极凶悍)之旅长张毅(即张季勇之胞兄,河南省人)一旅归编,番号为第13旅,任张毅为旅长,列入黄之第一军建制,由黄大伟派曾任营长之云南人赵相如前往张旅担任中校主任参谋(赵相如系韶州滇军讲武堂毕业,善操法语,黄甚赏识其人)。其后东路讨贼军回粤之际,抵达永定附近,张毅率部脱离叛变,将赵相如枪毙,呼啸而去。黄大伟之幕僚人才最初之参谋长为陈雄洲(陈雄洲系江苏人,南京陆师学堂毕业),继为张唯圣(张唯圣系江西南昌县人,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张唯圣旋在塘江战役阵亡,最后任参谋长为张定璠。第一旅主任参谋为周朝宗(周朝宗系江苏人,保定军校一期毕业),第二旅主任参谋为徐坚(徐坚系文昌县人,云南陆军讲武堂毕业),第三旅主任参谋为吴翰(吴翰系江苏武进县人,广东陆军速成学堂工科、北京陆军大学毕业),第四旅主任参谋为戴石浮(戴石浮系江西人,保定军校一期毕业,后曾任上海公安局长),第13旅主任参谋赵相如(见前)。炮兵团是将原有炮兵营扩编成立的,黄承羲任团长(黄承羲系湖北黄陂县人,保定军校三期炮兵科毕业)。警卫营第1营营长为徐泽裔,第2营营长为金龙章。(徐系黄陂县人,金系大冶县人,均行伍出身)黄部每个团有机关枪连一连,旅部有警卫连。黄部进入福州后,配备极为充足。黄部骨干中以团长梁国一最为特出。梁能文能武,勇敢善战,生活朴素,笃信革命真理,能与士卒同甘苦。当行军时为着减轻和节约伕力,每个士兵背负一包米粮,梁也和士兵一样,毫不例外,在旧军队中如梁国一其人诚属凤毛麟角。孙中山先生知其人,特约见,面为嘉勉。吴铁城以广州市公安局长兼领警卫军司令,适陈炯明叛军返扑广州,吴请梁担任总指挥,赴增城督战。梁临危受命,身先士卒,师甫告捷,遽尔阵亡,孙中山先生深为悼惜,明令褒扬并为亲题墓碑,营葬於黄花岗畔以资纪念!梁生前和邓演达先生极为友善(梁与邓是陆军小学四期及陆军速成学堂同学,其后邓再入保定军校)和叶剑英元帅往还亦密(叶当时系张民达旅及师之主任参谋和参谋长)。梁对人以诚,好学不倦,至今犹为朋辈所称道弗衰,如果假以天年,一定能为国家作出贡献的。

三、进入福州之纷争攘夺情况

  许、黄、李三部队伍自进入福州后,喘息未定,便尔虞我诈,开始作攘夺机关委派官吏择肥而噬,争为先登!除当时孙中山先生任命林森为福建省长、陈群(陈群别字人鹤,以后在上海专作反共的任务,最后做了汉奸的部长)为闽海道尹外,黄大伟派其军部参议陈承志为财政厅长(即陈绍先,系江西省清江县人,现任全国政协委员),派其小舅李明(李明系东莞县人。黄大伟走后,他也去职,由龚师曾兼任)为闽海关监督,派少校副官曹杰(曹杰系湖北黄陂县人,曹亚伯之胞侄,潮梅讲武堂毕业)为电政监督。许崇智派其大舅吴梅村为福建全省烟酒税局局长(吴梅村系江苏武进县人)、陈铭钟为福建省会警察厅厅长(陈铭钟别字乐和,福建闽侯县人)、何成浚为泉州善后督办、许崇灏为参谋长(许崇灏系番禺县人,南京陆师学堂毕业,第九镇队官)。何成濬(何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三期)原是一条光杆,既无兵,又无枪,徒有其名的官,本来是聊以自慰的名堂,因和许崇智有同学之谊,和黄大伟也有同乡共事的关系(何在黄兴南京留守府当副官长,黄大伟当高参),黄遂拨了一个装备完整的卫兵营,由营长金龙彰率领开赴泉州以作基本队伍。(何成濬后来做了什么总指挥;金龙彰也升为旅长,沦陷时期做了汉奸伪长江绥靖总司令,还到过日本,觐见裕仁)民政机关如县长、财政机关如税务局之类,各人均直接委派,或事后请林森照例加一道委令,形成尔攘我夺,各自为政了。但那时许崇智和黄大伟互相争夺正热闹之际,李福林视若无事地置身事外,惟看见有钱的机关也引起他的兴趣,立即派其军部参谋处长邓雄为福建盐运使,从中捞点油水,环境如此,毋怪其然的。当那个时候,在福州的好些官佐,都兼个拿钱不干活的差事,拿点干薪来调剂弥补(笔者当时任职上尉兼烟酒税局谘议,月支50元),上行下效,乌烟瘴气,形成恶劣习尚,名为革命,实无半点革命气氛,思之令人齿冷。

  福州甫告秩序恢复,一班过气军人、背时政客大有鹜趋蚁附,纷至沓来,连安福系起神经中枢作用之徐树铮也命驾光临,自封为福建制置使,非驴非马,还虚撰一套什么建国铨真的纲领性的文件,揭橥宣传,大肆活动,亲自监督指挥布置,把王永泉督办署门首多挂一块招牌,颜其额为福建制置府,闻此种名称仿自明制,但职权怎样?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光是大声疾呼绝无用处,王永泉虽是他的旧部,亦无办法替其撑腰,盖当时实力操在东路讨贼军手里。福建既有省长,何来再多一个制置使哩?后来更遭各方反对,而徐树铮又不愿放手,王永泉洞烛其情,只好对徐运用软中带硬的办法,买好一张特等船票,强把徐送回上海而去,这次徐树铮来福州亲自扮演的一幕滑稽戏便告结束,也是进入福州后纷乱中所看见的笑话。此外还有当地的民军,如宋渊源(老同盟会)、张贞(闽人,保定军校三期)、卢兴邦、陈国辉等,分驻漳泉地区,表面上归何成濬指挥,形同割据的局面。整个福建临於混乱状态,行使命令,等如具文。这些民军对国家和地方,也没有好事干得出来,凡此种种对革命是极度阻碍的。

四、由许、黄倾轧到黄自封国民军总司令

  许崇智这个人本是出身早资格老的军事将领,独是暮气太深,总干不起革命的劲头,且公子哥儿的习惯也重,既沦黑籍,复耽女色,寡人之疾兼而有之。黄大伟乖僻成性,自视甚高,但其干活确有一点朝气,两相比较黄实稍胜一筹,相互间因权利之争,积不相能,而黄气焰滋长更视许如无物。黄居恒对部下也无好感,见面便骂,贬多於褒,视财如命,一毛不拔,虽亲如妻子,亦锱铢必较。照这个样子,许固不足表率,黄又安能领导群伦哩?黄更不度德量力,还野心勃勃作非份之想,梦想独树一帜出人头地,因此巧妙地自封为国民军总司令(不冠革命二字,后来冯玉祥也用这个名称),俨然唯我独尊,脱离东路讨贼军的番号,所有旗帜关防统统做好颁发下去(笔者当时在第三旅曾经手领回这些东西),准备宣布成立,举起招牌择吉开张了,同时决定把四个旅长晋升师级以为互陟高崇,大可弹冠相庆了。他事前既不理会所谓老总的许崇智,也没有请示於孙中山先生,弄到部下也莫明其妙。黄每干一事必独断专行,旁边的人没有敢置一词的,这样关起大门来过其总司令瘾,岂不闹天下之大笑话吗?黄到此已走极端了,事情也闹大了,上上下下焉不可终日,弄到满城风雨了,各方对黄的攻击也如雪片飞来,中山先生之案头上几成目不暇给。不独许崇智切身关系控诉最力,连胡汉民、汪精卫、廖仲恺、林森一夥人亦联同指责鸣鼓而攻。中山先生目睹此情形,为平息群情调和现状,纵然爱护黄氏也没可如何了,只好把黄调离回沪,面为教导,免误大局。而黄于接中山先生电令后,欲行不行,还思恋棧,当即召集会议,满以为部下总可替他大出主意为之支撑。当时第一旅旅长王懋功发言:既有中山先生电令,还是请军长到上海跑一回,再作道理。第二旅旅长陈得平附和其议。而其亲信如第三旅旅长邱鸿钧、炮兵团长黄承羲虽坐在一块,亦俯首不说一句话。黄看见这个光景,知道无可挽回了,於是收拾行装捆载而去上海了。

五、黄大伟背叛革命弃明投暗

  黄大伟进入福州可说大有所获,尽可把傥来的财货善为运用,大可过其寓公之优游岁月。但黄这个人是不甘寂寞的,当然另有宅心,也不会淡薄明志,韬光养晦的,且受打击愤懑之余,竟不顾一切利害跑到香港以图活动了。陈炯明侦悉其情,认定黄氏此行可供利用,乃派其心腹马育航、钟秀南与之周旋,不断酬酢怂恿其与陈协作,参与反革命阵线。黄此时此际认为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大可借此作捲土重来的机会,於是一拍即合,甘心附逆弃明投暗了。陈炯明委了他一个有名无实的军长,以利用他来收编旧部重张旗鼓增强反动力量。那时19222月中,从福州回师广东,黄之旧部队第一、二、三各旅均屯驻於兴梅地带言岭关猴子洞之线,黄认为时机已至,大有可为。他妄想旧部眷怀故主,定必言听反戈计从叛变的,乃派其亲信秘书张海宇(张系湖北应城县人,援桂之役曾任广东廉江县县长)密抵丰顺之汤坑。张亦一时不敢冒失来到防地游说,乃修书专人送信邱鸿钧,劝其与黄一道走反叛路线,饵以厚爵以为可达目的了,孰不知邱识清顺逆,不为所动,严厉坚决拒绝,并同时拍电给孙中山先生表明心迹。电文原稿笔者曾经过目,其大致尚能忆及,兹录如下:

  大元帅孙钧鉴:鸿钧谬厕戎行,服膺革命,以身许国,矢志靡他。黄军长自入闽以还,动越常态,对下凌暴滋甚,事上桀骜不驯,尤复易帜更号,窃居名位,既悖纲纪,又拂群情。我大元帅爱切教殷,招之赴沪,面为启迪,用策将来!乃黄罔知悔悟,憾而弗聄,言谆听藐,竟起二心,附逆投陈,朝秦暮楚,狡焉思逞,期启乱萌,遣派爪牙,请人入彀。幸我官兵深明大义,不为所动,严为拒绝,藉杜浇风,一面加强整饬振我军旅,克符夙愿,廊靖逆氛。敬布腹心,尚祈垂察,擐甲待命,毋任主臣! 

  张海宇见邱部如此坚决,无从入手,惟有败兴复命而已。黄大伟黔驴之技仅只于此,寄於陈炯明的篱下,终久干不出什么名堂,领一空衔的无兵军长,可说无聊极斯枉作小人,渐渐不为陈所重视,且遭陈之左右白眼,受排挤,废然而回上海了。中山先生以黄这样无耻行为,非常震怒!想从泥淖中把他挽救出来,无奈黄自绝于人,甘沦堕落,万不获已,乃下令将其通缉。其令文中有黄大伟以青年学子受本大元帅提携教导,授以军衔,寄以心腹,今竟甘心附逆,深堪痛恨!着即通缉,归案惩办,以彰法纪等话。后来黄大伟在上海足不出户,躲藏起来,旧时朋辈咸鄙夷之,做人如此,良可哀已!黄蛰伏多时,咄咄书空,侘傺特甚,弄到妻离财散,进退维谷(黄妻李氏系广东东莞县人,曾留学英国,后来与黄不睦,结果离婚,只有一女),唯有觍颜地投向蒋介石的怀抱,作驯服的鹰犬。蒋介石自盗窃国柄,背叛革命,实施独裁,只要肯俯首称臣,不论青红皂白,熟魏生张,悉予一炉共冶,更不用过问历史了,越干过坏事多的人,越为蒋所罗致的对象,黄因此堪膺其选,当之无愧了!蒋给黄以军委会中将参议之职,从此啖饭得所,汔可小康,移居南京过其拿钱无活干的岁月了。

六、东路讨贼军过渡到建国粤军和最终解体

  东路讨贼军是由颠沛流离溃不成军的队伍,几经艰难困苦,才侥幸地战胜了踞福建的北军李厚基,由极度窳败残破的装备,转换成完整充实的队伍,是亲历其境的人,也没想不到的。怎料许崇智、黄大伟两人互相倾轧,大闹意见,置大局於不顾,且那时客观形势非常恶劣,如从福州回粤之际,自己不缜密打算,深信李烈钧收编依附北军之赖世璜部队,陈炯明之林虎、刘志陆部队,认为可靠,误敌为友,疏以戒备。当我东路讨贼军甫到兴梅,李烈钧也无法掌握这些朝秦暮楚的队伍,赖世璜脱离於前,林虎辈亦肇变於后,因此,东路讨贼军处在首尾受敌,四面夹击之中,措手不及,损失惨重!迨转进河源,只有被动挨打而节节败退,可说得之易,失之亦易了。其后循惠州、淡水、白芒花等处布防,也备受陈炯明的大举追击,弄到官有离心,士无斗志。情景如此,怎能再战哩?且第一旅旅长王懋功和第三旅旅长邱鸿钧亦有意见,互不协调,大家都称病离开了队伍,三军无主更不堪问了。而第二旅旅长陈得平则因患着神经病,不久也死掉。龚师曾之第四旅亦在赣粤边境战败,无踪无影地溃散了。后来王懋功离职他去,邱鸿钧调为大本营少将参军,至陈得平之第二旅在一个短时期给总部参谋曾则生代理。未几,第一、二、三旅的残存队伍拨归许济之新编第四师建制。该师参谋长是蒋伯诚,还有一个补充团长卫立煌。到1924年秋,把东路讨贼军改为建国粤军,许崇智还是当上总司令,许济那个新编第四师似系由顾祝同所接了,从此东路讨贼军这个番号便告结束,这支队伍也可说整个解体了。

七、黄大伟后来涉足落水沦为汉奸

  黄大伟自投靠於蒋介石后居於闲曹,过其饱食终日不要用心的生活。名虽中将,位实饭桶,过时的人物不过等于分衣施食罢。黄在南京无聊的当儿,经常招集旧侣抹其几圈麻雀牌,以消永日而已。到了抗日战争沪战失利,南京退守,跄踉奔逃如鸟兽散之际,黄于是一溜烟地跑到香港去,下榻於李福林住宅。李福林尚能不念旧恶(在福州时,黄常骂福军为土匪队伍,看不起李),竭诚地招待他,还给他以精神与物质的帮助,可说得仁至义尽的够朋友了。怎知道黄醉翁之意别有企图。居住多时,经常是朝出晚归行踪极为诡秘。其实他和汪精卫一夥人早就接好了头,出卖祖国干其不可告人的丑事。不久,李宅竟失却黄的踪影,黄竟不辞而去了。再过些时,才知道黄离开香港委身事敌,甘心落水沦为汉奸了。黄到了潮汕方面就其聊以自慰的所谓绥靖军总司令。和他一道投奔敌伪的旧人,只有前东路讨贼军第三旅第六团团长胡家弼(胡当汉奸用胡赖辅别号)当他的什么旅团长。没有多久,胡赖辅也受良心责备,知道汉奸当不得的,亦不能长此当下去的,旋在闽边带领队伍反正来归了。笔者抗战期间在曲江干活,曾接友人由汕头把黄大伟的什么布告文章宣言之类的印刷品寄来,他的皇皇大文还无耻地谈什么救国主张,且付印了丑恶嘴脸的相片,看了读罢令人骨酸肉麻作三日呕!总想不到自高自大睥聣不可一世的黄大伟竟堕落自眨到如此田地,可说狗彘不若了。他后来带领伪军到处骚扰,弄到鸡犬不宁,大有曷丧偕亡之惨!不久,黄在赣闽边境为爱国人民所狙击,身受重伤,回上海医治无效,结束了他作恶多端的生命。黄大伟的可耻收场,足为一般反复无常、欺世盗名的伪善者作一个很好鉴戒的榜样罢。

八、许、黄两人的出处关系与当时大局的影响和后来的演变

  许崇智这个人物在国民党的那个时期是能起一定的作用的,且他是很早而很年轻带兵的将领,当他髫龄时便由他的叔祖父、闽淅总督许应骙以贵胄身分送到日本留学,后来他和他的哥哥一道进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读书,本来是进第一期的(中国留学生起算期数),因年纪幼稚,成绩较差,到了第二期才告毕业。他回国很短时期,便在福建带兵,十七岁时即当了协统(即是旅长。镇统是孙道仁,湖南人)。他早就参加同盟会,中山先生倚为心腹干城之寄,当时像他这样的人来说,国民党里是罕有其匹的,把他作为大兵团的将领是当之无愧,胜任绰裕的。论当时忠心耿耿能自顶至踵服膺中山先生主义的人,陈炯明亦背叛了,还找出哪个哩?这毋怪中山先生的倚重的。独许自入闽以还,暮气沉沉,满身嗜好,萎靡不振,总提不起劲来干革命事业。舍许之外,拿黄大伟来说,也堪当后继带兵的人物,但黄品德不足服人,也是很不长进的东西。拿他的历史讲,黄大伟是湖北省黄陂县人,幼年读书很聪明,每试必冠其曹,十三岁便中了秀才,十五岁时补了廪生。张之洞开办两湖书院把他安排到里面去读书,刚逢满清讲求新政,派学生赴东、西洋留学,黄大伟首膺其选,派他赴比利时学习陆军,先后在陆军兵官学校炮科及陆军大学毕业。他早年也参加过同盟会,归国后在南京临时总统府及黄兴之南京留守府任参谋。他的同乡黎元洪就任大总统,他任侍从武官等职。黎下台后,中山先生亦知他的为人,后由居正、田桐各人从中力为吹嘘和推荐,始来粤就大元帅府高参等职。适逢其会,陈炯明整编队伍,孙中山先生示意于陈,着其出而带兵。当时黄正在壮年,精神奕奕,个子修短适中,面目晰白,两撮短须西装其头,雅好修饰,装腔作势,张脉偾兴,应对有条有理,每谈必鞠躬如也,气宇真象不几,既通法语又懂英文,在那个时候,广东方面军人中,孰敢与之颉颃哩?照黄的外表来看,以之长兵,是堪胜其任的。黄既具备这样条件,不独中山先生对他格外垂青,连素以狭义的地方主义为用人标准的陈炯明,也很高兴把他延揽,通过这样关系,授以粤军第一路司令。当时粤军中除军、师、旅的编制外,另设有十个路司令,论质与量,都以黄的第一路司令为最好。他的编制超过一个混成旅。其队伍中第一统领(团组织)张韬系广东省长公署警卫军改编,后在援桂之役,在化州把张撤掉,把营长王懋功升起来。第二统领陈得平,是原日桂军马济兵工厂的队伍。第三统领邱鸿钧,以帮统兼第八营营长代理,他的底子是海军陆战队方振武的队伍。另一个炮兵营,由杨某当营长(人多以杨大炮呼之)系云南人,是龙济光的旧部辗转改编而来的,其炮术很精,屡著战功,陈炯明特垂青睐,破格录用。因黄系西洋留学生,同时为中山先生所倚靠的人物,故而授以兵权。但陈的左右嫡系将领中,如陈炯光、陈觉民、陈小岳、钟景棠辈(他们也是一个路司令),对黄备极嫉视,联同海陆丰一班旧人向黄群起而攻,很为剧烈,经陈炯明多方劝解,力排众议,事才和缓下去,但也经过许多波折了。黄大伟自领兵权后,很能振作。1921年春援桂之役,从广东之高化出发,挥戈西指,陈炯明还给他一个粤军第二命令传达所所长,由总部及各军派人来参与组织,也等如一方面的总指挥。关于下达作战命令,由总司令正署,命令传达所所长副署,然后发布下达的。凑巧陈炯光、陈觉民、钟景棠几个路司令也纳入第二命令传达所指挥系统之内。在高化地带如中峒之役,黄大伟初试啼声打了几个胜仗,助长了声威,一直经廉江、安铺、钦县而打到南宁及龙州去。在廉州还把滇军蔡炳寰的残余队伍编为第四统领。由其参谋长张唯圣兼领,后来不久,又缩编为一个独立营,赵相如出任营长。由于黄之大卖气力,遂博得好评,为陈炯明称许和倚赖了,黄也因此滋长了他的骄气,其后发展到进入福州产生一切荒谬举措的结果,弄到身败名裂不保首领以殁,自作孽不可逭,可为黄大伟的写照。许崇智和黄大伟一双宝贝,可说不相伯仲,难兄难弟,因此都担不了革命的大任,致使革命的军权旁落,才影响当时的革命大局。中山先生环顾左右,许既如此提不起劲来干革命,黄大伟又附逆背叛而去,还有哪个能起作用执掌军权哩?思维再四,才注意到在永丰舰上蒙尘时共患难的蒋介石了,因此才授权蒋氏开办黄埔军校,训练革命基干,建立革命队伍。过了些时,蒋大权在握,先缴许部粤军之枪,后请许离粤赴沪,整个建国粤军也给蒋吞併消灭干净了。粤军将领逃的逃,抓的抓,杀的杀,造成清一色的蒋家天下,广东局面也完全变了样了,蒋的机会可说是许、黄两人把他养成的。蒋把军政党的大权也萃集于一身,毫无障碍地实施独裁了。许崇智在沪上作寓公,人亦乐得清闲过活,蒋仍不忘畴昔之情,优渥地时加馈赠,畀以一个监察院副院长的空衔。许挂着元老的资格,也夷然自得。迨抗日战争上海行将沦陷,才携眷赴港居住,最后香港沦陷也倚老卖老,在港呆着。那时进占香港日军将领矶谷廉介和许是老年同学,且出任香港总督,对许给予很多便利,作安居乐业的条件,所以许认为一动不如一静了,还向矶谷廉介说项,替亲人和旧部找点生活出路。例如,卢光忠(卢光忠原籍新会县人,世居澳门,为卢老九之第八子,人多呼以卢老八,别号寿孙,自称英国陆军骑科毕业,曾一度任建国粤军第三旅莫雄部第六团团长,因第一次东征将出发时,他辞职不敢尝试)承办烟赌及捐税之类,而许有无坐享其成分一杯羹局外人是不得而知,也不敢加以武断的。抗战胜利后,许向蒋示意想返广东一看乡国景物,蒋亦仰体其意,曲顺所请,并预先电知广州行营主任张发奎,准备举行盛大欢迎会,为许装点装点,以壮行色,这样一来,蒋可说照顾无微不至老怀足慰了!未几,许崇智施施焉从香港来粤,一班旧人为他捧场,在沙面胜利大厦作极隆重的欢宴,许洋洋得意,到处拜客访旧,亦极一时之盛,盘桓多日,才踌躇满志地回港而去。许可说善葆晚节,珍惜令名,苦心孤诣到极哩!拿当时的局势而论,许崇智和黄大伟是有一定的影响的。归根结底蒋介石背叛革命,祸国殃民,和他们间接赐予是分不开的。惟事隔四十多年,还有许多遗漏,且时间也不无出入,尚望比我知道更详尽的同志们不吝补充指正,以匡其阙。

《广州文史资料存稿选编》第五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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