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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能爱我 第一部 36

(2009-11-25 15:05:14) 下一个
36

我想喝酒。豪情满怀没处抒发的,找一找举杯邀明月的感觉。结果拎了一打罐装啤酒回家,拖着何鲜姑陪酒。她直感叹大闸蟹的季节到了,可惜这边连只蟹脚都啃不着。

我们敞开阳台门,让月光照进来,席地而坐。整个晚上我喝个不停,她说个不停。

我终于了解了何鲜姑的传奇人生。

她从小没有父亲,不爱读书,中专毕业参加工作。自己有点钱就喜欢游山玩水吃吃喝喝。有一年去普沱山,在大吃海鲜的时候认识了她的孩子他爸。

这个明眸皓齿身高一米八的男人,用何鲜姑的话来形容:绝对是浪漫剧里的男主角走出了屏幕,当时就把她电晕了。我见过相片,确实长得不错,像四大天王里的黎明。

缘份一来像涨潮的海水,挡不住拦不住。他们刚巧住同一家旅店。

我边听边总结:“哦,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手牵手。”

何鲜姑说她自己不会浅薄到为了男人外表而动心,别看他年纪轻轻,已经算个半大不小的企业家了!学外贸的,大学毕业回宁波开了个服装厂。

“哦,带领家乡人民勤劳致富。”

那时候跑广交会能拿到海外订单的,一定挣了不少钱。

从普沱山一路吃海鲜,何鲜姑还跟着去了趟宁波。

旅行结束,照常生活,但是何鲜姑已经怀上了现在的儿子。所以她再回宁波找孩子他爹,顺便又可以顿顿吃海鲜。

“你儿子长得应该像螃蟹。”

不管他长得像什么,他爹是文化人,当着父老乡亲们的面哪敢把自己后代灭了?即刻奉子成婚传为佳话。何鲜姑拍拍肚子,成了厂长夫人,渔家姑娘。她不在乎,嫁个渔夫更好。其实她真不是个要求很高很多的女人,所以才有后来的命运曲折。

心思活络的人永远不会满足,孩子他爸管裁缝管累了,又开夜总会又开大餐馆,结果不在行,全赔了。他干脆把厂一卖,拿着钱办签证,带上何鲜姑直飞旧金山。孩子留给两家父母轮流照看。

别以为会几句外贸英语就能跑国外混主流。何鲜姑什么都不会,所以实在,一到美国找份工作就开干,不怕苦不怕累的。她老公不一样,做过老大很多年了,听不懂英文没关系,听人使唤是绝对不干的。他每天西装笔挺,注册了好些个公司,接洽了好些大生意,可全都是光谈不成的买卖。往外花大钱容易,往里挣小钱难,到后来基本上靠何鲜姑打工养着家。

“陪他去应酬,人家以为我嫁了个富商,哪会知道叼在他嘴上的巴西雪茄要我大半天小费呢。有一回在餐馆碰到他生意上的朋友,害我在厨房躲了一个多小时。所以,我干脆转到厨房里面做事,也没那么辛苦。”

“再后来呢?你的富商去哪儿发财了?”

“你怎么不用脑子想问题?他发财了我还会在厨房做事?儿子靠我养,绿卡靠我等。”

我很佩服何鲜姑!说这些她不带抱怨,反而颇为骄傲的样子。

这个故事里,男主角一出场就大有移情别恋沾花惹草之嫌疑,外加婚姻关系的偶然性和感情基础的不可靠性,我以为必然出了第三者才导致何鲜姑如今孤苦伶仃独守异乡。

答案是:错!人家娶了何鲜姑以后比何鲜姑还要从一而终,绝不出轨。开夜总会那会儿,小姐多得前胸贴后背,没一个能留他过十二点的,灰姑娘似的往家赶。

这可真是奇了!我不信。

“那他有性功能障碍?”

“去你的!我们家儿子可是做过亲子鉴定的!当初我主动要求去做个明白,以免将来大家心存疑窦。就为这一行动,他二话没说带我去领结婚证了。”

“要不说你是个人物呢?!一般人家小女子哪有这份胆识过人?”

“我们家孩子他爸呀,这方面从来不要我操心。可他就是运气不好,一心想做番事业,总也不顺,你看看这些年,从国内折腾到国外,又从国外折腾回国,尽听他说这笔生意成了,怎么给我买大房子,大戒子,怎么带我和儿子周游世界……”

“还是外贸订单吗?这些年应该更好做了呀?”

“他要做回老本行也许早就咸鱼翻身啦,偏要一口吃成胖子,一会儿要修高速公路,一会儿要开发房地产,一会儿要开快餐连锁,最近又在筹建网站融资啦上市啦。”

“他以为在纳斯达克上市和上网注册博客一样容易啊?我知道他这样的能人,属于能给长城贴瓷砖,能给太平洋修栏杆的,对吗?”

“不要过早下结论!”何鲜姑跟我急了,不许诋毁她的男人。

我赶紧道歉,的确是我不好。

“哎,我这人最大毛病就是太喜欢下结论,自作聪明。”

不用我下结论,何鲜姑看问题非常客观。

“还要你说?我早看透他了,眼高手低死要面子活受罪吃不起苦发不了财……”

我跟住连连点头,可以理解,这种态度和对自己孩子一样,自己怎么教训都可以,就是不能让别人碰一手指头或说一句重话。

“是我自找的,怪不得他。这辈子我也不指望享多大福,自己辛苦点把儿子抚养成人。老公再怎么不争气,可要我另找别人好像也不可能了。”

“想不到啊,什么年代了都,还有你们这样忠贞不渝的婚姻。”

“都像你啊?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边盯上贝蒂穷追不舍,那里还等着老婆过来团圆,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关照过你,贝蒂不是好惹的,她身边围着转的男人哪个不比你强?为什么全没结果?人家知难而退啦。”

“说的也是,这回我算领教过了。”

“到今天我还是要劝你,见好就收,趁大家没闹僵,还能继续相处下去。”

“来不及了,肯定来不及了,我已经做好彻底牺牲的准备!”

37

听人家讲故事,大概了解个经过而已,总是催着问:后来呢?后来呢?

细节是留给写小说人用的,一般人太注意细节会被当成脑子有毛病。什么年代了?网络资讯如此发达,太多信息来不及接收。现在的人不喜欢细节,生活节奏变快了,谁有功夫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吃的东西都能流行快餐,文化更不用细嚼慢咽了。读的看的聊着的,简单明了刺激好笑,管它明天还存不存在?

感动成为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因为我们为了竞争为了生存,慢慢让自己越来越坚强,也越来越麻木,所以感动啦细节啦经典啦统统都是奢侈品。大多数人把品味和时髦混淆了,比如,享用最新的高科技产品应该算时髦,有些人却拿着明天可能就变垃圾贬值的东西当品味。在湾区矽谷实在有太多这样的人了,那叫一个比比皆是。

贝蒂是介于传统观念与现代意识之间的,基本上已经被边缘化了,只有我能拯救她。

“我一定要拯救她!你知道那叫什么?幽闭恐惧症!不对!亲热恐惧症!美国这破地方为什么滋养各种心理问题?人和人之间有距离,很大的距离!”又喝多了,轮到我发言了,记得是对着何鲜姑直嚷嚷,忽然楼下也有人嚷嚷,抗议我们半夜里大声疾呼的动静。

我正在酒劲上,操起空酒罐要往下砸,被何鲜姑一把拖进房间,关了阳台门……才让我继续发表酒后自由言论,慷慨激昂。

“看见没有?听见没有?这就是美国!人人有权利做这个做那个,然后还不许别人这样那样。总想着维护自己约束别人,……什么总统、议会全是操蛋,布鞋!英文里布鞋就是臭狗屎!和布什的名字多像,可见他就是臭狗屎。总统是全美国最大的混蛋!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怎么绕到总统那儿去了?”

何鲜姑摇头,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第二天醒了,依稀想起来:贝蒂答应我去海边看月亮。是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喝酒前喝酒后?酒精真毁脑子,记忆体被重新排列,像漂在水上的拼图碎片。下回不能灌太多了!

何鲜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我记得她说不会改嫁了。我用清醒的头脑想了想:现如今对财产死心踏地的属于正常女人,对没有财产的男人还死心踏地的属于大熊猫。

我喜欢赖床,看着天花板天马行空。有很多事情是值得我们去思索的!思索着探索着摸索着,最后终于一定会发现,其实原来到底还是跟我们的切身问题息息相关。

比如,我在想:

到美国来的中国女人带着梦幻主义,一下飞机却比美国女人还现实主义了。没结婚的大姑娘找个有房有产的男人算是正当权益。最典型的现实主义当数结过婚有孩子单飞出国的女人,估计签证给她们也是因为表格上写着已婚有孩子,滞留美国的倾向比较少。可她们刚好用这幌子出来了,赤膊上阵,决不错过人生第二次选择,决不枉费剩余的青春。

小青就是最典型案例。自己尖嘴猴腮,脸上长黑斑,算有自知之明,撇下上海的老公孩子,一来美国马上找到个修车的,开个小车行的台湾人,长得凸眼暴牙,五短三粗:说话粗动作粗腰粗,鼻子短脖子短胳膊短腿短那个也短,小青自己说漏嘴的。还好生育功能不短缺,让小青生了一儿一女。不管怎么说人家有自己的房子、车行,固定资产啊!大小是个老板。他们就这样般般配配做夫妻,精打细算过日子。

相比之下,何鲜姑多凄惨啊?

(开始往回绕了!)

再看贝蒂,岂能用普通女人或大熊猫来跟她比?

由于贝蒂特别嘱咐,我学乖了,整晚怎么喝怎么晕也没向何鲜姑透露半个字。

“还记得昨晚你说的话吗?陪我去海边,看月亮,就我们俩。”我必须打电话去确认一下,第一次约会啊。

“哦,我现在就在海边,没有月亮啊,你还在床上吧?”贝蒂很轻佻地说。

“啊!?你是说要我现在过来吗?”

“不用了,我跟女儿在一起,难得休息一天应该陪她出来玩一玩。”

我一时语塞,竟然说不出话来。

“那我挂了,你去找何鲜姑他们玩吧。”

“等一等,就让我过来帮你带女儿还不行吗?”

“不要!她不喜欢陌生人的。”

电话那头挂断的声音,我看了看手里的电话,难以言表的气不打一处来!

“晚上你一定要陪我!不然我就找何鲜姑,好好跟她说说自己多么喜欢你!”我再打过去,很卑鄙地威胁她,嘿嘿冷笑的。

“你去说好了,明天开始别来上班!”她又挂了线。

我把手机扔了出去,“咚”地砸到地上,还好是铺着厚地毯的地板。

吃饱了撑得!陪这种女人玩捉迷藏,她也太冷血加顽固了!

我一裹被子决定继续睡我的大头觉!也不找何鲜姑说事,也不打算再去上班。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做她的贞节烈女,我做我的泼皮无赖,井水不犯河水!跟她拜拜!

睡醒了下午去运动器材店,做什么不比打餐馆好?委曲也求不了全。

大白天,什么事都不用做,翻来覆去睡大觉是多么幸福啊?我找了个最舒适的姿势,趴在最心爱的床上,什么都不想,连海伦都没进我脑子就睡着了。

电话在地上猛响的时候,我正做着在海边的梦,和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一起。

是贝蒂打来的,“你在哪里?”

“我在床上。”

“还在睡觉?几点啦?”

“你管的着吗?今天开始我就不上你的班了,别来教训我。”一报还一报,说完我抢先挂了电话。

她又拨过来,胜利的笑容挂在我脸上。电话当然是要接的。

“你已经不是我老板了,晓得吗?……”我还想大肆宣扬点什么,被她刻意打断了。

“有件事要麻烦你,那几条热带鱼两天不喂,快饿死了。何鲜姑有店里后门钥匙,你去拿了帮我喂喂鱼,好吗?你不也很喜欢它们吗?”

“我还喜欢你呢,有用吗?”

“有。你也太着急了,月亮要晚上才出来呢。”她语调明显好转,甚至有点百般温柔了。

我晕!又成了猫爪底下的老鼠,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心里偷着乐,可不能让她察觉,演戏不能露馅啊。我继续深沉继续很受伤的沉默不语。

“这样吧,也别去找何鲜姑了,等我和女儿回来,你陪我去喂鱼,然后再去看月亮。”

我保持沉默,希望她理解成默许吧。

“你哪儿也别去,在家等着,我来接你。”

我没舍得挂电话,她也文明礼貌了,静静等了好一会儿。

“好吧,只要你说话算数,这次就不计较了。”

“快起床啦,睡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是被你气得要散架了。”

这回没有抢着挂电话了。我精神抖擞地起床。今天什么日子?第一次约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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