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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约>中的民俗》

(2010-11-24 05:56:30) 下一个
长期以来,在对包含丰富情节和主题的《圣经》所作的评论中,许多问题一直悬而未决,需要在更广阔的范围内援引民族学和民俗学材料——古代和现代各民族中与《圣经》相似的主题和情节,以便在此基础上厘清《旧约》中的幽暗之处,而《(旧约>中的民俗》的作者就担起了这一任务。

旧约中的民俗
《《旧约》中的民俗》:第2章 人的堕落(1)..


    第2章 人的堕落
    1.《创世记》里的故事
    诱惑和堕落,女人和蛇两棵树,生命树和死亡树蛇阻碍了造物主的好意蛇出于自私的动机欺骗女人广泛流传的关于蛇不死的信仰关于堕落的故事——死亡起源的故事耶和华文本的作者以有些轻描淡写却娴熟的笔触,描述了我们的祖先在神为了让他们居住而建造的伊甸园里所过的愉悦生活。那里的每一种树木都赏心悦目,果实累累,香甜可口;那里的各种动物之间以及它们与人之间都相处和睦;男人和女人不知道害羞,因为他们不懂邪恶;这是一个纯真年代。但这个快乐时期并不长久,阳光明媚之日很快有了乌云。作者从叙述创造夏娃并将她介绍给亚当立刻转到一个悲哀的故事,讲述他们的堕落,他们失去天真无邪,他们被逐出伊甸园,并讲到他们被告知他们自己以及后代注定要终日劳作,注定要有不幸,注定要死亡。花园最中央生长着能够辨识善恶的树,神禁止人去偷食树上的果实,他说:“你们吃的那天你们必因此而死。”然而蛇是狡猾的,女人是软弱和容易轻信的,蛇怂恿她去吃那致命的果实,而她也把果实给自己的丈夫尝了。两人刚刚尝了这种果实,他们的眼睛就明亮了,他们知道自己赤身裸体,顿时羞愧不堪,用无花果树叶编成裙子围在腰间,天真淳朴的年代从此一去不复返。就在这不幸的一天,中午的酷热已经过去,园中的树影已经拉长,神在那里像平常那样趁着晚间的凉快散步。亚当和夏娃听见他的脚步声,也许是落叶在神脚下的沙沙声(如果伊甸园里的树叶会凋落的话),就赶紧躲藏在树丛里,害怕被他看见自己赤身裸体。但神把他们从树丛里叫到自己跟前,并从这对羞愧的夫妻那里知道他们违反了他不许吃智慧果的命令,于是立刻大为震怒。他诅咒蛇并罚它永远用肚子走路,吃泥灰,永远与人为敌;他诅咒土地,宣布它要生长出荆棘和蒺藜;他诅咒女人,判她要在痛苦中怀胎,并要听命于丈夫;他诅咒男人,判令他必须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入土,因为人本来是用尘土做的。说完这一大通诅咒,他的愤怒有所舒缓,这个性情暴烈,然而实际心肠仁慈的神温和下来,竟然用皮子为两个罪人做了衣服,换下那可怜的无花果树叶围裙;这对羞愧的夫妻穿上新衣服,退入了林中。此时,太阳已经落到西边,浓重的阴影笼罩在“失乐园”的上空。
    在这段故事中,所有的内容都围绕着那棵辨认善恶之树;可以这么说,它占据着这个大悲剧舞台的中心位置,围绕它的有男人、女人以及会说话的蛇。但是当我们进一步观察的时候,发现在园子当中还有与智慧树并排而立的另一棵树。这是一棵非常奇怪的树,因为它像生命树一样,所有吃了它果实的人都会长生不老。但恰恰这棵神奇之树在关于人堕落的实际故事中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它的果实挂在枝头上供人采摘;与智慧树不同,没有神的禁令阻止接近它,也没有谁认为值得花时间去品尝它甘美的果实并获得永生。所有参与者的目光都聚焦在智慧树上;他们似乎没有看见那棵长生树。

                  《《旧约》中的民俗》:第2章 人的堕落(2)..
 

    只有当一切都结束时,神才想起这棵具有无限潜力的神奇之树立在花园中央,从来无人注意;神担心人吃了其中一棵树的果实,知识变得像他一样渊博,而如果吃了另一棵树的果实就会变得像他一样长生不老,于是就把人赶出伊甸园,并派出一队携带喷火宝剑的天使去守卫,防止有人接近这棵生命树。这样,从此以后就没有任何人能够吃到它的神奇果实,从而永远不死。因此,当整个悲剧过程在伊甸园展开时,我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智慧树上,仅仅在最后情节大转换,伊甸园的光辉暗淡下来,永远隐没于平常日光之中时,我们向这个乐园投去最后一瞥,才看到天使们挥舞的可怕宝剑所发出的微弱光芒照亮了这棵孤零零的生命树。
    看来一般认为,在关于两棵树的叙述当中有某些地方搞混乱了,在原始故事中,生命树并不像在目前的故事里那样,扮演着完全被动和装点的角色。因此有些人认为,起初存在着关于人堕落的两个不同的故事,在一个故事里只描绘了智慧树,而在另一个故事里只描绘了生命树。两个故事被一个编辑者笨拙地捏合成一个单独的故事,而且这个人几乎原封不动地保留了其中一个故事,却把另一个故事删减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地步。情况也许是这样,但问题的解决可能应该朝另一个方向去寻找。人堕落的整个故事的要旨看来是试图解释人为什么必然会死,是试图展示死亡何以来到世上。诚然,哪儿也没有说过人创造出来就会永生,也没有说过是因为他不听话才被剥夺了永生;但也没有说他造出来是要死的。这毋宁说是要使我们明白,长生不老和必然死亡的可能性同样都给了他,作出怎样的选择取决于他自己。生命树就耸立在他触手可及之处,其果子也不禁止他食用,他只需伸出他的手,摘下果子,吃下去,就能够长生不老。实际上,造物主绝对没有禁止人食用生命树之果,他含蓄地允许人——即使不说是鼓励——去吃这棵树上的果子,他对人明确说他可以随便吃花园里任何一棵树的果子,只有一棵能够辨别善恶的智慧树的果子例外。因此,神把生命树种在花园里,而且不禁止人享用它,显然打算让人有权选择长生,或者至少有长生的机会,但是人由于选择吃了另一棵树的果子,就丧失了这个机会,而这恰恰是神警告他不许碰触,否则立即会死的那棵树。这使人联想到,神禁止的树实际上是死亡树,而不是智慧树,只要尝一点这种死亡果的滋味,就足以让偷吃者死亡了,而完全无关乎任何服从或者违反神的命令的问题。这样的结论完全符合神对人的警告:“你们必定不可吃它;你们吃的那天你们必因此而死。”见《创世记》第2章4—17节。——译者因此我们可以猜测,在原始故事里有两棵树,一棵是生命树,另一棵是死亡树;这就给人自由挑选到底是吃一棵树的果子获得永生呢,还是吃另一棵树的果子导致死亡;神出于对自己创造物的善意,建议人去吃生命树的果子,警告他不要吃死亡树的果子;而人由于蛇的诱惑错误地尝食了死亡树的果子,丧失了仁慈的造物主为他设计好的永生的可能性。

                  《《旧约》中的民俗》:第2章 人的堕落(3)..
 

    这样的假设至少有利于恢复两棵树之间的平衡,有利于使整篇故事清晰、简洁和前后一致。它避免了必须假定存在两个最初独立的不同故事,然后由某个拙劣的编辑者粗糙地将它们结合在一起。而且这个假设还因为另一个更深刻的考虑而特别受到欢迎。它使造物主的性格显得更加和蔼可亲;它完全清除了对他的嫉妒和猜忌的怀疑,更不用说怀疑他的恶意和怯弱了。由于《创世记》故事的强烈影响,这种怀疑长期以来给造物主的声誉造成了损害。因为按照这个故事的意思,神嫉妒人既拥有智慧,又能长生不老;他想把这些美事都只留给自己,恐怕人万一获得了其中之一,或者二者都得到,人就会与他的创造者平起平坐,而这是神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所以他禁止人尝食智慧树的果子,而当人无视神的命令时,神就把他逐出了乐园,并封锁了通向那里的道路,以防止人再去吃另一棵树的果子因而变成长生不老。动机是自私的,行为是卑鄙的。而且,这两者也与神在此之前的行为完全不一致,那时候神根本不嫉妒人,还用他的神力使人生活得快活和舒适自在,他造出美丽的花园让人愉悦,造出飞禽和走兽让人与之嬉戏,造出一个女人让人娶其为妻。毫无疑问,认为造物主原本打算赐福于人永生不死,仅仅由于蛇的奸计而使他的仁慈意图未能实现,这种设想无论与整篇故事的总体主旨,还是与神的善意都更加协调。

    但我们还是要问,为什么蛇要欺骗人?蛇要剥夺造物主决定赐予人类的伟大特权有什么目的呢?它的这种干扰纯粹是无事生非吗?或者它有什么深意隐藏在这一行动的背后?对于这些问题,《创世记》的故事没有给出任何答案。蛇没有从自己的欺骗行径中得到什么好处;相反,它失去了许多,因为它受到神的诅咒和惩罚,从此只能用肚子行走,并吃土为生。但也许它的行为并非像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完全邪恶和毫无目的。我们听说,蛇比地面上其他任何动物都更加难以捉摸;它是否想通过害人不利己的做法,来实际显示自己的精明呢?我们可以猜测,在最初的故事里,蛇夺去神给予我们人类的祝福,并把它加在自己身上,从而证明了自己的好名声;实际上,它说服我们的祖先去尝食死亡树的果子,而它自己吃的是生命树的果子,并因而获得长生。这样的假设并不像初看那么不合常理。在我马上要讲的未开化民族的不少关于死亡起源的故事里,我们读到蛇成功地哄骗或恫吓了人,将原先指定给人的不死权归于自己。许多未开化民族相信,蛇和其他动物通过每年改换自己的皮毛,使自己恢复青春并长生不老。闪米特人看来也有这样的信仰。比如据古代腓尼基作家桑楚尼亚松说,蛇是所有动物中最长寿的,因为它不断蜕皮并恢复青春。但假如腓尼基人相信关于蛇长寿及其原因的这种观点,那么他们的邻居和亲属希伯来人也会作同样的设想。希伯来人看来一定认为,老鹰靠脱毛重新变得年轻;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蛇不可以靠蜕皮做到年轻呢?

                  《《旧约》中的民俗》:第2章 人的堕落(4)..
 

    实际上,在闪米特人最古老的文学丰碑之一、比《创世记》历史悠久得多的著名史诗《吉尔伽美什》里,就有一种概念,认为蛇获得了最高权威者原本预定给人类的一种长命植物,从而骗取了人的永生权。我们在长诗里读到,神人乌特纳皮什替姆向英雄吉尔伽美什透露了有一种称为“返老还童草”的植物,它具有使人重新年轻的神奇威力;吉尔伽美什获得了这种植物并夸耀可以吃了它而重获青春;蛇在他还来不及这样做之前,趁他在泉水或小溪的冷水里洗澡时,从他那里偷走了这株神奇植物;失去长生的希望之后,吉尔伽美什就坐在地上,痛哭流涕。诚然,这里并没有提到蛇吃了这株植物并因此获得了长生;但是这一缺略可能只是因为文本含糊或不完整;即使诗人真的对此只字未提,我即将引述的与该故事类似的文本,也能够以极大的可信度给我们填补这个缺漏。这些类似的故事虽然不是直接证据,却进一步使人想起,在经过耶和华文本作者打乱和曲解的这个故事的原文中,蛇是神派给人的信使,让它带来让人永生的大好消息,但是,这个狡猾的家伙对信息作了有利于蛇类而不利于我们人类的歪曲。它用来达到如此邪恶目的的赠言,本来是神派它作为信使而带给人的礼物。

    总而言之,如果我们能够对流传于许多民族中的各种不同说法进行比较,并作出判断的话,那么关于人的堕落的真正原始故事大约如下。仁慈的造物主用陶土捏出了第一个男人和第一个女人,并通过向他们的嘴巴和鼻孔里吹气的简单方法赋予他们生命之后,把这对幸福的男女放到了尘世乐园。他们在那里无须忧虑和劳作,可以靠尝食乐园里各种鲜美的果实为生,那里的飞禽和走兽都围着他们欢蹦乱跳,无忧无虑。为了表现自己无上的仁慈,神打算送给我们祖先一件长生不老的大礼物,但同时决定让他们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者,让他们自由裁定是接受还是拒绝这个赐予的恩惠。为了这个目的,他在花园的正中央栽下两棵神奇之树,它们的果子完全不同,一棵树的果子吃的人必然死亡,另一棵树的果子吃的人可获永生。做完这些之后,他派蛇到这两个人那里去,授权它传达如下消息:“不要吃死亡树的果子,因为你们那一天吃了它,你们就必定死亡;但可以吃生命树上的果子,这样可以获得长生。”而蛇是地上最狡诈的动物,在来的路上它决定要歪曲这个信息;于是当它到达乐园,发现只有女人独自在那里时,就对她说:“神这样说:不要吃生命树的果子,因为你吃的那天你一定会死;而要吃死亡树的果子,这样你会长生不老。”愚蠢的女人相信了它的话,吃了那致命的果子,并把果子给了自己的丈夫,他也吃了。但狡猾的蛇自己吃了生命树的果子。这就是为什么人终有一死,而蛇一直活着的原因,因为蛇每年蜕皮并能返老还童。只要蛇不歪曲神的正确指令,并诓骗我们的女始祖,就不是蛇而是我们能够长生不老了;因为我们本该像蛇那样每年蜕皮,并因此永葆青春。
    情况就是这样,或者基本上是这样:故事的最初形式很可能通过比较下列故事而构造出来,这些故事也许可以权宜地归在两个标题之下——“假消息的故事”和“蜕皮故事”。

 

                  《《旧约》中的民俗》:第2章 人的堕落(5)..
 

    2.假消息的故事
    霍屯督人关于月亮和兔子的故事布须曼人关于月亮和兔子的故事南迪人关于月亮和狗的故事霍屯督人关于月亮、昆虫和兔子的故事布须曼人关于月亮、乌龟和兔子的故事黄金海岸上关于神、绵羊和山羊的故事阿散蒂人关于神、绵羊和山羊的故事多哥兰地区关于神、狗和青蛙的故事班图人关于神、变色龙和蜥蜴的故事永生消息的误传像其他许多未开化民族一样,纳马夸人或霍屯督人将月相与长生不死的思想联系起来,他们把月亏和月圆理解成交替毁坏和重生的真实过程,是永远重复的衰败和生长的真实过程。甚至月亮本身的升起和落下,也被他们解释成是它的出生和死亡。他们说,从前月亮神想告诉人类一个关于永恒不死的消息,兔子就担当了信使。于是月亮委托它到人那儿去并告诉他们:“就像我会死去和重生,你们也会死去和重生。”于是兔子就到人那儿去,但不知道是因为它记错了还是出于恶意,总之它颠倒了这个信息,对人说:“就像我会死去和不再重生,你们也会死去和不再重生。”然后它回到月亮神那里,神问它对人说了些什么。它对神说了,当神听说它传达了错误的消息之后,十分愤怒,拿起一根木棍朝它扔过去,把它的嘴唇砸裂了。这就是兔子嘴唇至今留有裂缝的原因。兔子一溜烟逃走了,而且直到今天还在跑。但有些人说,它在逃跑之前抓破了月亮的脸,这些抓伤的痕迹至今仍然存在,因为任何人在明亮的月夜都可以看得见。但是纳马夸人直到现在还对兔子感到愤怒,因为是它使他们不再长生不老。这个部落的老人经常说:“我们总是恼怒兔子,因为它把这样坏的消息带给我们,我们不想吃它的肉。”从此以后,每当一个年轻人到达成人年龄并在人群中取得地位时,就禁止他吃兔子肉,甚至不允许触碰烧煮过兔子的火。如果有人破坏了这条戒律,那么他常常会被驱逐出村庄。不过在交纳了罚金后,他会重新被团体接受。

    布须曼人讲过类似的故事,只是稍有不同。据他们说,月亮神曾经对人们说:“就像我死去和重生一样,你们也会死去和重生。”但是有一个人不相信关于永生的好消息,而且不赞成保守这个秘密。当他的母亲死去时,他大声痛悼她,无论如何没法让他相信,她会重新活过来。他和月亮之间为这件悲痛的事情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你的母亲睡着了,”月亮说。“不,她死了,”这个人说。他们对此继续争论,针锋对麦芒,直到最后月亮失去了耐心,一拳打在人的脸上,打裂了他的嘴巴。同时月亮神诅咒他,说道:“让他的嘴永远这样,哪怕他成为兔子也不改变。因为他将要变成兔子。他将跳着离开,也会顺着自己的足迹来回跑。狗将会追逐他,当狗抓住他时,将把他撕成碎块。他将完全死去。所有的人,当他们死的时候,就永远死去了。因为他不同意我的意见,我吩咐他不要哭他的母亲,因为她会活过来。可他对我说:‘不,我的母亲不会活过来。’因此他将永远变成一只兔子。

                  《《旧约》中的民俗》:第2章 人的堕落(6)..
 

    而其余的人也会彻底死去,因为当我告诉他说人会像我一样死去又活过来时,他断然反驳了我。”就这样,这个怀疑者由于自己的怀疑态度,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变成了一只兔子,并从此以后一直做兔子。但是他的大腿上还有人的肌肉,这也就是布须曼人杀死一只兔子时,他们总是把大腿割掉,不吃腿肉,因为这是人的肉。布须曼人现在还说:“正因为兔子,引起月亮诅咒我们,而我们也全都要死去。要不是他的关系,我们本来会死去又活过来。可是他不相信月亮对他说的话,他直接反驳了月亮。”在布须曼人说的这个故事中,兔子不是神向人传话的动物信使,而是怀疑神的人,因为不相信永生的福音,就变成了一只兔子,并招致整个人类不再永生。这或许是比霍屯督人的说法更加古老的故事形式,在那个故事里,兔子只是一只兔子,没有更多的内容了。
    英属西非的南迪人讲过一个故事,其中死亡的起源与一只狗的坏脾气有关。它本来要给人带来关于不死的消息,但因为没有受到尊贵使者应有的敬重,于是盛怒之下改变了话语,判定人类从此以后永远要遭受悲惨的命运。这个故事如下。当第一批人在地上生活时,有一天来了一只狗并对他们说:“所有的人都将像月亮那样死去,但是与月亮不同,你们不会重生,除非你们让我用你们的葫芦喝一些牛奶,用你们的麦秆吸一些淡酒。如果你们这样做了,我就会在你们死去的时候,安排你们去一条河里,并在第三天让你们重新活过来。”但人们嘲笑这只狗,让它用尿盆喝牛奶和酒。狗很气愤,因为人没有用自己使用的那种器皿来招待它,尽管它忍辱用尿盆喝了牛奶和酒,但它在离开时非常愤怒地说:“所有的人都将死去,只有月亮能够重生。”这就是为什么人死了以后,就再也不回来了,而月亮则相反,它离去后经过三天又会回来。只要人给狗一只葫芦让它喝牛奶,给它一根麦秆让它喝酒,我们全都会像月亮那样死后过了三天再活过来。这个故事里根本没有提到有什么人物或神灵派狗给人带去永生的信息;但是从传话者提到月亮,以及从与霍屯督人的类似故事相比较中我们可以有充分理由推论,是月亮派遣狗去跑腿送信,那个不诚实的动物就滥用这个机会去为自己谋取特殊好处,而它绝对无权这样做。

    在这些故事里,有一个信使必须去传递重要消息,这个任务所带来的致命结果被归咎为送信者的粗心大意或邪恶企图。但在另一些关于死亡起源的故事里,派出的是两个信使,而死亡的原因据说是携带永生好消息的那个信使的拖拉作风或处置不当。霍屯督人有一个关于死亡起源的故事,事情以如下的方式展开。他们说,月亮曾经派出一只昆虫向人们传递她要说的话:“你到人那儿去并对他们说:‘就像我会死去并死而复生一样,你们也会死去并重新复活。’”昆虫带着这个消息上路了,但是在它慢慢爬行前去的时候,兔子在后面跳跃前进,停在它旁边并问道:“你要去完成怎样的使命?”昆虫答道:“月亮派我到人那里去,对他们说,就像她要死去并复活那样,他们也会死而复活。”兔子说:“你跑不快,让我来做这件事。”于是它带上消息一路狂奔,昆虫则跟在后面慢慢爬行。

                  《《旧约》中的民俗》:第2章 人的堕落(7)..


    当兔子跑到人那儿时,它歪曲了自己过分殷勤地讨来承担传递的那个消息的内容,因为它对人说:“月亮派我来对你们说:‘就像我会死去并从此消亡一样,你们也同样会死亡并彻底消亡。”说完这些以后,兔子就回到月亮那儿并告诉她,自己对人说了些什么。月亮听了非常愤怒,斥责兔子道:“你怎么竟敢对人说我从未说过的话?”说着操起木棍对准兔子的鼻子打去。这就是兔子鼻子至今上下开裂的原因。

    居住在卡拉哈里沙漠贝专纳保护国和南罗得西亚部分地区的塔蒂布须曼人(或马萨瓦人)讲过一个相同的故事,只有一点小小的不同。他们说是古时候的人们传下了这个故事。月亮想向早期人类传递一个信息,告诉他们说就像她会死去并重新复活一样,他们也会死亡并且重新活过来。于是月亮叫来了乌龟,对它说:“到人那儿去一趟,把我的一个消息传达给他们。对他们说,如同我死而复活一样,他们也将死而复活。”于是乌龟慢慢爬去,还不断自言自语地复述着给它的信息,为的是不要忘记。月亮对乌龟的慢慢腾腾和容易健忘很是恼火,就叫来了兔子并对它说:“你跑得快。把这个信息给我传达到远方的人那里:‘就像我会死而复生一样,你们也会死而复生。’”于是兔子出发了,可是它匆忙之中把消息的内容忘记了,而且它不想让月亮知道这件事,就把消息这样向人传达了:“就像我死而复生那样,你们将死去不再复生。”这就是兔子向人传达的信息。同时,乌龟一直记住这条消息,它再次动身上路。它对自己说:“这一次,我不会忘记了。”它来到人们居住的地方,向人传递了它带来的消息。人们听到之后,对坐在一旁的兔子非常愤怒。它猛跑过来之后,此时正在那里吃草。有一个人跑过去举起一块石头扔向兔子。石头正好打在它的嘴上,撕裂了它的上嘴唇,从此以后这个嘴唇就一直留下了裂缝。这就是直到今天每只兔子的上嘴唇都有一条裂缝的原因。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黄金海岸的黑人也讲过两个信使的故事,在他们的故事中这两个信使是绵羊和山羊。当地人对住在阿克洛蓬的一个瑞士传教士讲的这个故事的结构如下。太初,天地已经有了,但地上还没有人,下了一场大雨,雨后不久,一根大链条从天上降到地上,链条上挂着七个人。那些人是神造的,他们通过链条到达了地面。他们随身带着火,并用它来烧煮食物。过了不久,神从天上派出一只山羊,向七个人传达了如下消息:“有一样东西叫做死亡;它总有一天会一个一个杀死你们;但是虽然死了,你们不会彻底消亡,还将回到天上我这里来。”山羊上路了,但当它快要到达人的住地时,偶然碰到了一个灌木丛,看上去很好吃;于是它流连于此并开始啃食嫩叶。神发现山羊滞留在途中,就派出绵羊去传递同样的消息。绵羊去了,但没有对人说神命令它说的话,它歪曲了那个消息,说:“一旦你们死去,你们就消失了,不再存在了。”然后山羊跑来对人说:“神说,你们将会死去,这是真的,但这不是你们的末日,因为你们将回到我这里。”但是这些人回答道:“不对,山羊,神没有对你这样说,我们遵守绵羊起先报告的那些话。”

                  《《旧约》中的民俗》:第2章 人的堕落(8)..
 

    在阿散蒂人讲的这个故事里,两个信使也是绵羊和山羊,而关于永生不死的消息被歪曲,则有时归咎于绵羊,有时归咎于山羊。阿散蒂人说,很久以前人活得快快乐乐,因为神居住在他们中间并和他们面对面交谈。但是,好景不长。不幸的一天到来了,几个女人正在一只研钵里用碾槌捣碎谷物,此时神站在那里看着她们。由于某种原因她们对神的在场感到烦恼,并要求他离开;又因为他没有赶快离开让她们高兴,她们就用碾槌打了他一顿。愤怒至极的神就从人世间完全退出,让各种偶像来管理;因此人们直到今天还在说:“啊,要不是那个老女人,我们会多么快乐啊!”然而神本性仁慈,即使升到天上以后,还派一只山羊向地上的人传递好消息,说:“有一个称为‘死亡’的东西。它会一个接一个把你们都杀死。但即使你们死了,也不会完全消亡。你们会回到天上我这里。”于是山羊带着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出发了。可是在它还未到达人居住的地方时,看见了路边一丛诱人的灌木,就停下来啃食叶子。神在天上俯视下界,发现山羊在途中消磨时光,就把同样的任务委派给绵羊,让它一刻也不要拖延地把好消息传达给人们。但是绵羊没有正确地传达这个消息。它对人所说的差之千里:“神对你们说,你们会死,而且这将是你们的末日。”山羊吃完美餐,也匆匆赶到镇里,并传达它的消息,对人说:“神向你们传话说,你们当然会死去,但这不是你们的末日,因为你们将会回到他那里。”可是人们对山羊说:“不对,山羊,这不是神说的。我们相信绵羊带来的消息是神传达给我们的那个消息。”这个不幸的曲解就开始在人中间引发死亡。然而,在阿散蒂人讲的这个故事的另一种说法里,绵羊和山羊对换了各自扮演的角色。绵羊把神给人的永生的消息传达给了人,而山羊赶在它前面把死亡的消息传给了人。人由于纯洁无邪,怀着宗教般的热情接受了死亡,却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然,从此以后他们就会死了。

    在这个故事的所有不同说法中,传给人的消息都来自神,但是在西非多哥兰那里听到的另一种说法里,消息是人传送给神的。他们说,从前,人派一条狗去对神说,当他们死去时,他们想再活过来。于是狗一路小跑着去传递这个信息。但是在中途它感到饿了,就拐进一所房子,里面有一个人正在炖煮神奇的药草。狗就坐下来暗自思忖:“他正在烧煮食物。”与此同时,一只青蛙出发了,它要去对神说,人死以后,他们宁愿不再活过来。并没有人让它去传这个信息;这纯粹是它的一次多管闲事和鲁莽举动。然而它飞快地跑去了。而狗仍然眼巴巴地坐在那里瞧着正在炖制的魔汤,它看见青蛙从门口匆匆经过,但它心中想:“我过一会吃完后,很快就可以赶上青蛙。”可是青蛙最先到达了终点,对神说:“当人死了以后,他们宁愿不再活过来。”后来,狗赶到了,它对神说:“当人死了以后,他们希望再次活过来。”神当然搞糊涂了,他对狗说:“我实在不明白这两个消息。但因为我先听到青蛙的要求,所以我就照它办。我不能照你的要求办。”这就是人死去而且不能复生的原因。假如青蛙只管自己的事而不要插手别人的事,那么直至今日死去的人还能重新再生。然而青蛙在哈麦丹风劲吹的干旱季节全都死去之后,当雨季来临的雷声隆隆响起时,又会重新复活。的确,当大雨降临,雷声大作之时,你可以听到沼泽地里一片呱呱声。因此我们发现,青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篡改了信息。它为自己谋得了永生,而这是它从人那儿夺来的。

                  《《旧约》中的民俗》:第2章 人的堕落(9)..
 

    在这些故事里,死亡的起源被归结为两个送信者当中的一个忙中出错或故意欺骗。但是,按照广泛流传于非洲班图族各部落中的这个故事的另一个说法,死亡并不是送信者弄错消息造成的,而是神自己犹豫不决造成的,他在决定给人永生之后改变了主意,决定要让人死亡。人类的不幸在于,携带死亡消息的第二个传信者,追过了携带永生消息的第一个传信者。在这种形式的故事中,变色龙扮演传递永生的信使,而蜥蜴扮演传递死亡的信使。例如,祖鲁人说,在世界之初,翁库隆库鲁,即老神仙,派出一条变色龙给人带去消息,对它说:“去吧,变色龙,到那里去并且说,不要让人死。”变色龙出发了,但它爬得非常慢,而且在路上磨磨蹭蹭,去吃乌布克韦贝赞(ubukwebezane)灌木或桑树的紫色浆果;不过有些人说它爬上树去晒太阳,吃苍蝇填饱肚子,然后马上躺下来呼呼大睡。这时候,老神仙重新考虑后决定派蜥蜴作为紧急信使,去追赶变色龙,并带给人一个截然不同的消息,他对这个动物说:“蜥蜴,当你到达时,你要说,让人死吧。”这样,蜥蜴跑了,超过了还在慢慢爬行的变色龙,首先到达了人们中间,向他们传达了关于死亡的消息,说:“让人死吧。”然后它转过身去,回到了派它来的老神仙那里。但是它离开以后,变色龙最后也来到人们中间,带着它关于永生的好消息,它大声宣布:“神说不要让人死去!”可是人们回答说:“哎呀,我们已经听过了蜥蜴的话;它告诉我们:‘神说让人死吧。’我们不能听你的话。”由于蜥蜴的话,人将会死去。于是,从此以后人就一直会死去。因此祖鲁人憎恨蜥蜴并且只要见到就把它杀死,因为他们说:“这是非常丑恶的家伙,它在世界之初就跑来说人要死去。”但另一些人憎恨变色龙或者干脆杀死它,他们说:“那个可鄙的家伙,它延误了告诉人们说他们不会死去。只要它及时告诉我们,我们就不会有死亡了;我们的祖先也会一直活着;地球上也不会有疾病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变色龙拖延的缘故。”

    同样的故事以几乎同样的形式在诸如贝专纳、巴苏陀、巴隆伽、恩戈尼等其他班图族部落中间,并且显然在英属东非的瓦萨尼亚人中间流传。甚至在并非班图族的豪萨人中间也发现了这个故事的稍有改动的形式。直到现在,巴隆伽人和恩戈尼人还对变色龙心存怨恨,因为它的拖拉才把死亡带到了世界上。所以,当他们发现一条变色龙在树上慢慢爬的时候,他们就戏弄它,直到它张开嘴巴,于是他们把一撮烟草丢在它舌头上,兴高采烈地观察这个动物扭曲着身子,颜色由橙变成绿,由绿变成黑,直到痛死;他们就这样为变色龙对人做的那个大坏事报仇。
    因此在非洲广泛传播着一个信念,即神一度打算让人永生,但是由于他委托传达喜讯的那个使者所犯的错误,使这个仁慈的计划归于失败。

                  《《旧约》中的民俗》:第2章 人的堕落(10..
 

    3.蜕皮故事
    相信蜕皮动物可获永生人错失永生,蛇等获得永生关于人曾经能够蜕皮和永生的信念关于人死后三天复生的信念人错失永生,月亮获得永生巴纳人关于人曾经死而复生的故事人和蛇等为获得永生而竞赛许多未开化民族相信,由于具有能够定期蜕皮的优点,某些动物尤其是蛇,会重新恢复年轻并永远不死。他们坚持这个信念,因而讲故事解释这些生物是怎么获得、人又是怎么失去了这个永生的福祉。

    比如,东非的瓦费帕和瓦贝恩德部落说,有一天,神(他们称为“莱扎”)降临大地,并对所有的生灵讲话:“你们哪个不想死?”不幸的是,人和其他动物此时都在熟睡,只有蛇醒着并当场做了回答:“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人和其他动物都会死的原因。只有蛇不会自然死亡,除非把它杀死。它每年更换皮肤,并由此重获青春和力量。英属北婆罗洲的杜松人同样说,当造物主完成所有的创作时,他问道:“你们谁能够蜕皮?如果谁能够这样做,它就不会死亡。”只有蛇听见并作了回答:“我能。”因此直到今天蛇不会死,除非人把它杀死。杜松人没有听见造物主的问话,否则他们也会蜕下自己的皮肤,也会不死了。类似地,中西里伯斯岛上的托乔托拉查人也讲过,从前神唤来人和其他动物,以便决定它们的命运。在神提出的各种命运中,有一个是这样的:“我们能够脱去自己的旧皮肤。”不幸的是,人类在这个重要时刻派了一个昏聩的老妇人作代表,此人竟然没有听见这个诱人的提议。而那些蜕皮动物,比如蛇和虾,听到这句话并接受了这个提议。再有,俾斯麦群岛中的瓦乌通岛上的土著民说,有一个名叫托科诺科诺米安杰的神吩咐两个年轻人去取火,承诺一旦成功,就让他们获得永生以资奖赏,而如果他们拒绝,那么即使他们的幽灵或灵魂可以幸存,他们的身体也会腐朽。但他们没有听从他,于是他就诅咒他们道:“怎么啦!你们过去一直是活着的!而现在你们必须死,虽然你们的灵魂可以保留。但是鬛蜥、蜥蜴和蛇会活着,他们会蜕皮,他们会永远活下去。”年轻人听了这些话哭了起来,他们后悔没有去为托科诺科诺米安杰取火,为自己的愚蠢痛苦不堪。

    英属圭亚那的阿拉瓦克人讲,从前造物主降临大地来看看他所创造的人生活得怎样。但是人们竟然邪恶到想杀死他;于是他剥夺了他们不朽的生命,并把它赠送给那些能够更换皮肤的动物,比如蛇、蜥蜴和甲虫。这个故事的另一种有所不同的说法出自奥里诺科河地区的塔马纳切厄印第安部落。他们说,造物主一度曾居住在他们中间,后来他乘上一条船,想渡过辽阔的海水回到他来的那一边。正当他将船推离岸边时,他用改变了的嗓音,对人们大声说:“你们将会更换你们的皮肤”,他的意思是:“你们将会像蛇和甲虫那样恢复青春”。但不幸的是,有个老妇人听了这些话,用即使不算挖苦也算怀疑的口气,大声叫出:“哦!”这使造物主很生气,他立刻改变了语调,暴怒地说:“你们会死去。”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终有一死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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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门答腊西面的尼亚斯岛上的居民说,大地造好以后,某位神从天上下来对这件作品做最后的修饰。他本应斋戒,但是他忍受不住饥饿的痛苦,吃了一点香蕉。不幸的是他选择了吃香蕉,因为如果他吃了河蟹,人就可以像蟹那样更换自己的皮肤,并因此定期恢复青春,永远不死。但事实上他吃了香蕉,所以我们人人都不得不死亡。尼亚斯人的这个故事的另一种说法补充道:“蛇则相反,它吃了蟹,在尼亚斯人看来,蟹褪下它们的皮囊,但永远不死了;所以,蛇只需更换它们的皮,也会永远不死。”

    在最后一个说法里,蛇的长生不老被归结为它们吃过了蟹,而蟹可以靠脱壳恢复青春并永远活着。对甲壳类水生动物长生不老的类似信念也存在于萨摩亚群岛上土著人关于死亡起源的一个故事中。他们说,众神聚会决定人的最终命运应该如何。提出的一个建议是人应当像水生甲壳动物那样能够脱壳,并且重新恢复年轻。帕尔西神提了一个相反的建议,认为水生甲壳动物应该脱壳,但人应该有死亡。当这个提议还在会上讨论时,来了一场倾盆大雨,不幸打断了争论,众神纷纷跑去躲雨,帕尔西的提议被一致通过了。这就是为什么水生甲壳动物仍然会脱壳,而人却不能的原因。

    这样,不少民族看来相信,通过定期脱去外壳的简单方法获得长生不老的幸运特权,一度曾经是我们人类唾手可得之物,但是由于一次倒霉的机会,它转移给某种低等生物,比如蛇、螃蟹、蜥蜴、甲虫。但是据另一些人的看法,人从前有一段时间曾经真的拥有过这一无比珍贵的恩惠,但由于一个老女人的愚蠢行径又把它丢失了。比如班克斯群岛和新赫布里底群岛上的美拉尼西亚人说,起初人从来不死,当他们年老时,就像蛇和蟹一样脱去自己的皮肤,重新变得年轻。后来有一个老妇人来到河里,想脱下自己的皮;据有些人说,她是神话英雄或传奇英雄卡特的母亲,据另一些人说,她是“乌尔塔马拉马”,即“世界翻新者”。她把自己的旧皮肤脱到水里,看着那张皮顺水流走,被树枝钩住,挂在上面。然后,这个女人回到家里,她的孩子正在那里。但是孩子不愿认她,哭着说自己的母亲是个年老的妇人,而不是眼前这个年轻的陌生女人。于是为了让孩子安静下来,母亲出去拿回自己那张旧皮,重新穿在身上。从此,人们不再能够脱下自己的皮肤,也就会死亡了。关于死亡起源的一个类似传说在肖特兰群岛上以及新几内亚东北部的一个巴布亚部落卡伊人那里也有发现。卡伊人说,最初的人是不会死的,只会返老还童。当他们旧的棕色皮肤起皱纹和变丑陋时,他们就到河里去,剥下自己的旧皮,当他们从水里出来时,就有了一身崭新的、年轻人的白皮肤。当时,那里生活着一个老妇人和她的孙子。老人对自己日渐年迈感到苦恼,有一天她来到河里洗澡,抖落了身上已经干枯的旧皮肤,带着一身漂亮的新皮肤回到村里,容光焕发。她就这样以改变了的容貌登上楼梯,走进自己的家。但是当孙子看见她时,竟跑开去并哭喊起来,无论如何不愿相信她是自己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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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用了所有的办法都没能让他消除疑虑和安静下来,最后只好回到河边,从水里捞回了自己那张丑陋的旧皮肤,穿在身上,像从前那个令人讨厌的老丑妇的模样重新回到家里。孩子见到自己的奶奶回来非常开心,可是她对他说:“蝗虫会换掉自己的皮,而你们人,从今以后就会死了。”确实,从此以后人就这样会死了。阿德默勒尔蒂群岛上的土著人讲过同一个故事,只是有些不太重要的变化。他们说,从前有一个老妇人,已经衰弱不堪了。她有两个儿子,儿子们有一天出去打鱼,老妇人就去洗澡。她从自己身上脱下发皱的旧皮肤,从水里钻出来时已经像从前曾经有过的那样年轻。儿子打鱼回到家里,一看见她就大吃一惊。一个儿子说:“这是我们的母亲。”另一个却说:“也许这是你的母亲,而我想娶她为妻。”母亲偷听到这番话以后就问:“你们两个在谈论什么啊?”儿子回答道:“没什么!我们只是在说,你是我们的母亲。”但母亲反驳道:“你们在撒谎,我已经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如果你们不干扰我的话,那么我们大家,男人和女人,都会活到高龄,然后可以脱下自己身上的皮肤,重新变得年轻。但你们干扰了我,因此我们大家都会变成老男人和老女人,然后死去。”她说完这些话,抓起自己的旧皮肤,把它穿在身上,重新变成了一个老妇。至于我们,她的后代,会长大也会变老。但假如不是那两个年轻的饭桶的话,我们人类就不会死亡,我们本该一直活下去。

    在离开班克斯群岛更远的中西里伯斯岛山地部落托库拉维人那里经常听到同样的传说。据发现这个故事的荷兰传教士们说,这个广泛传播的故事在西里伯斯岛上的说法是这样的:古时候,人们像蛇和虾那样能够蜕换皮肤,并因而重返青春。当时,有一个老妇人有一个孙子。有一天,她来到河边洗澡,脱下自己的旧皮肤并把它挂在树上,然后焕然一新回到家里。但是她的孙子认不出她来,对她无动于衷;他坚持说:“你不是我的奶奶,我的奶奶是年老的,而你是年轻的。”于是这个女人回到河边,重新换上自己的旧皮肤。但从此以后,人们就失去了变得年轻的能力并必然会死亡了。

    有些民族认为,古时候人们曾经因为定期更换自己的皮肤而长生不老,另一些民族则把这个重要的特权解释为月亮的某种交感作用。由于交感作用,人类经过生长与衰落、生与死的交替轮换阶段,对应着月相变化,永无止尽。根据这个观点,虽然在某种意义上会发生真正的死亡,但很快就会复活。一般在人死后过了三天,就将复活,因为三天正是旧月亮消失和新月亮出现之间的间隔日期。比如,马来半岛上丛林中与世隔绝的未开化民门特拉人(或曼特拉人)宣称,在世界之初人不会死,只会随着月亏初现而变得比较消瘦,然后又随着月亮逐渐接近满月而变得比较丰满而已。这样,就不能阻止人口增加,于是人数就多到危险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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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地球上第一个人的儿子要自己的父亲注意这种情况,并问他怎么办。但是第一个人心地十分善良、简单,他回答说:“让一切都照旧吧。”可是他的弟弟用比马尔萨斯更激进的观点对待这个问题,他说:“不,让人像香蕉那样留下子孙后死去吧。”于是问题留给地下世界的主宰去定夺,他决定赞成死亡。从此以后,人就不再像月亮那样会重返青春,而是像香蕉那样彻底死去。加罗林群岛上有一个传说称,从前人们是不会死亡的,或者准确地说,死亡只是短睡。人们随着亏月的隐没而死去,又随着新月的出现而复活,仿佛经过一场补充精力的睡眠之后再次醒来。但是有一个邪恶的精灵不知怎么竟然做到了使人在死亡睡眠里暂时睡着时,永远不再醒来。澳大利亚东南部的沃乔巴鲁克部落说,当所有的动物只是男人和女人时,如果有一些人死了,月亮往往会向死者呼唤道:“站起来吧!”于是他们重新活了过来。但是有一天,一个老人说:“让他们全都不要活过来。”从此以后没有人能再次复活,只有月亮现在还能继续复活。澳大利亚中部的温马杰拉和凯提什这两个部落讲,他们曾经有一个在树洞里或者在地里埋葬死人的习俗,而经过三天,死者经常会复活。凯提什人讲述了事情的幸福状态是怎样结束的。这全都是一个“鹬”图腾的人的过错,这个人遇到了几个“小袋鼠”图腾人正在为自己的亲人送葬。由于某种原因,“鹬”图腾族的这个人怒气发作,把尸体踢下海去。当然,这样死者就不可能重新活过来了,这就是为什么直至今日没有一个人能够像很久以前每个人都曾有过的那样,经过三天时间再从死里复生。虽然在这个关于死亡起源的故事里根本没有提到月亮,但是与上述传说相比较,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死者被埋葬在坟墓里的三天时间正是月亮“躲在自己悠闲的无月期洞穴里”睡觉的时候。斐济人也把人可能不死——虽然并非真正享受不死——与月相联系起来。据他们说,两个老神月亮和老鼠曾经争论过人应有的命运。月亮说:“让他像我一样活着,消失一段时间,然后重新复活。”但老鼠说:“让人像老鼠一样会死去。”结果老鼠获胜了。

    刚果的乌泊托部落讲述了人怎样丧失了、而月亮怎样获得了永生的恩惠。有一天,他们称之为里巴恩扎的神把月亮上的人和地上的人都叫到跟前。月亮上的人急急忙忙赶来见神,并因为他们欣然前来而受到神的奖赏。神对月亮上的人说:“因为你听到我的召唤立刻就来了,你将永远不会死去。你只会每个月死去两天,不过是休息一下;然后比以前更明亮地回来。”但是当地球人最后出现在里巴恩扎面前时,他生气地对他们说:“因为你们没有立即听从我的召唤到我跟前来,所以你们将总有一天会死去,而且除了前来见我之外,你们不会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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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交趾支那的巴纳部落既不用月相变化,也不用蜕皮习俗,而显然用某种能够恢复元气的树来解释原始人的长生不老。他们说,远古时代在人死了以后,他们常常被葬在一棵“朗勃罗”树根处,经过一段时候,死者总会复活,不过复活的不是婴儿,而是成年的男人和女人。因此地球上的人口增加得非常快,全都成为我们祖先管理的一个大城市的居民。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口已经膨胀到如此之多,以至于一只蜥蜴外出爬行时,总有人踩它的尾巴。这使它很恼火。于是这个狡猾的动物就阴险地暗示掘墓人:“为什么你们要把死人葬在‘朗勃罗’树根处?”它说,“最好把它们葬在‘朗昆’树根处,他们就不会再活过来。让他们彻底死去,事情就结束了。”这个建议被接受了,从此以后人死后就再也不会复活了。

    像许多非洲故事一样,在最后这个故事里,造成人死亡的罪魁祸首是蜥蜴。我们可以猜测,把这个招人怨恨的差使归咎于蜥蜴的原因在于,这个动物就像蛇一样能够定期蜕皮,原始人也许像他们对待蛇那样由此猜想,蜥蜴会恢复青春并永远活着。因此,所有讲到蜥蜴或者蛇是人死亡的罪魁祸首的神话,也许都起源于认为人与能够换皮的生物,尤其是蛇和蜥蜴之间存在着某种嫉妒和敌意的古老观念。我们可以设想,所有这些神话的基础都是人和动物之间为了获得永生而进行的竞争,由于差错或欺骗,竞争的结果是动物取胜,它们因此获得了永生,而人则注定终有一死。
    4.假消息的故事与蜕皮故事的混合
    加拉人关于神、深色鸟和蛇的故事关于神、人和蛇的故事在有些关于死亡起源的故事里,假消息和蜕皮这两个事件是结合在一起的。比如,东非的加拉人把人类的死亡和蛇的永生归咎为某只鸟的错误或者恶意,它歪曲了神委托它传达的永生消息。这种对我们人类犯下大错的鸟是黑色或深蓝色的鸟,双翼有白色的斑点,头上有羽冠。它停留在树梢上,发出类似绵羊的哞哞叫声;加拉人因此称它为holawaka,即“神羊”,并用下面的故事来解释它的极度痛苦。从前,神派了这种鸟去向人宣布,当他们老迈衰弱时,不会死去,可以蜕下自己的皮并重新恢复青春。为了证明它在传递消息,神给鸟戴上冠毛作为执行这桩差使的标志。于是鸟儿就飞去向人传达永生的好消息,但是它还没来得及飞远,就遇到了一条正在路上吞食腐肉的蛇。那鸟贪婪地看着腐肉,对蛇说道:“给我一些肉和血,我就告诉你神的消息。”“我不想听这些。”蛇尖酸地说着,一边继续吃肉。但是鸟坚持要蛇听这个消息,蛇勉强答应了。于是鸟就说:“消息是这样的:当人活到年老时他们将要死去,但是当你活到年老时你可以蜕下自己的皮,并由此重返青春。”这就是为什么人在年迈时会死去,而蛇能够从旧皮中爬出来,重新变得年轻。但由于对消息的严重歪曲,神惩罚了这只粗心大意或者心怀恶意的鸟,让它生一种痛苦的病,所以它直到今天还在经受这种痛苦;这就是它在树枝上悲鸣的原因。

                  《《旧约》中的民俗》:第2章 人的堕落(15..
 

    另外,生活在新不列颠的加泽尔半岛沿岸的美拉尼西亚人说,善神托坎比纳那喜欢人类,想让他们长生不死。为此他叫来自己的弟弟托科尔符符,对他说:“到人那里去,给他们带去永生的秘密。告诉他们要每年脱去自己的皮肤,这样他们就能抵御死亡,他们的生命会一再重新开始。而你要对蛇说,它们从此必然会死去。”但是托科尔符符的任务完成得很不好,因为他命令人去死,而把长生的秘密泄露给了蛇。所以从此以后所有的人都会死亡,蛇却每年蜕皮永远不死。安南有一个关于死亡起源的类似故事。安南人说,玉皇从天上派来一个信使对人说,当他们到达高龄时,他们将会脱去自己的皮肤,并活到永远,但是当蛇长到暮年时,它们必然死亡。信使降临大地,完全正确地说:“人老的时候,他能够脱下自己的皮肤;蛇老的时候它们一定死亡并躺进棺材。”直到此时,一切都还顺利。但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有一群蛇在窝里听着,当它们听见对蛇类发出的致命消息后,气得发疯,就对信使说:“你必须再说一遍,要反过来说,不然的话,我们都要咬你。”信使很害怕,重复了他的消息,把话换成这样:“当蛇老的时候,它会蜕皮,但是当人老的时候,他必然死亡并躺进棺材。”这就是为什么所有的生物现在都要经受死亡,唯独蛇例外,当它老的时候就蜕下皮,而且一直活下去。
   
5.结论
    人的堕落故事的原始形式因此,通过讨论月亮或蜕皮动物的类似情况,原始时期的思想家推测,起初有个仁慈的生物将永葆青春的特权赐给了人类,或者实际上让他们享有——只要不犯罪、没出事故或差错,他们就可能永远享受这种恩惠。有些人把获得永生的信念寄托在蛇、蜥蜴、甲虫等生物的蜕皮脱壳之上,他们自然而然把这些动物看成是可恶的对手,认为它们从我们那里夺去了神或者大自然原本打算让我们拥有的那份遗产,所以他们就讲故事来解释这样低等的动物是如何设法从我们那里夺去这无价之宝的。这类故事在世界各地广为传播,因此在闪米特人中间发现它们也就不足为奇了。《创世记》第3章里关于人的堕落的故事,看来是这个原始神话的节略本。《圣经》故事与世界上许多地方的未开化民族还在讲述的类似故事相似得近乎一模一样。主要的,也几乎是唯一的缺漏是《圣经》作者对蛇吃长生树的果子,以及这条爬虫因此获得永生未置一词。不难解释这个空白。理性主义的意向贯穿着希伯来人的创世故事,并导致抹去了许多装点或有损于相应的巴比伦传说的怪异特点;这种意向在所谓蛇获得永生的情节里是会遇到障碍的;而最终编定这个故事的人从传说中完全去掉了这个插曲,用最简单的办法清除了摆在虔诚信徒面前的这块绊脚石。但是,由于他的改动而留下的明显缺略逃不过注释者的眼睛,他们徒劳地寻找着故事中本该由生命树所担当的那个角色。如果我对故事的解释是正确的,那么这要归功于几千年后采用的比较方法。是这种方法,在古代画卷上填补了空白,而且在它们整个原始粗朴的基调之上恢复了被希伯来艺术家的技巧弄得淡化或黯然失色的原先欢快的蛮荒色彩。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1)


    第4章 大洪水
    1.导言
    赫胥黎论大洪水本文是对民俗的研究洪水故事涉及是否独立发生或传播的问题当皇家人类学学会理事会邀请我作年度赫胥黎讲演时,我欣然应允,并因为与我一直深表尊敬的这个思想家和他的为人联系在一起,以及与我热烈赞同的他对重大人生问题的态度联系在一起而感到极为荣幸。他本人的著作将使他永垂不朽;然而我们学术界仍需要每年向其最值得尊敬的一位代表人物的墓碑敬献花圈。

    在选择合适的讲题时,我想起赫胥黎晚年曾把自己理应享有的一部分空闲时间奉献给研究《创世记》所记载的关于世界远古时代的各种传说,因而我认为选择其中一个传说作为自己的讲题可能是合适的。我选定的是人所共知的大洪水传说。赫胥黎本人用这个题目写成一篇颇具启发意义的随笔,文体清晰透彻,极为美妙。他的目的是想说明,假如将洪水故事看作是一场泛滥于全世界并淹死过几乎所有人和动物的大洪水的真实记录,那么它就与毋庸置疑的地质学学说相违背,并必须作为一篇寓言被抛弃。我既不打算支持,也不打算批评他的证据和结论,原因很简单,我不是地质学家,而且也因为对我而言,就这样的问题发表意见是完全不合适的。我将从一个全然不同的角度切入这个问题,也就是说从它作为传说的角度着手。人们早就知晓,有关几乎毁灭整个人类的大洪水的传说,在世界各地都广泛流传;因此,我想做的就是收集并比较这些传说,同时想探明这种比较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简而言之,我从比较民俗学的角度审视这些传说。我的讨论是为了揭示这些故事如何产生和如何在世界上得到如此广泛传播的;我基本上不涉及它们的真实性问题,尽管这个问题在考虑其起源时不能完全忽视。这样有所限定的探究不是一件新鲜事,尤其在最近几年,经常有类似的尝试。在工作中我广泛利用了前辈们的著作,其中的几位在讨论这个问题时显示出过人的功力和极大的才华。我特别应当感谢杰出的德国地理学家和人类学家理查德?安德烈博士,他关于大洪水传说的专著,就像他的其他所有著作一样,是可靠的知识和健全的思维,以及极为清晰和简洁的叙述相结合的典范。

    这些传说作为曾经一下子毁灭了几乎全部人类的大灾难的公开记载,除了其本身有趣之外,它们之所以值得研究还因为牵涉到目前人类学家热烈争论的一个问题。那个问题是:我们怎么解释分散居住在世界各地的各个民族在信仰和习俗方面所表现出来的大量惊人的相似特点?这些相似性,是由于民族之间的直接接触或通过其他民族的中介,而从一个民族向另外的民族传播习俗和信仰而造成的呢?或者是类似环境下,通过人类类似思维活动而在每个种族里独立形成的?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2)
 

    假如我现在可以冒昧对这个热烈讨论的问题提出意见的话,我可能马上说,我觉得以两种相互排斥的对立形式提出问题,其本身是荒谬的。我甚至可以作出判断,所有的经验和所有的可能性都支持一个结论,即两种原因都对人类各民族中形成所见的类似习俗和信仰发生过广泛而强烈的影响;换言之,许多这样的相似性可以用从一个民族到另一个民族的简单传播(或多或少有所变形)来解释,还有不少情况可以解释成通过人类适应相似环境时产生的相似思维活动而独立起源的。假如正是这样的话(而我坦率地认为这是唯一合理和可能的观点),那就可以得出结论,在试图解释不同民族的习俗和信仰之间可以发现相似性的每一个特殊案例时,无论是求助于传播论,还是求助于独立发生论这样的普遍原则都将是无效的。每一个特殊案例都必须经过公正地分析各种事实之后考虑其自身的特点,并参考这个或那个原则,或者可能的话就结合参考两种原则,同时根据全部证据的平衡结果,倾向于某一方面或另一方面,或者同等程度地兼顾两个方面。

    这个一般结论承认传播论和独立发生论都是正确的,并在某种程度上都有效,它得到了特别针对各种大洪水传说的调查工作的证实。众所周知,大洪水传说在地球上彼此相距遥远的地区的许多不同民族中都有流传。根据此类事件中可能显示的证据,可以说明,许多这样的传说中无疑存在着的相似性,部分来源于一个民族向另一个民族的直接传播,部分来源于世界上许多不同地方的人们对大洪水、或者是对认为发生过大洪水的某些现象所产生的类似的,然而完全独立的经验。因此,对这些传说进行完全不同于可能把我们引向关注它们的历史可靠性结论的研究,也许是有益的,前提是通过说服两种理论的极端拥护者,使他们相信在这场争论中,就像在许多别的争论中一样,真理既不在这一边也不在另一边,而处于两者之间的某个地方,从而缓和争论中有时出现的激烈程度。

    2.巴比伦的洪水故事
    贝罗索斯记录的巴比伦传说大马士革的尼古拉论洪水现代发现的巴比伦原始故事史诗《吉尔伽美什》吉尔伽美什长途跋涉寻找乌特纳皮什替姆乌特纳皮什替姆的大洪水故事造船、风暴放出鸽子与乌鸦、上岸巴比伦故事的其他片断说法苏美尔的洪水故事闪米特人借用苏美尔人的洪水故事文献中存在的所有关于大洪水的传说,最早是巴比伦的,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苏美尔的。就我们目前所知,巴比伦的这个传说本身是巴比伦人从他们更远古的祖先苏美尔人那里借用过来的,居住在巴比伦的闪米特人看来向苏美尔人学到了他们文明的主要成分。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3)


    西方学者自古代起就知道了巴比伦的大洪水传说,因为巴比伦历史学家贝罗索斯于公元前3世纪上半叶编写自己国家的历史时对此有所记载。贝罗索斯用希腊文写作,而且他的著作没有流传下来,但其中的某些片段因后来的希腊历史学家而得以保存,幸运的是,在这些片段中有他关于大洪水的记述。故事是这样的:
    大洪水发生在巴比伦第十代国王克西苏特鲁斯统治时期。克洛努斯神在他梦中显身并警告他说,所有人都将在马其顿历八月十五日这一天遭大洪水吞没。因而神吩咐他记录下世界开始以来的历史,并把它埋在太阳城锡帕,使之得以保存。另外,他还嘱咐国王建造一艘大船,和自己的亲属朋友一起乘坐上去,带上足够的粮食和饮水,以及家禽和四条腿的动物,一切就绪以后就让船漂浮出发。而当国王问起:“我们将漂往哪里呢?”神回答他说:“你们会漂向众神,但是你首先必须祈祷,让神降福于人。”于是国王听从神的话,建了一艘五弗隆长、二弗隆宽的大船;等到他筹备好所有需要的东西并把它们放上船之后,把自己的孩子和亲朋好友也弄上了船。洪水一过,水势立即稍减,克西苏特鲁斯放出了几只鸟。但鸟儿遍地找不到食物和落脚之处,只好重新飞回船上。过了几天,克西苏特鲁斯再次把鸟放出,可它们又飞回船,不过这一次它们脚上沾上了黏土。当第三次把鸟放飞的时候,回船的鸟就不多了。这时候克西苏特鲁斯就明白,大地已经从水中重新浮现,于是便拨开船侧的缝隙向外看,真的发现了陆地,他就把船停泊在一座山上,并和妻子、女儿和舵手一起踏上了陆地。他向土地表示膜拜,建了一座祭坛,当他送上献神的祭品后,就与船上随他登陆的那些人一起消失了。留在船上的人发现国王和随他而去的人没有回来,也纷纷登上陆地找他,高呼他的名字,但哪儿也找不到克西苏特鲁斯。此时天上传来一个声音,命令他们敬畏众神,因为国王本人由于自己的虔诚而与神共同生活在一起,他的妻子、女儿和舵手也受到同样的荣耀。那个声音还吩咐他们到巴比伦去,找到他们曾经埋在那里的古书,并把它传播到民众之中。那个声音还告诉他们,他们如今所在之国名叫亚美尼亚。听了这些话以后,他们就为神献上牺牲,然后徒步回巴比伦去。可是那艘停泊在亚美尼亚山上的大船的遗骸现今仍在,有些人从上面剥下松香用来护身。这样,回到巴比伦的人们挖出了埋藏在锡帕城的古书,建起了许多城池,恢复了神庙,重新住满了巴比伦。

    用奥古斯都和希律大帝的同时代人和朋友、希腊历史学家尼古拉(大马士革的)的话说,“在亚美尼亚的米亚斯上有一座大山,名叫巴利斯,据说有许多从大洪水中逃脱的人在山上避难并生存下来;这些人还谈到有一个人乘方舟降落在这座山的顶上,而那艘木制大船的残骸还保存了很长时间。这个人大概就是摩西提到的那个犹太人的立法者本人。”大马士革的尼古拉是从巴比伦还是从犹太传说中获得这些信息的,尚有疑问;而提到摩西则看来表明作者熟悉《创世记》中的故事,他可能很容易从他的庇护人希律大帝那里了解这个故事。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4)
 

    在许多世纪里,西方学者只能通过保存下来的贝罗索斯著作的希腊文残篇来了解关于大洪水的巴比伦传说;现代人用它来恢复真正的巴比伦原本,而后者来自失传已久的亚述古文献。19世纪值得自豪的尼尼微发掘,对古代史研究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在挖掘过程中,英国的研究者非常幸运地发现了亚述巴尼拔大王的一部分重要藏书。他的统治时期在公元前669—前626年,此时亚述帝国正处于落日的余晖之中。它的威权让尼罗河两岸各民族胆战心惊,它用富丽堂皇的建筑装点自己的首都,在其宫墙之内汇集了来自远近各国的大量文献,有历史的、自然科学的、语法学和宗教学的,用来教化自己的民众。这些文本相当部分源自巴比伦原本,是楔形文字镌刻的软泥板,后来在藏书室里烧制并保存。藏书室显然位于王宫的上层,它在城市最后一次遭到劫掠的过程中毁于大火并倾覆,其中的泥板也变成了碎片。其中大部分因遭高温火灼已经开裂和焦黑。最近,道斯特斯威伍尔之流的一批寻宝人洗劫了遗址,他们在其中搜寻的不是科学研究的珍品,而是金银财宝,他们的行为使这些珍贵的古文献遭到进一步的破坏和毁损。雨水每年春季渗入地下,富含各种化学成分的水浸泡泥板,形成裂缝并沿裂缝结晶,随着结晶体的增加,就把本来已经破损的泥板裂成了更小的碎片,使泥板完全毁坏。但是多亏了不列颠博物馆馆员乔治?史密斯的辛勤劳动,将大量碎片拼缀起来,才重新整理出如今著名的史诗《吉尔伽美什》的十二篇诗歌,或者准确地说是十二块泥板,其中的第十一块含有关于大洪水的巴比伦传说。这一伟大的发现是史密斯在1872年12月3日的《圣经》考古学会会议上宣布的。

    亨利?罗林森爵士机智地猜测,长诗《吉尔伽美什》的十二篇诗歌对应于黄道十二宫,因此长诗故事其实应该按照一年十二个月中的太阳运动而发展。长诗中有一处在某种程度上证实了这个理论,这是叙述洪水传说的第十一篇诗歌;因为巴比伦的11月正好处于多雨季节,这个月是纪念风神拉曼之月,其称呼据说含义是“雨咒之月”。即使如此,传说在这里是一段单独的情节或插曲,与长诗其余内容完全没有任何有机联系。请看其开头:
    长诗主人公吉尔伽美什的好友恩基杜死了,吉尔伽美什自己也患了重病。主人公悲哀往事,担忧未来,他决定要找到乌巴拉图图的儿子、自己的远祖乌特纳皮什替姆,并向他打听凡人如何才能获得永生。他认定乌特纳皮什替姆应当知道这个秘密,因为乌特纳皮什替姆本人已经像神一样,现在生活在远方某地,无忧无虑,长生不老。为了找到他,吉尔伽美什必须完成艰难而危险的旅途。他必须经过雌雄同体的蝎子把守的一座高山,那里是落日之处;他沿着人迹未至的黑暗和可怕的道路前进;他乘船渡过浩淼的大海;他从狭窄的桥上经过死亡之河,最后来到了乌特纳皮什替姆面前。但是当吉尔伽美什向自己伟大的先祖提出人怎样才能长生不老的问题时,他得到的是令人沮丧的回答,这位德高望重的哲人告诉他,人不可能永生。这番话出自一个曾经是人,而如今已经拥有不朽之躯的长者之口,着实让人吃惊,吉尔伽美什当然要问自己尊敬的亲属,他是怎样逃避了人所共有的命运。对这个问题,乌特纳皮什替姆讲了下面这个大洪水故事作答: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5)
 

    乌特纳皮什替姆对吉尔伽美什说:“哦,吉尔伽美什,我想向你透露坦诚的心声,我将向你宣示神的意图。你知道位于幼发拉底河畔的述利帕克城,这座城很古老;里面住着众神,它们力促大神们降下洪水。众神之父是安努,众神的谋士和武士是恩利尔,信使是尼尼勃,众神的王子是恩努基。智慧之神埃阿也和他们坐在一起,他把他们的话转告给茅屋:‘哦,茅屋啊茅屋!哦,墙垣啊墙垣!哦,听着,茅屋!哦,用心听,墙垣!哦,述利帕克的人们啊,乌巴拉图图的子孙啊,拆掉你们的屋子,建造起一艘大船,抛弃你们的财产,关注自己的生命吧!离开你们的神,拯救你们的生命,带上各种生物登上船去吧。至于你们要建造的那艘船应该非常匀称,它的宽度和长度应该彼此比例适当,然后你们把船放到辽阔的大海上。’我留心听他的话并对我的神埃阿说:‘哦,我的主,我遵从你的吩咐并完成它。但我对这座城、它的人民和长老们说什么呢?’埃阿开口这样对我、他的仆人说:‘你就这样对他们说:因为恩利尔憎恨我,所以我不能再留在你们城里,也不能向恩利尔的土地躬身叩头,我只好漂向深海,在我的主人埃阿身边生活。’”乌特纳皮什替姆就这样听从了埃阿神的话,备齐木料和建船所需的一切,第五天,船体造好了。他按照驳船的样子造船,在船上造了一个有120腕尺高的大屋子,屋子分为六层,每层有九个房间。他在大屋子里做了一些抽水孔;船的外面涂上沥青,里面涂上树脂。然后他吩咐拿来油,宰杀阉牛和羔羊。他在罐子里注满芝麻酒、油和葡萄酒;他通知民众来赴宴,就像过年一样,大家狂饮暴食,酒流成河。船造好后,他在上面装满各种金银制品和各种植物种子。他也把自己全家老小送到船上,他还集拢了家畜、野兽和各色各样的工匠并把他们安置到船上。“太阳神沙马什在适当的时候宣布道:‘傍晚来到之时,黑暗之主将降下滂沱大雨,这时要进入方舟并关紧你们的房门。’预定的时刻临近了,黄昏时分,黑暗之主降下了暴雨。我看见风暴的开头,但随后恐惧地看着风暴。我走进方舟,关紧自己的房门。我把这艘(漂浮的)宫殿和其中的一切都交付给掌舵的人和水手普祖尔阿穆里。晨曦初起的时候,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朵乌云。拉曼在乌云当中轰鸣,穆贾提神和卢伽尔神则在他前面现身。他们像报信者那样沿着高山和平原来回疾走;伊拉伽尔扯掉了船的桅杆。尼尼勃现身并搅起更大的狂风暴雨。阿努纳基神高举起发红的火把,把耀眼的光芒撒向大地。拉曼神的猛烈旋风扫向苍穹,日光在黑暗中熄灭。”暴风雨咆哮了一整天,大水涨到山顶。“伸手不见五指,人们谁也不知道谁。天上的众神害怕起大水来,他们退缩了,爬到安努在天上的住所。众神匍匐在地,像狗一样蜷缩在墙边。伊什塔尔拼命喊叫,就像痛苦的待产女人,这位众神的女王泪流满身,用妙不可言的嗓音高声悲叹:‘是我把这一天变成了泥土,我在众神聚会时指挥了这场灾难!哎呀,我在众神聚会时指挥了灾难,我为了消灭我的人民指挥了一场战斗!我召唤他们出生的那些人现在在哪里?他们像鱼子一样麇集在海水里。’阿努纳基的众神和她一起痛哭,疲惫不堪的众神紧闭嘴唇,垂头围坐。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6)
 

    狂风肆虐了六天六夜,洪水和暴风雨淹没大地。第七天,敌军般肆虐的风暴、洪水和滂沱大雨停止了。大海安静下来,水退下去;飓风和洪水停止了。我瞧了瞧大海,海上一片寂静,所有种族的人类都重新变成泥土。曾经是田地的地方,泥沼绵延。我打开窗户,日光照在我的脸上;我两脚发软,坐下来开始哭泣,泪水在面颊上翻滚。我放眼世界,到处是海水。经过十二(天?),一个岛屿显现出来,船漂到尼西尔之地。尼西尔山牢牢困住了船,使它无法再漂行。过了一天,又过了一天,尼西尔山牢牢拴住了船;第三天,第四天,尼西尔山还是不放船走;第五天,第六天,尼西尔山仍然结结实实地挡住船。第七天,我放出一只鸽子,让它飞向前方。鸽子这里飞飞,那里飞飞,找不到歇脚的地方,只好返回。这时候,我放出一只燕子,让它飞出去。燕子兜了不一会儿,找不到歇脚处,也只好飞回来。后来我又放出一只乌鸦,让它飞出去。乌鸦飞呀飞,看见大水已经减退,它叼啄食物,涉过浅滩,发出呱呱叫声,但没有再飞回来。这时候,我叫出船上所有人,放他们到四面八方,我摆上牺牲,在山顶上完成祭酒仪式。我在七个地方放上祭祀器皿,在下面堆了一堆芦草、松木和香桃木。众神嗅到了气味,众神闻到了香味。众神像苍蝇一样聚集在给他们带来供品的人周围。此时众神之母出现了,她向上举起安努按她的意愿为她做的大珠宝项圈,说:‘哦,你们啊,聚集在这里的众神,这是真的,我不会忘记这些围在我颈项上的蓝宝石珠宝;这也是真的——我将会永远记住这些日子,并永远不会忘记它们!让所有的神都来享用这牺牲,但不要让恩利尔来,因为他不假思索,降下大水,使我的人们遭受灭顶之灾。’这时恩利尔走过来,看见了那只船,气得七窍生烟。他怒气冲冲地反对众神,反对伊吉吉,(他说):‘我看谁救得了自己的生命。不,没有一个人能逃脱这次毁灭。’此时尼尼勃开了口,他对好斗的恩利尔说:‘除了埃阿,谁能做这样的事?因为埃阿知道一切事。’这时埃阿开口对好斗的恩利尔说:‘哦,斗士,你是众神的主宰,但你不假思索就向大地倾泻洪水!有罪者应以其罪报应,犯人应以其行为得罚。不要轻易出手,不要毁灭所有的人!要克制,不要讨厌所有的人!不要用洪水,而要派一只狮子来,让它来减少一些人口!不要用洪水,而要派一只金钱豹来,让它来减少一些人口!不要用洪水,而要让饥荒降临大地!不要用洪水,而要让鼠疫女神来打击人类!我没有泄露大神们的意图,我只让阿特拉哈西斯做一个梦,这样他就在梦里听见了神的意图。’于是恩利尔作出决定,走进了方舟。他拉住我的手,把我和我的妻子带出了船,他吩咐她和我并排跪着,自己则走近我们,站在我们中间,为我们行祝福礼(说):‘此前乌特纳皮什替姆是一个凡人,但从今至后,让乌特纳皮什替姆和他的妻子与众神相像,甚至与我们一样,让乌特纳皮什替姆远离尘嚣,住在这些河口。’然后他们就带我远离尘世,生活在这个河口。”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7)
 

    这就是编织在史诗《吉尔伽美什》中的长篇洪水传说,它和史诗显然原本并无任何联系。在尼尼微城的亚述巴尼拔的藏书室遗址,除了找到长诗《吉尔伽美什》的泥板,还找到了一块破碎的泥板残片,上面保存着这个传说的另一种说法。这块残片上保存着一段据说是洪水发生之前埃阿神和巴比伦的挪亚之间的对话,挪亚在这里被称作阿特拉哈西斯,正如我们知道的,长诗《吉尔伽美什》中偶然也把这个名字用在他身上,不过在长诗其他地方他的名字不是阿特拉哈西斯,而是乌特纳皮什替姆。阿特拉哈西斯这个名字据说本来属于巴比伦一个原型人物,在贝罗索斯关于大洪水传说的希腊版本中他的名字叫克西苏特鲁斯。在这块残片中埃阿神命令阿特拉哈西斯:“到船上去,关紧门。带上你的粮食、你的家庭用品和其他财产,你的(妻子?)、家人、亲属、工匠、耕田的牲畜和所有田野里吃草的野兽。”主人公回答说他以前从来没有造过船,他请求神为他把船的图形画在地上,以便他依样画葫芦地造出船来。

    至此我们知道,巴比伦的大洪水传说属于亚述巴尼拔时代,即公元前7世纪,因此可以想象其起源要晚于希伯来人的洪水传说,并且可能是从犹太人那儿借用来的。但现在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巴比伦的传说要出现得更加早得多,这是由土耳其政府在阿布哈巴(Abu Habbah)发掘出的一块残破泥板提供的,该地原先曾是古城锡帕。这块泥板包含非常残缺不全的一则大洪水传说,并附有确切的日期;因为在其结尾处有题签或注释,记录了这块泥板是在沙巴图月(巴比伦历法的第十一个月)的第二十八天书写的,时为阿米扎杜伽王执政的第十一年,即公元前1966年左右。可惜的是,文本破坏得如此严重,几乎很难从中获得什么信息,但这里见到了阿特拉哈西斯这个名字,也讲到了大雨,还显然讲到船和船上获救的人。
    洪水传说的另一个十分古老的版本是在尼普尔城发现的,主持发掘的是宾夕法尼亚大学。它书写在一块未经烧制的泥板上,已经破碎。根据文字样式和它的出土地点,发现泥板的H?V?希尔普莱契特教授确定它的时间不晚于公元前2100年。在这块小残片上,神看来像是宣告,他要向大地降下洪水,立刻扫荡所有人类;他警告一些人,要求他们建造一艘屋顶坚固的大船,可以在船上保全自己的性命,还要求他们把兽类和禽类带上船。

    前面所有关于大洪水的传说都是巴比伦和亚述的一个古代民族用闪米特语写成的,而美国人发掘尼普尔城时找到并于最近破译的洪水故事却是用苏美尔语写成的。苏美尔语版本的问世表明,有一个操非闪米特语(即苏美尔语)的古代民族看来比闪米特人更早就已生活在巴比伦,并且在幼发拉底河盆地一带创造了我们通常称为巴比伦文明的辉煌文化。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8)
 

    发现这则苏美尔语洪水传说的尼普尔城是最神圣之地,也许还是国家的最古老宗教中心,而这个城市的地方神恩利尔位列于巴比伦众神之首。根据书写形式判断,记载传说的泥板大约写于著名的巴比伦王汉穆拉比时期,即公元前2100年左右。但是传说本身应该还要久远得多;因为在泥板书写时的公元前三千纪末,作为一个完整民族的苏美尔人已经不存在了,他们已经消融在国内的闪米特人居民中,他们的语言也已经成为死语言,但是操闪米特语的祭司和录事仍然还在研究并传抄这些古代文献和其中的神圣文本内容。苏美尔版本的大洪水传说的发现,引发一种推测,即传说本身把自己的诞生日期提早到闪米特人占据幼发拉底河盆地之前,而闪米特人在移居到这个国家之后,看来借鉴了其前辈苏美尔人的大洪水传说。有趣的是,苏美尔人的大洪水传说是一个相当可惜的残断故事的续篇,这个故事讲的是人的创生,按照这个故事的说法,神先创造人,再创造动物。这样,苏美尔的传说就与希伯来人的《创世记》故事相一致,在这两个故事里,人的创生和大洪水被处理成世界早期历史上两个彼此密切联系的事件;此外,苏美尔的故事在反映人的创生早于动物创生这一点上,与祭司文本并不符合,而与耶和华文本相符。

    到目前为止只公布了这个“苏美尔创世记”泥板的下半部分,但已经足以供我们勾画大洪水传说的总体特征了。我们从中了解到齐乌基杜,或者更正确地说是齐乌居杜,一度曾是国王和苏美尔人的神灵恩基的祭司,恩基相当于闪米特人的埃阿。齐乌居杜每天为神效力,恭顺地向他叩拜并坚持在神祠旁进行典礼。为了奖赏他的虔诚,恩基告知他,应恩利尔的请求,众神在会议上已经决定要用狂风暴雨来灭绝人类的子孙。在这个献身于神的人及时得到这个警告之前,他的神灵朋友要求他走到一堵墙旁边,并对他说:“靠墙站在我的左边,到墙边我对你说话。”这些话与闪米特语版本传说中那段稀奇古怪的话存在明显的联系,在那里埃阿对乌特纳皮什替姆的警告是这样开始的:“哦,茅屋啊,茅屋!哦,墙啊,墙!哦,听着,茅屋!哦,注意听,墙!”说法不同的两种传说中的这两处对应的段落使人想到,仁慈的神不希望直接向凡人泄露众神的秘密决定,于是就采用巧妙的手法,向苇草墙说悄悄话,而把齐乌居杜预先安排在墙的另一面。于是,这个虔诚敬神的人用偷听的方法获悉了性命攸关的秘密,而他那神圣的保护者后来就可以辩护说他没有向人泄露众神的计谋。这个巧妙的手法使人想起著名的故事,讲的是国王弥达斯的仆人探得他的主人有一双驴耳,在忍不住要向人泄露这个秘密的时候,就悄悄对地上的一个洞说出了这个秘密,并马上用土把洞填没;但在这个地方长出了一层芦苇,风吹得它的叶子发出沙沙声,把国王的这个缺陷传遍了全世界。泥板中关于如何建造大船和齐乌居杜如何坐上船的那个部分很可能已经遗佚,而保留下来的部分一开始就把我们投入了滔滔洪水。其中描写同时发生了猖獗的风暴和倾盆大雨。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9)
 

    然后,行文这样继续:“后来,大雨和风暴在大地上肆虐了整整七天七夜,强劲的旋风把茫茫大水中的庞大驳船带得越来越远,太阳神出现了,日光投射到天空和大地。”当阳光照耀到船上时,齐乌居杜在太阳神面前叩拜,并供上阉牛和绵羊。这时,行文再次阙失,接下来我们读到,国王齐乌居杜向安努神和恩利尔神叩头行拜。恩利尔对人类的敌视态度现在看来有所软化,比如他对齐乌居杜说:“我赐给他神一般的生活”,又说:“我为他创造了神一般永恒的灵魂”,这就意味着,大洪水传说的主人公,苏美尔的挪亚,即使还不是神的话,至少也获得了永垂不朽的馈赠。接着,他获得了“人类子孙的保存者”的称号,而众神也让他居住在一座山上——也许是迪尔穆恩山,虽然这山名的读法不完全确定。传说的结尾已经缺失。
    因而,我们看到,苏美尔版本的大洪水传说与史诗《吉尔伽美什》中保存下来的更长、更详细的版本,在几个主要特点方面是符合的。在两种版本中,大神(恩利尔或贝勒)都决定用洪水毁灭人类,于是向大地降下暴雨;在两种版本中,另一个神(恩基或埃阿)都警告人灾难将至,而人在得到这样的告诫之后,都坐在船里保全了性命;两种版本中洪水猖獗的时间都是七天;两个版本中,当大水退去后,人们都献上供品,并在故事结束时升格为神。唯一的重要区别是主人公的名字,在苏美尔版本中他称为齐乌居杜,而在闪米特版本中他叫乌特纳皮什替姆或阿特拉哈西斯。苏美尔名字齐乌居杜使人想起另一个名字——克西苏特鲁斯,这是贝罗索斯笔下从洪水中获救的主人公的名字;如果说这两个名字确实有联系,那么我们就有新的理由对巴比伦历史学家如此忠实地遵循远古文献资料表示由衷的钦佩。

    这块非常有趣的泥板的发现,以及它把创世和洪水结合在一起的故事,使人有理由推测,我们在《创世记》里发现的世界初始故事不是闪米特人首创的,而是他们从巴比伦更古老的文明开化民族那里借用过来的。公元前几千年,荒蛮的闪米特游牧民族从阿拉伯沙漠蜂拥而至肥沃的幼发拉底河下游盆地,发现那里已经居住着这些开化的民族,过着原始生活的贝都英人的后裔从这些人那里逐渐学到了他们的艺术和文明习惯,就像北方蛮族通过他们在罗马帝国内的居住地获取了那里的文明之光。

    3.希伯来的大洪水故事
    两种不同传说合成的故事祭司文本和耶和华文本祭司文本的晚出及其教权性,它与耶和华文本的反差祭司文本和耶和华文本之间的文句差异两个文本在洪水故事材料方面的不同耶和华文本较古老希伯来人依据了巴比伦洪水故事后世对洪水故事的幻想添加《圣经》文本的批评家们现在一致承认,正如《创世记》里所记载的,在古希伯来大洪水传说中,可以发现两个独立起源和部分不一致的故事,后来,为了使它们表面上看上去像一个统一的故事,就将它们拼合在一起。然而,将两个文本合而为一的编订工作做得如此笨拙,以至于其中的重复和矛盾之处甚至连粗心大意的读者都不会视而不见。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10)..
 

    洪水传说的两个版本就这样人为地组合在一起,一个起源于批评家所称的祭司文本或祭司法典(通常用字母P表示);另一个起源于批评家所谓的耶和华或雅赫维文本(通常用字母J表示),用耶和华神(或称雅赫维神)的名字来表示其特点。两个来源有明显不同的性质和风格,它们属于不同的历史时代;耶和华文本的故事可能最古老,祭司文本据现在一般认为在组成“旧约六经”的四个基本文件中产生得最晚。耶和华文本据认为是在早期希伯来王国的犹地亚写定的,可能在公元前9世纪或前8世纪。祭司文本则出现在公元前586年之后的时期,当时耶路撒冷已被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征服,犹太人也已被他掳为囚徒。两个文本都有其历史形式,然而,耶和华文本的作者显示出对他所描写的男人和女人的个人性格和命运的真正兴趣,而祭司文本的作者关心他们则仅仅因为他认定那些人是神意大框架里的工具,以便借他们来向以色列传达神的知识和宗教、社会法规知识,按照神的仁慈旨意这些知识应当是“神的选民”用来调节他们的生活的。作者写的历史与其说是世俗史和市民史,不如说是神的历史和宗教史。在他的眼里,以色列人是一个教会,而非一个民族。因此他相当详尽地叙述了神向他们恩赐现身的那些族长和先知们的生平事迹,而对普通凡人则草草略过,仅仅提一下他们的名字,仿佛他们只是连接一个宗教时期和另一个宗教时期的环节,仅仅是用来缀合华丽神启珍珠之间空隙的线头。他对以往历史的态度完全可以从他所生活的时代环境来说明。以色列的伟大时期已经过去,它的独立已经丧失,随之消亡的还有对尘世昌盛和荣耀的希望。大卫王和所罗门王的辉煌统治,在民众心里唤起了关于强大帝国的美妙幻想,这些幻想甚至在王国陷落以后还会像清晨的云彩那样保留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才在异族统治的严酷现实下,在乌云笼罩的民族末日的黄昏里慢慢消失。纯粹的世俗抱负找不到出路,民族性格中难以压抑的理想主义如今在另一个方向找到了出路。民族的幻想投向另一方面。如果地上的门向它关闭,那么天国之门仍为它开启。正如四面受敌的雅各在伯特利,做梦看到了伸向云端的梯子,一个个天使通过它能够降到地面,以便保护和安慰可怜的流浪者。简而言之,以色列的领袖们试图安慰并补偿自己的人民,因为他们在世俗范围内蒙羞,办法是在宗教精神生活范围内把他们提到至高无上的地步。领袖们为此创立或完善了一套复杂的宗教仪式,以便先发制人并招引神的宠爱,于是就把锡安变成圣城,使之成为地上神国的欢乐之处和中心。这些意图和抱负给社会生活增添了越来越多的宗教色彩,社会生活的利益也就是教会的利益,祭司的影响压倒一切。国王被高级祭司替代,后者甚至穿上前者的紫袍并登上了金色的王位。这样,耶路撒冷发生的大祭司取代世俗统治者的变革,就类似于那种使恺撒的罗马变成中世纪教皇的罗马的变革。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11)..
 

    这是一种思想运动,这种宗教渴望的潮流沿着教权主义方向迅猛发展,它反映在(几乎可以说吸纳并凝固在)祭司法典里。这场运动的精神和道德局限也相应地反映在文本作者的身上。他真正感兴趣的唯有宗教的外在方面;他真正嗜好的是习俗和仪式、教堂用具和服饰的细枝末节。宗教的更深层面对他而言实际上是一本高深莫测的天书,他几乎不涉及它的道德和精神方面。他从来不关注一直激动着深思好问者的那些永生和恶的起源等重大问题。对仪式最小细节的全身心关注,对纯粹世俗之事的冷漠,对年代记和家族谱系、日期和数目字的偏好,总之对历史的干枯骨架而不是对其血肉的偏好,使这位祭司史学家就像中世纪的僧侣编年史家,这些人透过修道院小室逼仄的透气孔或教堂五彩的玻璃窗去观察广阔的世界。他的智力视野狭窄,他所身处的观察事物的环境是有颜色的,而他则透过这层媒介来看事物。因此,旁人都看不见只有他看见的荒野圣所的壮观华美,在他狂热的幻想中若隐若现,他是透过某种艳丽的凸肚窗的灿烂窗格玻璃或圆花窗的紫色光线来观察圣所的。连那些造成或改变物质世界的缓慢过程或突然大动乱,在他看来都只是神为了宣告宗教天意的新时代而降赐的征兆和奇迹。在他的眼中,创世工作正是通往安息日制度的伟大序幕。苍穹本身和闪烁群星是一个壮丽的钟盘,神的永恒手指在上面指出教会日历节日的准确日期。几乎将全人类从地面上扫除的大洪水,只是后悔造人的神与可怜的幸存者订立契约的机会;而在狂暴的暗云里发出彩色光辉的霓虹,则不过是神附加在这个契约之上并保证其真实和牢不可破的印记。
   
这个祭司史学家同时也是律法家和教士,因而他竭尽全力要证明神对其子民的慈善态度是有法律基础的,是由一系列契约确保的,双方以一切必要仪式订立了这些契约。在诠释这些契约时,他感到自己如鱼得水;他不知疲倦地列举以色列人的大量契约名称。这个最枯燥的慕古者,刻板的仪式主义者,从来都没有像他在谈论钟爱的契约和财产转让书时那样,如此明显地放松他一贯严峻的态度,也从来没有这样随意与缓和。他的历史故事杰作是公认的关于鳏夫亚伯拉罕与赫人的子孙进行接洽的故事事见《创世记》第23章。——译者。在故事中,亚伯拉罕向他们买了家族墓穴,用来安葬死去的妻子。事件本身的悲伤性质,丝毫没有影响讲故事人的职业热情;他为这个故事所描绘的图景将非凡的艺术家的特点与经验老到的财产转让人的锱铢必较结合在一起。尽管所描述的事件与我们相隔几千年,整个场面仍然如同当时呈现在作者眼中的情景一样,在我们面前复活起来。也许同样的场景现在还发生在东方,当两个有教养的阿拉伯酋长在生意场所机敏地谈判买卖时,他们小心谨慎地恪守东方外交礼节的各种殷情谦恭之举。可是这样的情景实际上很少出现在这位艺术家的笔下。他几乎不想描写风景,他笔下的人物肖像很粗糙,缺乏个性、生活气息和色彩。他最精心描写的摩西——这个伟大的领袖,也几乎就是一架装配起来的活动人体模型,以便让他来规定教堂内部装饰和人员服饰。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12)..
 

    耶和华文本的作者则给我们描绘了完全不同的族长时代的图景。从纯净的素描、轻盈而雅致的笔触、温暖的色调等方面看,它们是无与伦比的,也许是所有文献中独一无二的。寥寥几笔就产生出最精美的效果,因为每一笔都是大师所为,他天生就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写入画面,什么东西必须弃而不用。因此他看来倾全力把人物形象提到首位,并让他们以活生生的真实性和立体感跳出画布,他用难以察觉的灵巧,三笔两笔就成功勾勒出作为人物陪衬的风景,并由此完成一幅和谐的图画,给我们留下难以抹去的记忆。比如,雅各和拉结在水井边,晌午的烈日照耀着周围的羊群,作者用文字传达的这个场面的生动性,丝毫不亚于拉斐尔画笔下的生动性。

    作者精细形象地描绘了人的生活,同时辅之以神的可爱天真和古朴。他把我们带回到往昔时代,那时候人和神之间应该尚未形成如此可怕的鸿沟。我们在这里读到,神像孩子为自己用泥土做玩偶一样,用黏土捏出第一个人;他趁着傍晚的清凉在花园里闲逛,并叫来藏匿在树后自惭形秽的亚当和夏娃;他用兽皮为他们做衣服,让我们的第一对父母换掉用来遮羞的十分寒酸的无花果树叶;他在挪亚走进方舟之后关上他身后的门;他嗅闻烧烤牺牲时发出的香味;他为了观看巴比伦塔而降落到地上,显然是因为在天上难以看清的缘故;他在白天酷热中,来到亚伯拉罕的帐篷门口,在沙沙发响的橡树阴影下与他攀谈。总而言之,这位讨人喜欢的作者的整部作品散发着诗意,并带有原始时代的一丝清新和芬芳气息,从而赋予它一种无法言喻和永恒的美妙。

    在《创世记》中组合而成的大洪水故事里,耶和华文本和祭司文本分别提供的两个独立的组成部分,彼此之间无论在文字上还是在材料上都有可以分辨出来的不同之处。首先来看文字上的不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希伯来语原文中,神始终被指得明明白白,在耶和华文本中它称为耶和华(雅赫维),而在祭司文本中则称为埃洛希姆。英文译本中这两个名称分别用“Lord(主)”和“God(上帝)”来表示。英译者用“主”一词来表示希伯来语的耶和华,是根据希伯来人的习惯,希伯来人在高声朗读圣书时,总是在发现写着“耶和华”这个圣名的地方用“Adanai”即“主”来代替。因此英语读者可以设想一般的规律是,英译本段落里凡是用“主”来称呼神的那些地方,在写成或印刷成的希伯来文本里必代表耶和华的名字。然而在洪水故事以及整篇《创世记》里,祭司文本的作者避免称呼耶和华的名字,而代之以“埃洛希姆”,这是希伯来语里称“神”或“上帝”的普通词;他这样做的理由是因为在他看来,神的名字“耶和华”最初是神后来泄露给摩西的,所以不可能在世界创生的早期用在神身上。另一方面,耶和华文本的作者则不同意关于“耶和华”这个名字是神启而产生的观点,因此他毫不犹豫地从世界创生伊始就将其用在神身上。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13)..
 

    两种文本除了相互之间存在这个主要差异之外,还有另一些文字上的不同,它们没有反映在英文译本里。比如,词组“男人和女人”在耶和华文本里与祭司文本里完全两样。其次,英文译本里表示“毁灭、破坏”的词在这两个文本里是不同的,英文本译者就相应地用“die(死、灭亡)”和“dried(枯萎、凋谢)”来描述。
    但是,耶和华文本的故事和祭司文本的故事在题材方面的差异更加引人注目,它们有时达到直接矛盾的地步,这是大洪水传说不同来源的最好证明。比如,在耶和华文本的故事里,对洁净动物和不洁动物是加以区分的,前一类动物中的每一种选七公七母,后一类各选一公一母,带上船。另一方面,祭司文本作者不那么反感对动物作区别,但是对把它们带上船则完全一视同仁,虽然他同时一概限制带上船的动物数量,每种只准带一对。对这种不一致的解释是,在祭司文本作者看来,对动物作洁净和不洁的区分,是神最早向摩西提出的,因此摩西的先祖挪亚是不可能知晓这一点的。耶和华文本的作者则相反,丝毫不顾任何这样的观点,他们天真地想象人在诞生初期就能区别洁净动物和不洁动物,仿佛这样的区别是建立在每个人都显而易见、不言自明的自然区别基础之上的。

    两位作者的另一个重要差异涉及洪水的持续时间问题。在耶和华文本故事里,大雨持续了四十个日日夜夜,之后挪亚在船上还待了三星期,直等到水退和陆地显现、能够上岸为止。据此估计洪水一直持续了六十一天。另一方面,在祭司文本故事里,洪水持续了一百五十天才开始减退,洪水总共持续了十二个月零十天。考虑到希伯来人采用的是太阴历,十二个月计有三百五十四天,再加上十天就成为太阳历,有三百六十四天。因此祭司文本作者确认,洪水持续时间大约为太阳历一年,于是我们可以放心地断定,他生活时期的犹太人已经学会根据对太阳的观察而修正太阴历的严重错误了。

    其次,两个作者在提到洪水原因时也表现出分歧。耶和华文本的作者认为滂沱大雨是产生洪水的唯一原因,而祭司文本的作者则说水是同时从地下涌出和天上落下的。
    最后,耶和华文本的作者描写挪亚为了感谢从洪水中逃生,建造了一个祭坛,并向神供上牺牲。可是祭司文本的作者根本没有提到祭坛和举行祭祀;毫无疑问是因为根据他采用的利未人的律法,除了耶路撒冷的神庙之外,任何地方都不能有合法的祭坛,还因为对挪亚这样的凡人来说,举行祭祀是闻所未闻的僭越,是对教士权力的严重侵犯,这种权力是他做梦也不会让给这位可敬的族长的。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14)..
 

    因此,对耶和华文本和祭司文本中的这两个故事所作的比较,强烈地支持了批评家们的结论,即这两个文本最初是彼此独立存在的,耶和华文本的故事比祭司文本的故事要早得多。因为耶和华文本的作者显然并不知道关于唯一圣所和除了耶路撒冷之外禁止随处祭祀的律法;同时因为这个律法是在公元前621年由约西亚王第一次明确颁布并在生活中实施的,由此可见,耶和华文本必定编成在某个早于该日期的时候,并且很可能要早许多。基于同样的原因,祭司文本必定编成在某个晚于该日期的时候,很可能是一个重要时刻,因为其作者无疑知道唯一圣所的律法,他不允许挪亚破坏它。因此,如果说耶和华文本的作者在他的时代质朴地建立世界创生最初时期的宗教法规和表达形式时,透露出某些古代淳朴性,那么祭司文本作者反映的是更晚时期,这个时期制订出了宗教演化的明确理论并将其严峻地运用于以往的历史。
    只需将关于大洪水的希伯来故事与巴比伦故事稍作比较,就足以使我们相信,两个故事并非完全独立,要么是一个故事来自另一个故事,要么是两个故事具有同一个来源。两者之间的相似点太多,而且很详细,实在不可能是偶然的。两个故事中,都是神力决定要借大洪水毁灭人类;两个故事中,都是一个神预先将这个秘密泄露给人,他指示人建造大船以便住在里面解救自己和所有的“物种”。这可能不仅是偶然巧合:在巴比伦故事里,正如贝罗索斯所报道的,从洪水中获救的主人公是巴比伦第十代王,而希伯来故事中的挪亚是亚当的第十代子孙。在两个故事里,都是受神宠爱,并因而得到神预告的人,造了一艘几层的大船,涂上树脂和沥青,以防渗水,然后带上全家和各种动物一起上了船;两个故事中的洪水很大程度上都是由大雨引起的,也都延续了好多天;两个故事都讲所有的人都淹死了,只剩下主人公和他全家;两个故事都讲主人公放出乌鸦和鸽子,打探洪水是否已经退去;两个故事中,鸽子转了几圈,没有找到歇脚之处,就飞回船上;两个故事中都讲到乌鸦没有飞回来;两个故事都讲方舟最后搁在山顶;两个故事中主人公都在山顶摆上祭祀的牺牲,以感谢自己得救;两个故事中的神都闻到牺牲的香味,他们对人的愤恨就消退了。

    我们讲了这么多巴比伦传说和希伯来传说总体上的共同相似之处。然而如果我们注意希伯来故事自己的独立成分,那么将会看到,耶和华文本的故事比祭司文本的故事更接近巴比伦传说。在巴比伦故事和耶和华文本故事中,数字七都具有特殊意义。在耶和华文本里,挪亚在洪水到来之前七天得到警告;他把每种洁净动物都带七对上船;他接连着每隔七天就从船上放一只鸽子出去。在巴比伦文本里,洪水最具破坏性的时间持续了七天;主人公在山上摆出七件供品碗碟。其次,在耶和华文本和巴比伦文本里都特别提到当人和他的全家带着动物刚刚上船或方舟,门就在他们身后关上了;两个文本里都包含从船上放出乌鸦与鸽子、举行祭祀、神闻到祭品的香味,以及神随后得到了安慰等生动情节。可是在某些细节方面,《创世记》里的祭司文本比耶和华文本更接近巴比伦版本。比如在祭司文本和巴比伦文本里,都对船的建造有精确的指令;两个文本里,船都有好几层,每层有许多船舱;两个文本里的船都涂上树脂和沥青以防渗水;两个文本里的船都搁在山顶;两个文本里的主人公都在得到神的祝福后走下了船。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15)..
 

    但假如说希伯来故事和巴比伦故事之间关系密切,那么怎样来解释这种关系呢?巴比伦故事不可能来自希伯来故事,因为它至少比希伯来故事早十一至十二个世纪。此外,“正如齐默尔曼指出的,《圣经》故事就其本身而言,预先应该有一个类似巴比伦那样易受水灾之害的国家;因此毋庸置疑,这个传说‘产生在巴比伦国土上并从那里传播到了巴勒斯坦’。”可是如果真是希伯来人从巴比伦借用了大洪水传说,那么他们又是在何时和怎样这么做的呢?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没有任何资料,这个问题的回答也许只能推测。有些著名学者猜测犹太人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说是在他们被囚在巴比伦的时候,因此《圣经》故事的产生也顺理成章地不会早于公元前6世纪。如果我们仅仅掌握祭司文本的希伯来洪水传说的话,这样的观点是完全站得住脚的。因为正如我们所知,祭司文本可能编成于巴比伦之囚时期或在其后,其编著者完全可能在放逐期间或者也许在返回巴勒斯坦后,通过口传或者从巴比伦文献中熟悉了该传说。因为有理由猜想,两个国家之间由于征服而造成的密切关系,能够促使巴比伦文学在巴勒斯坦的传播,以及犹太文学在巴比伦的传播。根据这个观点,祭司文本故事与耶和华文本故事之间的某些差异点,以及与巴比伦故事的契合点,就可以想象是该文本作者从巴比伦源头直接借用来的。这几点就是关于建造方舟的细节,尤其是在船上涂抹巴比伦特有的材料树脂和沥青。但是希伯来人了解洪水传说,而且是形式上与他们相近的同族人的巴比伦传说,还远在他们被囚之前,《创世记》中的耶和华文本故事充分证实了这一事实,这个故事大约产生在公元前9世纪,而且不可能晚于公元前8世纪。

    于是我们假定巴勒斯坦的希伯来人早就熟悉了巴比伦的大洪水传说,但我们仍然要问,他们是怎样及何时知道这个故事的?对这个问题有两种回答。一方面有人认为,希伯来人是在从巴比伦迁居到巴勒斯坦的时候带来了这个故事,即大约在公元前2000年之时。另一种意见则认为,希伯来人可能是在定居巴勒斯坦以后,从当地的迦南人那里借用了这个故事,迦南人同样可能在公元前2000年中的某个时候以巴比伦文学为媒介而学到了这个故事。两种观点中哪一种是真实的,我们现在无法决定。
    后来,犹太人的幻想就用许多新的,而且往往过分铺张的细节对大洪水传说作了装饰。这些细节显然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或取悦于堕落时代的趣味,这个时代已经不满足《创世记》故事的高贵的淳朴性了。在对古代传说所作的花哨庸俗或怪诞的增补中,我们阅读到,在洪水之前的日子里人们的生活是多么轻松,当时播一次种的收成就可供人一直食用四十年,当时人能够用法术迫使太阳和月亮为自己效力。婴儿在母亲腹中不是待九个月而是总共只待几天,并且在出生后立即就会行走、说话,连鬼怪都不怕。但这样自由自在的奢华生活把人们引入迷途并犯下各种罪行,尤其是淫荡和贪婪之罪,从而引发神的愤怒,决定要用一场大洪水来消灭这些罪人。但出于恻隐之心,他给了他们应有的警告。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16)..
 

    挪亚听了神的教诲,就告诫人们改恶从善,同时用惩罚他们罪孽的洪水来威胁他们。他这样做至少做了一百二十年。甚至过了这段时间,神还给人再宽限了一个星期,而且说也奇怪,在此期间太阳每天早晨从西方升起,每天晚上从东方落下。但怎么也不能使邪恶者改悔;他们看见虔诚的挪亚在建造方舟,便不停地当面讥讽和嘲笑他。挪亚从一本圣书学习如何建造方舟,这本书是大天使拉结尔给亚当的,它包含人和神的全部知识。它是用蓝宝石做的,当挪亚把它带上船时,就把它锁进精致的黄金小盒子里,在船上用它做计时器来辨别白天和黑夜。因为在整个洪水期间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地上没有光。当时,洪水是由天上落下的雄性之水和地下涌出的雌性之水相遇而产生的。神从天昴星宿中拿去两颗星,在天上做出两个窟窿,天上的水就从里面涌出来;而为了止住大雨,神后来用大熊星座的两颗星来堵住窟窿。这就是大熊星座至今一直追着天昴星的缘故:她想要回自己的孩子,但直到世界末日也不会得到他们。

    方舟造好以后,挪亚开始把各种动物放进去。动物太多了。他无法将它们都带走,只好坐在船门口挑选。他挑了躺在门口的动物,而那些站着的,只好丢弃。甚至在经过这样严格执行的自然选择原则之后,拿到船舷边的各种爬行动物的数目还不少于三百六十五种,各种飞禽的数目不少于三十二种。带进船的哺乳类动物数量无法统计,至少看来没有记录下来,不过其中许多混在人群里,正如我们现在可以看到的。洪水到来之前,不洁动物比洁净动物多得多,而洪水过后情况就相反了,因为带上船的每种洁净动物各是七对,而不洁动物只有各两对。有一种称为“利姆”的生物,体型非常庞大,船上找不到放置它的地方,因而挪亚把它拴在船外面,那动物就一直跟在船后跑。巨人奥格是巴珊国王,也因为体型太大而无法安置在船内,就坐在船顶上,由此逃脱洪水得救。与挪亚一起安排在船上的有他的妻子——以挪士的女儿拿玛、三个儿子以及他们各自的妻子。一对怪异夫妻“谎言”和“不幸”也在船上找到了栖身处。起初,“谎言”独自来到船门口,但在一个通道口被拦住了,理由是船上只允许结了婚的夫妻上去。于是他准备离开,但遇到了“不幸”,便引诱她和他为伴,这一对也被同意上船。当所有人都上了船时,洪水开始了,大约七十万个罪人聚集在一起,围着船,恳求带上他们。当挪亚断然拒绝放他们进来时,他们冲击船门,看能否破门而入,但守卫大船的各种野兽袭击他们,吞食了好些人,余下的人都淹死在已经漫上来的大水里。船在水面上整整漂泊了一年;它在巨浪中颠簸摇晃,船里所有的人和动物都像锅中的豆子不断颤抖。狮子咆哮,公牛怒吼,狼群发出悲号,其余动物都以自己的方式哀泣。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17)..
 

    但是挪亚必须在船内对付的最难办的问题是食粮。洪水过后好多年,他的儿子闪对亚伯拉罕的仆人以利以谢透露说,父亲养活那些动物有多困难。这个可怜的人上上下下,没日没夜,到处忙个不停。因为白天的动物必须白天喂,夜晚的动物必须夜晚喂;巨人奥格的食物则通过顶棚上的窟窿供给。虽然狮子一直受疟疾之苦,疾病使它多少安静一些,但非常阴郁,还会因一点点刺激大发脾气。有一次,挪亚给它食物时稍微慢了一些,这个高贵的动物用爪子打了他那么重一巴掌,这个族长从此终生成了瘸腿,并因此再也不能从事祭司职业。塔慕兹月的第十天,挪亚放出乌鸦去探看并向他汇报洪水的情况。但乌鸦发现一具浮尸并开始啄食,完全忘记了返回和向挪亚报告。一星期以后,挪亚放出一只鸽子,它飞了三圈最后返回,嘴里叼一根它从耶路撒冷的橄榄山上折来的橄榄树枝;看来洪水没有蹂躏圣地。挪亚从方舟登上岸,看见遭受洪水全面摧残后的景象,不禁失声痛哭。他的儿子闪因为获救向神献上感恩的供品,而族长本人还没有从狮爪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不能亲自献祭。

    我们在后来另一个故事中可以获得关于方舟内部结构和乘客分布的有趣细节。家畜和野兽用木板隔开关住,中甲板上放着各种飞禽,上甲板是挪亚和他家人的安身之处。但男子和女子严格分开。族长和他的儿子占据船的东部;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媳们则住在西部;中间放着亚当的尸体作为隔离物,他由此避免了葬身水底。这个故事还给了我们关于方舟的准确规模尺寸的消息,以及人们在某月某周的某日上船的准确日子,这些内容来自西奈山圣凯瑟琳女修道院藏书室的一件阿拉伯古抄本。作者看来是一位阿拉伯基督教徒,生活在穆罕默德征服时期,尽管抄本属于稍晚时候。

    4.古希腊的大洪水故事
    丢卡利翁和皮拉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论丢卡利翁的洪水丢卡利翁的墓和雅典的“祭水节”幼发拉底河流域希拉波利斯城的丢卡利翁洪水故事希拉波利斯城的水节和祈祷丢卡利翁、方舟和鸽子弗里吉亚的阿帕梅亚(西博土斯的)钱币上的“挪亚”洪水希腊的三场大洪水,奥齐盖斯时代的洪水古代权威意见认定的奥齐盖斯洪水的发生年代奥齐盖斯洪水和科帕克湖的变迁达尔达诺斯时代的洪水和达尔达诺斯在费涅乌斯的故地费涅乌斯湖流域的干湿交替达达尼尔海峡的出现导致产生萨莫色雷斯洪水故事地质学部分证实了萨莫色雷斯故事萨莫色雷斯故事可能是一位古代哲学家的推测丢卡利翁的洪水故事可能是对色萨利地理构造的一种推测滕比峡谷古希腊洪水故事可能是“观察性神话”古希腊文学中也有关于杀死大多数人类的毁灭性大洪水的传说。神话记录者阿波罗多罗斯告诉我们,故事是这样的:“丢卡利翁是普罗米修斯的儿子。他作为国王统治弗替亚周围地区,并娶了厄庇墨透斯和诸神创造的第一个女人潘多拉所生的女儿皮拉。当宙斯决定消灭青铜时代的人类时,丢卡利翁听从普罗米修斯的话,建造了一只箱子或方舟,在里面储备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和自己的妻子一起乘了进去。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18)..
 

    宙斯从天上向大地降下滂沱大雨,扫荡了大半个希腊,所有的人都死了,只剩下少数人,他们聚集在附近的高山上。此时色萨利的高山分开了,所有沿伊斯特姆地峡和伯罗奔尼撒半岛一边的大地都陷入一片汪洋。但丢卡利翁在自己的方舟里遍海漂流了九天九夜,最后停靠在帕尔纳索斯山,当大雨停止时,他上了岸,并向搭救他的宙斯神献祭。宙斯就派赫尔墨斯去找他,允诺满足他的任何要求。丢卡利翁选择了人。于是按照宙斯的吩咐,他捡起几块石头,把它们抛过自己的头顶。丢卡利翁抛出的石头变成了男人,皮拉抛出的石头变成了女人。这就是为什么‘人’在希腊语中叫做laoi,它源自laas一词,意为石头。”
    就形式而言,这个希腊传说不早于公元前2世纪中期,但就实质而言它相当古老,因为这个故事是公元前5世纪的希腊历史学家赫兰尼科斯讲述的,他说丢卡利翁的船不是漂流到帕尔纳索斯山,而是漂流到了色萨利的奥瑟里斯山。另一个版本出自品达罗斯之手,他的创作时期和赫兰尼科斯同属一个世纪,但比后者略早一些;因为这位诗人讲到丢卡利翁和皮拉从帕尔纳索斯山下来,重新用石头创造了人类。有些人认为,他们在洪水过后建立的第一座城市是奥帕斯,坐落在丰饶的罗克里安平原上,位于群山和埃维亚海湾之间。但是丢卡利翁据说住在奥帕斯的息努斯港,距平原几公里之遥;这里直到公元初期还有人向旅行者指点丢卡利翁的妻子的坟墓。她丈夫的骨灰据说安放在雅典。公元前4世纪从事创作活动的亚里士多德说,丢卡利翁时代最明显的洪水灾难发生在“古代的海腊斯,它是多多纳和阿谢洛奥斯河附近的一个国家,因为这条河在很多地方改变了河道。当时那里住着谢利人和称为希腊人、而现在叫做海仑人的民众”。有些人认为,多多纳的宙斯神庙是生活在该国莫罗西安人中间的丢卡利翁和皮拉建造的。公元前4世纪柏拉图也提到丢卡利翁和皮拉时代的洪水,不过没有对它进行描述。他叙述埃及祭司怎样讥笑希腊人,因为后者相信洪水只发生过一次,其实发生过多次。帕罗斯的编年史家于公元前265年制订了一份年代表,注明丢卡利翁时代的洪水发生在距他制作该表之前一千二百六十五年。根据这个计算,洪水灾难发生在公元前1530年。

    希腊许多地方的人都声称有幸以特殊方式与丢卡利翁的大洪水有关。在这些声称者中,不出所料有雅典人,他们自夸所居住的阿提卡一地有大量古迹;当涉及丢卡利翁和洪水问题时他们是一点也不会淡然漠视的。他们对这个问题作了相应的补充,简单而权宜地宣称,当乌云在帕尔纳索斯山上聚集和大雨倾泻到丢卡利翁国王统治的利科列大地上时,他逃难到了雅典,到那里之后他为雨神宙斯建立了神庙,给宙斯供上牺牲,感谢他的搭救之恩。在这个短短的传说中根本没有提到船,我们看来可以推论主人公是徒步逃脱的。无论如何,传说讲到他建立了奥林匹亚宙斯古神庙,自己也被安葬在雅典。到了公元前2世纪,当地雅典人怀着爱国主义自豪感向外人指点这位希腊的挪亚的坟墓,它距离后来建的规模大得多的奥林匹亚宙斯神庙不远,遭到毁坏的神庙圆柱兀自雄伟地矗立在现代城市的上方,仍然吸引着来自远方的目光,仿佛独立无言然而雄辩的目击者,见证着古希腊的荣耀。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19)..
 

    这并不是古代雅典人用来表示纪念可怕洪水的全部标志。在宏大的奥林匹亚宙斯神庙阴影之下的一个大区域内,他们将好奇的旅行者领到一个叫奥林匹亚大地的小区域,指给游人看地上宽一肘的裂缝,让他相信有一股洪水流进这条裂缝里。他们每年向缝里抛入拌有蜜糖的小麦烤饼。这些麦饼看来是灵魂饼,是给遭受大洪水丧命的冤魂当食物的。我们得知,在雅典,人们每年都要为这些人设葬后宴或慰灵祈祷,这称为“祭水节”。根据这个称呼判断,大慈大悲的人们不仅抛入烤饼,而且向裂缝中倒水,是为了让那些生活在阴间的人除了止饥还能解渴。

    在另一个地方,有类似的仪式纪念大洪水,这个地方是幼发拉底的希拉波利斯城。这里直到公元2世纪还在用古老的方式对闪米特诸神进行崇拜。仪式名义上按照因亚历山大的征服而传播到整个东方的希腊文明进行,半透明的伪装物把神罩在下面,如同现代服饰披在古代雕像身上那样。这些土著神里的主神是大叙利亚女神阿斯塔特,希腊人以赫拉的名义向她顶礼膜拜。卢奇安给我们留下了关于神庙本身以及在其中举行奇异仪式的非常珍贵的描写。他告诉我们,按照一般的看法,神庙是丢卡利翁建造的,而在那个时代发生过洪水。这使卢奇安有机会讲述如下的希腊洪水故事。他说,现在的人不是最早的人种。那些更早的人种已经完全灭绝了。我们是第二批人种,是丢卡利翁以后繁衍起来的。至于洪水之前的人,据说他们非常邪恶和无法无天;既不守誓约,不殷勤对待外乡人,又不尊重哀告者,因而大灾难就降临到他们头上。深泉奔涌,大雨喷泻,形成洪流,河水暴涨,海水漫遍大地,一片汪洋,什么也看不到,所有的人都葬身水底。丢卡利翁多亏了谨慎和虔诚,成为唯一活下来的人,并成为联结第一批人类和第二批人类的中间环节。他得救的方法是这样的:他有一只大船,他和自己的妻儿上了船;他们身后是猪、马、狮子和蛇,还有其他各种地上的动物,都是成双成对。他把它们全都带上船,它们从来不危害他。相反,它们在神的帮助下彼此和睦相处,同船漂流,在洪水遍野的时期,一直共度日日夜夜。卢奇安所讲的丢卡利翁时期洪水的希腊传说就是这样的。但是他接下去说,希拉波利斯的居民讲到一件稀奇事。他们说在自己国家的地上出现了一条大裂缝,所有的洪水都流到这个洞里。此时,丢卡利翁在裂口旁建造了一个祭坛,为赫拉神庙奠了基。“我看见了那个裂口”,卢奇安继续说,“是神庙下的一个很小的洞。它是否在古时候很大,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缩小到现在的样子,我对此一无所知,但我看见的无疑很小。为了纪念这个传说,他们在那里举行如下的仪式:每年两次从海里把水拿到神庙。拿水的不仅有祭司,还有所有的叙利亚人和阿拉比亚人,常常还有远自幼发拉底河一带的许多人到海边去,他们全带来了水。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20)..
 

    人们把这些水灌进洞里,虽然洞很小,却总是能吸收大量的水。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人们说,他们遵守的是丢卡利翁为了纪念灾难同时纪念幸运而在该神庙制订的习俗。”此外,在大神庙的北门,矗立着两根高高的圆柱,或者不如说是方尖碑,每根高约三百六十英尺;每年两次要有一个人爬上其中一根,在方尖碑顶部留空七天。他为什么要爬上去,他在杆顶做什么,答案众说纷纭。大多数人认为,在这样的高度他处于上天之神听得见其声音的范围内,神就在附近,完全能够听清他的祈祷,而他的祈祷是代表整个叙利亚国土所作的。但是另一些人则认为,他爬上方尖碑是为了表示人在丢卡利翁时代的洪水中逃生时是怎样爬上山顶和高高树梢的。

    在这个后来的说法中,希腊的洪水传说与巴比伦洪水传说的相似点已经相当接近;还有一个相似特点是普卢塔克提供的,他说丢卡利翁从船上放出一只鸽子,观察它是飞回来还是飞到别的地方,从而判断洪水还在肆虐还是已经减退。具有这种形式的希腊大洪水传说,毫无疑问即使不是闪米特范本影响下的翻版,也至少打上其影响的印记,故事色调和形式都来自以色列或巴比伦。

    小亚细亚另一个看来有资格自夸与大洪水有关的城市是弗里吉亚的阿帕梅亚(西博土斯的)。城市所具有的西博土斯这个称呼,在希腊词汇里是箱子或方舟的意思。该城有一种在马克里努斯和老腓力统治时期铸造的钱币,我们看到上面有大船的形象,船在水上漂浮,载有两个人,都显出上半身。船的旁边还有两个全身的人像,一男一女,站着。最后,船的顶部歇着两只鸟,据说一只是乌鸦,一只是鸽子,嘴里叼着一根橄榄枝。仿佛为了消除对传说真实性的所有怀疑,船身上刻着“挪耶”的字样,这是希腊人表示挪亚的人名。毫无疑问,这两个人像代表挪亚和他的妻子,他们出现两次,起先在船上,后来在船旁。这些钱币图案无可辩驳地证明,阿帕梅亚人在公元3世纪就已知道以《创世记》里的形式讲述的挪亚时代的希伯来洪水故事。他们也许很容易从城里的犹太人居民那里听到这个故事,犹太人在公元前1世纪就已经人数如此众多或者如此富裕,以至于他们一次就能向耶路撒冷捐出至少一百磅黄金作为献祭。阿帕梅亚的洪水传说是纯粹源于犹太人呢,还是在本地旧的洪水故事上再做的嫁接呢,这是一个问题,对此学术界众说纷纭。
    虽然与丢卡利翁的名字相联系的洪水最为人熟悉并出名,但并非希腊传说中的唯一一次洪水。实际上学者们辨别出不同时代席卷大地的三场大洪水灾难。第一场灾难据说发生在奥齐盖斯时代,第二场发生在丢卡利翁时代,第三场发生在达尔达诺斯时代。据说奥齐盖斯(或称奥齐古斯)是维奥蒂亚的第比斯(锡韦)城的创立者和国王,用罗马学者瓦罗的话说,这座城市是希腊最古老的,它建立在地球上第一次洪水之前的远古时期。奥齐盖斯的名字用来称呼整个国家、这个城市以及城市的一扇大门,这也证明了他总体上与维奥蒂亚有联系,尤其与第比斯有联系。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21)..


    瓦罗对我们说,维奥蒂亚的第比斯建造于他写作之前大约两千一百年,他写作是在公元前36年左右。据瓦罗说,洪水发生在奥齐盖斯在世时,不过是在他建造了第比斯城以后,所以我们推断,在瓦罗看来大洪水发生在公元前2136年,或者就在这个年份之后不久。据教会史家说,奥齐盖斯时代的大洪水发生在挪亚洪水之后大约两千两百年,在丢卡利翁时代的类似大灾难之前两百五十年。看来早期基督徒实际上值得做的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是主张他们的圣书里记载的洪水发生在比其他异教书籍里叙述的洪水早得多的古代。基督教编年史家尤利乌斯?阿非利加努斯把奥齐盖斯从挪亚时代移后到摩西时代。而生活在公元7世纪初的学识渊博的塞维利亚主教伊西多尔,把挪亚洪水置于他的洪水发生时间表之首,再按时间先后,把第二次和第三次洪水分别安排在奥齐盖斯时代和丢卡利翁时代。据他说奥齐盖斯是族长雅各的同时代人,而丢卡利翁是摩西时代的人。就我所知,这位主教是许多作家中最早援引埋藏在远古山脉的贝壳化石来证明挪亚传说真实性的人。

    如果说奥齐盖斯看来可能原本不是阿提卡的英雄,而是维奥蒂亚的英雄,那么他当时的洪水故事就完全应该解释成科帕克湖的变迁所致,因为该湖一度曾占据中维奥蒂亚的大部分地区。这个湖没有地面上的流出口,所以里面水的流动全靠地下通道或溶洞。经过漫长的岁月,这些水逐渐打穿坚硬的石灰岩,随着这些通道的堵塞或开启,湖里的水位就升高或降低。也许没有其他别的湖泊,每年的变化像科帕克湖这样定期和显著;冬天它完全长满芦苇,引来数以千计的野鸟,而夏天它多多少少变成了沼泽平原,里面可以放牧牲畜和播种、收割粮食。但在所有的时间里,湖水由于冬天降雨异常丰沛或不足,或者由于地下通道的突然堵塞或开通,也可能升到超过或降到低于它平常的水位。正如我们在描写该湖沿岸被淹没城市的古书中读到的那样,一位现代旅行者也说到水灾到来之前被迫逃出家园的农民,说到被大水淹没的葡萄园和农田。在这些水灾中,有一次比以前所有洪水范围更广、破坏性更大的洪水,可能是后来一直与奥齐盖斯的名字相联系的那次水灾。

    用科帕克湖的异常泛滥来解释奥齐盖斯时代大洪水的理论,某种程度上被阿卡迪亚的类似现象所证实。我们看到,在希腊传说中第三次大洪水是与达尔达诺斯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按照一种说法,达尔达诺斯起初是阿卡迪亚国王,但后来不得不因一场大洪水而逃离该国,洪水泛滥到低洼地上并使那里长期无法耕种。居民退到山上,暂时依靠尽可能获得的食物暂时勉强度日。最后他们确信,没有被水淹没的土地不足以养活他们所有的人,于是决定分开。一些人让达尔达诺斯的儿子迪马斯做国王,和他一起留在国内,另一部分人则随达尔达诺斯本人迁居到萨莫色雷斯岛上。按照罗马的作者瓦罗相信的一个希腊传说,达尔达诺斯的故乡是阿卡迪亚北部的费涅乌斯城。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22)..


    该地非常重要,因为如果我们不考虑科帕克湖区域的话,那么在希腊还没有任何一个流域像费涅乌斯湖流域那样,从远古时代起就因遭遇到如此大规模和如此长时间的水灾而闻名于世。两地的自然条件本质上是一样的。两地都是石灰岩地区的盆地,没有任何地表的出水口;两地都通过周围的山脉接受灌入的雨水;两地都通过水流侵蚀或地震破坏在岩石间形成的地下水渠排水。每一次,当这些地下通道被淤泥壅塞或其他东西封堵时,本来是平原的地方就变成了湖泊。但是,除了这些本质上的相同点以外,两地的景色也有显著不同。科帕克湖盆地是一片开阔平整的地面,海拔不高,边界是低矮的峭壁或和缓的斜坡,而费涅乌斯流域是一个狭窄的高山河谷,四面都是陡峭幽深的高山,高山上部的陡坡覆盖茂密的松林,高峻的顶峰上一年有好几个月覆盖着白雪。这个流域通过一条地下管道向拉东河供水,这条河是希腊所有河流中最具浪漫色彩的美丽河流。密尔顿充满想象地详细叙述了“岸旁多沙并长满百合花的拉东河”;连散文作家保萨尼阿斯也赞叹道,无论在希腊还是在其他国家,都没有比之更美丽的河了;而我回忆起在希腊的情景时,也没有什么比我从这条河在那可爱湖泊的诞生地开始探索它的那些日子更能唤起我的兴致了。我首先到它那在山的远端的源头,然后下到深深林间峡谷。它从峡谷间匆匆流过,浅绿泛白的泡沫从岩石上喧嚣翻滚而过,赶去与圣阿尔菲奥斯河汇合。现在,拉东河从费涅乌斯流域取得其河水的那个地下通道,不时被地震填没,于是河水断流了。当我于1895年来到拉东河的源头时,我从一个当地农民的口里得知,三年前,在一次强烈地震之后,河水消失了三个小时,水坑底部露出了裂口,鱼儿躺在干涸的泥地上。过了三个小时源头开始流出少量的水,三天以后,随着一声响亮的爆裂声,一股巨大的水流喷涌而出。河水的类似间断在古代和现代都时有所闻。每一次,当长时间堵塞时,在费涅乌斯流域就会出现一个随地下通道堵塞程度而深浅大小变化不同的湖泊。用普林尼的话说,在盆地环境里,由湿到干和由干到湿的变化在他之前共发生五次,它们全都是地震所引发的。在普卢塔克时代发生过非常大的水灾,当时整个盆地都浸泡在水里。虔诚信教的人把这次水灾归咎为阿波罗对赫丘利稍稍延后的愤怒,因为大约一千年前,赫丘利从德尔斐偷走了神的预言三脚桌,并把它转移到费涅乌斯湖。但是后来就在这一百年里,湖里的水重新干涸了,希腊旅行者保萨尼阿斯看见盆地底部已经完全干涸,他也仅仅从传说中知道从前存在过湖泊。
    这个盆地经历了这么多次由水患到干旱、由水深如海的宽阔湖泊到长满金黄麦穗的大片田野相互交替,因此不可能轻易否定这里的大洪水传说。相反,这里的一切都在证明传说的可靠性。关于费涅乌斯人达尔达诺斯被迫从大水灾中逃离的故事,显然具有牢靠的事实基础。因为洪水淹没了农田和低地,并把居民驱赶到山坡上。这同样适用于保萨尼阿斯所提及的洪水,它漫上来淹没了位于该湖泊北端的费涅乌斯古城。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23)..
 

    达尔达诺斯离开了阿卡迪亚山区的故乡,据传说迁居到萨莫色雷斯岛上。有一种说法称他是乘木筏到那里去的。而根据该传说的另一种说法,大洪水不是在阿卡迪亚,而是在萨莫色雷斯岛上袭击了他,他是乘坐吹胀的皮囊逃生的。这个皮囊带着他在水上漂流,一直航行到伊达山才登上了岸,在那里建立了达尔达尼亚或特洛伊城。萨莫色雷斯岛居民确实坚信自己历史悠久,他们宣布自己遭受的洪水是世界上最早的那一次。他们说,海水上涨并淹没了他们岛上的大部分平原,洪水中逃生的人到高山上去避难。这些山脉至今仍然使得萨莫色雷斯岛成为爱琴海北部最著名的风貌之一,在晴朗的天气从特洛伊可以清晰地看到它们。因为海洋继续威胁着住在避难所里的人们,他们开始祈祷神的搭救,而当脱险后就在环岛四周的岸边立了一些碑,以纪念自己得救。他们还建起祭坛,进行祭祀,后来也一直延续。大洪水以后过了许多世纪,渔夫们仍然会偶尔在网里发现一些石制圆柱的柱头,它们证明了海底躺有被毁的城市。值得注意的是萨莫色雷斯人解释水灾发生的原因。据他们说,灾难的发生不是因为大雨,而是因为此前一直分割黑海和地中海的壁障突然决口,引发海水暴涨。那时候,被这些壁障阻拦的大量海水冲破束缚,并在对面的陆地上冲开道路,由此形成现在著名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此后黑海之水就通过这些海峡流入了地中海。当威力巨大的水流头一次通过壁障的新缺口汹涌而出的时候,它淹没了亚细亚沿岸的大部分土地以及萨莫色雷斯岛上的平地。

    这个萨莫色雷斯传说在某种程度上为现代地质学所证实。赫胥黎说,“不久以前,小亚细亚是通过现在博斯普鲁斯海峡所在地与欧洲联接在一起的,小亚细亚充当了一座几百英尺高的壁障,阻挡了黑海之水。因此东欧和中亚西部的广大区域就成为庞大的蓄水池,它两岸最低洼的地区可能高出海平面200多英尺,正好与流入北冰洋的奥比河现在的南分水岭相接。在这个盆地里注入了欧洲最大的河流多瑙河和伏尔加河、亚洲当时的大河乌浒水和亚克萨尔特水及其所有支流的水。此外,它还接纳了当时比现在大得多的巴尔喀什湖、可能还有内陆蒙古海泛滥而出的水流。当时,咸海的水平面比现在至少高出60英尺。现在彼此分离的黑海、里海和咸海,曾经是一个广阔而‘浮动的咸地中海’,它必定一直延伸到顿河、伏尔加河(那里远至卡马河直到现在还能找到里海的贝壳)、乌拉尔河和其他流入这个海的诸多河流下游的海湾和峡湾;它泛滥出的大量海水看来都经由现在的奥比河流域向北方流去。”这个被连接小亚细亚和巴尔干半岛的高大天然屏障所阻挡的庞大蓄水池,或者说内海,看来直到更新纪时期还存在;而早先阻挡了大量的水、最后终于被水冲破而让它们进入地中海的达达尼尔海峡,据认为形成于接近更新世末期或更晚时期。但现在可以肯定,人类在欧洲定居是更新世时期的事。有些人认为,人类在上新世时期甚至中新世时期就已出现在欧洲。由此看来,东欧居民很可能保留着对这个浩大的浮动内陆咸海以及由于把它与地中海隔开的堤坝的决口(换句话说,由于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亚海峡的裂开)而导致该内海局部干涸的传统记忆。如果情况如实的话,那么萨莫色雷斯传说也许包含着有关引发灾难原因的不少历史真相。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24)..
 

    可是,地质学看来没有支持关于灾难本身的传说。有证据表明,达达尼尔海峡不是像堤坝在水压或地震作用下突然溃决那样裂开的,相反,它必然是在持续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缓慢冲刷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因为海峡“受到厚达四十英尺没有受到干扰的更新世地层的保护,十分明显,海峡里面现在的通道是慢慢被水切开的”。于是,这个浮动内陆咸海的水平面不可能是突然降到与地中海海平面同样高度的,也不会随之给亚洲和欧洲沿岸带来灾难性的水患。更加可能的是,这种水平面的降低的效果是相当缓慢和逐渐进行的,甚至在一代人期间所达到的下降总量,不仅对于普通观察者,哪怕对于近距离观察者来说,如果不配备精密仪器的话,也仍然是难以察觉的。因此,不要设想萨莫色雷斯人的传说保存了对达达尼尔海峡裂开而引起大水灾的真实回忆,看来比较保险的是设想这个大洪水传说是一位古代学者的猜测,他正确地预言了海峡的起源,同时没想到大自然凿通这些海峡所需要的极为缓慢的过程。事实上,杰出的古代自然哲学家斯特拉托是泰奥弗拉斯托斯的学生,他于公元前287年成为逍遥学派的主持人,他将这个观点切实地置于纯理论依据之上,并声称它这不是古代留传下来的一个传说,而是他根据亲自观察黑海的自然特点得到的有利证据而提出的。他指出许多大的河流每年把大量淤泥带进黑海,同时断言除非博斯普鲁斯海峡有出口,否则这块内海盆地总会被淤泥堵塞。他进一步推测,从前这些河流经过博斯普鲁斯海峡,为自己开辟一条通道,让汇聚的水先流到普罗彭提斯海,然后从这里再取道达达尼尔海峡流入地中海。他同样认为,地中海过去一度曾是个内陆海,后来由于被拥堵的水流经由直布罗陀海峡冲开出口,就与大西洋连通了。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萨莫色雷斯人所称的引起大洪水的原因,系出自一种机智的猜测,而并非出自古代传说。

    有理由认为,希腊人与丢卡利翁和皮拉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大洪水故事,可能同样不是对一次真实事件的回忆,而是建立在观察某些自然现象基础之上的推论。我们已经看到,根据一种传说,色萨利的群山据说是被丢卡利翁时期的洪水分开的,而按照另一种传说,丢卡利翁乘坐的方舟顺水漂到了色萨利的奥瑟里斯山脉。这些说法看来暗示了色萨利是该传说的发源地;而且古人关于该国自然特征形成原因的观点大大强化了这一暗示。比如希罗多德讲过一个故事,色萨利一度曾是大湖,或者说是内海,它四面围着奥萨、皮利翁、奥林波斯、品都斯和奥瑟里斯等崇山峻岭,没有开辟通道供堵塞的各条河流之水排出。后来,据色萨利人说,海神波塞冬引发地震,在群山中开辟出狭窄的滕比河谷,使湖水有了出路,从此以后佩内乌斯河沿着这个河谷流进了色萨利平原。这位敬神的历史学家似乎承认,他认为这个当地传说是真实的。他说:“任何相信是波塞冬撼动了大地,而地震造成的裂口是他亲手所为的人,在看到佩内乌斯河流经的峡谷时,大概都会说,是波塞冬造就了它。因为在我看来,群山的分离无疑是一次地震的作用。”“史学之父”的这个观点实质上为后来的古代作家所接受,虽然其中一些人认为开辟山谷和排干湖水的主角是赫丘利,在他为人类立下的许多恩惠之功中,建造大型水利工程是公认的一个。更严谨或更科学地思考问题的作家则宁愿认为峡谷只是一次地震引起的,并不发表任何关于神或者英雄发动可怕大灾变的观点。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25)..
 

    但我们无需对民众喜欢用神或英雄力量来解释这些自然现象的理论感到奇怪,因为事实上再也没有比滕比峡谷的自然特征更能在人心中引发宗教敬畏和对巨大原始力量的感触了,这种力量以其规模宏伟的活动形成了与人类微不足道的事迹之间的惊人对照。旅行者早晨从西边进入这个深深的峡谷,可以看到自己头顶上方高高的奥林波斯山上的白雪抹上了朝阳绯红色的金光,但是当他沿小道继续下行,山顶从视野里消失了,右面和左面触目所见都是巨大的、高耸入云的雄伟的悬崖峭壁,在有些地方峭壁和峭壁靠得那么近,使人觉得仿佛碰在一起,仅仅在峭壁脚下留下一点空间作为道路和河流通过之处,而在头顶上留下一条细长的蓝天。有一条路在河的南岸或右岸,因此旅行者眼前显露出来的奥林波斯山坡上的悬崖是全希腊最壮观、最令人啧啧称奇的。雨天,许多瀑布从天而降,经过悬崖两侧注入河里,使河水平静缓慢地涨起来,此时的悬崖更令人印象深刻。最壮观的景色在峡谷中部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巉岩直逼高空,凌空飞翔的山顶因一座罗马城堡的废墟而益增其光彩。但庄严的景色也因为丰茂葱绿的植物而变得柔和与温馨。在峡谷的有些地方,峭壁在自己的脚下为长满野草的小小浅滩大度地让出了地方。这里长满月桂、香桃木、野橄榄、草莓树和羊贞草,缠结着野葡萄藤和野常青藤,还生长着盛开深红色花的夹竹桃、盛开金黄色花朵的茉莉和金莲花,空气中弥散着大量芬芳植物和花卉发出的甘美香味。在最狭窄的地方,河岸甚至遮蔽在悬铃木的阴影里,它们的根和下垂的枝条沐浴在水流中,茂密的簇叶形成了树冠,几乎遮蔽了太阳的光线。山岩布满伤痕和裂口,到处覆盖着矮矮的橡树和灌木丛,它们的根牢牢地扎进岩石缝隙里,它们的绿荫与白色裸露的石灰岩表面形成鲜明的对照。透过岩壁上的断裂处,忽而这里,忽而那里,可以展望到爬在陡峭山坡上的橡树林和针叶林的远景。如果一个旅行者在酷暑,刚刚经过跋涉,从多灰闷热的色萨利平原——那里没有一棵能抵挡南方烈日暴晒的树,没有一丝能清凉其额头的微风,只有山丘和溪谷的一些小变化可减轻风景的单调乏味——来到这个幽谷,突然见到拱形的绿荫和细嫩茂盛的植物,会因为强烈的对比而益发惊讶不已。因此不必惊讶,人们竟然早就多次探寻过这个宏伟美妙的深谷的起源了,原始宗教和科学也竟然早就将其归结为某种伟大的远古变迁,某种突然和可怕的火山能量的爆发,却没有想到它的真正原因——水的缓慢、经久的侵蚀。

    我们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相当可信的结论,即据传说由于丢卡利翁时期的洪水才形成的色萨利群山中的裂口,不是别的,而正是藤比峡谷。事实上如果我们进一步推断洪水传说本身是因为想解释深邃狭窄的山谷的起源而提出来的,那也并非轻率之举。因为一旦人们看到被色萨利群山环抱阻塞的庞大湖泊,那么他们自然也会想到,当大水从刚刚开启的豁口自由涌出,形成激流,扫荡下面的低洼地区,所到之处,留下一片荒芜和死亡,那么随着堤坝溃决而来的水灾必定非常强大!如果这样的推论多少有一点真理的话,那么关于丢卡利翁时期洪水的色萨利故事和关于达尔达诺斯时期洪水的萨莫色雷斯故事都有同样牢靠的基础:两个故事都不过是源于自然地理学的推论,而并不包含对真实事件的任何回忆。简而言之,两个故事都是爱德华?泰勒所谓的“观察的神话”,而不是历史传说。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26)..
 

    5.古印度的大洪水传说
    《百道梵书》里的故事:摩奴和鱼我们在印度最古老的文学经典吠陀圣歌中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大洪水的传说。吠陀看来编成于公元前1500年至前1000年之间,当时雅利安人生活在旁遮普,尚未进入东方,进入恒河流域。但是在后来的梵文文献中不止一次地发现了值得注意的洪水传说,它们在形式上带有共同的相似之处,同时又具有各自的细节特点。这里只需从我们熟悉的传说中引用最古老的一个就足够了,该传说包含在所谓的《百道梵书》里,这是一部有关圣礼的重要散文著作,据说创作于佛教诞生前不久,即不晚于公元前6世纪。当时雅利安人占据着恒河流域上游以及印度河流域,但他们大约几乎尚未受到来自西亚和希腊方面的影响。希腊思想和希腊艺术的强烈影响无疑是过了几个世纪以后,随着公元前326年亚历山大大帝的入侵而开始的。《百道梵书》里的大洪水传说内容是这样的:
    “早上,人们给摩奴拿来水,让他洗涤,就像现在一样,他们总是给他带水来,让他洗手。当他洗脸的时候,一条鱼落到他手上。鱼儿对他这样说:‘把我养大吧,我会救你的!’‘你为什么救我呢?’‘有一场洪水将卷走大地上所有的生物,我会在洪水中救起你!’‘那么我怎么养大你呢?’鱼儿回答道:‘当我们还小的时候,我们会有大灾难,因为大鱼会吃小鱼。所以你要把我养在罐子里;当我长到罐子装不下时,你就挖一口井,把我放在里面。当我长到井里放不下时,你就把我放到海里,因为这时候我已经不会被其他鱼吃掉了。’鱼儿很快长成了大型的瓜沙鱼,这是鱼类里面最大的鱼。这时候它说:‘在某个年份,洪水将至。此时你应该想起我,并且造一只船;当洪水初起时,你坐上船,我来把你救出洪水。’他就照鱼儿所说喂养它,然后把它放到海里。就在鱼儿预言的这一年,他想起了鱼的建议,并建造了一艘船;当洪水开始的时候,他坐到了船上。这时候那条鱼游向他,他把自己的船用一根粗绳索拴在鱼翅上,这样就很快向北方的远山航去。在这里鱼儿对他说:‘我已经救了你,现在把船系在一棵树上;当你待在山上时,注意不要让水把你冲走。只有当水降下去时,你才可以慢慢走下来!’于是他后来就慢慢地从山上下来。这就是为什么北方山脉的那个斜坡称为‘摩奴坡’的原因。洪水消灭了所有的生物,只有摩奴一个人安然无恙。

    “他想有自己的后代,就开始祈祷和苦行。他同时还举行了一次帕卡(paka)祭祀:站在水中,献上清牛油、酸牛奶、乳浆和乳渣制成的供品。此后在一年之内,一个女人诞生了。当她长到足够强壮时,就站了起来,无论她到哪里,她的足迹都会留下清牛油。密多罗和伐楼拿遇见她,问道:‘你是谁?’她回答说:‘我是摩奴的女儿。’他们说:‘你要说是我们的女儿。’‘不’,她坚持说,‘我是那个生我的人的女儿。’这时候他们想借用一下她,但她却不置可否,从他们身边走开了。她到摩奴那里去,摩奴就问她:‘你是谁?’她答道:‘你的女儿。’‘多么光鲜的人啊,你是我的女儿么?’他问道。‘是的!’她说,‘你用那些你在水中做的清牛油、酸牛奶、乳浆和乳渣制成的供品造出了我。我是神的恩赐;你要在献祭的时候用我!你在献祭时用上了我,你就会子孙满堂、牲畜满圈。你请求我想获得的任何福祉,都会得到!’于是他就在祭祀仪式的中段用上她;而祭祀仪式中段是指前献和后献的中间时段。他和她一起继续过着敬神和苦行的生活,盼望有子孙。通过她,他繁衍出摩奴一族的人种;他通过她请求的所有福祉也都得到了。”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27)..
 

    6.现代印度的大洪水故事
    中印度比尔人和卡马人讲述的故事阿萨姆地区的阿纳尔人讲述的故事比尔人是生活在中印度丛林里的一个蛮荒部落,他们说,从前有一个敬神者经常在河里洗衣服,鱼儿警告他,将有一场大洪水到来。鱼儿对他说,为了感激他一直仁慈地喂养,它给他发出这个警告,并建议他造一只大箱子,以便躲在里面逃生。于是这个敬神的人就做了一只箱子,并带着自己的妹妹和一只公鸡坐了进去。洪水过后,罗摩派出信使打探情况。信使听到公鸡的歌声,于是发现了箱子。罗摩随即吩咐把箱子带到他面前,问那人,他是谁和他怎样脱险。那人就对他说了发生的一切。此时罗摩叫他把脸先朝北,然后朝东和朝西,发誓他带来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妹妹。那人坚持说她确实是自己的妹妹。罗摩再次叫他把脸转向南面,此时那人否认了前面的声明,承认那个女人是自己的妻子。然后罗摩就问,是谁出的主意让他获救,当听到说是鱼的时候,他立刻吩咐割掉鱼的舌头作为惩罚;于是从此以后鱼没有了舌头。执行完了对多嘴多舌的鱼儿的审判之后,罗摩命令人在惨遭毁坏的世界住满。于是那人就娶了自己的妹妹,并和她生下七个儿子和七个女儿。第一个儿子从罗摩那里得到一匹马作礼物,但不会骑,就把马留在田里,自己到森林里去砍柴。他就成了樵夫,他的后代比尔人从此以后一直做樵夫。在比尔人的这个传说中,关于鱼儿向自己的恩人发出洪水预报的故事,与梵语洪水传说中的类似情节太过相像,因而没法认为它是独立的。可以提出一个问题,是比尔人从入侵者雅利安人那里借用了这个传说呢,还是相反——雅利安人之前在途经该国遇到土著人时,可能没有从他们那里听到过这个传说?也许指出下列情况对后一种假设是有利的,即洪水故事在最古老的梵语文献中并没有见到,它首次出现在书籍里时已经相当晚,要到雅利安人在印度居住下来的时候。

    卡马人,一个不大的达罗毗荼部落,生活在印度中央几个邦的赖布尔县和与之毗邻的地区。他们保留着关于大洪水的如下传说。他们说,起初神创造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当他们年事已高的时候,生下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但是神为了要消灭招惹他愤怒的胡狼,就向大地降下洪水。老头和老太听说洪水将至,就把自己的孩子藏在一块大木头的洞里,给他们放了足够整个洪水期间吃的食物,然后把树洞密封起来。洪水来了,共持续了十二年。老头和老太以及所有生活在地球上的人都死于洪灾,但那块木头还在水面上漂浮。十二年以后,神造出两个鸟,叫它们去看看,他的敌人胡狼是否已经淹死了。鸟儿飞遍了全世界,一片汪洋,什么都没有,只看见漂在水上的那根木头。它们落到木头上,很快听到木头里面传出轻轻的细小声音。那是孩子们在互相说话,他们说留下的食物只够三天了。于是鸟儿飞走了,把一切告诉了神,神让洪水停止,从木头里弄出了孩子,听他们讲他们的奇遇故事。然后神把他们带上天,在指定的时间让他们结为夫妻,他们每生下一个婴儿,神就给起一个特殊等级的名字。从他们所生的全部孩子中,繁衍出生活在大地上的人们。在这个故事里,两只鸟的情节使人想起《圣经》故事里的乌鸦和鸽子,由于传教士的影响,卡马人可能知道《圣经》故事。

                  《《旧约》中的民俗》:第4章 大洪水(28)..
 

    其次,生活在阿萨姆地区的阿纳尔人说,从前有一个时候整个世界遍地洪水。所有的人都淹死了,幸免于难的只有逃到列恩山最高峰上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在那里爬上一棵大树,藏在树枝间。树生长在一个大水潭旁边,水清澈洁净,仿佛乌鸦的眼睛。他们坐在树上,度过整整一夜,第二天早晨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对老虎!造物主帕息安看见世界的悲惨情景之后,打发住在山洞里的一对男女住到遭受水淹的世界上去繁衍生息。但当他们走出山洞时,立刻就被眼前的两只老虎吓坏了,他们对造物主说:“哦,我们的父,你派我们重新住到世界上去,但我们想我们没有办法实现你的愿望,因为整个世界浸在水里,而我们唯一可能找到安身之处的地方又盘踞着两个残暴的野兽,时时刻刻想吃掉我们,请赐予我们杀死这两个野兽的力量吧。”此后,他们打死了两只老虎,幸福地生活并生下了许多儿子和女儿,从他们开始,人类重新住满了洪水过后的世界。

                  《《旧约》中的民俗》:第5章 巴别塔(1)
 

    第5章 巴别塔
    巴别塔和语言混乱后来关于巴别塔的犹太传说巴别塔可能是对一座塔式神庙的回忆巴比伦的两座此类神庙遗址迦勒底的吾珥神庙遗址关于原始人类语言的各种理论非洲的类似巴别塔故事墨西哥的乔卢拉金字塔的故事克伦人和米基尔人的造塔故事阿德默勒尔蒂群岛上的造塔故事古希腊、非洲、阿萨姆、澳大利亚、美洲的语言变乱故事对人类早期历史的任何调查,受到了各种问题的困扰,语言起源是其中最有魅力同时又最困难的问题。《创世记》前几章里反映出来的作者们对人类起源的粗陋思考,一点也没有向我们暗示他们所设想的人类是如何获得音节发音能力的,而这本来标志着人获得了脱离动物状态的一种最重要的能力。相反,他们似乎假定这一无比珍贵的能力是人与生俱来的,而且如果我们能够以伊甸园里会说话的蛇为例来判断的话,他们还假定这是人和动物共同具有的能力。不过,不同的人种说话时的语言多样性当然引起了古代希伯来人的注意,他们就用下面的故事来加以解释。

    在创世之初,所有的人都讲同一种语言。他们是坐在大篷车里的游牧民族,从东方来到示拿平原(或称巴比伦大平原),并在这里定居下来。他们用砖块拌上黏泥灰浆造房子,因为在这些广阔的低平沼泽地的淤积土里很难找到石头。但他们并不满足于为自己建造城市,还打算用同样的材料造一座塔,它的顶部要高到与天相齐;他们造塔是为了播扬名声,也是为了防止百姓流散到世界各地去。因为当有人走出城市,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迷路的时候,他就会回望西方,并远远看见那座高塔黑黢黢的轮廓映衬在明亮的夜空里,或者他向东方眺望,看见高塔的顶端在落日的余光下熠熠生辉。于是他确定了自己的方位,并在这个方向标志的引导下迈步回家。他们的计划是良好的,但他们没有料到全能者的嫉妒和威力。因为当他们竭尽全力埋头建造的时候,神从天上下来看见了那座城和人们那么快就造起来的高塔。这一景象使神极为不悦,因为他说:“看哪,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都是一样的言语,如今既作起这事来,以后他们所要作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了。”见《创世记》第11章第6节。——译者很显然,神害怕一旦塔触到天,人就会顺着塔爬上来,并在他的私宅里对他大不敬,而这件事是绝对不允许的。因而他决定把这个庞然大物扼杀在摇篮里。“我们下去”,他对自己说,或者也是在对他在天上的同僚说,“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于是他就下来,变乱了人们的语言并使人们分散到世界各地去。因此人们造城和造塔的工程就中断了;那地方就称为“巴别”(Babel),意即“混乱”,因为神在这里变乱了全世界人的语言。

                  《《旧约》中的民俗》:第5章 巴别塔(2)
 

    后来的犹太传说给这个《圣经》故事的单纯素材添加了大量生动的细节。从这些细节中我们了解到,建造高塔的冒险事业恰恰是反对神的公开造反,尽管造反者的目的并不一致。他们有的人希望登上天,然后与全能者单独交战,或者摆上自己的偶像,顶礼膜拜,而不再崇拜神;另一些人的野心小一点,只想用长矛和弓箭刺射一通,仅限于毁坏天穹。高塔建造了许多年又许多年。最后已经造得那么高了,一个砌砖工要花费整整一年工夫,才能背着一斗砖登上它的顶端。假如他跌下来摔断了脖子,也没有人会去关心这个人,但所有的人都会为砖块的跌落而伤心,因为再要花一整年时间才能重新把砖运到塔顶。于是他们特别卖力地劳动,甚至女人生孩子时也没有停下手里制作砖块的活。她们用一块布把新生儿简单包扎一下,捆在自己身上,继续去用泥做砖,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工程日夜进行,从未停歇。他们从令人头晕目眩的高处向天上射箭,箭落回来时上面带着血,于是他们便嚷嚷说:“我们杀死了所有天上的居民。”最后,忍耐了许久的神终于忍不住了,就向围在宝座旁边的七十个天使求助,他打算让他们全都下到地上,去搅乱人们的语言。神所说的很快就做到了。于是便发生了许多令人痛惜的误解。比如,一个人可能要求另一个人给他灰浆,那个人却会给他一块砖,于是前者大发雷霆,把砖块扔在同伙的脑袋上,当场把他砸死了。许多人就是这样死去的,而其他活下来的人则分别根据他们策划的谋反行为,受到了神的惩罚。至于那座未完成的塔,一部分坍塌后陷入泥土,另一部分毁于火灾,只有三分之一还残留着。高塔所在之处从未失去其独特性。无论谁经过那里都会忘记他从前所知的一切。

    这一传说的情节发生地点位于巴比伦城,因为“巴别”(Babel)一词只是这个城名的希伯来文拼音。一般认为它从希伯来文动词balai(阿拉米文为balbel),即“弄乱”派生而来,但这是不正确的。其真实含义恰如铭文书写形式所显示的,看来是“上帝之门”(Bab il或Babilu)。注释者们很可能是对的,他们将故事的起源追溯到这座大城在闪米特流浪民族那淳朴头脑所产生的深刻印象:这些人刚刚来自荒凉而寂寞的沙漠地区,被街衢和集市的喧哗热闹弄得晕头转向,被匆匆而过的人群中千变万化的色彩弄得眼花缭乱,被听不懂的各种奇怪口音的叽叽喳喳声弄得不知所措,被各种高大的建筑,首先是高耸入云的神庙的异常高度惊得目瞪口呆。神庙的平台层层叠叠,逐级上升,直到其闪闪发光的釉砖顶端仿佛要触到蔚蓝的天空。难怪这些住惯帐篷的人会想象自己沿着长长的弯弯曲曲的斜梯登上了这令人惊叹的高大建筑,最后像一个活动的小点出现在顶端,一定真的接近了神。

                  《《旧约》中的民俗》:第5章 巴别塔(3)
 

    直到今天,在巴比伦还看得见两个如此庞大、已经颓圮的巨型神庙遗址,而且,关于巴别塔的传说很可能就涉及其中的一座。两座神庙中的一座就矗立在巴比伦城遗址中,并仍然名为“巴别”;另一座位于河对岸的博尔西珀,离巴比伦城西南面约8—9英里,名为“比尔斯尼姆鲁德”。位于巴比伦城内的那座神庙古称埃萨吉拉寺,供奉的是马尔杜克神。在博尔西珀的那座神庙古称埃兹达寺,供奉的是内勃神。学者们对这两座古代大型建筑中哪一座是真正的巴别塔,意见并不一致。当地传说和犹太传说都把故事中的高塔与博尔西珀的比尔斯尼姆鲁德神庙遗址联系在一起。根据该地发现的一块碑文,我们了解到古代巴比伦尼亚有一个国王曾在博尔西珀开始建造巨大的塔形神庙,但没有建完,缺少顶部。很可能,这就是产生了巴别塔传说的那个未完成的巨型建筑的景观。

    然而,在古巴比伦还有许多这样的塔形神庙,我们所讨论的传说也许与其中的某一座有关。比如,有一个这样的神庙遗址仍然存在于迦勒底的吾珥(亚述语称为“吾鲁”),据说亚伯拉罕就是从那里迁居到迦南去的。该地现名为穆卡雅尔或穆该耶尔,位于幼发拉底河右岸,距巴比伦东南约135英里处。那里有许多低矮的护堤,形成一个椭圆形,标示出古城的遗址。这个国家的周围地区非常低平,在每年三月到六七月幼发拉底河泛滥期间,遗址经常成为大沼泽中的一处孤岛,只能坐船到达那里。这里的一处处椰枣树林排列在河岸两边,并沿着河流方向连续延伸,直到隐没在波斯湾的海水里。塔形神庙的遗址靠近该地北端,高出地面约70英尺。这个庞然大物是一个长方形,有两层,两条长边正朝着东北和西南,每边约长200英尺,两条短边仅有133英尺。就像所有类似的巴比伦建筑那样,它有一个角几乎就对着正北方。下面一层高27英尺,用结实的扶壁支撑;上面一层从下层边缘向里缩进30—47英尺,高14英尺,覆盖着大约5英尺厚的塌坏的砖块。阶梯位于西北面。有一条通入丘堆的甬道,证明了整个庞大建筑的中央部分是用日晒砖建造的。厚厚的外层结实坚固,一部分是用浅红色的烧制砖衬垫以芦苇层砌成的,整个建筑外面围着一层10英尺厚的刻有题铭的烧制砖墙。在该建筑的四角发现了刻有文字的圆柱形陶器,每一个都安放在挖去一块砖形成的壁龛里。后来的多次发掘看来证明了镌刻在圆柱形陶器上的纪念性铭文,是由建筑或修复巴比伦神庙和宫殿的人按规则保存在这些建筑物的四角处的。

    从圆柱形陶器上的一件题铭中我们得知,这个城市名叫吾珥,这个神庙是祭祀巴比伦人的月神亲的。我们还得知,吾珥吾克王,或者按其名字的更正确的拼写应称为吾伦古尔王,建造了这座神庙,但没有完成,而由其子东及王最后完工。对吾珥吾克王(或吾伦古尔王)的统治时期有不同的推断,一说在公元前2700年左右,一说在公元前2300年左右。无论哪种情况,神庙的建筑都会比公认的亚伯拉罕的诞生日期要早好几百年。这座令人肃然起敬的神庙遗址至今仍然矗立在那里,高傲地俯视着幼发拉底河迂回流向大海的平原景色。

                  《《旧约》中的民俗》:第5章 巴别塔(4)
 

    因此,假如真的像希伯来传说所讲的那样,亚伯拉罕是从吾珥迁居到迦南去的,那么这座建筑应当是亚伯拉罕自童年时代起就非常熟悉的,而且可能是他动身去探寻“希望之乡”,回望那逐渐消失在远处棕榈树林背后的故乡之城,向它投去告别一瞥时,目光所留驻的最后对象。很可能,在他的后代的脑海里,那座著名大建筑正透过时空的重重迷雾,显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庞大,变成一座古代大地上各族人民由此开始其漫长旅途的巍峨的通天巨塔。

    《创世记》的作者们对人类在口音变乱之前所使用的,而且可以设想是我们的祖先在伊甸园里相互交谈、与蛇交谈、也与神交谈时使用的共同语言的本性未置一词。后来希伯来语就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人类最原始的语言。教父们看来也无疑持有这个观点。而到了现代,当历史语言学科还处于幼年时,有一种狂热的、然而注定要失败的努力,想要推演出人类所有的语言形式均来自其共同源头——希伯来语。基督教学者们的这种天真设想,与信仰其他宗教的饱学之士的说法没有什么不同,后者也把他们的宗教经典所使用的语言看作不仅是我们祖先的,而且是众神的语言。现代第一个有效地揭发出这种虚假情况的是莱布尼茨,他指出:“如果有理由设想希伯来人讲的是人类最原始的语言,那么也就有理由接受1580年在安特卫普出版的的一本著作中的观点,他证明荷兰语是伊甸园里使用的语言。”另一位作者主张亚当说的语言是巴斯克语。其他一些人的观点则与《圣经》明显矛盾,认为在伊甸园里已经有了多种语言,亚当和夏娃讲的是波斯语,蛇讲的是阿拉伯语,和蔼可亲的天使长加伯列对我们的始祖讲话时用的是土耳其语。还有一些古怪的学者,他们严肃地争辩说,全能的神用瑞典语同亚当说话,亚当用丹麦语回答他的创造者,而蛇则用法语同夏娃交谈。我们有理由怀疑,所有这样的历史语言学理论都因为提出它们的语言学家们的民族好感或反感而受到了歪曲。

    与巴别塔传说有所相似的故事在非洲几个部落中也能听到。比如,住在最靠近维多利亚瀑布的赞比西河一带的当地人“有一个传说可能涉及建造某种‘巴别塔’,但由于施工人员的冒失,致使脚手架倒塌砸碎了脑袋而归于失败”。这个由利文斯敦医生如此简单地讲述的故事,被一位瑞士传教士更为详细地记录下来。住在赞比西河上游的阿洛维部落的人说,他们的日神尼阿姆别从前住在地上,后来他通过一张蜘蛛网向天上爬去。他从高处对人们说:“崇拜我。”但是人们说:“来啊,让我们打死尼阿姆别。”神害怕这一大不敬的恫吓,便急忙逃到了天上,由此可见他看来是暂时从天上下来的。于是人们说:“让我们来建造触到天庭的柱子。”他们竖起了一些柱子,再加上一些柱子,把它们一根接一根地联结起来,然后就顺着柱子爬上去。

                  《《旧约》中的民俗》:第5章 巴别塔(5)
 

    但是正当他们爬到很高时,柱子倒塌了,爬在上面的人都摔死了。这就是那些人的结局。住在刚果河一带的般巴拉人说:“万贡戈人有一回想知道月亮是怎么回事,于是他们就准备去看看。他们在地上竖起一根粗大的杆子,一个人带着另一根杆子爬上去,并把它牢牢地固定在第一根杆子的末梢,第三根杆子就接在第二根杆子的末梢,如此继续。他们的‘巴别塔’已经相当高了,实际上高到全村的居民都在抓住杆子往上爬,正在这时,竖着的杆子突然折断,这些人都因自己愚蠢的好奇心而成了牺牲品。从此以后,没有人再想去探查月亮是什么了。”东非的姆库尔韦部落的居民讲过一个类似的故事。据他们说,有一回人们相互说:“我们来建一座高台,让我们碰到月亮!”于是他们把一根粗大的木杆插进地里,再把另一根木杆接在它的顶端,然后把第三根木杆接在第二根的顶端,如此继续进行,最后,木杆倒下来,把这些人都砸死了。但另一些人说:“我们不要放弃这件工作。”他们把木杆一根接一根地累接上去,直到有一天这些木杆再次倒塌,把这些人也砸死了。于是人们再也不想爬到月亮上去了。阿撒蒂人有一个传说讲,过去神和人住在一起,但因为不满一个老妇人对他的当众羞辱,他一气之下回到了自己天上的寓所。人们对神的离开感到悲伤,便决定出发去寻找他。他们为此收集了能够找到的所有捣麦片粥的木杵,并把它们一根接一根地连接起来。当这样建造的“塔”几乎快要碰到天的时候,他们发现木杵不敷应用了,就感到很沮丧。他们该怎么办呢?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一个聪明人站出来说:“事情很简单,把最下面的那一根拿出来放到最上面,然后继续照此办理,我们就可以到达神那里了。”大家采纳了他的建议,但是当他们真的将它实施时,正如你实际上可以预料的,“塔”倒了下来。可是另一些人说,“塔”的倒塌是白蚂蚁引起的,它们把最下面那根木杵彻底啃坏了。无论属于哪种情况,与上天沟通的企图没有实现,人永远不可能上升到神那样的高度。

    墨西哥乔卢拉城著名的大金字塔有一个与《圣经》中巴别塔故事相类似的传说。该金字塔是全美洲原住民最伟大的建筑工程。现代旅行者仍然以赞叹的目光凝视着这个极为庞大的建筑物,它矗立在现代美丽的普埃布拉城附近,位于从韦拉克鲁斯到首都的道路旁。它的形状与埃及金字塔相仿,体积也足可与之相匹敌。它的垂直高度将近200英尺,底部边长两倍于奇阿普斯金字塔。其形状与墨西哥其他teocalli(古代神庙)一样,是截去顶部的金字塔,其四个面分别朝向东南西北四个基本方位,并有四个平台。然而,它最初的轮廓已经由于岁月的流逝和气候的影响而变得模糊不清,现在整个表面覆盖着茂盛的灌木和树木,因此巨大的建筑呈现出天然山丘的面貌,反倒不像是人工修造的土石建筑。这座大型建筑是用一排排日晒砖砌成的,用灰浆黏合在一起,灰浆里还掺入大量小石子、碎陶片、黑曜石刀和武器的残片。两层砖之间是泥土层。平坦的顶部面积超过一平方英亩,俯视着肥沃的广阔山谷的壮丽景色,远处是周围的大火山。火山的山坡上布满了茂密的森林,火山班岩的尖顶裸露在外,死气沉沉,最高处覆盖着亘古不化的白雪。

                  《《旧约》中的民俗》:第5章 巴别塔(6)
 

    西班牙历史学家杜兰于1579年记录了一个关于建造这个巨型古迹的传说。他说,“起初,在光和太阳还没有创造出来的时候,大地一片朦胧黑暗,空无一物,非常平坦,没有山丘和溪谷,四周被水包围,既没有树木,也没有其他任何创造物。当太阳和光刚刚在东方出生时,就有一些人出现在那里了,他们是一些笨拙的巨人,支配着大地。为了观看太阳的升起和落下,他们约定出发去寻找太阳。于是他们分成两组赶路,一组向东,一组向西。他们就这样一直向前,最后停在大海边。于是他们决定返回出发之地。这样他们就回到了那个名为‘伊兹塔库恩伊内米尼安’的地方。他们不知道怎样才能到达太阳那里,却又陶醉于太阳的光芒和美景,就决定建造一座高塔,塔要造得非常高,要让塔尖碰到天庭。他们在寻找能实现其计划的材料时,找到了一种黏土和一种黏性非常强的沥青,便匆忙开始用它们建造高塔。当他们把塔造到他们能够做到的高度,据说看来已经触到天的时候,那至高无上的主愤怒了,他对天上居民说:‘你们看见没有,地上的人因为迷恋太阳的光芒和美丽,造了一座塔,造得那么高和那么雄伟,想要爬到这儿来。来啊,让我们去破坏他们,因为住在地上具有血肉之躯的人是不适合与我们混居的。’天上居民立刻动身前往大地四方,随着一声闪电雷鸣,人们建造的那座庞然大物倒塌了。此后,那些巨人们惊恐不已,分开并散居到地上的各个方向。”

    在这个传说中,《圣经》影响的痕迹不仅表现在造塔人分散到世界各地,而且也表现在造塔所使用的是黏土和沥青;因为据说巴别塔就是用这些材料建造的,而墨西哥人看来在建筑工程中从未使用过沥青,并且在乔卢拉城附近无论何处都找不到沥青。“变乱语言的故事看来在西班牙人征服以后不久在该国也出现了,很可能是从传教士那里听来的;但是它似乎与乔卢拉的‘巴别塔’传说并无关系。与它至少有点相像的内容出现在洪堡书中描绘的关于墨西哥人移居时期的杰梅利(Gemelli)铭文中,那里有一只在树上的鸟,对着站在树下的人群讲出了多种语言。”因为有这些可疑的相似性,泰勒也许正确地判定乔卢拉的那个传说“并非是纯粹本地的,或者至少其中有一部分是后来编造的”。

    类似的意见也许可以用在缅甸的克伦族部落所讲的一个故事上,他们展现出借用基督教传说、并敷上一层薄薄的当地色彩的特殊才能。这个部落的一个分支盖霍人讲述了他们的“巴别塔”故事,大致如下:“盖霍人把他们的族谱追溯到亚当,并认为亚当以后的第三十代人建造了巴别塔,他们说,从此时起他们就与红克伦人分开了……在潘旦曼统治时期,人们决心建造一座能够通天的宝塔。他们认为,准备建塔的地方就在红克伦人地盘内的某处,他们表示自己与红克伦人直到建塔为止还保持着联系。当宝塔造到半空时,神从天上下来,变乱了人们的口音,于是他们就无法相互理解了。此后,人们散居各地,盖霍部落的祖先坦马莱带着八个头领,朝西方走去,定居在锡堂溪谷。”

                  《《旧约》中的民俗》:第5章 巴别塔(7)
 

    关于巴别塔和变乱语言的《圣经》故事,也出现在阿萨姆地区的许多藏缅部落的一支米基尔人中间。他们说,古时候,拉姆的后代是一些壮士,他们逐渐对统治地球感到不满足了,便渴望征服天庭。于是他们开始建造一座能够触到天的高塔。巨塔越造越高,直到最后所有的神魔都害怕起来,唯恐这些巨人像他们在地上所做的那样,也成为天庭的主宰。于是神魔们就变乱了他们的语言,并把他们分散到世界的四面八方去。从此以后,就有了各色各样的人类语言。其次,我们在阿德默勒尔蒂群岛上的居民中发现了形式稍有改变的同一个古老的故事。他们说,总共只有130个人的罗希部落(或家族)里有一个名叫穆伊基乌的头领。穆伊基乌对他手下的人说:“让我们来造一座与天一样高的房子。”于是他们便开始建造,等房子差不多造到天上的时候,从时母那里来了一个名叫波阿维的人,禁止他们继续造下去。他对穆伊基乌说:“谁叫你建造这样高的房子?”穆伊基乌回答说:“我是我们罗希族人的头领。是我说‘让我们来造一座与天同高的房子’。如果按我的方法做,我们的房子本来会造得与天同样高。可是现在,你的旨意将得到满足,我们的房子不会再高了。”他一边说,一边取来水,把它们泼在他的人民的身上。这时候,他们的语言变乱了;他们无法相互了解,于是便分散居住到不同的地方去了。因此现在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语言。这个故事可能无疑只是传教士布道所引起的反应。

    很少有人试图解释人类语言的多样性而又不涉及巴别塔或其他类似建筑。比如,希腊人有一个传说,人们在很长的时间里和睦生活,没有城市,也没有法律,讲的是同一种语言,由宙斯一个神掌管。最后,赫尔墨斯造成了语言的多样性,并把人类分成各自独立的许多民族。这样,争执首先出现在凡人之间,而宙斯,对人们的吵架已经厌烦了,便放弃自己的统治权,并把它转交到阿尔戈斯的英雄、人类第一个国王佛洛涅乌斯的手里。英属东非的瓦萨尼亚人说,从前地球上所有的部落都只懂一种语言,但是在一场严重的饥荒期间人们都发了疯,并散居到各地去,叽叽喳喳地说着彼此陌生的话。不同的语言就这样产生了。阿萨姆地区的一个山地部落卡切恰那加人对语言的多样性有不同的解释。据他们说,在创世当时,所有的人都同属一种,但他们后来不久就注定要分化成不同的民族。当时地球上人们的国王有一个女儿叫悉托伊莱。她走路非常敏捷,喜欢整天远离家园到丛林里去游荡,这使父母极为担忧,害怕她会被野兽吃掉。有一天,她的父亲想出一个让她留在家里的计策,他派人拿来一只装满亚麻子的篮子,把亚麻子打翻在地上,然后吩咐女儿把这些种子一粒一粒捡回到篮子里,并数出它们的数目。国王认为,他让女儿做的这件事一定会花去她一整天时间,因此他离开了。

                  《《旧约》中的民俗》:第5章 巴别塔(8)
 

    但临近黄昏时,他的女儿已经数完了全部的种子并把它们捡回了篮里,刚刚做完这些她立刻又跑到丛林里去了。因此当她的父母回来时,找不到失踪女儿的一点踪迹。经过一天又一天的寻找,他们终于发现一条巨蟒吃饱了躺在树阴下。所有的人都集合起来,用长矛和刀剑攻击这条大爬虫。但他们刚一攻击那条蛇,他们的容貌立刻改变了,他们发现自己讲出来的竟然是不同的方言。现在,说同一种语言的人与其余的人分开来,形成独立的一帮,不同的一帮帮人形成了现在地球上不同民族的祖先。但公主的情况怎样呢?她回到了悲伤的父母那里,还是被巨蟒吃掉了呢?故事没有提及。

    居住在阿萨姆地区曼尼普尔的另一个山地种族库基人这样解释他们部落里所讲语言出现多样性的经过。他们说,从前有一次,某头领的三个孙子全都在家里玩,这时候他们的长辈吩咐他们去捉老鼠。但正当他们忙着捉老鼠时,突然因语言混乱而不知所措。他们彼此听不懂对方的话了,而老鼠也就乘机逃跑了。现在年龄最大的孙子讲拉姆扬语,第二个孙子讲托达语,至于最小的孙子,有的人说他讲韦斐语,有的人认为他讲曼尼普尔语。无论如何,这三个小孩成了三个性质截然不同的部落的始祖。
    澳大利亚南部恩孔特湾沿岸的土著部落把造成语言不同的根源归咎为一个很久以前已经去世的坏女人。她的名字叫乌鲁日,住在东方。她散步时总是手持一根大拐杖,把火撒在其他正在熟睡中的人四周。当她终于死去时,人们对她的死非常高兴,派出报信人到四面八方去宣布这个大好的死讯。因此,男人、女人和孩子都集合在一起,不是为了痛悼,而是为了在她的尸体前欢欣鼓舞,并用吃她的肉来欢宴作乐。拉敏杰累人首先蜂拥而上扑向尸体,并开始狼吞虎咽;他们刚刚这样做,立刻就开始讲听不懂的话了。其他一些到东方去的部落,来得晚了,吃的是内脏,他们讲的话有些不同。最后到达的是北方部落,他们吃的是肠子和尸体上剩下来的东西,他们说的话就与拉敏杰累人更加不同了。

    加利福尼亚的迈杜印第安人说,直到某个时候以前,所有的人都讲一种语言。但有一次,在过节的前夜,第二天要用的东西已经一切就绪,就在当天夜里,突然每个人开口用不同的语言说起话来,只有夫妻之间还说同一种语言。就在这天夜里,他们称为“创造大地者”的创世主出现在一个名叫库克苏的人的面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并教导他面临语言变乱后,明天的日子该怎么过。因为库克苏能够讲所有不同的语言,于是他就把所有的人召集在一起作准备。他用不同的语言教会他们称呼各种动物以及其他的事物,向他们演示怎样做饭和狩猎,为他们制定了法律,规定了舞蹈和节庆的时间。然后他报出各个部落的名称,并把他们派往四面八方,告诉他们住在何处。我们已经知道,阿拉斯加的特林吉特人用可能从基督教传教士或商人那里听来的大洪水故事,解释语言的多样性。

                  《《旧约》中的民俗》:第5章 巴别塔(9)
 

    危地马拉的基切人讲,太初时有一段时间,人生活在一起并且只讲一种语言,当时他们既不向树木,也不向石头祈祷,而且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创世者即“天地之心”的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部落数量增加了,人们离开原先居住的地方,前往一个名叫图兰的地方。据基切人的传说,这些部落的语言就是在那个地方发生变异的,并且口音的多样化也是在那个地方出现的。人们不再互相理解各自的语言,并分散到世界各地去寻找新的家园。

    后面这几个旨在说明语言多样性的故事,与巴别塔无关,因此它们(也许特林吉特的故事是个例外)可以理解为人们试图独立解决那个困难问题的努力,然而他们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旧约》中的民俗》:第9章 雅各在伯特利..
 
 
    第9章 雅各在伯特利
    1.雅各的梦
    雅各前往哈兰投靠拉班在伯特利梦见天梯在伯特利立石涂油就如《圣经》作者所描写的,雅各对以扫的背信弃义当然造成了兄弟间的不和。哥哥因无法忍受的挫败感而痛苦不堪,他的暴躁性格促使他要向夺去自己继承权的狡猾的弟弟报仇。因此雅各担心自己的性命,而他的母亲利百加作为这场骗局的同谋,同样感到担心,就设法让他暂避安全之地,等待他那易动怒的、然而慷慨大度和容易和解的兄长息怒为止。于是她想出一个主意,叫雅各到住在哈兰的她的哥哥拉班那里去。记忆中的遥远之地在大河对岸,她正当美丽的青春年华时,从那里嫁过来成了以撒的妻子,过去的景象在她心头浮现,也许触动了她有些冷酷和凡俗的心灵。她清晰地回忆起在那里的一个金色的傍晚,她跨下骆驼时遇见了在野地里独自默默行走的那个年轻人,他后来就成了她的丈夫!而那个英俊的男子现在已经是卧床不起的失明昏聩的老人了。就在前一晚,当她朝井里望去时,看见井水里映出了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和灰白的头发——从前她本人的幽灵和影子!唉,唉,时光过得真快啊!假如她心爱的儿子从她的故乡带回一个娇媚的新娘,而她又能够从新娘身上看到自己逝去的青春的容貌,那么多少可以慰藉岁月流逝所带来的创伤。一个溺爱儿子的母亲在与他分别的时候很可能会产生这些想法,虽然——假如我们相信耶和华文本的作者的话——她一点也没有对儿子提到这件事。

    于是雅各就离开了。他从迦南最南端的荒漠边缘的别是巴出发,朝北跋涉。他必须横越荒凉的犹地亚山地,沿着崎岖不平和极难行走的小路一直向北行进,坚持走到傍晚。太阳下山时,他到了一个地方,疲惫不堪,双脚发痛,夜幕包围了他,于是他决定就在这里过夜。这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一直在逐渐向上走,现在站在海拔大约三千英尺的高处。冷风飕飕,透入肌肤。周围是越来越浓重的阴影,他只能分辨出自己现在处于一个遍地砾石和巨大的灰色岩石的荒野里,有些石块堆成墩子、巨大的圆石柱或方石柱等怪异的形状,不远处一座光秃秃的山丘若隐若现地通向天际,两边的山坡宛如连绵的石梯,不断升高。这个游子没有心思放眼凝视这幅令人敬畏的景色。他躺在许多大石块围成的圈子中间,头下垫一块石头做枕头,睡着了。他在熟睡之中做了一个梦。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个梯子立在地上,梯子的头顶着天,天使们沿着梯子上上下下。神站在梯子旁,允诺把这片土地全都给他和他今后的子孙。但雅各惊醒了,他说:“这地方何等可畏!这不是别的,乃是神的殿,也是天的门。”见《创世记》第28章第17节。——译者他静静地躺着,心里担忧,直到拂晓的光线映照出这荒凉的景色,展现出他的眼睛昨晚刚刚注视过的布满石块和巨大危崖的同样恐怖的荒野景色。然后他起身,拿起那块他用来当枕头的石块,把它竖起来作为石柱,并把油淋在上面,把这个地方叫作伯特利,意即“神殿”。虽然他对夜里的梦境感到害怕,但我们可以设想,他精神焕发地继续当天的旅程,因为他得到了神的允诺。

                  《《旧约》中的民俗》:第9章 雅各在伯特利..
 
 
    随着他一步步向前,不久景色本身也开始带上更明媚和令人愉悦的面貌,应和着他胸中跃动的希望。他把凄凉的便雅悯高地留在身后,来到了富裕的以法莲盆地。经过几个小时,道路通向一处风景如画的幽谷,在那里,层层上升直到山顶的山坡上布满无花果树和橄榄树,白色的岩石之间长满蕨类植物,并且与粉红色和白色的仙客来和藏红花相互交织,啄木鸟、松鸦、小猫头鹰在树枝间,以其独特的节奏欢叫、轻啄或者啸叫。于是,雅各心情愉快地加快步伐迈向遥远的国度。

    2.神在梦中现身
    对神在梦中向人现身的信念奥卢普斯的安菲阿拉俄斯圣殿之梦埃皮达鲁斯的埃斯科拉庇俄斯圣殿之梦拉科尼亚的伊诺或帕西淮神谕所之梦古代意大利诸神谕所之梦批评家们注意到,关于雅各的梦的故事,很可能是为了解释伯特利自远古时代起就有的神圣名声,它应该在希伯来人侵入和征服这块土地之前就已经长期受到迦南当地土著民的崇敬。古代流传着一种信仰,即神会在人的梦里向人现身并宣布他的旨意。因此人们经常去神庙或其他圣地,在那里过夜,希望在梦中见到神并与之交谈。因为他们很自然会猜想,神或者已经成神的死人灵魂非常喜欢在特别为供奉他们而设置的地方显形。比如,在阿提卡的奥卢普斯,有一所已故先知安菲阿拉俄斯的圣殿,诸神的名字镌刻在祭坛上,求讯者经常到那里向他和其他神祇献上公羊。人们在献上供品的同时还把公羊皮铺开在地上,并睡在上面,希望得到梦中神启。经常出没圣所的看来主要是企求摆脱痛苦的病人,而当他们获得了满足,就向神泉抛撒金币和银币,以表达他们的感激。李维告诉我们说,安菲阿拉俄斯的古圣殿周围都是泉水和小溪,景色优美,现代对该地点的发掘证明了他的描述。该地位于一处不太大也不太深的可爱的幽谷之中,周围是一片低矮的山丘,有些地方生长着松树。一条溪水流贯谷中,从点缀着悬铃木和夹竹桃的两岸间经过,奔向大约一英里外的大海。远处,高峻蔚蓝的埃维亚山脉直扑眼帘。幽谷两旁长满树丛和灌木丛,夜莺在里面婉转啼鸣,绿色的草地在谷底漫延伸展。寂静幽僻的地点及其隐蔽而阳光明媚的景色,凡此一切都是患病者经常前去的合适之处,他们聚集在那里向治病之神求助。这真是一个僻静之处。幽谷里的闷热,加上从云朵稀少的天空直射下来的骄阳,甚至在五月的一天早晨,希腊的炎热对于北方人来说,也有点太强烈了。然而对于希腊人来说,这样的炎热很可能是惬意的。其实神谕宣示所看来只在夏季开放。从冬季结束至整个耕作季节,祭司每月必须至少十天出现在圣殿,而耕作正好在昴星团于11月份落下之时进行。在夏季的这几个月里,祭司不会连续缺席三天以上。每个前来寻求神的指示的病人首先要当着圣器看管人的面给圣殿金库交付至少九个奥波尔的上等白银(约合一先令),看管人把他的名字和他所在的城市登录在公开名册上。如果祭司到场,他的职责是面对献祭的牺牲祈祷,并把它们的肉放到祭坛上;如果他不来,献祭者可以自己操办这些礼仪。每只牺牲的皮和一条腿用来犒劳祭司。一块肉也不许拿出圣殿区。按这些规矩办事的每个人都被允许在圣殿过夜,让他们可以接受梦中的神启。在集体宿夜时,男人和女人是分开的,中间隔着祭坛,男人睡在东面,女人睡在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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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埃皮达鲁斯城附近的埃斯科拉庇俄斯大圣殿里,有一个类似的集体寮所供那些前来向“好医生”寻求指示的患者使用。现在发掘出来的圣殿遗址,连同很大一片区域,形成了古代希腊文明最令人惊叹的纪念地之一。它们矗立在景色秀美的开阔河谷里,两边是高峻的山脉,西北面露出了光秃秃的锋利的灰岩尖顶,东南面则是柔和的轮廓线和青翠的斜坡。春天时光,河谷平坦的底部散布着一簇簇树木和灌木,间杂以青绿色的谷物。景色的总体印象是宁静和肃穆,伴有某种心旷神怡的荒僻感;因为它位于远离城镇的地方。一处荒漠、浪漫、树木森森的幽谷,向下通往位于岩石嶙峋的海角之上的美丽的埃皮达鲁斯古城遗址。海角从一块平原上伸出来突入大海,上面长满嫩绿的柠檬树,背后是高耸而多树的山脉。在埃皮达鲁斯城的埃斯科拉庇俄斯圣殿里宿夜,以及经过梦中神启治愈了疾病的患者,常常把疗法记在石碑上。这些石碑竖立在圣地,作为有力的证据,诉说着神的回天之力和把自己交付给神的那些人的谦卑信念。这个圣地在古代树立着那么多的石碑,其中有一些已经在现代被发现。上面的碑文有趣地显示了这些设施在某些方面与现代医院相符。

    比如,我们由此知晓,有人的手指全部麻痹了,只剩下一个还能动弹,他前来向神求告。可是他看见了竖立在圣殿里的石碑,以及刻在上面的神奇疗法,不肯相信。然而他在圣殿的集体寓所里住宿并做了一个梦。他觉得自己在庙里掷骰子,而且,当他在掷的时候,神出现了,一把抓住他的手,一个接一个地扳开他的手指,问他是否仍然不相信圣殿石碑上的记载。那人说,现在他相信了。神回答道:“因为你从前不相信它们,所以今后你的名字就叫‘怀疑者’。”第二天早晨这个人就痊愈回家了。此外,雅典有一个独眼女子名叫安勃洛西娅,她前来为自己的疾病求神。她沿着圣殿行走,看到了石碑上的疗法,嘲笑其中有些根本不可信和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她说,“单单做一个梦就能治愈瘸子和瞎子?”她抱着怀疑的态度到圣殿的集体寓所睡觉,在熟睡中做了一个梦。她觉得神站在她的旁边并允诺恢复她那只瞎了的眼睛的视力,条件是她必须向圣殿奉献一只银猪,作为她是个不信神的蠢人的纪念。神给她仁慈的允诺,同时割开她的病眼,向里面倒入香膏油。第二天,她已经痊愈回家了。此外,色萨利人潘达洛斯来到该圣殿请求帮他除去烙在眉毛上的几个红字。他在梦里觉得神站在身边,在他眉毛周围扎上一条头巾,并吩咐他走出圣殿的集体寓所以后,除去头巾并把它奉献给神庙。第二天早晨,潘达洛斯起来并从头上取下头巾,发现那些丢脸的字迹已经从眉毛转移到了头巾上。于是他将头巾献给神庙,然后离开了。他在回家途中到了雅典,并派他的仆人埃切多鲁斯到埃皮达鲁斯城去,带上一些钱献给神庙,作为他的答谢祭礼。埃切多鲁斯的眉毛上也烙有几个丢脸的字,他来到圣殿后没有将钱交给金库,而是藏在身上,自己躺进了集体寓所里,希望像他的主人那样,除去额头上的这几个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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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的梦里,神站在他身旁并询问他是否带了潘达洛斯给他的一些钱,以便献给圣殿。这个家伙否认收到潘达洛斯给他的任何东西,不过他答应,只要神医好了他,他会画一张自己的肖像献给神。神吩咐他拿来潘达洛斯的头巾,把它扎在自己的前额上;又吩咐他走出集体寓所时取下头巾,到喷泉下洗脸,并在水里观看自己。等到天亮,这个家伙急急忙忙走出集体寓所,除去头巾,仔细察看,希望看到烙印已经印在上面。可是上面没有任何印记。接着他来到喷泉处,并在泉水里映照自己的脸,他看见在自己原有的印记旁边,眉毛上又多出了潘达洛斯的印记。
    其次,在拉科尼亚遍布岩石的荒凉海岸边,雄伟的塔伊该图斯山脉裸露的危岩自上而下直入大海,那里有一座神谕圣所,女神在梦里向凡人启示他们心中的愿望。女神是谁,众说纷纭。希腊旅行家保萨尼阿斯访问过这个地方,他认为这是伊诺女神,是海神。然而他承认自己没有看见神庙里的塑像,因为她被大量花环覆盖了。花环很可能是崇拜者敬献的,他们在睡梦中得到了女神应允保佑他们的神谕,于是纷纷来此表达感激之情。这个临近大海的地方,伴随着海水波涛肃穆的催眠声,也许有助于支持伊诺是该庙宇庇护神的主张。可是另一些人主张她是帕西淮,是月亮神。这些人会在满月之夜回到神圣的集体寓所之前,指着天上银色的圆球和洒满月光的水面上闪着微光的月影,证明自己的主张。无论如何,斯巴达最高行政长官看来经常光顾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为了求得他们希望在睡梦中得到的神的忠告,而且据说在斯巴达历史上的一个严重的关键时刻,一位长官在这里做了不祥的梦。
    在古代意大利,和古希腊一样有自己的神谕宣示所,世上的凡人们焦急万分地在那里向神或神圣的人寻求梦中的忠告和安慰。比如预言家卡尔卡斯在阿普利亚的德利乌姆备受尊崇,希望向他询问的人要宰杀一只黑公羊献给他,并睡在羊皮上。意大利古代另一个令人崇敬的神谕场所是法乌努斯神谕宣示所,向它咨询的方式是相似的。咨询者要供奉一只绵羊,把它的皮铺在地上,然后睡在上面聆听梦中的回答。如果有理由认为该神谕所位于提布尔瀑布旁的圣林里,那么树木森严的阴影和咆哮翻滚的水声完全可能激起朝圣者的宗教敬畏感,并与他的梦境混合起来。一个不大的圆形神祠现在还高高地处于瀑布上方,它可能就是传说中当地的山林之神在微睡中的信徒耳边悄悄说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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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天梯
    非洲的天梯故事托拉查人关于连接天地的爬藤的故事苏门答腊和马达加斯加关于天梯等的故事方便神或精灵从天上下来的真梯子与位于希腊和意大利风景秀美之地的这些神谕所大为不同的是,雅各躺下睡觉并梦见天使们顺着地面通向天穹的梯子爬上爬下的地方,是光秃秃山丘之中的荒僻多石山谷。我们在世界的其他地方也遇到人们相信存在着这样一种梯子,供神或死者的灵魂使用。比如,金斯利小姐在谈到西非的神祇时告诉我们说,“在这里几乎所有土著民的传说系列里,你都会发现有些故事讲到曾经有过某个时候,神或活在天上的神灵与人之间进行着直接的交往。所有的传说都称这种交往由于人的错误而中断。比如,费尔南多波岛上的人说,从前地上没有烦恼或严重的骚乱,因为有一架梯子,样子就像你上树摘棕榈果的梯子,‘只不过要长一些,更长一些’;这架梯子从地面够到了天上,于是众神就可以用它上上下下,并亲自参与人间事务。但是有一天,一个瘸腿小孩爬上了梯子,他往上爬了很长的路程,他的母亲看见以后,就爬上去追赶他。众神对孩子和母亲冒犯天庭的后果感到很害怕,就推倒了梯子,并从此将人类严酷地独自留在了地上”。

    中西里伯斯岛上讲巴莱语的托拉查人说,从前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一起生活,天和地靠一根藤相互连接。有一天,一个天上神人家族出身的名叫“太阳先生”的年轻俊秀男子来到地上,骑着一匹白水牛。他发现一个姑娘在田里劳动,立刻爱上了她并娶她为妻。他们在一起生活,“太阳先生”教人们耕地,并给他们水牛。但是有一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太阳先生”和他的妻子生的孩子在家里非常淘气,惹得父亲很恼怒,以至于讨厌起人类来,于是便通过爬藤回到了天上。他的妻子试图跟在他后面爬上去,但是他折断了爬藤,于是爬藤和他的妻子一起跌到地上并变成了石头。现在还能在距离温比河不远的一座石灰岩山丘上看出人和藤蔓的形状。该山丘的形状像一捆粗绳,于是就得名为藤蔓山。此外,我们从托拉查人那里听说了关于一根“上升藤蔓”的故事,凡人可以借助它从地上爬上天。这是一种多刺的藤蔓,缠住无花果树生长,每年新长一圈藤蔓绕在树干上。任何想要使用它的人必须首先用棍棒击打七次,击碎它坚韧的纤维,将它从熟睡中唤醒。此时藤蔓就从睡眠中醒来了,它抖动身子,抓起一个槟榔子,问人想要些什么。当他请求把他送上天的时候,藤蔓就吩咐他坐在它的刺上,或者坐在它的前端,随身携带七个竹制器皿,里面装满水用来作平衡。藤蔓升到了天空,一节一节时而朝右时而朝左,藤蔓上的人就随之倒掉一些水,藤蔓也重新端正了。藤蔓升到天穹,发出的新芽穿过天上的一个窟窿。藤蔓的刺紧贴着天堂的地板,一直等待,直到藤上的人干完他在天上的工作,想返回地面为止。故事的主人公就用这种方法完成了上天之路,并达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管是什么,或者是想找回被偷走的项圈,或者袭击并掠夺一个天国村庄,或者在天国铁匠的帮助下让一个死人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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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门答腊的巴塔克人说,从前在大地中央有一块岩石,它的顶端达到天空。有一些特殊人物,比如英雄或祭司,可以借助它攀登上天。天上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无花果树,它的根深插下来碰到了那块岩石,于是有能耐的凡人就纷纷向上爬,想来到高处的宅院。然而某一天,有人出于恶意砍倒了那棵树,或者可能只是割断了它的根,因为此人的妻子早先从天上下来,可是后来又回到了那里并把他独自一人留在地上。马达加斯加的贝齐米萨拉卡人认为,死人的灵魂靠爬一根银索升到了天上,天上的精灵也通过这根绳索下到地上,完成某些任务。

    与这些想象的梯子不同的是有些部落竖起的真梯子,目的是为了让神或精灵从天上来到地上。比如,印度群岛中提莫劳特岛、巴巴尔岛和莱提岛上的居民每年降雨季节开始时就对太阳顶礼膜拜,他们将其看作能使大地丰产的男性主神,而大地则被看作女神。为了让太阳神落到一棵神奇的无花果树上并使他能够到达地上,出于这种仁慈的目的,人们在这棵树下架起一个梯子,上面有七根横档,扶手上装饰着雕刻出来的两只公鸡,仿佛在宣告日光之神随着它们嘹亮的号角声到来了。当西里伯斯中部的托拉查人在新屋落成、向神奉献牺牲时,他们在地上竖起两根植物的茎,上面装饰着七条白色的棉花或树皮,像梯子那样供神使用,诸神可以靠它降下来,享用为他们准备的米饭、烟草、槟榔子和棕榈酒。
    此外,古代和现代的有些民族想象死人的灵魂是爬梯子从地上升到天上去的。他们甚至在坟墓里放入一架梯子模型,以便鬼魂能够通过它攀登到极乐家园。比如,世界上最古老的文献《金字塔经文》中经常提及建造梯子让已故法老攀登它到天上去。在许多埃及坟墓里都发现有一架梯子,它们可能是供鬼魂爬出坟墓之用,甚至可能是让他们像古代法老那样借此爬上天。尼泊尔的一个骁勇善战的曼伽部落很关切为死者提供梯子,以便他们能够借助梯子爬升到天上住处。“坟墓一边竖立起约三英尺长的两根木头。其中一根上面刻出九个梯级或槽口,样子像一架梯子,目的是让死者的灵魂能够爬到天上;每一个前来送葬的人在另一根上面刻一个槽口,表示他到过这里。死者的舅舅走出坟地的时候,庄重其事地向死者道别,并提醒他通过梯子爬到天上去,梯子已经为他准备好,就摆在旁边。”但是,送葬者恐怕鬼魂会拒绝这种有利的机会,攀登到苍穹顶端,而情愿回到他自己的家中,就小心地用荆棘灌木设置路障挡住他回家的路。

    4.圣石
    伯特利神殿的赫赫名声迦南和希伯来圣地的圣石古代阿拉伯人和希腊人的石头崇拜班克斯群岛和新赫布里底的石头崇拜萨摩亚群岛上的石头崇拜印度群岛上的石头崇拜非洲的石头崇拜北美洲印第安人的石头崇拜苏格兰高地的格鲁阿伽齐石挪威人用油涂抹圣石古希腊罗马人用油涂抹圣石印度人用油涂抹圣石凯伊群岛、马达加斯加和非洲人用油涂抹圣石伯特利涂抹油脂的圣石迦南有许多伯特利(圣石)迦南人神地的直立石块尽管环境阴郁荒凉,伯特利后来还是成了北部王国最受欢迎的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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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罗波安在这里确立了对一只小金牛的宗教崇拜,这是他用作以色列神祇的两只小金牛中的一只;他还建立了一座祭坛并设置了一个教士职位。在先知阿摩司时期,该圣所处于国王的特别庇护之下,并尊为王家教堂。这里人头攒动,满是祭奠者;祭坛逐渐增多,仪式日益繁复;维护费用来自神殿征收的十一税;附近的贵族和富人在夏季和冬季建造起大量豪宅。这个天然荒芜和了无生趣的地点远近皆知,并逐渐变得非常壮观优雅。为了说明自古以来一直萦绕着它的神圣名声,要对前来参加崇拜的人讲述关于雅各和他的梦境的古老传说。这些人经常把十一税付给祭司,他们明白自己履行了很久以前这位族长所许下的诺言:当时他正躺在乱石堆里,从困扰他的梦境中惊恐地醒来,他允诺要把神给他的所有东西中的十分之一交给神。那块直立的大石块或石柱,毫无疑问就立在主祭坛旁边,据认为就是雅各在那个重要的夜里把自己疲倦的脑袋搁在上面,并且在第二天早晨把它竖起来作为梦境纪念碑的那块石块。这样的圣石或石柱在古代是迦南或希伯来圣地的常见特色。所以当现代发掘者揭开这些古代“圣地”的面貌时,在其原址发现了许多这样的石块。甚至先知何西阿看来也把一块直立的石块或石柱视作供奉耶和华崇拜的圣地的不可或缺的附属物。只是到了后来,以色列人所信仰的宗教精神有所进步,才把这些粗糙的石头纪念碑斥责为异教崇拜,判令将其毁坏,并禁止再竖立这些东西。看来人们想象神最初真的居住在石头里面;这是他的可畏存在,它赋予石头神性。因此雅各宣布他竖立在伯特利的石块应当称为“神殿”。

    神或其他威力强大的精灵居住在石头里的思想并非古代以色列人所独有,许多地方的许多民族都具有这种思想。古代阿拉伯人崇拜石头,甚至在伊斯兰教统治下,他们宗教的核心圣地麦加的黑石仍然在他们的信仰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众所周知,先知以赛亚或者后来以其名行世的作者,曾痛斥过崇拜偶像的以色列人,这些人崇拜干涸多石的溪谷里经过水磨打光的圆形巨石,他们向它倒酒并献上牺牲。我们听说古时候所有的希腊人都崇拜无价值的石头,而不是偶像。在阿恰亚的法拉耶城的集市广场上有三块方石,人们给每一块取一个神的名字。维奥蒂亚的塞斯比阿的居民崇拜爱神胜过其他神;著名雕塑家利西波斯和普拉克西特利斯用青铜和大理石为该城建造了爱神的壮丽塑像。但人们在这些精致的希腊艺术作品旁边,向一个状如粗陋石头的拙劣偶像神顶礼膜拜。色萨利的爱尼安人崇拜一块石头,向它献祭并用牺牲的油浇淋涂抹。

    全世界都有过对粗劣的石块的崇拜,但也许任何地方都没有美拉尼西亚更系统了。比如,在班克斯群岛和北面的新赫布里底,接受献祭食物的神灵几乎总是与上面放着祭品的石头有关。某些这样的石头自古以来就是献给某位神灵的,关于安抚该神的正确方法的学问代代相传,现在由幸运地持有这块石头的人掌握。“但任何人都可能找到一块形状能触发其想象力的石头、或者其他物体——一只躲在洞里的章鱼、一条鲨鱼、一条蛇、一条鳗鱼或黄鳝,只要他觉得它们不同寻常即可——并因此将它们与一个神灵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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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此人就拿出一些钱撒在石头周围,或者放在他曾经发现这块自己迷恋之物的地方;然后回家去睡觉。他梦见有人领他来到一个地方,并指给他看几头猪和一些钱,他可以拿去,因为他与他找到那件物体有关系。在班克斯群岛上,这样的物体就成为他的献祭之处(tano oloolo),他向该地点献祭,是为了得到猪和钱。他的邻居慢慢知道了他有这样一件物体,而他增加的财富来源于此;于是他们前来找他,通过他来获得他所知道的神的恩赐。他把这个秘密传授给儿子或侄子。假如有人病了,他就给据说有这样一块神石的人一小串钱和用来制作卡瓦酒的胡椒根——人们认为病人冒犯了与此石有关的神灵;在这种情况下,人们认为该病人是在给石头持有人敬献祭品(oloolo)。后者就把这些东西供奉在他的圣地并把它们抛在地上,同时说道:‘就这样使他恢复吧。’当病人恢复后,他就要付费。如果有人为了增加钱、猪、食物,或者为了在战斗中取胜,而想得到石头或者其他人所知道的诸如此类东西的帮助,那么石头的持有人就把这个人带到他的圣地,那里很可能有许多石头,每一块都有特殊用途。求助者就拿出钱,也许有一百串,每串几英寸长。介绍人会向他展示石头并且说:‘这是一个大山药蛋’,求助者则把钱抛在地上。对另一块石头,他说是一只野猪,还有一块他说是带獠牙的猪,于是钱又抛到地上。他们的想法是,依附在石头上的神灵(vui)喜欢钱,钱应该留在石头上或石头旁。如果献祭成功,受益的人就要付钱给石头和神灵所属的主人。”

    从这段富有启示的故事中我们了解到,在这些岛屿上,一处固定的圣地可能起源于某人的想象。他注意到一块外形特别的石头而且梦见了它,于是断定石头中一定居住着威力强大的神灵,它可以帮助他,因此他自己以及今后他的子孙都要用献祭来讨好它。我们进一步发现,当类似圣地声名鹊起之后,就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崇拜者,于是随着感恩或贪财的信徒们放在圣物柜里的献祭的增多,财富也增加了。我们在美拉尼西亚不是见到了与伯特利的故事相类似的现象吗?较早时候可能将其解释为一种恶魔伪造的神灵起源说。

    在萨摩亚群岛中的一个岛上,图利阿神的圣所是位于圣林里的一块非常光滑的石头。祭司仔细清理该地四周的杂草,用树枝盖住石头,以便让神在里面感到暖和。每当发生战事、干旱、饥馑或流行病,就向它求祷,此时就要仔细地用新树枝替换旧树枝。没有人胆敢触摸石头,唯恐有毒或致命的力量从里面放射到犯禁者身上。在萨摩亚的另一个村子里,两块长方形的光滑石头立在平台上,被尊崇为雨神萨托的父母。当首领和平民准备离开村子几个星期,到灌木丛里去捕捉鸽子时,会预先给石头献上煮熟的芋艿和鱼,与此同时祈祷来日天气晴好,不要下雨。如果有谁拒绝向石头献祭,就会引起众人不满;而假如真的下雨了,他就要受到大家的谴责和处罚,因为是他招来了晴天之神的愤怒,并破坏了季节性的狩猎活动。而且,当歉收年头人们外出寻找野生山药时,就要把一块山药献给这两块石头作为感恩的供品,因为人们认为石头里的神能够促使它生长,并能够指示人们找到最适合生长这种可供食用的块根的地方。当有人碰巧拿着一篮吃的东西经过那两块石头旁边时,常常会停下步子并留一点食物放在石头上。假如这样的供品在夜里被狗或老鼠吃了,人们就相信这是神暂时附在这些动物身上,目的是吃这些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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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度群岛帝汶岛上的土著与居住在岩石和外形奇特怪异的石头里的地神关系密切。但是,并非所有这样的岩石和石头里都藏有神灵。当人发现这样的一块石头时,他必须再梦见它,以便确定里面是否住着一个神灵。假如在他的梦里有神现身并吩咐要向它献上人、畜或槟榔子,他就把这块石头搬回来,竖立在自家附近。这样的石头就受到他全家或全村,甚至整个地区的崇拜。藏在石头里面的神灵关心着人们的安康,同时要求以槟榔子和稻米,但有时也要求以家禽、猪和水牛来回报。在这样的石头旁往往竖立着几根木桩,上面挂着杀死的敌人的头颅。

    在中非尼安萨境内维多利亚湖北面的布索加地区,“人们认为每一片岩石和大石头都有自己的神灵,它经常在一个特定地区活动,做好事或坏事。各种疾病,尤其是鼠疫,都归咎于石中神灵的恶意作用。只要一发生疾病或鼠疫,该神灵一定会附着在该地区有些人(或者是一个男人,或者是一个女人)身上;在神灵的影响下,这个人爬上这块岩石并从那里召唤人们。于是首领和巫医把人们集中起来,向神灵献上一只山羊或家禽作为祭品,然后得到指示怎样行动才能阻止疾病。神告知人们他所希望做的事,然后就离开这个人,回到岩石里。那个传话人也回到家去做他(她)的日常事务,而且也许再也不会被神灵起用了”。因此在布加索有许多神圣的岩石或石块。它们被描述为本地的神祇;人们以各种礼仪方式向它祈祷,以求得帮助。生活在尼日尔南部法属苏丹的缅坎拉部落也向岩石和石头献祭。比如在索迫村里,村长拥有一块大石头,放在家门口。任何还没有娶妻,或者其妻子尚未生育的男人,都愿意向该石头献上一只家禽,希冀石头能够赐给他一个妻子或孩子。他把这只家禽捧给村长,而村长则举行献祭仪式,然后把它吃了。如果他的愿望实现了,此人就会再献一只家禽给这块石头作为感谢祭。

    曼丹印第安人的大神谕所是周长约二十英尺的一块粗厚的多孔石。这些淳朴的未开化民绝对肯定地相信它的不同凡响的“话语”。每年春天以及夏天的某些场合,他们要委派几个代表来到这块神石前面,并庄重地对着它抽烟,轮流喷出烟雾,然后把烟管递给石头。这个仪式结束时,代表们就撤回到附近的森林里过夜,而想象那块石头此时留在那里独自沉思。第二天早晨,沉思的结果会以白色记号显现在石头上,代表团有些成员较易辨认记号,因为就是他们在夜晚的黑暗中把记号涂在石头上的,而当时他们容易轻信的部落兄弟们正沉浸在酣睡之中。此外,我们听说在达科他印第安人那里,有人“经常会拾起一块不管什么种类的圆石头,在上面涂划,然后来到离家几十码的地方,把草清理掉,腾出直径约一至二英尺的地方,把他的石头(或者正如他所称的“神”)放上去,并供上一些烟草和羽毛作为献祭,还要向石头祈祷,求它保佑自己摆脱可能在梦里见到的某些危险”,或者仅仅是想象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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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格兰山民往往相信一种叫格鲁阿伽齐的小妖精,认为它有时是男性,有时是女性,它们照看畜群,不让它们走近岩石,并经常在牲口放牧之地逗留。每个有身份的人的牲口栏里都有一个格鲁阿伽齐,每天晚上都要在一块特殊石头的凹陷处为它留一些牛奶,这块石头要保存在牲口栏里,并称为格鲁阿伽齐石。假如不这样做,那么牛就不出奶,碗里也不会有奶油。有些人说,只有当人们在夏季去放牧或者放牧归来,或者当有些人带着牛奶经过牲口栏的时候,才把牛奶倒在格鲁阿伽齐石上。在斯凯岛波特里城附近的霍尔姆、西锡德和斯科利勃莱克等地,仍然可以看到曾经接受祭酒的石头。不过这些石头更可能被看作是格鲁阿伽齐吸食牛奶的容器,而不是它生活的居所。他或她一般被想象为衣着华丽的绅士或披着黄色长发的淑女。在挪威的几个山区直到18世纪末,农民还常常保存着一些圆形的石头,他们每星期四晚上要把它清洗一番,并在炉火前用黄油或其他一些动物脂肪涂抹它,把它放置在尊贵处的新鲜麦秆上。而且,在每年的某个季节里,他们把石头浸泡在淡啤酒里,并相信石头会给家里带来幸运和安逸。

    挪威人用黄油涂抹石头的这个习俗,使我们想起雅各把油倒在他竖立起来以纪念他在伯特利的梦境的那块石块上的故事。这个传说是石头神圣不可侵犯的最好证据,而且很可能说的就是古代在圣所用油涂抹石头的习俗。毫无疑问,用油涂抹圣石的习俗曾经广泛流传。在涅俄普托勒摩斯的墓附近的德尔斐,有一块小石头,人们每天向上面浇油;每逢节日还要将尚未纺过的毛线铺在上面。据泰奥弗拉斯托斯说,在古希腊,当迷信的人看见交叉路口的光滑石头时,他会把长颈瓶里的油倒在石头上,接着双膝跪地向它们膜拜,然后才继续赶路。卢奇安提到过,一个叫鲁提里安努斯的罗马人经常暗中察看一块涂了油并戴有花冠的石头,在它面前跪拜,在祭奠完这个默然无言的神之后,还要站在它旁边长时间祈祷。这位怀疑论作家在另一个地方以轻蔑的口吻提到这些涂油并戴有花冠的石头,它们被认为会给人以神谕。基督教作家阿诺比乌斯说到他以前不信教时的盲目偶像崇拜,他说:“只要我发现一块涂了油的石头,我常常会向它膜拜,仿佛里面有某种内在的力量,我尽力使它满意,我对它说话,我向这块无知觉的东西祈求恩惠。”

    居住在孟买管辖区北贡根丛林里的部落民瓦拉利人,用赤丹和清黄油涂抹一块形状不匀称的石头,以此来祭拜虎主瓦基阿神。他们给它献上小鸡和山羊,在它上面砸碎可可子,并把油倒在上面。为了报答他们如此的照顾,石头保护他们免受老虎伤害,让他们获得好收成,使他们无病无灾。在整个孟买管辖区,尤其在贡根地区,愚昧和迷信的民众普遍崇拜神石,希冀能避免灾害或治疗疾病。每个村子里都能见到这样的石头。村民们给每块石头都起一个神或精灵的名字,他们对这些神灵非常害怕,相信它们操纵着所有的恶魔或鬼魂。

                  《《旧约》中的民俗》:第9章 雅各在伯特利..
 

    每当村里流行某种疾病时,人们就向神石献祭食物,比如家禽、山羊、可可果。例如在浦那城就有这样一块涂上红色并抹上油的神石。在南印度尼尔吉里山区的托达人中间,神圣的水牛在年内的某些季节会从山间的一个地方迁移到另一个地方。在开始迁移之前,要向圣牛场里的石头倒上牛奶并用黄油擦拭。比如在莫德尔有四块这样的石头,全都是圆形的,而且非常光滑,很可能是经常在仪式中使用所致。
    在新几内亚西南方向的凯伊群岛上,每个当家人都在自己的床头放一块黑石头;当出门去作战、航海或办事时,都要用油浇淋这块石头,以保证诸事顺利。关于马达加斯加中部的贝齐寮部落,我们听说“在他们领地里的许多地方都有大块石头,引起旅行者的注意,这是因为它们的表面涂满油脂,或者至少在其顶部浇有动物油或植物油。这使外来者相信,贝齐寮部落把这些石头尊崇为神。我认为,不一定能说这些石头被尊崇或当作神,但毋庸置疑,它们与当地人的迷信观念是有联系的。在这里,当地人如此迷信地看待的石头有两种。一种叫‘伐托贝特洛卡’,供无子女的妇女求助。她们随身带一些动物油和植物油,把它们涂在石头上,并向它发出吁求,她们向它许诺如果她们生了孩子,就会再到这里来并给它涂上更多的油。商人们也向这些石头求助,他们应允如果生意兴隆,赚了钱,就回来用油涂抹石头或者在石头下埋一枚银币。这些石头有时候是天然的,但形象奇特,有时候(比较罕见)就是古代的墓碑”。在一条山间通道上有一个地点,畜群难以经过,英属东非阿坎巴部落的每个人经过那里都会在一块特别的岩石前驻足停步,并用黄油或脂肪油涂擦它。

    根据上述类似现象有理由推断,在伯特利有过一块圣石,崇拜者从渺无记忆的远古时代起就经常给它涂抹油脂,因为他们相信,这块石头的确是神的寓所(“beth el”),是某位神灵居住的地方。这种信仰和习俗可以追溯到族长雅各在这个地方得到的神启。后来,过了很长时间,他的子孙们繁衍增多并占领了这块土地。我们无法确定,这个神启故事是否体现了对某个真实事件的传说,抑或仅仅是为了解释该地与现存习俗相关的神性而编造出来的。大概在迦南曾经有过许多这样的圣石或者“神的寓所”,它们都曾被尊为威力强大的神灵的住所并经常浇以油脂。诚然,“beth el”(“神殿”)这一名称,看来是巴勒斯坦城某类圣石的一个共同名字;因为希腊人形式上从希伯来人那里采用了baityl os或baityl ion,用来形容圆的和黑色的石头,形容它们是活的并具有灵性,能够在空中活动,用低沉的声音说出术士可以解释的神谕。这样的石头是专供各种神祇用的,希腊人称它们为“克洛诺斯”、“宙斯”(“太阳”)等等。然而,对这些石头的描述使人得知它们照例比较小而且便于携带;据说其中一块完全是个球形,直径一虎口宽,虽然它的体积不可思议地时大时小,颜色由白变紫;表面也刻有文字,显出朱红色。另一方面,伯特利的神石很可能是一块厚重而直立的石头,或者是希伯来人称为masseboth的粗糙石柱,而且正如我们已知的,这样的石头是迦南人和早期以色列人圣所的固有圣物。最近在巴勒斯坦尤其在基色和塔纳赫,发掘出此类直立石块或石柱的一些保存完好的样本。其中有些石头上有钻孔和刻出的凹槽,有的在石柱的顶端,有的在其两边,可能是盛放献祭的油或血的。我们由此可以作出推论,传说中雅各在伯特利竖立起来、并用油膏封的石头是存在过的,而且他的后代们很可能在漫长的岁月里用同样的方式表达过对它的尊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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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约瑟的酒杯
    雅各的神杯古希腊罗马时期的水中占卜术现代埃及的水中或墨水中占卜术斯堪的纳维亚和塔希提的水中占卜术在新几内亚和爱斯基摩人中的水中占卜术用装满水的容器占卜的其他方式根据抛入水中的物体来占卜根据杯中茶叶来占卜根据水中融铅或蜡来占卜当约瑟的兄弟们在饥荒期间到埃及来取粮,并打算出发回到家乡巴勒斯坦去的时候,约瑟吩咐把他的银杯放在便雅悯的袋子里。然后,当这些人出了城门但还未走远的时候,他派出自己的家宰追上去指责他们做贼,偷了他的银杯。于是就搜各人的袋子,“遗失”的杯子在便雅悯的袋子里找到了。家宰指责兄弟们对他的主人忘恩负义,主人殷勤地招待他们,而他们竟用盗窃珍贵的酒杯来回报他的好意。他责问道:“你们为甚么以恶抱善呢?这不是我主人饮酒的杯么,岂不是他占卜用的么?你们这样行是作恶了。”而当兄弟们被带回来与约瑟对质时,他也这样指责说:“你们作的是甚么事呢?你们岂不知像我这样的人必能占卜么?”见《创世记》第44章。——译者我们由此可以推想,约瑟特别夸耀自己用神杯侦察盗贼的能力。

    用杯子占卜在古代和现代都不是罕见的事,当然各人为此目的而采用的方式并不总是相同。比如,在新柏拉图主义哲学家伊西多鲁斯的传记里,我们了解到这位哲人碰到过一个神圣的妇女,她有一种非凡的神奇本领。她常常把清水倒进一只水晶杯里,再根据水中的影像预言将要发生的事情。这些根据水中影像进行的预测形成一个特殊的占卜分支,希腊人给它起名为hydramantia;有时候把一块特殊的宝石放进水里,以便唤来神的形象。据说努马王曾根据自己在水中看见的神的形象进行占卜,不过我们没有听说他用杯子占卜;据推测,他更可能是在圣埃吉里娅泉的水池里看见神的形象,因为泉水女神是他的妻子。当卡里亚的特拉尔斯人希望了解米特拉达梯国王的战争结果如何时,他们叫来一个男孩,让他凝视水中,然后宣布在水里看见了墨丘利的形象,在神的形象的启示下,他用一百六十句诗歌唱出了将要发生的结局。据说波斯人熟悉水中占卜术;又据说该法术事实上就是从波斯传入西方的。

    我们并不知道约瑟如何使用魔杯探测盗贼或作其他占卜用途,但我们可以推测他想必是根据水中向他显现的形象作出自己的结论的。当然,埃及至今仍在运用这种占卜方式,它可能从遥远的古代起就在这个保守的国度里大行其道。他的现代名称叫“魔镜”。“魔镜相当盛行。人们差遣一个天真纯洁的男孩(不超过十二岁)去向盛满水和写满魔咒的杯子里察看,同时在他的帽檐下粘着一张同样写着字的纸条,让它悬挂在额头前面;还要用香熏他,同时,施魔法者喃喃吐出一些字句。过了一会,问男孩看见了什么,他回答说看见几个人好像在镜子里那样,在水里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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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法者吩咐男孩给精灵一些任务,比如搭建一座帐篷,或拿来咖啡和烟斗。所有这些要求马上实现了。施法者又向好奇的旁观者询问他们想看到出现在此场景里的哪个人的名字,于是提出了几个名字,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已经死了的人。男孩就命令精灵把他们带来。几秒钟内此人在水里现身了,男孩开始对他进行描绘。可是根据我们的观察,这种描绘总是与实际对象相差甚远。男孩往往会表示抱歉说,带到他面前的那个人不愿意无事走到杯子中央,总有一半留在阴影里。可是有时候,他确实看到了那些人,而看到他们在活动。当发生了盗窃案时,有时也要到魔镜里去察看,就像我们自己在目击现场(这称为“达别尔曼德尔”)。男孩告发某人是窃贼,事后证明那人完全无辜,正如已经查明的,男孩是出于恶意,事先计划把罪名加在那个人头上的。由于这个原因,政府严格禁止了此类从前非常流行的测试,尽管还有人在施行。”

    有时候在埃及用于占卜的魔镜不是注在杯子里的清水,而是倒在占卜家手掌心里的墨水,但在这两种情况下占卜过程的原则和方法是一样的。占卜者声称在墨水里看见了求询者希望占卜家召唤前来的一些活着或已经死去的人的形象。墨水魔镜就像清水魔镜一样,是打算用来侦测窃贼和用于其他目的。可以从中看见东西的人是尚未发育的男孩、处女、女黑奴以及怀孕的妇女,但显然最普遍使用的是尚未发育的男孩。在他的手掌上用墨水画一个魔法正方形,在正方形的中央是一小摊墨水,作为魔镜。在占卜家朝墨水里望去的时候,香也点起来了,一张上面写着魔咒的纸放在火里烧了。当在开罗的时候,他叫来一个魔法师,请他向自己展示一下拿手好戏。魔法师是一个仪表堂堂的老人,有茂密的胡子,在一块大头巾和宽大长袍的衬托下形象生动,他叫一个男孩来仔细观察他手掌心上的一摊墨水,并说出眼前这个英国人可能叫出其名字的那些人的形象。金雷克想唤来他在伊顿一所古老学校的校长基特,此人是一个特别凶暴的教师,身材矮小,脾气急躁,外加红色的粗眉毛和其他特征。年轻的占卜人回应他的要求,声称自己在墨水镜子里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女郎的形象,她有金色的头发,蓝色的双眸,苍白的面容,红润的嘴唇。当金雷克突然哈哈大笑时,狼狈的魔法师声明男孩应当知道自己犯了罪,并立即把他赶下了楼。

    在世界的其他地方也出现类似的占卜方式。比如在斯堪的纳维亚,人们往往在星期四晚上去找占卜师,目的是在一桶水里看清偷了他们东西的那个贼的面容。塔希提岛上的居民“有一种独特的探测盗贼的方法,当发生失窃案时,他们就向一个拥有占卜精灵的人求助,他们说他总是能让他们看到反映在葫芦里清水表面上的那个贼的面貌”。在新几内亚东南部有一些占卜师,声称能够从倒入椰子油的水塘里描绘出嫌疑犯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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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爱斯基摩人当中,如果有人出发到海上去,而且在预定时间内没有归来,巫师就会着手调查,他的办法是通过魔镜观察失踪者死了还是仍然活着。为此他要用一根棍子撑起失踪者最接近的亲人的脑袋;下面放一盆水,巫师声称在这面镜子里见到了失踪者的形象,他要么倒在自己的独木舟里,要么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划桨。这样,他或者能够保证此人目前安全,以便安慰焦急的亲属,或者告诉他们他已经死了,从而确认了他们最坏的担心。

    然而,魔镜并不是用容器装满水作为揭示真相的物质手段的唯一占卜形式。在印度,探测盗贼的方式是把所有怀疑对象的名字都刻在一个个面团或蜂蜡捏成的小球上,然后把这些球抛进一盆水里。人们相信,刻着小偷的那个球会漂浮到水面上,而其他的球则沉入水底。在欧洲,年轻人常常在仲夏节前夜用许多方式占卜,以便确定自己未来的爱情。比如在多西特郡,一个女孩在就寝前会把一个个字母写在碎纸上,并把碎纸撒在一盆水里,让它们沉下去;她希望第二天早晨能够看到写有她未来丈夫名字的第一个字母的纸片浮在水面,而写着其余字母的纸片仍然沉在水底。

    有时候,人们把某种物质放入水中,并根据该物质在水里呈现的形状或构造来猜测自己的命运。比如在非洲中部乌干达保护地的一个游牧部落巴希马人(或称巴尼安科尔人)当中,巫医有时会拿来一罐水并向里面放入某些药草,让它们产生泡沫;然后再在水里放入四粒咖啡豆,注意它们构成的形状,并根据它们指示的方向或漂浮的方位,推断神的愿望。在阿萨姆地区的加罗人当中,祭司有时用一杯水和一些生米粒来进行占卜。他左手拿着一杯水,并把米一粒一粒放入水里,每丢下一粒米就叫出一个神灵的名字。恰逢两粒米在水里漂浮、互相碰撞的当口所呼出名字的神灵,必定是需要安抚的。在苏格兰高地,占卜术是用茶杯里的茶叶或茶渣来仔细进行的。我们得知,甚至年轻女人也经常去找此类占卜师,后者只要喝一些茶水作报酬,就会详细告诉她们谁是她们最优秀的未婚夫。预言是根据杯子里的茶渣或茶叶的排列形状作出的,在此之前要用最后的茶水顺时针转动(“deiseal”),荡刷一下杯壁,然后把水倒掉。在英格兰,人们用留在杯子底部的茶叶和咖啡渣推测出类似的预言。在马其顿,人们是这样用咖啡占卜的:如果“茶杯中央有一个单独气泡破裂了,就表示茶杯的主人有一个牢靠的或忠诚的朋友。如果有几个气泡形成一条紧贴杯沿的环状,就表示他对爱情是轻佻易变的,而他对敬慕对象也是脚踏两只船。人们同样根据咖啡渣所呈现的形状来观察、想象并加以解释:如果它们分布在杯底像小溪和河流的形状,则预示财运亨通;如此等等”。

    在欧洲,人们有一种特别喜爱的占卜方式,那就是把融化的铅或蜂蜡倒入一盆水里,并观察它们在水里冷却后所呈现的形状。这种预测未来的方式在立陶宛、瑞典、苏格兰、爱尔兰都还普遍存在。此外,在爱尔兰有一种称为esane的疾病,它想必是妖精们派来的,于是占卜师往往观察丢进一罐清水里的煤块,以便预知疾病的传播方向和获知它的治疗方法。

    约瑟看来可能是采用上述某种方法在他的银杯里占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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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编 士师和王的时代
    第14章 蒲草箱里的摩西
    以色列人的民族历史从摩西开始婴儿摩西遭弃和被保护罗慕路斯遭弃和被保护萨尔贡遭弃和被保护《摩诃婆罗多》中王子卡纳的遭弃和被保护吉尔吉特国王特拉坎的遭弃和被保护测试婴孩合法性的水裁法可以说,随着约瑟去世,以色列人的族长时代结束了。一系列卓越而简洁的人物传记色彩鲜明、性格描写巧妙,叙述了族长们从幼发拉底河畔出发到尼罗河两岸的长途跋涉。编年史作者在此暂时将他们按下不表。戏剧第一幕的大幕合上了。当同一舞台上的幕布重新拉开时,应该已经过去了大约四百年,这个族长家庭已经发展成为一个民族。民族的历史就从这个时间点上开始了。这里的第一位指挥者是摩西,伟大的领袖和立法者。据说他将自己的人民从埃及人的奴役下解救出来,带领他们漫游穿越阿拉伯沙漠,为他们确立了制度,并最终亲眼见到了神所应允之地,可惜的是,没等进入该地,他就与世长辞了。看来没有充分的理由去怀疑关于摩西的这种概括性简述的传说的正确性。在摩西的业绩辉煌的故事里,就像在许多民族英雄的故事里一样,后来的岁月毫无疑问要在这合理事实的织物上绣以色彩鲜艳的想象丝线;但并没有掩盖此织物的主要成分,使其产生巨大的改变,以至于认不出来。我们仍然可以透过这位御前术士的华丽袍服,追寻到他在法老面前和面对发生在埃及全国的瘟疫时作为一个人的基本面貌。当他与神在山上会面,并从神手中接过为其人民立下法律的新石版后从山上下来时,我们仍然可以透过照亮其圣人和先知面貌的超自然光环,发觉其身上的人的特征。确实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摩西站在比族长们更近的历史分界线上,但其生平中融入的神奇和非凡的因素比族长们生平中的要多得多。据说族长们常常与神或者面对面、或者在梦境中亲密交谈,但没有一个人表现得像是一个神迹和奇事制造者,而这些神迹和奇事在摩西生平中是如此经常发生的。我们发现,族长们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人,从事的是普通的事,也有人性的悲喜哀乐。另一方面,摩西的一生,从头至尾表现为像是专门为伟大的使命而生,因此他站在比一般凡人更高的层级上行动,身上没有任何常人容易具有的那些弱点的痕迹。而那些弱点曾经用清淡笔墨添加在族长们肖像上,从而使他们具有生动的生活气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觉得亚伯拉罕、以撒、雅各的简朴人性,比摩西的那个虽然光彩夺目、然而高高在上的形象更加亲切的原因。

    如同摩西生平中的所有事件一样,关于他出生的传说也围绕着浪漫的光环。在约瑟和他的兄弟们死后,据说他们的继承人——以色列人的后代在埃及繁衍得非常迅速,致使埃及人产生了恐惧和疑虑,便企图强迫他们做苦力,以此来抑制他们的人口增长。当这个苛刻的措施没有产生预期效果时,埃及国王发布了命令,将所有刚生下来的希伯来男孩全都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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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受托完成这项任务的收生婆们,以仁慈为借口回避执行这个残酷的命令。于是国王命令全体国民必须把每个新生的希伯来男孩抛进河里。因此,摩西的母亲在他诞生时就把他先藏匿了三个月,而当无法再继续隐藏时,她就做了一只蒲草箱,或者确切地说是一只纸莎草箱,抹上石漆和石油,并把小孩放入其中。然后她伤心地把箱子搁在河边的芦荻中。孩子的姐姐站在远处看着,想知道她的弟弟会发生怎样的事。正巧埃及国王(法老)的女儿来到河边洗澡,发现了芦荻里的箱子,就打发一个使女去把它拿来。箱子拿来并打开后,公主看见了里面的男孩,她盯着他看,孩子哭了。于是她可怜他,并且说:“这是希伯来人的一个孩子。”正当她仔细察看孩子的时候,孩子的姐姐一直在观察并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她走上前来对公主说:“我去在希伯来妇人中叫一个奶妈来,为你奶这孩子,可以不可以?”法老的女儿说:“可以。”女孩就去了,叫来了孩子的母亲。法老的女儿对她说:“你把这孩子抱去,为我奶他,我必给你工价。”于是母亲就抱了孩子去并喂养他。孩子逐渐长大,母亲把他带来见法老的女儿,他就成了公主的儿子。她说“因我把他从水里拉出来”,就给他起名叫摩西。

    摩西诞生和被抚养的故事没有掺杂任何超自然的因素,不过仍然显露出可以合理怀疑其属于民间文艺创作而非历史真实的某些特征。显然,为了增强主人公经历的传奇性,讲故事的人喜欢讲述伟大的男子或女子如何在出生时遭抛弃,但由于出现了凡人看来可能是偶然、然而实际证明是出于天意干预之手的某个事件,才将其从迫在眉睫的死亡当中拯救出来,保护了这个无助的孩子,因为崇高的命运正在等着这个孩子。这样的插曲很可能在大多数情况下被当作讲故事人的虚构润色,是他认为简朴的故事还够不上他的主人公的伟大高贵,为了给它增强效果而添加的生动笔墨。

    按照古罗马传说,罗马城的建造者本人就是一个弃婴,而且如果他没有受到母狼和啄木鸟的凑巧干预,就可能会死去。这个故事是这样的:在阿尔班山脉的斜坡上,矗立着长长的白色城市阿尔巴隆加,有一个名为西尔维(“森林的”)的王朝曾经统治过该城,至今还有牧人在罗马的山丘上放牧羊群,野狼出没于山丘间的沼泽洼地,四处觅食。一个名叫普洛卡的阿尔巴国王,死后留下两个儿子努弥托耳和阿穆利乌斯,努弥托耳是哥哥,并且被父亲确定为王位继承人。可是他的弟弟野心勃勃、肆无忌惮,设法以暴力剥夺了兄长的权利,取而代之做了国王。他并不满足于此,还打算进一步剥夺已经受到侵害的兄长的后裔的继承权,从而巩固自己篡得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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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他下令杀害了努弥托耳唯一的儿子,并劝说或迫使努弥托耳的女儿瑞亚?西尔维亚献身于维斯太崇拜,让她发誓永远保持自己的贞洁。可是誓言没有兑现。维斯太神的贞女有了身孕,而且到预定的日子产下一对双胞胎男婴。她说马尔斯神是孩子们的父亲,可是她那铁石心肠的叔叔拒绝承认这个说法,下令把这两个婴儿扔进台伯河里。随即发生了这样的事:河水泛滥,溢出堤岸,受命将孩子扔进河里的仆人们无法接近干流,只好把装着孩子的箱子放在巴拉廷山丘脚下的浅水里。他们把婴儿丢弃在那里,让他们听天由命。孩子的哭声引来一只母狼,它发现并用奶喂养他们,把他们身上黏着的泥巴舔干净。直到罗马帝国时代,在该地竖起了母狼喂养两个婴儿的青铜雕像,以纪念这个传说,该雕像一直存放在罗马的卡皮托利尼博物馆里。有些人说,一只啄木鸟帮助母狼喂养和保护这两个弃婴;因为母狼和啄木鸟都是献给玛尔斯神的生物,人们从这个细节里发现了一个新的证据,有利于证明罗慕路斯和瑞摩斯的神圣出身。

    这样奇特的故事看来是特地用来讲述王朝或王国的奠基人的,他们的出身和抚养经历已经被人遗忘,因而记忆所留下的缺憾就由讲故事人的想象来填补。东方的历史为我们提供了在蒙昧状态中失去其兴起阶段的一个强大帝国的富有类似魅力的例子。统治巴比伦尼亚的第一个闪米特国王是老萨尔贡,他生活在公元前2600年左右。作为令人敬畏的征服者和热心的建造者,他为自己树立了极大的声誉,但是他显然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至少我们从一块碑铭中获悉了同样的信息,该铭文据说镌刻在他的一个雕像上,其复本则制作于公元前8世纪,并保存在尼尼微的王家藏书室里,至现代被发现。国王在这件文献中这样陈述自己早年的历史:
    朕,萨尔贡,强大的王,阿加德之王,
    吾母出身低微,吾父不知何人,
    吾父之兄弟住在山间。
    吾城称为阿祖里帕努,坐落于幼发拉底河畔。
    吾之贫母怀上吾,暗中生下吾。
    她把吾放入灯心草篮里,用沥青封上吾的门,
    她把吾放入河里,不让河水淹没吾。
    河水带吾漂流,直到遇见灌田人阿基,他带走了吾。
    阿基,灌田人,用[……]从篮里取出吾,
    阿基,灌田人,将吾当作亲生儿[……]养育吾,
    阿基,灌田人,指定吾做其园丁。
    因吾为园丁,伊什塔尔女神爱上吾,
    而吾[……]治理该王国四年。
    吾治理黎民百姓,君临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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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故事记叙了婴儿萨尔贡躺在灯心草篮子里随河水漂流,与弃婴摩西躺在尼罗河畔树丛里的故事极为相似,其实很显然,前者要比希伯来人的传说古老得多,所以《出埃及记》的作者可能了解该故事,并可能在创作自己故事的这个情节时模仿了巴比伦的这个原形故事。可是巴比伦故事与希伯来人的故事,也同样可能是来自民间普遍想象力这一共同根源的两个独立分支。在两种说法都缺乏明确证据的情况下,武断地对待这个问题是不合适的。

    巴比伦尼亚故事和希伯来故事具有各自独立起源的理论,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印度伟大史诗《摩诃婆罗多》中一个相似传说的支持,因为这部作品的作者根本不可能知道闪米特人的传说。诗人讲述了昆提(或名普利塔)公主受到太阳神的爱慕并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美貌如神仙”,“浑身铠甲,佩戴辉煌的金耳环,具有雄狮般的双眼和公牛般的肩膀”。但由于羞愧自己意志薄弱并害怕父王和母后的愤怒,公主就“与自己的奶妈商量,把孩子放进一只柳条编成的不透水的篮子,里面铺着床单,光滑、舒适,还有一个漂亮的枕头。然后公主眼泪汪汪地把篮子放到阿斯伐河[的水面上]”。她做完这些以后回到了王宫,心头沉重,唯恐愤怒的父王会洞悉她的秘密。然而,盛着孩子的篮子随河水往下漂流,最后进入了恒河,并被冲到了位于苏塔部落领地内的占婆城附近的岸边。此时正好有苏塔部落的一个人与妻子在河边散步,看见了这个篮子,就从水里把它捞起来,打开之后,见到一个男孩,“[美]如朝阳,披戴黄金盔甲,漂亮的脸蛋上佩戴着辉煌的耳环”。这对夫妻还没有孩子,当丈夫看到这个漂亮的孩子时,就对妻子说:“一定是神顾念我还没有儿子,就送一个孩子给我。”于是他们收留了孩子,带回去养育他,孩子后来成为一个强壮的弓箭手,名叫卡纳。可是他在宫廷里的母亲从探子嘴里打听到了他的情况。

    有一个类似的故事讲述了吉尔吉特国王特拉坎遭遗弃和被收养的经过。吉尔吉特城位于海拔约五千英尺的终年积雪的喜马拉雅山正中央,气候宜人,地位适中,土地肥沃,绵延伸展。这里看来自古一直是历代统治者的驻地,他们或多或少对周边山谷和地区负有无可争辩的统治权。在这些人当中,特拉坎的统治大约在13世纪初期,尤为著名。据说他是吉尔吉特最强大和最高傲的国王,其财富和业绩一直是人们竞相传说的内容。他出生和遭弃的故事是这样的:他的父亲特拉特拉坎是吉尔吉特国王,娶了达莱尔城的富家女为妻。国王非常热衷马球运动,照例每星期带妻子的七个兄弟去达莱尔城玩心爱的游戏。有一天,他们的运动进行得十分激烈,大家竟然一致同意赢者可以将输者处死。比赛时间很长,也非常精彩,但最后国王赢了,按照约定,他就像一个真正的运动员那样,将七个表兄弟处死了。当他回到家里时,无疑非常兴奋,他把比赛的结果告诉了王后,这是一个虽然痛苦但也必然的结局,王后非但没有与他一样感到高兴,反而对这起谋杀,或者不如说是合法地判处其七个兄弟死刑,实际上心怀怨恨,并决心为此复仇。

                  《《旧约》中的民俗》:第14章 蒲草箱里的摩..
 

    于是她把砒霜放进国王的食物里,国王不久就魂归故里了,王后就取代他统治国家。而就在她走出那决定性的一步时,已经怀上了国王的孩子,大约过了一个月,她生下一个男孩,并取名为特拉坎。然而她对兄弟的死亡非常悲哀,以至于根本不愿意看一眼那个杀人犯的孩子;于是她把婴儿放进一个木箱里,并把木箱偷偷地投入河中。河水带着木箱顺流而下,最后抵达了契拉斯地区的霍达尔村。正好此时有两个穷兄弟一起在岸边耕地,看见了漂在水上的箱子,便认为里面可能装着财宝,一个人就跳进河里,把箱子打捞上岸。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眼红,他们没有展示期望之中的财宝,而是把箱子藏在一堆木柴里带回了家。他们在家里打开箱子,等他们发现里面是一个活着的可爱婴儿时,别提有多惊讶了。他们的母亲小心翼翼地抚养这个小弃婴。婴儿仿佛给家里带来了好运,因为他们以前那么穷,而现在却变得越来越富裕了,他们把自己的家道兴旺归结为箱子里的婴儿带来横财。当孩子长到十二岁时,他就非常渴望到他已经了解很多的吉尔吉特城去。于是他带上两个奶兄弟出发了,可是路上他们在小山顶上的一个叫巴尔达斯的地方耽搁了几天。此时他的母亲仍然是吉尔吉特的女王,但她已经病得很重,又因为她在那里没有继承人,所以吉尔吉特的人民都在寻找来自别处的国王,以便让他来统治这个国家。一天早上,竟发生了这样的情况,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因为村里的公鸡开始高声啼叫,不是像往常那样“咯咯”地叫,而是发出“巴尔达斯咯咯”的叫声,它的意思是“巴尔达斯有一个国王”。于是立刻派一些人去寻找在那里能够遇到的所有外来者。报信人发现了那三个兄弟并把他们带到了女王跟前。特拉坎因为长得英俊端庄,女王就和他交谈起来,并且在谈话过程中从他口中得知了他的往事。她在惊讶和高兴之余,意识到这个讨人喜欢的男孩就是她由于悲伤和愤恨、一时冲动抛在河里而失去的儿子。于是她张开双臂拥抱了孩子,随即宣布他为吉尔吉特王国的合法继承人。

    可以设想,在这种与婴儿摩西被遗弃在河里相类似的故事中,我们回想起古代用来测试孩子是否合法出生的一个习俗。该习俗的方法是把孩子放进水里,看他们是游是沉,开始游水的孩子被认为是合法的,而往下沉的孩子就作为私生子被抛弃。根据这个设想,也许重要的是,在有些这样的故事里,孩子的降生看来是超自然的,关于这一点,犬儒主义者倾向于将他们看作是私生子的微妙同义词。比如在古希腊传说里,珀耳修斯和忒勒福斯分别是宙斯神和英雄赫耳枯勒斯之子;在古罗马传说里,罗慕路斯和瑞摩斯是由于马尔斯神的缘故才从他们的处女母亲那里出生的;在印度史诗里,公主把生下婴儿归结为接受了太阳神的拥抱。另一方面,在巴比伦故事里,萨尔贡王比希腊、罗马和印度故事里与之相似的人物少了一点幸运,多了一点诚实,他坦白地承认他至今不知道父亲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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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摩西出生的《圣经》故事,一点也没有暗示摩西身份的合法性有疑问。但是当我们想起他的父亲暗兰娶了自己的姑母,而摩西就是这次婚姻的结果,我们还想起后来犹太法律谴责所有此类婚姻是乱伦,我们也许有理由怀疑,在该故事的原始形态里摩西的母亲有一个比法老下令把所有的希伯来男孩悉数抛进河里更加特殊的理由,不得不把自己的儿子遗弃在河面上。无论如何,彼此相隔很远的各个民族看来都有让河水来裁决的做法,以此来决定哪个婴儿是合法的、哪个婴儿是私生子,并因此决定哪个应当保留、哪个必须处死。比如,据说凯尔特人把所生的孩子合法与否的问题交给莱茵河来裁决。他们把婴儿放入河水里,如果婴儿是私生子,纯洁而严酷的河水就会把他们淹死,如果他们是合法出生的,河水就宽厚地将他们承载在水面上,并让他们缓缓地漂流到岸上,把他们送回焦急万分的母亲手里。在中非,探险者斯皮克同样听说,“在乌尼奥罗的一个省乌鲁利,著名统治者基梅齐利用珠子装饰他的孩子,并把他们放进尼安萨省的维多利亚湖里,想证明他们是他的亲生子女。如果他们沉下去,就有理由认为他们的父亲一定是其他人;但如果他们浮在水面上,他就把他们抱回来,承认他们是自己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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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以色列人的“高地”
    高地从前是正式崇拜场所高地崇拜的废除绿树是高地的显著特色树木森森的高处仍然是巴勒斯坦的宗教崇拜地阿基库尤人中的高地圣树林,古代森林的遗迹蒙达人中的圣树林,古代森林的遗迹与巴力神相似的树神阿富汗人中的高地圣树林,古代森林的遗迹切列米斯人中的高地圣树林,古代森林的遗迹迦南的巴力神可能是古老的森林神圣木杆偶像和婆罗洲的类似物件从《旧约》的许多片段中,我们了解到,古代以色列人中正式的宗教崇拜地点位于一些自然高地上,它们经常——也许总是——掩映在茂密的圣树叶下。这些圣地看来通常是没有围墙的,而且是露天的,尽管有时候会有一些色彩斑斓的鲜艳雨篷伸展出去,抵挡夏天烈日的暴晒或冬天瓢泼的大雨,保护着神圣的标志——一杆木偶和一块石柱。自从古代以色列人在巴勒斯坦定居下来以后,多少年来人们经常到那里去敬献祭品,他们在那里——古代橡树或笃耨香树的树阴下,由虔诚的先知和国王带领进行祈祷,不仅不担心渎神,而且相信神会赞许并给予祝福。但不断增多的圣地导致一种倾向,使无知的崇拜者们相信,在这些圣所接受崇拜的神祇数目也相应地增加了。这样,以色列精英们尊贵的唯一神的学说,也势必退化为承认多个神或诸巴力;每一个巴力都拥有自己的树木森森的高地,每一个巴力都把阳光雨露和丰饶多产的恩惠施予四周小范围内的各个村子;村里人对它,就像意大利村庄里的人对庇护他们的圣徒一样,抱着期待,向它祈福并求它使他们的牛群和羊群不断繁殖,使他们的田地、葡萄园和橄榄园丰饶多产。随着这种方便灵活,理论上的一神教可能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滑向了实际上的多神教。这引起了先知们的担忧。他们忧心忡忡地关注着这种神学堕落。而由于某些淫荡的礼俗,使这种担忧迅速变成了一场激烈爆发的道德义愤。这些礼俗所在地的美丽景色尽管因为大自然本身,看来都带上了纯洁与平和、超凡脱俗的观念与沉思冥想,因而显得神圣不可侵犯,但它们往往是沉默的——而且我们可以补充说——羞耻的和被迫的看客。这些宗教和伦理的考虑,由于某些我们可以称之为政治的考虑而得以强化,尽管古代希伯来人是透过一层神性的金色烟幕来观察一切事物的。政治因素以天罚的面貌出现,命运的最高主宰者用它们来威吓并惩罚罪人和恶人。强大的亚述帝国和巴比伦帝国正在崛起的力量,首先威胁、随即剥夺了弱小的巴勒斯坦王国的自由。以色列人当中的文化精英早就预感到、并预言了这场逐渐逼近的大灾难,他们用叙事诗形式的预言来发出预报和警告。他们一面沉思这种威胁到他们祖国的危险,一面认为自己发现了“高地”宗教崇拜中的一个危险的重大起源,那就是这些地点的多神教倾向破坏了唯一真神的庄严性,这些地点的淫荡诱奸行动亵渎了唯一真神的贞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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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把邪恶的根源归咎于宗教,而他们对此提出的补救办法也在于宗教。应当肃清对“高地”的崇拜,连同那里的所有淫荡行为,应当把国家的所有宗教仪式集中到耶路撒冷。在这里,每天进行的代人祈祷、馨香献祭和美妙动听的赞美诗,就是一种清除了各种污染的更加正式和严肃的典礼,目的是为了确保神对整个国家的恩惠和庇护。大先知们思想上和心灵深处酝酿的这个计划,实际体现在约西亚王的值得纪念的改革中。但是,如此天真地设计和如此满怀希望地执行的措施,其结果却被证明根本无法延缓犹大王国的衰败和防止它的灭亡。从“高地”被废除和锡安山神庙成为唯一合法的民族圣殿的这一天起,几乎还不到一代人的时间,耶路撒冷就向它的敌人敞开了大门,它的优秀的子孙们就被俘,掳到了巴比伦。

    根据对犹太人历史的宗教解释,我们了解到他们的民族命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那些地方神庙,而我们对它们的了解,部分地来自先知们对它们的谴责,在他们的声声痛斥中“高地”经常与绿油油的树丛联系在一起,这使人认为,树,尤其可能是常青树,是这些神圣高地的标志性特征。比如,耶利米在谈到以色列人的罪行时说,“他们的儿女,记念他们高冈上、青翠树旁的坛和木偶。”并接着说:“约西亚王在位的时候,耶和华又对我说:‘背道的以色列所行的,你看见没有?她上各高山,在各青翠树下行淫……’”以西结以神的名义写道:“因为我领他们到了我起誓应许赐给他们的地,他们看见各高山、各茂密树,就在那里献祭,奉上惹我发怒的供物,也在那里焚烧馨香的祭牲,并浇上奠祭。”在一般认为是约西亚王的改革所依据的基本“律法书”《申命记》里,用下列言辞宣布废除“高地”及其偶像崇拜附属物:“你们要将所赶出的国民事奉神的各地方,无论是在高山、在小山、在各青翠树下,都毁坏了。也要拆毁他们的祭坛,打碎他们的柱像,用火焚烧他们的木偶,砍下他们雕刻的神像,并将其名从那地方除灭。”在更早时期,当这些青翠的小山顶还没有引起争论的时候,我们了解到扫罗王坐在柽柳树荫下的小山上,紧紧握住作为王权象征的长矛,周围簇拥着乡民和随从。

    我们发现,在巴勒斯坦直到现在还有许多这样的高地,因尊贵的树丛,尤其是常青的橡树丛而令人肃然起敬,仍然受到周围农民的宗教崇拜,尽管它们从前的异教性质因为传说在它们庄严的树阴下长眠着穆罕默德的一个圣徒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伪装。这使人有充分的理由赞同某些长期生活在圣地巴勒斯坦的现代作者的猜想,即认为至少其中不少树荫下的小山顶就是古代以色列人献祭并焚香的场所,这些位于风景之地的远古圣所不顾改革者的热忱和反偶像崇拜者的沉重打击,经过漫长的岁月,直至今天仍然是民众宗教的真正中心。这些树木森森的高地,在辽阔的棕色大地和蓝灰色的橄榄园背景上显得分外引人注目。我们也许可以更深入一步并且推测,它们是古老的原始森林的最后活着的代表,这些森林一度曾覆盖乡间四周好几英里,直到人们有组织的劳动从平原上清除森林以便腾出空间进行耕作为止。与此同时,人们的迷信观念将它们在高地上的稀疏遗迹保留下来,作为森林之神的最后避难所,使它们免遭伐木者的斧钺之灾。无论如何,圣园林看来在各处都是以这种方式产生的,而它们之间的相似之处也使人得出推论,类似的原因可能在巴勒斯坦产生了类似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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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英属东非的阿基库尤人“基本上是农耕民族,只有少量牲口,但每个村子都有山羊,也经常有绵羊。为了获得耕地,必须大量砍伐森林,然后焚烧林木,使土地非常肥沃。过去,肯尼亚的森林很可能与阿伯德尔森林相连,这整个地区都是森林。然而现在这个范围仅存的标记是星罗棋布、遍及全国、顶上长满各种树木的小山丘。这些山丘是神圣的,山顶上的林园绝对不准砍伐。这是为了保护它们不会落到其他森林同样的命运”。卡浑布丘陵“是顶上长满圣树林的山丘之一,在基库尤人的领地内有很多这样的小丘。因为恐怕领地内流行疾病,树也好,灌木丛也好,都不许砍伐,所以这些山丘上一般都覆盖着大量浓密的灌木,灌木中伸出高大的林木。卡浑布丘陵的这些灌木是许多鬣狗的避难所,周围耕作过的赤裸土地不能给它们提供其他的保护。在山顶上有一块平整的地点,周围长着灌木丛。这里就是献祭的地方,称为‘Athurialiakuru’。当发生饥荒或干旱时,居民们就决定应该到这里来献一次祭了。除了十四个老人之外,每个人都要留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可外出。这十四个选出来的山丘祭司,带了一只绵羊上山去。在这样的场合,恩盖(神)是不接受山羊的。他们在山顶上点起火,捂住绵羊的嘴巴或鼻子,把它闷死。然后把皮剥下,这块羊皮后来要给其中一个老人的孩子做衣服。接着把绵羊煮熟,摘一根枝条蘸上羊油,并把油淋洒在周围树木的叶子上。然后老人们吃一些羊肉;如果他们不这样做,神是不接受这献祭的。剩下的肉要放在火里烧烤,恩盖神随后会前来享用。效果立即就产生了,甚至当老人们下山时,雷声已经逐渐增大,雹子倾泻而下,以至于老人们不得不用衣服包住头跑回家去。此时雨水从山顶上涌下来,朝两边的山坡直流下去”。据说先知以利亚也同样在迦密山顶的树丛里献祭,从而结束了长达数年在以色列大地上肆虐的干旱;仪式几乎还没有来得及结束,从海上升起一朵云,遮蔽了整个天空,崇拜偶像的国王当场见证了假先知们的失败,急忙套上车往山下赶,越过旷野,以躲过愤怒的老天像泄洪那样倾倒下来的滂沱大雨。
    孟加拉国地区的焦达纳格布尔的两个蒙达部落“既不做他们的神的雕像,也不崇拜象征物,可是他们相信,虽然凡人之眼看不见神,但在献祭抚慰的时候,神会在特别供奉他们的那些地方的住所里待上一段时间。因此,蒙达人有自己的‘高地’,和自己的‘园林’,前者是一些非常巨大的未经人工改动的天然岩石,后者是一块残存的原始森林。其中的树在这里已经精心保护了好几个世纪,是最初清理林中空地时留下来的,免得大批砍伐森林时打扰当地的森林之神。这些神是庇护他们的,如果那样做他们就会离开当地。直到现在,如果神圣园林里有一棵树被伐倒了,诸神就会显示出他们的不满,拒绝降下适时的雨水”。每一个蒙达人的村子“都在它的附近有一处园林,据认为是残余的原始森林,在最初清理林中空地时原封不动地留给了地方诸神。当注意到自己的信徒有需要的时候,村子的保护神德萨乌利和他的妻子贾尔埃拉(或称玛布鲁)应该都在这里逗留。每一个村子都有自己的德萨乌利,他的权力不会越出他的园林所属村子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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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该村的一个人耕作另一个村子的土地,他必须效忠两个村子的德萨乌利。人们认为,园林里的神祇有责任管理收成,他们在所有重大的农业节庆时享有特殊的荣耀。在有人患病时也去向他们求助”。另一个作者告诉我们同样的内容,他说:“虽然大部分原始森林在蒙达人最初建立村子时已经辟成了林中空地,因而在斧子和‘贾拉火’的作用下消失殆尽。许多蒙达人的村子还保留着一块或几块原始森林,以用作圣园林。在有些蒙达人村子里,如今仅以一小丛古树来象征原始森林,并作为村里的圣园林。这些圣园林是蒙达人所知的唯一神庙。村神住在这里,并定期接受人们的崇拜和献祭抚慰。”

    我们可以设想,这些居住在残留的原始森林——圣园里,并被认为管理着收成的当地的德萨乌利,在很大程度上与迦南的巴力神相似,它们同样居住在村子附近小山顶上的树林里,并接受地上出产的头一批果实,周围地区的农民因为丰收和充足的雨水而带来这些果实向它们谢恩。

    此外,在阿富汗和印度交界地区,“边界的山丘经常完全没有田地或者居民,但是你可能走了不远就会遇见一处zyarat(圣地),虔诚的信徒们在那里顶礼膜拜并立下自己的誓言。这些圣地经常位于某座山丘顶上或人迹罕至的悬崖上,这使人想起以色列人的‘高地’。陵墓周围是一些低矮的柽柳或枣树。树枝上挂着无数衣服残片和各个颜色的布条,因为在圣所请愿的每一个信徒都必定会在树上系一片布条,以表明他发了誓”。有一处这样的著名圣所位于苏里曼山岭上。“尽管去它那里路途艰险,但每年有成百上千的朝圣者前来拜访,病人躺在床上抬上山来,希望圣徒的祝福能够治愈他们的疾病。患病者经常用床抬过来,有的绑在骆驼身上,或者由他们的朋友背驮上来,相当多的人是赶了一百多英里的路,才来到某个这样的圣地的。这些圣所的另一个特点是它们的神圣不可侵犯是如此广为人知,以至于每个人都可以把自己的个人物品安全地留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绝对可以相信在回到主人手里之前不会有人去触碰,几个月后还原封不动地留在那个地方。圣所的另一个突出的优点是,砍伐它周围任何一棵树上的枝条都是犯罪。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景象:圣所是山丘中唯一有绿色的地方——由于当地部落民目光短浅,滥砍滥伐使山丘上其他地方的树木和灌木早已化为乌有。”

    阿富汗的这些圣地,显然与现代巴勒斯坦的圣地极为相似。两地圣所的位置一般都坐落在小山顶上,周围也都围绕着不可砍伐或修剪的绿树;两处的神圣性都应该起源于伊斯兰教圣徒的坟墓;两处都通常可以完全放心地存放财物,因为它们可以待在那里安然无恙;两处都以同样的方式让朝圣者把破布系在周围树枝上作为纪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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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外,在俄罗斯的切列米斯人中间,“直到现在,仍有一处处单独的园林作为献祭和祈祷的场所;这些园林称为‘克尤索托’。但是在从前,切列米斯人是在森林深处向自己的神献祭的。有些现象,比如泉水突然涌出,通常会被人们认为是神的旨意的表现,并挑选那个地方为祈祷之地。乌法的切列米斯人偏爱寻找小河附近的高地;甚至在伐木工的斧子荡涤了这些高地周围的树木之后,高地和它上面的树仍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根据这些类似现象来判断,引起后世先知大加挞伐的古代巴勒斯坦的神圣园林完全可能是原始森林的遗迹,是傲然挺立在孤独高地上的绿色小岛,是乡间神祇的庇护所。农民们剥夺了它们原有的广阔空间,但他们仍然认为自己必须向这些神祇——土地的真正主人或巴力——敬献供品,以答谢自己从地里获得的所有收成。木杆偶像本身是地方圣所的一个固有附属物,它可能正是或经人手、或经自然腐朽之力除去了枝条的一根树干。时至今日我们仍然可以在婆罗洲的卡扬人当中,见到正在制作的这种宗教标志。这些未开化民相信存在某些危险的神灵,他们称之为“托”。当他们在密林中清理出一块空地以便播种大米时,“通常会在地里的一些高处留下几棵树,目的是不要因为剥夺了所有属于当地‘托’的树而冒犯了它们。人们大约认为,这些树是它们栖息之处。这样的树有时也会劈除所有的枝条,仅保留顶部的几根;有时候一根木杆交叉捆绑在地上的树杆顶部,上面挂一串棕榈树叶;有时候会把孩子们常常当玩具的‘咆哮的公牛’挂在横档上,让它在微风中摇晃和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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