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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骨头”(作者:杨锡高)(ZT)

(2021-07-27 09:27:42) 下一个

前不久说过上海的“冲手”, “钳工”, “三只手”, “扒手”,统称“贼骨头”, 此处的“贼”, 发音不是“zei",而是”she“, 上海话听起来像是”十骨头“, 偷任何东西的都是”十骨头“, 偷钱包的, 一般在公交车伙商店里较多。其实上海比较难防的女”冲手“,为么?不好意思地说, 从统计上来说, 女扒手长相总还是好过人均值, 加之要想做这事, 打扮还得好些, 穿着整整齐齐漂漂亮亮, 容易是任放松警惕,特别是各地来上海出差的爷们儿, 一个面目姣好的女孩子在你身边一蹭一蹭的, 是不是警惕性容易放松呀?

转摘者

 

上海人把小偷叫作“贼骨头”。上海话蛮有意思的,用“骨头”作后缀的词不少,除了“贼骨头”,还有“贱骨头”“软骨头”“轻骨头”等等。上海话里把“贱骨头”读成“xi 骨头”,一种儿童玩具北方人叫陀螺,上海人叫“贱(xi)骨头”,用鞭子抽,抽得越狠,转得越快,不抽不转,侬讲贱(xi)不贱(xi)?这个词用得老形象呃。而用“头”字作后缀的上海话更是“杭穷杭似”,比如小毛头、乡下头、脚馒头、脖落头、睏扁头、轧扁头、触霉头、掼浪头、别苗头、摆噱头、轧姘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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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勿讲其他“头”,我来讲讲“贼骨头”。

 

1

 

老底子,有段辰光,“贼骨头”是很猖獗的。当时,上海公交车“轧是轧得来一体世嘎”,摩肩接踵,前胸贴后背,甚至轧到双脚落勿了地,吊在半空中,这叫“悬空八只脚”。人一多,“贼骨头”最“扎劲”,纷纷出动。

 

车子一到站,侬奋勇往车厢里“轧”,正好有人往下“轧”,嘴巴里嚷里嚷讪:“先下后上,规矩懂伐?巴子,充军去啊!”

 

等到侬“轧”上车,一摸西装内夹袋,大惊失色:“啊呀!勿好了,我皮夹子呒没了,碰到‘贼骨头’了!”

 

边上一位阿姨提醒道:“刚刚‘急吼拉吼’下车呃‘小赤佬’就是‘贼骨头’!”

 

一个老伯伯问:“侬嘎肯定伊就是‘贼骨头’?”

 

阿姨讲:“当然啰,迭只‘翻势’勿要太‘刮三’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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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八几年的一个夏天,在提篮桥13路电车终点站,有个安徽口音的老太太带着小孙女,坐在上街沿,一边哭得昏天黑地,一边跟围观的人讲,小孙女得了重病,当地医不好,带她来大上海找个好医生瞧瞧,于是全村人你三元他五元地凑了一百来元就上了路。来到上海,人生地不熟,刚从火车站附近坐了13路电车到了提篮桥,一下车就发觉放在包裹里的救命钱被小偷连锅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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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千刀的小偷哎,良心被狗吃了的小偷哎,你偷的是俺苦命孙女救命钱哎!这可叫俺怎么回去跟乡亲们交代哎,叫俺还怎么活哎!”老太太哭诉着挣扎着爬起来,打算向着电线杆一头撞去!还好被围观的人群一把拉住。

 

一个穿泡泡纱的上海阿姨说:“老太太作孽唻,小姑娘长得倒是水灵灵呃,就是面色苍白缺营养。阿拉大家帮帮忙,凑点钞票让伊拉继续看毛病好伐?”在阿姨的鼓动下,围观的市民热情很高,当场凑了两百多元捐给安徽老太。

 

老太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要谢众人。阿姨上前拉住,说:“勿作兴,勿作兴,侬嘎杜年纪了,勿容易呃,要相信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小孙女毛病也看得好呃!”阿姨说完,还从包包里摸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塞到小姑娘的手里,说:“甜甜嘴巴。”

 

围观的人看到这一幕,鼓起掌来。有人说:“最可恨的就是‘贼骨头’,捉牢了拿伊手指头敲断!”一个老爷叔说:“老太太,阿拉外甥在虹口区中心医院当主任,我带倷过去,就在前面不远,走过去最多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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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贼骨头”是小偷的统称,如果细分的话,上海人把“扒手”叫作“充手”“三只手”的。因为这种“贼骨头”主要靠中指和食指的“灵巧”行窃的,其隐蔽性之强、灵敏度之高、加速度之眼花缭乱,非一般常人所能理解。据说,他们在“上岗”之前是要经过严格训练的。

 

老弄堂里有个小赤佬,绰号“阿乌卵”,专门在公交车上偷皮夹子,捉牢过两趟了,直到在“严打风暴”中“三进宫”,判了四年有期徒刑,总算彻底“歇搁”。邻居传说,看到过伊拿用剩的肥皂头浸泡在盛满水的面盆里,然后用中指和食指以最快的速度把水里滑如泥鳅的肥皂头搛出来。速度越快越好,越快代表水平越高,好比“贼骨头”中的“技术能手”。

 

要“西垮”了,“贼骨头”还要岗位练兵哦。还有一种说法,据说更“结棍”的训练方法是,从煤球炉里,用中指和食指搛出烧红的煤球而不烫伤手指,这“等级”要速度多快才能达到啊!还有,“贼骨头”平时不断地拉伸食指、笃短中指,使得两指一样长短,更加容易从被偷者的口袋里搛出皮夹子。“贼骨头”被捉到派出所,审讯时百般抵赖,说自己是冤枉的。警察说:“把手伸出来!”小偷战战兢兢伸出手,警察说:“看看侬手指,为啥中指食指一样长?”铁证如山,这就是“充手”标志,赖也赖不掉的。上述传闻不知是真是假。

 

 

2

 

为了打击“贼骨头”嚣张气焰,还老百姓一个安全放心的城市环境,公安部门抽调精兵强将成立专门的公交反扒队,每天分兵出没在各条公交线路上,凭一双火眼金睛抓捕“贼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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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也每天定时定点加强街面巡逻,发现案情及时出击。但毕竟警力有限,有些捉襟见肘。于是,依靠居委会,发动老伯伯老妈妈戴着红袖章轮流值班,坐在弄堂门口,冬天孵太阳,夏天乘风凉,一边嘎嘎讪胡,一边警惕地注视着进进出出的人流,碰到陌生面孔,就会盘问“几号里?姓啥叫啥?亭子间还是三层阁?前厢房还是后客堂?”

 

有一次,在东余杭路一个弄堂口看到几个人“吵相骂”。原来,一个农民打扮的苏北爷叔带着一些土特产来上海投奔远房亲戚,只晓得住在这条弄堂“笃底”的第三间,客堂还是厢房,亭子间还是三层阁讲不清爽;只晓得绰号叫黑皮,姓什么名什么一概不知。“站岗”的阿姨妈妈们自然拒绝放行,拉拉扯扯中,苏北爷叔的一只大西瓜“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粉身碎骨。这下苏北爷叔“翻毛腔”了,吵着要叫带头的阿姨赔钞票。正好派出所户籍警巡逻到此,问明情况,根据黑皮的绰号,带苏北爷叔来到“笃底”的47号后门,叫道:“亭子间张大扣,乡下来亲眷啦!”话音未落,亭子间窗户打开来,探出一只“黑龊龊”的大脑袋,苏北爷叔一看,大叫起来:“乖乖隆地咚,正是你黑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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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弄堂口值班的阿姨妈妈顶真了一点,但呒没这种顶真,哪能换来弄堂里的太平?硬碰硬,失窃的事体少了“交交关”。老底子,一歇歇,张家姆妈晾在窗口的“的确良”衬衫被偷了;一歇歇李家伯伯挂在屋檐下风干的腊肉、咸肉、鳗鱼鲞被偷走了,防不胜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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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伯老妈妈不仅在弄堂口“站岗放哨”,还被派到附近商店里去“执勤”,就像今天的志愿者,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老伯伯老妈妈的身影。在商店“执勤”,是坐在一个高脚椅子上,居高临下观察着店堂内的动静,不时地用喇叭高声提醒进店的顾客:“皮夹子囥囥好,背包拉链拉拉好,当心被‘贼骨头’锚牢!”

 

“贼骨头”虽然没在“额角头”上写“我是小偷”几个字,但是,经验丰富的老伯伯老妈妈很快会在拥挤的顾客人潮中发现有没有“贼骨头”进店,因为“贼骨头”的眼神与众不同,很容易识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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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贼骨头”一进店,“执勤”的老伯伯老妈妈就会拿起喇叭哇啦哇啦提醒:“顾客同志们,现在有‘贼骨头’进来了,大家提高警惕!”勿要看“贼骨头”平常狠三狠四,一听这个提醒,晓得“刮三”了,只好“灰溜溜”溜走了。

 

 

3

 

“切勿消”公交车的“轧”,很多人就想方设法踏脚踏车。老底子脚踏车勿是阿狗阿猫随便买卖的,一是凭专门的脚踏车票子,二是价钿蛮“辣手”的,永久、凤凰28吋脚踏车120元一辆,相当于一个小青工4个月工资。拥有一辆“册刮里新”的脚踏车好比现在开一辆敞篷车,绝对“弹眼落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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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紧张又吃香的东西出现,“贼骨头”一定眼睛发光,天天盯牢。所以,迭辰光“贼骨头”偷脚踏车非常普遍,每个上海人,不是自家,就是家人,或者亲戚,或者同事,或者朋友,都经历过脚踏车被偷的“故事”。

 

九十年代,助动车慢慢开始流行起来。“贼骨头”也跟着转行偷助动车了,为啥?助动车几千块一辆,更值“铜钿”,所以,偷助动车的疯狂程度比起偷脚踏车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天在酒桌上,朋友阿哲讲起自己当年助动车被偷的经历,实在是“精彩”无比,“贼骨头”的整个手法、流程、套路,“教科书”一般的存在,不由得阿拉“勿服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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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哲当年刚刚工作不久,单位离屋里厢有段距离,考虑到公交太“轧”,踏脚踏车踏起来“撒度”,地铁还在挖,所以,咬咬牙,花了6400元买了一辆永久LPG助动车,是一种燃气式助动车。车身红彤彤,喜气得一塌糊涂,开起来又轻巧,每天上下班开进开出,勿要太“扎台型”噢!

 

啥宁晓得,呒没多少辰光,一天,阿哲把助动车停在新亚大酒店后门口去办点事,“眼镜一煞,老母鸡变鸭”,一辆红彤彤的新车子失踪了。蹊跷的是,就在案发现场的地上,散落着几张名片,阿哲捡起一看,是专门售购助动车的,名片上还印着手机号码。

 

阿哲照着名片上的手机号码打过去,对方说,侬可以到太阳山路来找找看,说不定就有侬丢失的助动车,花点钞票可以赎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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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山路,有着如此美好的路名,充满诗意的路名,但是,当年却是“藏垢纳污”之地。老底子的太阳山路是有名的棚户区,简屋陋房歪歪斜斜高高低低“扎推”在一起,小弄堂弯弯曲曲、纵横交错。那些从事非法营生的人,一旦发现情况,往小弄堂里一窜,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马路边买卖旧衣旧鞋、旧脚踏车助动车、旧家电、赝品古玩等等摊头多如牛毛。传说,那边还曾经是上海滩吸毒贩毒的窝点。

 

第二天,阿哲壮了壮胆,孤身前往太阳山路“探险”。到了太阳山路一打听,被人领到弄口垃圾房边上的电线木头下,一个光头接待的他。光头很警惕地打量了一下阿哲,随后“眼乌子”像探照灯一样滴溜溜朝四周扫一遍,确认呒没危险信号,便开始盘问阿哲那辆助动车的具体信息,阿哲把牌子、型号、颜色、新旧程度仔细描述了一遍。光头听完,肯定地点了点头。果然,偷走的车子已经销赃到太阳山路了。

 

光头说,要赎回可以,但你的车九成新,起码3500元。阿哲讨价还价,最终以3000元成交。阿哲心里想,再买一辆新的6000多块,现在等于打对折,这也是呒没办法的办法。

 

阿哲问光头车呢?光头却说:“兄弟勿要急,明天上午十点钟等在周家嘴路公平路口,有人会跟侬联系。”又问阿哲:“明天侬去穿啥颜色衣裳,便于找侬。”阿哲说:“那就穿白底横条子T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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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阿哲准时赶到。一歇歇工夫,一辆“差头”停在阿哲面前,车里是一个抱着小毛头的女人,她招手把阿哲叫上车。女人说,先把钱交了,我就带你去拿车。阿哲只好乖乖地交出3000块。女人数了数钞票。“差头”开到闸北大统路天目路口停了下来,女人指着马路对面跟阿哲说:“喏,车子停在对面看到了伐?”阿哲一看,的确是,阳光照射下红车子闪着夺目的光彩。女人把车钥匙给了阿哲,阿哲下了车,女人坐着“差头”扬长而去。

 

这一套程序衔接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几乎每一个环节都是有“讲究”的。偷车现场看似随意散落的名片,其实就是让侬乖乖上钩。“差头”上交易,是为了万一出现状况便于“滑脚”(很有可能“差头”司机也是“连档模子”)。出场的是个弱不禁风怀抱小毛头的女人,如果遇到警察抓捕,小毛头就是挡箭牌。

 

阿哲兴冲冲跑到马路对面去开助动车,钥匙一插,一发动,却感觉声音不对,再一检查,原来组合阀被动了手脚。阿哲失望之极,无意中一抬头,看到马路对面正好有一家助动车修理铺,便推着车过去,换了一只组合阀,又花了500块。

 

看来,交车地点也是有“讲究”的,正好在修车铺对面,既不让车主太尴尬,又让修车铺“出外快”。原来,修车铺也是“一票里货色”,绝对连档模子,“一条龙服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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呒没几天,阿哲千辛万苦赎回来的助动车,莫名其妙又被“贼骨头”偷走了。气得阿哲发誓再也不开助动车了。

 

再后来,燃油燃气助动车不够安全,渐渐被电瓶车取代了。电瓶车的主要配件是电瓶,于是,“贼骨头”们“与时俱进”,发明了一种新的偷法。偷电瓶车目标大,还不如专偷电瓶,拎起来就走,比较隐蔽。

 

有“贼骨头”存在,总有新的防范措施。针对新的防范措施,“贼骨头”又会改进“反制”办法。老早,助动车车主都会用一种粗到不能再粗、重到不能再重的铁链条、专用锁锁车子。但照样被偷。据说,“贼骨头”用的工具是大力钳,是消防队用的那种。

 

阿哲叹气道:“实在想勿落,铁链粗到比日本鬼子铐李玉和手脚的铁链还要粗,居然还是被‘贼骨头’轻松破解!”

 

随着高科技、新科技发展,尤其是互联网信息技术的发展,人们防范和打击“贼骨头”的手段越来越先进。现在马路上监控探头密布,“贼骨头”插翅难飞。手机支付的盛行,无现金生活的普及,令“贼骨头”无处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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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对“贼骨头”从陕西流窜到上海,准备大干一场。当天深夜,来到一条偏僻小路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见四下无人,便冲了进去,用小刀抵住只身一人值班的小姑娘,嚇得小姑娘“刮刮抖”。翻箱倒柜,收银抽屉里只有不到一千块的零票。“贼骨头”威胁小姑娘:“他妈的,老实点,把现金都交出来,否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小姑娘抖抖豁豁开了口:“大哥,你傻啊,现在都是支付宝、微信支付,哪有什么现金啊!”那两个“贼骨头”一想,也对呀,于是,放了小姑娘,转身逃之夭夭。

 

第二天一早,接到报案的警察,根据沿途探头,很快把两个“贼骨头”一网打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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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心里话,现在虽然不能说“天下无贼”,但“贼骨头”确实少了交关,上海的治安环境好了也勿是“一眼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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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色风筝 回复 悄悄话 哈, 格点上海闲话写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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