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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剩女》(三十三)

(2015-09-21 11:51:34) 下一个

波士顿中国城

回到波士顿,已是傍晚。栗秋和菁喆刚从长途汽车站出来,就接到茹欣媛的电话,约她们10分钟后到中国城的牌坊下见面。正对着长途汽车站的牌坊上,是孙中山的题字“天下为公”;牌坊的背面,是“礼义廉耻”四个大字。

茹欣媛做事从来都是急性子,刚一起风就要落雨,一般人很难跟上她的思维节奏。好在栗秋和菁喆已经适应了她的节奏,正好两人也得吃晚饭,中国城又在长途汽车站对面,步行过去也就10分钟。

位于波士顿市中心的中国城,是北美的第四大中国城,也是新英格兰地区七个州中唯一的中国城,它的南边是长途汽车站,紧邻I93高速公路;西边是塔芙茨医学院。波士顿的中国城有多大呢?其实也就占地5英亩,有三条主街,街上近百家店铺。有关它的建立,坊间流传两个版本,一种说法是,1864年到1869年间,一群修建太平洋铁路的华工,在完成工程后,从西海岸移居到波士顿,住在那条阴暗破落的平昂埃里街,随着他们的生存发展,逐渐形成了今天的中国城;另一种说法是,1870年美国大罢工期间,为了取代罢工的工人,马萨诸塞州的一家制鞋厂,雇佣了75名20岁左右的华工。10年后,那些华工移居到波士顿,中国人渐渐越来越多,他们住的地方就成了中国城。2009年,整个马萨诸塞州有12万华人,波士顿就占了1万余。

栗秋和菁喆来到中国城的牌坊下,许多中国人正围在牌坊下面聚精会神地下象棋。这里围观者永远比下棋的人多,支招的人永远比动手的人多。原来,地上有个巨大的象棋棋盘,是设计者当初在设计中国城公园时,精心设计的一个适合中国公园特性的天然巨大棋盘。

菁喆感叹:“与这些人一比,冷杉老太太的高贵典雅就突显了。”

栗秋自豪地说:“那当然,这是些什么人?美国社会最底层人群。而冷杉参加抗战前家境殷实,到了美国,一举手一投足,仍透着明清大国的文化风韵。”

菁喆点头赞同:“大凡从战争年代生存下来的这些老人,都不是普通人,都是大浪淘沙淘出来的金子,只可惜所剩无多了。在我家乡,像我爷爷有那种经历的人已难找到,今天见到冷杉奶奶,我真是一饱眼福了。”

茹欣媛急匆匆赶来,直抱怨停车位难找。茹欣媛建议去“大四川”吃饭,她口味重。

落座后,菁喆又把见到冷杉老人的情景向茹欣媛渲染一番,茹欣媛也兴奋了,说:“这老人简直是中国百年史的活化石,太宝贵了,栗秋,哪天你也介绍我去拜访她一下呗?这些人的思想可都是精华浓缩,哪怕跟她待一会儿,喝杯茶,都受益无穷。他们本身就是一本历史书!”

栗秋拍拍菁喆的肩膀说:“下次让菁喆带你去就成了,老人家对菁喆比对我还好。她跟菁喆可有话说了。”

“是吗菁喆?你厉害呀,男人缘不行,老人缘还行。不错。这世间,管他什么缘,只要有一个行业,一种人对你感兴趣,跟你有缘,你就有得忙,对不对,菁喆?”茹欣媛胡乱比较一通。

“只可惜,我们没见到她老伴,他年轻时穿军装的照片真帅呀,比美国电影明星还棒。而且,他还是中国第一代空军机械师呢!”菁喆念念不忘冷杉夫妇结婚纪念照上的那个帅气军官的形象。

“真的吗?我以为我爱的英雄们都在二战中牺牲了呢。原来还有一个活到去年冬天。哎呀,我要是早点认识栗秋,就能见到他了,擦肩而过呀,擦肩而过。太遗憾了!还不如不让我知道这条消息呢!”茹欣媛看似调笑又好像很认真地说道。

“怎么,你喜欢二战时的英雄?”栗秋问。

“我有二战英雄情结。这就是为什么,我对当下的男人爱不起来的原因,因为早在少女时代,我的心就被二战片中的那些英雄们征服了,他们的存在,让当下男人苍白和乏味。我的心,我的爱情,都已经曾经沧海难为水了。现在你们明白了吧,为什么我的婚姻生活一直不如意,就是因为心里早已有爱,没有他们的位置了。”茹欣媛理性地说。

“如果你遇到参加过二战的英雄,你会爱上他吗?”菁喆小心翼翼地问。

“我想,我会无来由地扑过去,抱住他痛哭。就像终于找到失散多年的爱人一样。我会对他特别特别的好,不让他做任何事情,不再让他受任何委屈,我要好好地疼爱他。可惜我没有这个运气,他们这个年龄的人,差不多死完了。就算活着,筋骨也都被抽掉了,恐怕只剩下两只眼睛还在骨碌碌地转,证明他还活着。好残忍。”茹欣媛不敢想象,自己钟爱的人变成老态龙钟的样子该令她有多么心碎。

“可是,万一你遇到了呢?而且他们又老又丑又小怎么办,你还会有激情去拥抱他们吗?”菁喆设想一个很现实的画面。

“你这小女孩,想得还挺现实。这的确是个问题。如果他们形象差点,可能会影响我的激情,但我依旧会从内心敬仰他们。”茹欣媛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

“既然你那么崇敬二战英雄,冷杉奶奶也应该是女英雄,你会佩服她吗?”菁喆又问。

“那当然。一个知识女性投身抗战,更了不起。如果没有一种勇往直前的闯劲儿,怎么敢上战场?你一说到她,我就想,如果当年我要是赶上抗战,我敢上战场吗?那不只是不怕死的勇气呀!那个年代要舍弃的东西很多,我都难说自己能不能做到。”茹欣媛勇敢地正视自己说道。

“那你干脆买下她的房子算了,她正在卖房呢,她那个老人村庄环境优美安静。”菁喆直接建议道。

“你这脑袋瓜瞎想什么呢?茹欣媛敬仰二战英雄,与买下冷杉奶奶的房子有什么关系?再说茹欣媛犯不着跑那么远去买房呀!”栗秋乐呵呵地说。

“我是想让茹欣媛沾点冷杉奶奶和她丈夫的英雄气呀!你想,茹欣媛要是住在抗战英雄的屋里,那得给她带来多大的力量啊!”菁喆想法独特地解释。

茹欣媛一听,咧嘴笑了,说:“从认识菁喆起,我就一直把她当女儿看,有了这么久的感情后,才发现,菁喆开始懂我了,知道跟我贴心,这个建议不错,让我考虑考虑。你们还别说,我就是打算忙完这阵子,去郊外空气好又安静的地方看几处房子,母亲也活不了多少年,我想尽可能让她的晚年活得舒服些。既然你说冷杉老太太正在卖房,我可以去看看。万一对上眼,既成全了我仰慕英雄的心愿,也能沾沾她的贵族气息,也可给自己的晚年找个舒适的环境。”

“那你就抽空去看看呗。”栗秋微笑着,转而又狐疑地问:“今天请我们吃饭,喝啤酒,啥由头?”

“不吃饭,主要是喝酒。酒是个好东西,既能解闷,还能壮胆。周一我要上法庭了,想让你俩给我打打气。”茹欣媛直截了当地说。

“你要打官司?你告别人,还是别人告你?”菁喆问。

“我才不害怕跟任何人打官司呢,不过这次,我是被政府告了。我有点慌,心里没底。”茹欣媛诚实地说。

“因为月子中心的事?”栗秋猜测。

“你怎么知道?”茹欣媛好奇。

“当你有这个想法时,我就觉得迟早得出事。能撑这么久已经不错了。”栗秋坦言。

“今晚只喝酒,不许提月子中心,也不许提‘法庭’俩字。所有的事情我自己都会搞定。对我来说,这是一场战斗,不管对错,我都要努力去应对。现在,我只想放松,减压,暂时遗忘,行吗?”茹欣媛的要求并不高。栗秋和菁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说什么。如果在中国,要是摊上这么大的事,栗秋和菁喆吓都要吓死了,光社会舆论都承受不了。好在,茹欣媛摊上这事是在小小的波士顿,没几个中国人知道。这种事搁在一个男人身上,也不见得能扛住。但显然,茹欣媛不想让家人掺和,况且家人也帮不了这个忙。倒是跟两个昔日室友还能坐坐,聊聊,不过仅此而已。

 

茹欣媛希望栗秋和菁喆周一参加庭审,她说:“别拿白眼球瞧我,我不是罪人,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再说,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我是给你们一个上美国法律公开课的机会,目睹我与政府理论的过程,以后你们在美国遇到官司就不紧张了。我个人认为,经常上法庭并非丢人的事,这是我在奋斗过程中追求生活品质的一个细节体现,至少我追求公平,那么别人或政府也同样可以追求公平为借口,与我在法庭上平等理论,这是对我的尊重。当然我也有勇气有能力与他们对簿公堂。只是略略有点紧张。来,陪我喝一杯就好了。”

菁喆真觉得茹欣媛宰相肚里能撑船,都到这时候啦,她还有心思喝酒。

两年前,律师告诉茹欣媛,华人聚集区洛杉矶和旧金山已经开了20多家月子中心,平均一年能接待3000多位孕妇,开办最长的已有十多年。这个数据令茹欣媛兴奋不已。原来自己此前的担心是多余的,看来中国的游击战术,在美国的土地上也是所向披靡呀!茹欣媛想,天生我材必有用,哪里都能找到拼搏的战场,就看自己出手不出手,何时出手,从哪个角度出手。

从去年夏天到冬天,茹欣媛的月子中心收入甚是可观。如同低股买进的股票,一路走高,令购股者大为振奋。但一个月前,律师告知茹欣媛,洛杉矶市的一些居民集结起来游行,抗议华人的月子中心对他们正常生活的侵扰。这种怒火可能会引起美国政府的注意。茹欣媛听闻此消息,立即抢先采取措施,先是叮嘱孕妇们平日别结伴上街,别到居民区散步,以免引起居民们的注意;然后又想出办法,把独栋楼的孕妇们分散到另外几处出租房。但舒适型和豪华型的孕妇们很是反感,当初因为合同里约定,待产期在环境优美的公园附近,她们才肯出高价到这里生孩子的,坚决不愿意东躲西藏。茹欣媛又想到另一招,想修个围墙,挡住其他居民的视线。未及她做这一切,她的月子中心突然被政府查抄了。孕妇们都被吓坏了。茹欣媛赶紧安排母亲住到33号公寓,同时,给孕妇们订了酒店,缓解了危机。

原来,居民们不堪忍受婴儿此起彼伏的吵闹声,向政府举报了此现象。政府派人调查,发现了一个中文网站,专门介绍如何赴美产子,服务项目以及收费标准,经过顺藤摸瓜,找到了位于波士顿的茹欣媛的月子中心,并确定,她这是在居民区非法经营家庭旅馆。于是,政府决定将房主推上法庭,起诉的罪名有两个,一是未经许可,经营孕产妇旅馆的行为;二是非法改建房屋。

母亲已经3周没有在QQ上露面。菁喆还以为母亲想开了,不再操心自己的事情,难得轻松了一段时间。但这个周五晚上,母亲出现在QQ上,沉默片刻后,平静地告诉菁喆:“你爷爷去世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菁喆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掐了掐手上的肉,有疼痛感。

“3周前。怕你伤心,也怕影响你读书,没敢告诉你。”母亲解释隐瞒消息的原因。

“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我,我更伤心!妈呀,你以为这样做,我就集中精力学习吗?难道读书比我对爷爷的感情还重要吗?妈,你根本不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我宁愿不读书,也要我爷爷,你明白吗?”菁喆立刻失声痛哭,捶胸顿足,万千遗憾齐聚心头。

“你别太伤心,就算告诉你有什么用?你也回不来呀?”母亲极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不安。

“不,如果早点告诉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我要回来看爷爷最后一眼。我要为他守灵。妈,我恨你!我爱爷爷有多深,我的心就有多悲伤!”菁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缘与最爱的人见最后一面,菁喆的心像是被刀子挖痛了。

“爷爷呀,爷爷呀——你为什么不等等我?我一直以为,你会等到我回来的那一天。早知这样,我就不来读这个鬼博士,爷爷呀,我对不起你呀,以后我到哪里去找你呢?”菁喆像一个突然被抛弃的孩子,孤苦地在黑夜里哭泣。

“去把脸洗干净,把鼻涕也擦干,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你哭成这个鬼样子。你爷爷活到这个年龄,已经够意思了,他这一辈子不仅害你奶奶不得安生,还害得你伯伯姑姑爸爸都活得没个人样,老而不死是为贼,他还想怎样?还想把孙女的心也带走?”菁喆的母亲听到女儿哭成这样,很是气愤。

“妈妈,不许你这样说我爷爷!我就是爱他,我就是想他,我就是尊敬他!你说他害了全家,那不是他的错,是时代错了,他还没到我这个年龄时,就从黄埔军校毕业,就上战场打日本鬼子,他怎么就错了?就因为他跟着国民党吗?妈妈,我永远以爷爷为自豪,不管别人怎么说,谁也替代不了爷爷在我心中的地位!”菁喆坚定地捍卫着爷爷的尊严。

“行了,就替你爷爷瞎吹吧!既然他那么能耐,为什么新中国成立后他还坐牢?既然他是个圣人,为什么跟几个女人的关系都扯不清?害得你奶奶苦一辈子?行了,我说不过你,也不跟你说了。你还是好好读博士吧。人死不能复生,你爷爷如果地下有灵的话,一定知道他孙女的孝心。他也应该知足了。”母亲瞒着菁喆,不告诉她爷爷的死讯;菁喆也瞒着母亲,不说出自己已经放弃读博,改学老年病护理学的硕士的事。

“妈妈,你说,当初我为什么离开最爱的人,跑这么远来读书?在哪里不能读呢?如果连亲爱的人都守不住,我读这些书有什么用呢?如果还有机会,在爷爷和读博之间,我一定会选择守着爷爷。可惜,我连报答爷爷的机会都没有了呀,我真后悔。我做错了,爷爷,我以为我还有机会。”菁喆呜呜地哭着把电脑关了。今夜,她的感情完全属于爷爷。

菁喆的哭声惊动了宛芸。

第二天清晨,菁喆在卫生间洗脸时,宛芸捧着一块洁白的毛巾,过来对菁喆说:“我做了点冰块,你用它敷在眼眶上吧,这样你眼皮就会消肿,这是最基本的物理消肿方法。”

“谢谢你。”菁喆接过包着冰块的毛巾,捂在脸上,回了房间。宛芸没有多问她什么,但菁喆心领了这份关心。

周六上午,菁喆照例去老人院。一进院子,她就看到了汉克斯老人的脸贴在房间的窗玻璃上,他正举着两只手,像是投降,又像是伸开双臂要拥抱她。显然,他是在等她。看到汉克斯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和咧嘴的笑容,菁喆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她快步走进大厅,在志愿者签名本上签了个到,在工作内容一栏,她填写继续与131房间的汉克斯老人聊天。

汉克斯终于挺过冬天,又被医护人员接回了老人院。此刻,他正笑眯眯地坐在轮椅上,门已打开。菁喆泪眼蒙蒙地走过来,拉一张椅子,依偎在汉克斯身边,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发生什么事了,小姑娘?”汉克斯一边用他的大手摩挲着菁喆的后背,一边说,“小姑娘不哭!”

菁喆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

汉克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任由菁喆的悲伤发泄出来。直到她心情平复了,他才旋转轮椅,想离菁喆更近些,但到底是老了,这一动作使他险些失去平衡。菁喆赶紧抹去眼泪,把他的椅子放稳。

“我爷爷去世了。”菁喆的声音很沙哑。

“噢。他走了。他是带着你对他的思念走的,他很幸福。”汉克斯微笑着说。菁喆很吃惊汉克斯为什么面带微笑,汉克斯又说:“他就在天堂里看你呢,所以呀,美丽的小姑娘,你要好好地生活,他就快乐了。”

也只有汉克斯会称赞菁喆是美丽的,也只有在汉克斯面前,她才能获得由衷的欣赏。汉克斯的话使菁喆的悲伤也暂时减轻了。

“小姑娘,看看,我穿军服怎么样?帅不帅?”汉克斯不再提及菁喆的爷爷,而是让菁喆看他的衣服。他说,下个周末就是老兵纪念日,他现在先提前试穿军装。

“哇,简直太帅了!”菁喆才发现,汉克斯戴着一顶船形帽子,上身穿了一件她从未见过的藏青色旧呢子翻领收腰的短上衣,胸前有两个翻盖口袋,口袋上有两个黄铜色扣子。床边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条黄绿色的军裤,汉克斯指着它说:“那是我穿过的,可惜,现在穿不进去了。”

汉克斯的衣扣没有系好,他抱歉地笑笑说:“腰围变粗了,费半天劲才把上衣穿进去,是不是像卓别林一样滑稽?”

“卓别林哪有你这么帅?而且他胸前也没有奖章呀!”菁喆一边打量他,一边夸赞,还羡慕地摸了摸汉克斯胸前那枚被擦得锃亮的奖章。

“这是我此生最大的荣耀。谢谢你的鼓励,中国小姑娘,你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孩。如果有一天我走了,我也会在天堂微笑着看着你,我知道你会生活得很幸福。”汉克斯真诚地说。

“今天是什么日子,您非得穿这套军服?”菁喆好奇地问。

“今天是我回到老人院的日子,也是你来跟我聊天的日子呀!小姑娘,每个周六你来的日子,都是我的节日。我永远忘不了,当年我被炸伤,醒来后,发现自己失去了一条腿,我顿时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我想结束生命。我还太年轻,只有19岁,却没有了一条腿,这让以后我怎么生活?怎么跟姑娘恋爱?怎么跳舞?怎么旅行?我要求中队长开枪打死我,中队长当然不肯,我就用拳头打他,医生们都吓坏了,把我摁回床上。那段时间我想毁灭自己。但是有一天……”

菁喆接着汉克斯的话说:“你的故事我都快背下来了。我替你说吧。那天,你突然看到院子外面有个3岁的小姑娘,正在阳光下的草地上跑来跑去捕蝴蝶,她的样子可爱极了,你呆呆地看着她。她也看到你,然后笑着跑到你跟前,给你一把花草。我知道,你的心情顿时像过节似的,你不再为自己难过。手术后不久,你就被飞机运回美国,在离开昆明之前,你给那个小姑娘送了一个洋娃娃,她开心地大喊大叫,一会儿亲亲你,一会儿亲亲洋娃娃,你很高兴她那么开心。那娃娃是你花了8美元,从一个美国女护士那里买下来的。你至今不知道那个中国小姑娘叫什么,只知道她是一个护士的女儿,你感谢她,让你开始了新生活。”菁喆一口气重复了一遍汉克斯的故事。

“是的,是的,就是那样的。”汉克斯不住地点头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之中,他对于年轻时的那段战争经历刻骨铭心,从未忘记过。

菁喆说:“那小姑娘如果活着的话,今年也70岁了吧?”

“不管她多少岁,在我心目中她永远都是3岁的样子。她那么可爱,纯洁,她是我的天使!”

护士进来为汉克斯量了血压,测了体温,又推着他到卫生间,让他留了尿样,然后,到了汉克斯打台球的时间了。

可是汉克斯不愿意脱掉军装。菁喆笑着问:“怎么,今天您准备一直穿着它?”

“不可以吗?”汉克斯问。

菁喆说:“当然可以,您想做什么都行,可是今天又不是老兵纪念日,您穿着它,别人总会问这问那的。”

“那又怎样?我今天就要穿上它。谁愿意给我敬礼我都会很开心的。”汉克斯像个孩子似的撒娇。菁喆也就作罢。菁喆推着他,把老人院的每个角落都走到,他主动跟每个老人打招呼问候。弄得菁喆还真有点累,一个上午转眼就过去了,菁喆心里的悲伤也渐渐随之散去。

跟汉克斯聊天真好,一个天真又可爱的老顽童。菁喆真心祝愿汉克斯能活100岁。菁喆越来越觉得,在老人院的义工令她有股温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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