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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3-11 15:37:45) 下一个


浓夏的夜,月影铺满楼阁,屋子的某个角落有一杯茶,袅袅的香味混在月光的薄片里,即使是劣质的茶叶--大片大片的叶子舒展开来,拥拥地挤在小茶杯中,香味淡到几乎没有,倒是有一股树叶本原的清而涩的味儿,这样的香味易被忽略,但平常人日子的味道就在那清而涩的味里。而那些真正品茗的行家也许更喜欢云雾缭绕处自然生长的清茶,那种清远的香气不是一般市井凡人可以一闻的,只能听听别人形容罢了。
  中国的音乐,流传下来的,没有靡靡之音,大都是旷淡的,轻雅的,一种乐器在那里寥寥历历的叮咚,也许是琵琶,也许是琴,都学着高士隐者的脾气。二胡就更不用说了,总是苍凉连续的一直拉到天边去,因着《二泉映月》,平淡人生的痛苦变得跌宕起伏,神经听得生疼。
  中国的山水画,对于崇山峻岭的泼墨,虽然是浓得发黑,却有着火一样的热烈,但那些轻烟淡云远水的疏旷就不同了,我喜欢那隐在宣纸与笔意后的宁静。几抹微云淡到似无,云下的江水渺渺的,疏懒地横在画中间,用墨是那样的轻,似乎可以一口气从纸吹开去。往往还有极细的线勾出的一钓翁一乌篷船,好的画师一笔便现出一种极静中的动态来,稍不留神,那人和船随时就可以飘飘然消失在水云接天处,如桃花源般一样不可寻。岸边的水草也是淡淡的,明明是高高的草丛,可以摇,可以晃的,却偏淡到好像刚抽出地面,这样的我也喜欢。有些画有鸟,鸟也是轻描淡写的,好像不经意的路过画家的眼睛,于是,准备在那里歇一下,翅膀下还有风的影子,随时准备隐在宣纸的微黄里。
  中国的美食燕窝鱼翅,总要各种各样的调料高汤来配它,常吃的人不当回事。不常能吃到的人过后回味时,只不过留下一种荣耀。倒是回家来,一脚迈进厨房,便被氲氲的雾气香气裹着,揭出笼盖,淡淡的香甜便化在空气中,抓一个咬一口,便嚼出馒头里淡淡的甜味,里面有大地、阳光和人一年的努力,比之山珍海味来得更真切而长久。刚剁下的新鲜甘蔗,在切口处自有一种清香,细闻让人欲罢不能;而中国文人最喜欢的兰香就妙在似有似无之间;还有淡淡的笑,给人静静的温暖,热烈而爽朗的笑也给人强而刺激的快乐,但终究不似淡然的笑来得从容和长远。
  西洋的油画似乎总是浓妆,但《蒙娜丽莎》却有着淡的味道,女人的五官棱是棱,角是角,但却处理得模糊、平滑而柔和,那笑更是淡到好像没有,轻风一缕,那笑就没了,那么的不易保留,在欣赏的时候不经意的一琢磨,她便永久的印入了人心深处不易开放的那扇窗口,永久便成了可能。而塞尚的静物画《静物苹果篮子》没有逼真红艳的苹果,没有真实的圆融,但每个苹果都散发着平常家庭的气息,那样不显眼的等在餐桌上,守着家庭的氛围。于是,那些平淡日子中的温暖从每个苹果和餐桌布的每一缕纱线中散发出来,看着看着就令人鼻子开始微微的发酸……这倒比一切的人生享受和功成名就更让人想望和惦记。
  天气也是如此,喜欢淡淡的空气,风声,雨点……
  夏天是血气凛然的青年,刚才还烈日当空,转眼阴云密布,云墨翻斗,瞬时,天地间无处不是炒花生炒黄豆炒板栗一样的热闹,声音当然是叮咚铿锵的,掩去一切,雨不是雨,而是鼓点随处乱打,天地间的一切皆可做鼓面,人在这时有一种清凉喜悦后的恐怖。但去得也快,很快又云开雨霁。而秋天不同,繁华将逝,这时的风,带着夏天的痕迹,因为还夹着夏天的热气,等时间再走一点,天上的云也开始淡了,秋雨便开始疏疏的来,连雷电也让出一片安静,一切都是悄悄的来不带一点痕迹的来。先是空气慢慢地被润了,比较敏感的人,往往能察觉到涩松的皮肤张开了毛细血管,安然的亲着空气里的水分。风亦悄悄地来,而云经常是来个薄薄的一层,等这些慢慢的打点齐备,雨才在午后,或是在夜里,开始稀稀索索的下,一点一点的敲着玻璃,打着落叶,长而恒久的磨着忧郁的神经,这时有一种清爽平淡的快乐,并不是一味恼人的秋。这时,与其闷在屋子里如困兽,不如含几片枯茶根,敞开窗,看雨点飞进来隐进墙壁,似乎在和人捉迷藏。不经意地生出一种旷友相逢的欣喜,淡淡的浸染心房。
  于是,就连坐车也能品到一种淡然的空气。空空的公交车,里面一排排的木椅子,似乎是太硬,可就是这种车,晕车的人最喜欢,于太晚的时候,朦胧的街灯跑进来坐在空位上,代替那不经意经常同车的老友,仿佛他模糊的背影就在空位上立着。司机急着要回家了,车速打到120,于是,车窗处的树与高杆,天与远山,光与房屋全成了重叠轻微的一片,模糊在眼中,飞转在脑后,消失在长长的风中。偶然遇到一个坡儿,车子起落,心脏不好的人便隐隐生出一种下坠的痛感,那种痛也是淡淡的,用不着送医院--人生便在这平淡的过去,偶尔有着一些小痛苦,在无聊中飞快的从时间的漏嘴中滑过。






木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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