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魁北克

魁北克人是加拿大人中的异数,近半数公民赞成独立,年轻人尤甚。每年6月24日的”国庆节” ,只要你到亚伯拉旱平原,便立刻能感受到他们要求独立的狂热气氛,”魁北克万岁!”的口号一呼百应。魁北克人还有高非婚同居率,高分居率以及公开的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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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回到榆林

(2009-01-06 17:41:46)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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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父是1928年春天去世的,妈妈带着我们姐弟俩离开荒僻的横山回到继父的家乡,我的出生地榆林。

榆林是长城脚下的一座历史名城,秦朝设上郡于此,历来是控扼西北边防的军事重镇。

一条发源于毛乌素沙地的河流裹挟着泥沙以其巨大的冲击力量,生生地把横亘在城北十五里处的一脉石山拦腰斩断,形成一个峡口,是为红石峡。河水如出洞的蛟龙奔腾咆哮穿过红石峡,沿着城西的河谷南下,形成无定河的上游榆溪河。

红石峡的山梁上建有镇北台,上下四层,是长城线上最大的烽火台之一,其中可容纳六七百戍卒据守,是榆林北方的屏障。

镇北台南行一里许,是雄山寺。寺在峡谷东侧的岩壁上,由十几个大小不等的石窟组成,层层叠叠,宛然空中楼阁。石窟里的雕像多已风化得面目全非了,可见其历尽沧桑年代之久远了。而石窟多数尚完好,其中的石桌石凳可供游人小憩。

雄山寺对岸峭壁上布满了高高低低的摩崖石刻匾额,其大者每字的直径约五米左右。可惜那时我年幼无知,对这些工程浩大的石窟和石刻的珍贵古迹竟视而不见,因此对其历史沿革和有关的名人掌故均一无所知。常想故地重游一探究竟,但至今未能如愿。每一念及,深感遗憾。

榆林除城东接近沙漠外,其余三面都是沃土良田。城北的官井滩是广袤的水田,产稻。城西城南的河谷地带都是菜园,一年三季青葱翠碧。岸边、垄上,处处绿树成荫,使人忘却这是边塞之地,故有“塞上江南”之称。

城内一条宽阔的五里长街,店铺鳞次栉比,从南到北建有六座古雅的楼台——文昌楼、万佛楼、新明楼、钟楼、凯歌楼、鼓楼。各具特色,雄伟壮观,均系明清两代的建筑,保存完好,是一般城市中罕见的景观。

榆林是陕北的首府。清朝将陕西省分为榆林、关中、汉中三道,榆林道辖陕北二十三个县。榆林设有道台衙门和镇台衙门,榆林又是府治,有知府衙门和县衙。因此榆林是陕北的政治中心,素有“小北京”之称。

榆林是蒙汉贸易的商品集散地,商旅云集,经济繁荣。榆林的文化教育历来发达,清朝设有榆阳书院,人才荟萃,名闻遐迩。城内每条小巷几乎都可以看到“进士”的匾额,足见这塞上边城还是一处钟灵毓秀之地呢!中国现代史上的文化名人张季鸾先生(《大公报》主笔)就是榆林人。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榆林已有三所中等学校——榆林中学、榆林女师和工业职业学校,都是6年制完全中学性质的学校。在当时陕西省除省会西安之外,榆林是中学最多的一个城市。

 

我们从横山回到榆林是从蛮荒进入繁华,然而我们没有喜悦和欣慰,我们还处在痛失亲人的悲哀中,又平添了多少忧患、疑虑和恐慌。尽管我还太小,不懂得人情世故,但气氛的压抑,陌生环境中的陌生人那种奇异的、不怀好意的目光,使我的心攥得紧紧的,好像周围藏着多少可怕的魔鬼一样。

妈妈眉头的结没有松开的时候。经常早晨起床,看见妈妈的眼圈儿红红的,我知道妈妈夜里又没有睡好,不定哭了有多久!妈妈是家里的太阳,但经常是满脸愁云,哪儿还有一点儿阳光?那愁云也就弥漫在屋里,笼罩着我和姐姐,也沉沉地压在我的心上。

南房,永远是阴沉沉的,五大间,只住着我们孤孤单单的母子三人,显得过分空旷。尤其那两间通连着的大堂屋,阴森得可怕。遮满墙山的大立柜和两截橱,朱红油漆褪尽了光泽,斑斑驳驳,倒像是涂了一层肮脏的凝血一样瘆人。西间的门上挂着一把大铜锁,我知道里边锁着两口大木箱。那是我们刚到榆林那天锁起来的。那个我应该叫“二叔”的郭黑命人把两口刚从骡驮子上卸下来的木箱抬进西间里去,他拿出一把大铁锁就要去锁门,幸而妈妈早已料到了可能发生的一切,她手疾眼快地劈手夺下了郭黑的铁锁,用自己的铜锁锁上了门。妈妈转身抄起一把斧子,把铁锁砸烂在屋门口的台阶上,厉声斥道:“我的东西要谁来替我操心?”当时满院子来看热闹的郭家的亲族们看得目瞪口呆。

朋友们向来称赞妈妈既温柔典雅又十分贤慧。然而处在当前这孤立无援的险恶境地,要护住一双稚嫩的儿女生存下来,妈妈就只能奋力一搏了。她深知这满院子的人没有一个同情她的。他们认为继父大半生在外做官,不发大财,也会发小财的,现在财产都落入一个“南蛮子”婆娘的手中,这是他们很不甘心的。尽管他们或许并不赞成郭黑一向的所做所为,但他们和郭黑毕竟有着血缘亲情,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是要站在郭黑一边的。妈妈面对着这样多的敌视目光,她不能不以凌厉的气势对付郭黑的进攻。她的刚毅果敢总算把郭黑镇慑住了,郭黑灰溜溜地走了,满院子的人也就陆续散去。

郭黑没有夺去那两口箱子,但是我们赖以生存的继父的菲薄遗产——这五间南房和一百畦土地(约十亩)的文契却还在郭黑手中。要想向郭黑索回财产所有权,无异于虎口拔牙!郭黑采取了不理不睬的态度,干脆不和妈妈照面,却放出口风说:“你一个外路婆娘领着两个带犊子,根本不是郭家的人,让你暂住在这里,就够便宜你的了,还想要郭家的祖产?”

和解无望,只有诉诸法律了,在那个时代,一个女人上堂入府去打官司是令人咋舌的事,妈妈却无法顾忌了,这是被逼无奈的唯一选择。不过妈妈有必胜的信念,这是她的精神支柱。她觉得理与法都在她这一边。何况郭黑在法院还有前科,是臭名昭著的人物,即使他能强词夺理,也蒙骗不了任何一位法官。

妈妈去拜访继父生前的几位朋友,征求他们的意见,向他们请教有关的事项,请他们写诉状。好在那是一个朴素的年代,打官司不需要缴纳诉讼费;没有律师,不需要花钱请律师;求人也不难,熟悉一点的朋友不必要带礼物,生疏一点的送包点心也就够了,更不兴红包一类的事。人们还没有进化到用金钱去收买一切的地步。只有在那样朴素的年代,妈妈才有可能打那场官司,否则那五间南房和几亩薄田能值几何?如何支付得起这费那费的庞大开销呢!

开庭的时候,妈妈在法庭上说明将近三十年的时间,房子任凭郭黑使用,土地任凭郭黑耕种,从未收过他一文钱的房租地租,现在他大哥去世,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全指望这点微薄的遗产活命,只求他交还房契地契,不要求他偿还三十年来所占的便宜,他却不肯。望法庭公正裁决。郭黑没能说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法官按照诉状和妈妈的陈述,一句一句地问他是否属实?他只能唯唯称是而已。于是法官向他宣示了有关继承遗产的法律条文,一审裁决限他在三日内将文契交还妈妈。他无话可说,只能听命。

 

 

 

 

©郭锦文 2009

(转载、出版需经作者书面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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