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美国篇

叛逆──美国篇

 

那天，去朋友老罗家，老罗正跟他的儿子吵架。见到我来了，老罗的儿子悻悻然回房间去。老罗气不过，骂了一声“叛逆！”，老罗的28岁儿子在关房门之前顶了一句“人类因叛逆而伟大！”

 

我问了问原委，原来两父子为了支持哪一个民主党的候选人而争执。父亲支持希拉里，儿子支持奥巴马。“美国让这个只会夸夸其谈的黑人统治，不是迟早要完蛋吗？”老罗忿忿地对我说。

 

这让我想起这几个月来，和我交谈有关美国两党初选的各种人。一般来说，有点年纪或有点事业的人，要吗就选麦凯恩，要吗就选希拉里；而中国人多半支持希拉里。但我惊奇地发现：30岁以下的年轻人，无论什麽人种，几乎全支持奥巴马。而据报导：高知识的白人也支持奥巴马。问题是：高知识的白人在美国，挺多。

 

在看过了老罗父子一役,及分析了整个态势之後，我突然意识到：一个时代、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不以我们意志为转移的时代，正在到来。

 

美国这几年来，战事不断、经济衰退、物价高涨、社会不公义的现象处处显露。举例来说：全球最先进的41个国家中，美国是唯一的一个没有全民健保的国家。美国没有健保的人数高达4千7百万。有健保的人也不大敢去看医生，除了要付一定的自付额外，还怕医生把他的病从小病变为大病、容易好的病拖成慢性病，因为这样医生才好从保险公司拿到更高的医疗费。今天，美国一个普通病房的价钱是5千多美元一天，还不包括医生、护士和医药。加护病房更高达8千多美元一天。

 

每一个人都知道美国的医疗制度是个大黑洞，需要改变。它把人性中的贪婪给没有制衡地表现出来。以前希拉里在当总统夫人的时候，曾试图改变，但最後以失败告终。

 

据说美国百分之70的医生、百分之80的修车厂老板、百分之90的律师，都是坏蛋。一个石油公司老总的退休金，竟然高达3亿多美金；一般升斗小民却面对着日日高涨的油价怒火冲天。种种不合理、不公平的现像，比比皆是。这个社会，急需改变。

 

对！改变！现在在台上的叁个候选人都倡言改变。从社会、经济、政治一直到人心，都需要改变。但麦凯恩继承了小布什8年施政、怨声载道的包袱，能改变吗？就算他决心改变，有人相信吗？而希拉里：凡政客所拥有的品质，她几乎都拥有了；甚至比麦凯恩还要政客。她当初当着全世界的面，吃下丈夫给她的一记耳光，为的就是今天。这让人觉得她太工於心计、距离群众太远了。将来时机对她有利时，她可能会改变；对她不利时，她决不会改变。

 

至於奥巴马，他一站上台，他的那张脸，就是改变。

 

19世纪60年代，林肯解放黑奴，黑人得到了理论上的平等。20世纪60年代，马丁路德金率领黑人起来争取民权，但也只争得了法律上、或称表面上的平等。

 

我记得以前我们公司需要请一位女秘书，我就去报社登个广告“请女秘书”。没想到报社管广告的小姐告诉我，这个广告是非法的，因为涉嫌性别歧视。“男的也可以当秘书啊！”小姐跟我说：“但你可以登个‘请秘书’的广告，如果男的来应徵，你找个理由打发他们走就行了。”我听了连连点头称是，还直夸我们真聪明。

 

我的一位朋友是开中国餐馆的，他要请一位厨师，於是也去登广告“中餐馆请厨师－限华人”，同样的，这广告也违法，因涉嫌种族歧视。小姐告诉他：就登个“请厨师”的广告，其他人种来应徵，一律不用就是了。我朋友只好照做。广告刊出後，许多老墨和老黑来应徵，均被他一一拒绝。他觉得这种反歧视法订得太严了，有点多此一举。

 

而我则认为：为了反歧视，法律订得严是必要的。我们华人以前不也是被歧视的对像吗？不要说美国，以前在台湾，报上的徵人广告里面不是经常有“限台籍”的字眼吗？中国大陆以前不也是把人民分成好几个阶级吗？美国能订这样的法规，真是个伟大的国家。但我在称讃美国的同时，却忘了我们内心还是歧视的－我歧视男的能当好秘书；我的朋友歧视老墨和老黑能胜任中餐馆的工作。所谓的平等，只是表面上的平等。

 

布什政府和以前几任总统，经常提拔一些少数族裔成为内阁阁员，除了是想要得到这些族裔的支持外，同时也表示大公无私。这种用人方式，英文称之为“TOKENISM”，中文可以译为“样板主义”或“点缀主义”。於是华人有了劳工部长赵小兰，黑人有了国务卿莱斯。我们华人吃这一套，为有了赵小兰而骄傲，有许多人就支持共和党。但黑人吃这一套吗？当然不！黑人一直都是支持民主党的主力。就像台湾陈水扁的政府，一直以搞分化族羣为能事，然後任命了几个外省人部长。外省族羣吃这一套吗？能把票投给民进党吗？

 

我们在美华人往往比白人更歧视黑人。说他们懒、他们脏、他们穷、他们恶。这些都是。我还可以再加上：今天，有百分之70的黑人是出生在非婚姻家庭；有许多的黑人作奸犯科。可是面对这样的一个族羣，我们该怎麽办呢？像纳粹对犹太人一样，把他们消灭？像苏联对阶级敌人一样，把他们流放？还是像南非对黑人一样，把他们隔离？不行了！时代不同了。更何况以前的那些做法都没成功。实施那些做法的人和党也都被钉进了历史的耻辱柱中。

 

我们今天既然不能纳粹、苏联、南非在美国的黑人，我们就只有和他们和平、公平地相处。而这种公平，不再是法律上的、不再是表面上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平等相处。这种真正的平等，可能就要等黑人奥巴马的当选来竟其功。就像台湾：如果要所有族羣真正的平等，可能也要由外省人马英九的当选来全其役。

 

有人说：把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交给一个没有施政经验的年轻黑人来统治，不是太冒险了吗？哈！美国人的性格中，可能缺乏沉稳、可能缺乏练达，但他们最不缺的，就是冒险精神。从五月花号登陆普利茅斯开始，一直到开发西部、登上月球，成为世界头号强国，靠的就是这种冒险精神。

 

奥巴马的旋风已经吹起，间中或许有像赖特牧师这样那样的小逆流，但整个大势已不可阻挡。奥巴马会把美国带入什麽样的改变？没有人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没有人知道。但美国将会、不怕、而且也不得不承受这种改变的後果。冒险？是的！叛逆？也是的！民主政治是人权对专制的叛逆；共产主义是穷人对富人的叛逆。有些叛逆是好的，得以传承；有些叛逆是坏的，会被淘汰。但不论是好还是坏，人类都会因此而进步。

 

200多年前，美国叛逆英国，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民主国家。当时没有人知道这个民主政治会把美国带入一个什麽样的境地？200多年後，不但美国成为世界头号强国，而民主政治也成为世界政治主流。

 

在奥巴马当选後，我们将希望－或许有点天真－人人都有医疗保险，像世界其他先进国家一样；人人受教育、找工作等等的机会一样；政府用人不再搞样板主义；公平，不再是法律上和表面上的用语；每个人都从心里面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换言之：让马丁路德金的梦成为现实！

 

现在美国的年轻人支持奥巴马，或许是因为他英俊，或许是因为他会讲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并没有因为他是黑人而不投票给他，这就是很大的进步。20年前；不，10年前；不，5年前；你能想像一个黑人会成为美国总统吗？

 

奥巴马当选美国总统後，不但会冲击美国人的心灵，也会冲击世界所有人类的心灵。就像美国的民主政治和电脑网路一样，影响着全世界。这影响有多深远？後果是好是坏？没有人能预料，包括奥巴马自己。

 

林肯因为解放黑奴而被杀，马丁路德金因为“我有一个梦”而被杀。英国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Doris Lessing 就预言奥巴马会遇刺。果真会如此吗？人类真会愚蠢地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蹈覆辙吗？我们且拭目以待。

 

以奥巴马为首的历史大戏帷幕已经拉开，我们都在这场戏中自觉或不自觉、情愿或不情愿地扮演着一个角色；而观众，则是我们的下一代。

 

（写於加州）

2008. 4.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