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力和力克奇遇记 (海洋奇遇记)１

可力一睁开眼睛，一阵酸痛就从上腭、下巴和右小腿涌上来，他忍不住“啊”了一声。 “别动，你不能就这样爬起来。你睡了太长时间，腿和脚都麻木了，如果就这么要它们使力的话，会受伤的……”一个细细的声音传了过来。 可力睁着眼睛四处一瞧，黑呼呼的什么也瞧不见。他闻到一股咸咸的腥味，感觉自己正躺在一个湿乎乎的东西上，耳边隐隐有水流的声音。 “你是谁？这是哪里？” “别担心，你只要好好躺着，过了三四个时辰自然知道了。” 可力听了这话，倒也不动了。在这当儿，他的意识逐渐恢复过来，和力克在虎国的丛林里挖罗卜的那一幕好像还刚刚发生。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心里怀疑这是不是在做梦，便用力咬下去，感觉痛极了，接着就闻到了自己血的味道。 他明白了，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一阵惊恐倏地从他的心底袭来。可力想大叫，又想哇哇大哭。但不知为什么，他现时既叫不出一声，也哭不出一声。 在他的内心深处，除了恐惧之外，好像还有一丝其他的感受！这感受到底是什么，他自己却也弄不清。 他这时忽然想起凡特给他说过的许许多多动物世界的奇妙而恐怖的故事来。 他想起老虎勇士布来特打败霸王龙的故事，想起小花虎拉拉在森林里救蟒蛇的故事，还想起虎妈妈施施用计摆脱五匹野狼的故事…… 对他这样一个年纪的小狐狸来说，任何一个故事的主角都是他所向往的，有时他甚至就愿意自己化身为那些故事中的英雄，来一番大大的冒险。 他曾好几次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天下无敌的小狐狸，带着力克四处探险，一下来到顿河的源头，一下又爬到黑黑的岩洞里去，遇到各种各样的鬼怪，找到了无数的宝贝。不过每当他醒来发现这原来是一个梦的时候，当真是失望之极。在刚醒的当口，他还强迫自己躺下去要继续梦中的情节，可是一次也没有成功。 可力当然不知道，那些凡特所讲述的故事，虽然有几分真实，但既称为故事，那不知渗入了多少他自己的推测和想像。凡特既把可力和力克当作小孩，对自己所描述的到底符不符事实自是也不会太在意，因此他的故事中主角尽皆“武功高强、聪明机智、沉着冷静”，不仅大部分的主角都是老虎，而且没有一个不是运气奇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殊不知，在现实动物世界中，这样的英雄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不过尽管如此，到底可力从小也是喝虎奶长大，身体血液之中多多少少还真沾了些初生虎犊的莽撞之气。他想一想那些虚幻的故事，脑子里汲取了许多勇气，浑身似乎又充满了力气，刚才那些疼痛的地方一点也不痛了。 可力凭借自己身体的感受和想像，觉得自己似乎躺在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里，刚才与自己说话的是一只蝙蝠；但似乎又象处在深山的林中，躺在一片陈年的枯叶之下…… 也不能怪他，在虎国王宫长大的可力，虽受了凡特的特训和教导，但与大部分成年动物比起来，他对王宫之外了解的却还是极为有限，想来想去，除了这两处，他却竭尽脑汁也想不出别的地方。 可力这么七想八想，脑袋里渐渐转起弯儿，困意也不知不觉地浮上来，过了一会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他这一觉醒来，还没又睁开眼睛便感到一片耀眼的白，刺得眼皮有些麻麻地痛，耳边依然是潺潺的水流声，似乎偶尔还听到一两声鸟鸣。他揉揉眼睛，等到瞳孔适应了外面的强光，才微微睁开，这下他完全呆住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白色的“气球”里！ 这个“气球”并不太大，也不是刚刚的圆，膜外面有无数全身银绿色的鱼把它密密麻麻地包围着，鱼的数量如此之多，包围得又极为严密，象在四面八方布起一座“鱼墙”，几乎令他看不清这些“鱼墙”之外有什么东西。 可力仔细打量起这些他从未见过的鱼来。 他们数量虽然很多，但外表都长得很象：体披大圆鳞，背部青绿、腹部银白，体侧还有两排蓝黑色圆点， 每一排圆点大概有6、7个之多。虽然可力盯着这么大一群鱼，但他们之中却没有一只鱼的眼睛瞧可力，大家都专心致志地望着同一方向，鱼鳍也如同操练过一般，前后上下的摆动整齐划一，极有规律。 可力心里暗想，这么漂亮而奇怪的鱼，怎么从来没听凡特叔叔提起过呢？ 接着，他又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气球”也似乎正在跟着鱼群一起向前飞快地移动，先前听到的水流声现在依然似远似近，似高似低地伏在他的耳边。他的顶上，鱼群要稍稀一些，一大片刺眼的日光穿过鱼群的空隙，照得可力眼睛发花。 可力慢慢爬起身。“气球”随着鱼群的前进，虽然大致保持着椭圆的形状，但时刻都在变幻着长短和宽窄，所以令他有些站立不稳。费了半天力气，他才使自己摇摇晃晃地保持住身体的平衡。 可力感到脚下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簇褐色的冒着荧荧的光的湿淋淋的海藻。他明白过来，自己先前觉得身下湿乎乎的，原来是躺在这些海藻上。 可力向来讨厌这些湿乎乎滑溜溜的东西，现在自己浑身沾满了海藻叶上的黏液，痒痒的令他更觉得十分难受。他习惯性地抖了抖身体，想把黏液甩脱，但是尾巴稍一用力，就觉得这个“气球”的外膜似乎随之受了震动，紧接着他所站立的地方晃动起来，可力立足不稳，扑地一声摔在“气球”底上。 “别动！”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 可力循声望去，隔着左面那片透明的“气球”壁外，有一只鱼正瞧着自己，两只黑色的眼珠闪闪发亮。 可力吓了一跳，他可一直以为这些鱼不会说话，也不大会理他呢。 “是你在跟我说话吗？” “恩。”那条鱼盯了他半晌，又继续与其他同类一样，把视线转过去瞄着前方。显然，在这个鱼群中的任何一个成员，都必须时刻保持方向和行动的一致。 “你……？”可力迟疑着。 “大家叫我沙丁22。” “沙丁22？？……名字么？” “你不知道我们沙丁鱼吗？要是每一条沙丁鱼都有名字的话，恐怕世界上所有的名字都要被我们起光呢！” 沙丁鱼？可力张大眼睛，原来身边这些漂亮而奇怪的鱼叫沙丁鱼，他的确是第一次听。 沙丁22见可力脸上茫然的表情，不禁嘴角一撇，吐出一个泡泡来。 殊不知，“沙丁鱼”这三个字，在动物世界的海岸线上及海洋世界中是如何鼎鼎地有名。 沙丁鱼，最大的一族全名叫“远东拟沙丁鱼”，隶属鱼类鲱宗。 沙丁鱼，又叫“沙脑鰛”、“真鰛”、“大肚鰛”等等，不过大部分的海洋世界公民都还是比较承认“沙丁鱼”这一称呼。 沙丁鱼的体形侧扁，一般体长14至20厘米之间、体重极轻，鳃盖骨上有线状射出条纹，这一显著特征令其与其他海洋鱼类区分开来。 沙丁鱼之所以在海洋世界闻名遐迩，主要是因其轰动整个海域的大规模迁徙： 每年隆冬，沙丁鱼群都会在其族长的率领下，从动物世界东部、顿河入海处向北挺进，延眠5000多公里到达北部海岸，不仅迁徙路线和时间长，更令人悚容的是参加迁徙行动的鱼民浩浩荡荡数量高达数十亿条，沿途声势之浩大、行动规模之惊人远长于动物世界任何一族的迁徙百倍不止。 但这一盛况年年只发生于海里，那些常年在陆地上生活的许多动物却少有耳闻。 沙丁22从未到过陆地，在他看来，反倒以为天下所有的动物都知道自己这一族的名声，对可力不知道自己反觉得大大的奇怪。 可力停了半晌，才想起一个要紧的问题，连忙急急地问：“沙丁……22——是这么称呼您吗……请问您，我……这是在哪里？” “海里！” “大……大海？” “哎呀，你不会连海也不知道吧！” “……” “大海！！你现在就在海下！陆地佬！”沙丁22叹了口气，又一个小小的水泡从他嘴里冒出来，咕噜咕噜地往上飘去。他瞧着可力，一双鳍划动得更快了。 “那，我怎么没见着水……”可力摸摸身上，他可以断定自己身上虽然黏糊的，但大部分地方还是很干燥。 “因为你在一个鱼泡里呀！要是把你放出来，你不早就被淹死了吗！”沙丁22道。 可力闻言吃了一惊！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气球”竟然是一个鱼泡！ 可力这一惊之下，已经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他若再想到这个鱼泡之大竟然可以将他容纳进来，只怕还要更为骇异。 正在此时，可力忽然觉得耳朵嗡地一声，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了。紧接着，紧紧包围在他所处的鱼泡周围的鱼群忽然改变了方向，随着鱼群身体角度的倾斜，鱼鳞所反射的光线也随之一变，只让可力觉得忽蓝忽绿、忽黑忽白，端的是五光十色，光陆怪离。鱼群游水的速度这时也加快，可力感到鱼泡随着鱼群急剧下沉，他浑身上下渐渐变得非常难受，快要吐不出气来，腿和手上的毛发似乎都要剥裂开一般。鱼群不停地变幻着方向和游速，可力迷迷糊糊地感到自己一会在往下坠，一会又陡地升上去，一会儿头撞到了鱼泡壁，一会儿又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皮，那种难受，只怕是他出生以来从未领略过的。他干脆闭上眼睛，抱住脑袋，任自己在鱼泡里左晃右荡，颠簸翻腾。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力才感到一切似乎恢复正常，他睁开眼睛，找了半天，才发现那只叫沙丁22的鱼已经转到他的右边。 “沙丁……22，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么？”可力看了看周围，觉得似乎除了这条沙丁鱼以外，没有其他的沙丁鱼愿意理他。 “是因为海豚和鲨鱼！”沙丁22道， “现在陪着咱们往前走的还有大概两千多条海豚、五千头鲨鱼和鲸鱼呢！” “啊！这么多！！你们……需要他们跟着么？” “需要？是他们肚子需要我们哪！”沙丁22看可力脸上的茫然不象是假装出来的，才慢腾腾地问道，“你不知道，他们吃肉吗？” “啊！？……”可力吓了一跳，看着沙丁22，看他不象是开玩笑，回想起刚才自己被鱼群拖着上上下下地翻腾，这才明白过来：沙丁鱼是在躲避这些海豚、鲨鱼和鲸鱼的追捕。 他从小到大，虽听过无数动物搏斗的故事，倒从未亲眼见过真正的生死厮杀，也未亲临真正的现场，想起刚才一群凶鲨恶豹就在不远处吞吃身边这些沙丁鱼，心里腾起一种怪怪的感觉，既是害怕，又是刺激。 沙丁22却没察觉出可力脸上的神色，他接着道：“就算那些鲨鱼和鲸鱼能吃再多，大部分兄弟都还是不用担心，因为我们的队伍太大了，他们根本吃不过来！”他嘿嘿一笑，顿了顿，接着说道：“很烦的是，为了躲他们，有些傻瓜会逃到水面被水鸟吃掉，有些又会与大队伍迷失……不过你放心，负责保护你的是咱们沙丁鱼族的精英部队，所以你是不会有危险的。” “你们……在保护我？”可力现在连接遇到以前闻所未闻的事，他又一次张大了嘴巴。 “对！现在在你周围的可是沙丁族独一无二的‘沙丁海船’战队啊！” 这时，忽然在沙丁22身侧的另一条沙丁鱼开口说话了，“沙丁22收声！队长来了！” 话声未落，可力就见到鱼泡前方的鱼群刷地让开一条水道，一些沙丁鱼向旁游开的速度特别快，险些将整个队伍冲乱，可力暗暗咋舌，看来大家都对这位队长有些惧怕。 过了一会，顺着鱼群让开的水道，一条黑鳍短尾的沙丁鱼缓缓地出现在可力的视线里。他慢腾腾游到离鱼泡大概三、四公分的地方，隔着鱼泡向可力恭恭敬敬垂下头行礼，然后微笑着道：“可力阁下，我是沙丁族‘沙丁海船’战队队长，我的名字叫‘沙丁521’。” 可力在虎国王宫内呆久了，又得虎王宠爱，所以很多王宫内的老虎伺从见了他，也常称他为“阁下”，是以听这个沙丁鱼称他为“阁下”，倒不觉得意外，也知道这个场合一般应如何应答。于是，待这个沙丁鱼队长说完，他便在鱼泡里勉强地匍匐身体，也向沙丁521行了个标准的虎国问候礼，道：“沙丁……521队长，您好！” 可力在说这话的当口，心里却在想：我还以为只有沙丁22的名字里有数字呢，看来这个队长的名字里也有个数字。对拉，沙丁22刚才对我说，如果每一条沙丁鱼都起名字的话，天下的名字只怕会起光，这定是因为沙丁鱼族的数量太过庞大，所以他们的名字一律都以数字为代号，所以才有沙丁22，沙丁521……不过，照此来说，肯定还有沙丁1234567890，沙丁11223344556677……哎呀，如果以后叫他们的名字，那可真是好玩得紧哪！但不知他们族长叫什么名字？ 他年纪幼小，反应敏捷，想像力出奇的丰富，脑袋里在信马由缰，驰骋万里，脸上却还是一副温温顺顺的样子。 只听沙丁521道：“可力阁下，我的战士们不知您的身份，如果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对您有所冒犯，请多担待。” 可力瞧了沙丁22一眼，只见他紧张地盯着自己，便道：“他们挺好的。” 听他这么一说，沙丁22显然是松了一口气。 在战队里，对不知身份的任何一个动物，没有沙丁队长的命令，所有的沙丁鱼都应对之保持沉默，一为保密、二也是为了战队的安全。可是这个纪律对沙丁22来讲可太难遵守了，他是战队里最出名的“话筒”，平日喜欢天南地北地乱扯，由于个性也和善，所以与队友们的关系非常要好。他因自己这张嘴巴交了不少各种各样的朋友，却也惹了不少麻烦。不过每次他好奇心起，就算肚子里有一个字，也是忍不住要说将出来的。 沙丁22从前在受训时虽然听队长描述过狐狸的样子，但这次亲眼目睹，还是觉得又是新鲜又是兴奋，他一生在海里，根本无法在陆地上存活，这次有了机会在海里见到一只狐狸，要他忍住不对这只狐狸讲几句话恐怕比登天还难。 不过他跟可力说完话后，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忐忑，刚才见队长问可力，生怕可力随口说出他与自己讲过话，队长知道后会责罚他。现在听可力这么一说，他才放下了心。 沙丁521没有捕捉到可力眼神的变化，他接着道： “可力阁下，您现在于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肯定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不过上头有令，我暂时不能回答您。我只是奉命告诉您，半月之后，我们就可以到达目的地，到那时接待您的主宾自然会告诉您。” “半个月！那么久？”可力吃了一惊！ “是。这段时间，自然会有专门的使者照顾您的饮食，您只需要好好地待在鱼泡之中就行了。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也尽可以告诉身边的沙丁侍卫们，他们自然会向我传达。” 可力失望地看着沙丁521，他转了转眼睛，忽然道：“你如果什么也不告诉我，那我可不敢听你的话，呆在这个气球里！你不怕我自个儿回去吗？” 沙丁521没想到可力来了这么一句，他闭了闭眼睛，心道，这头小狐狸也太不自量力！他把脸色一沉道： “可力阁下，虽然咱们沙丁鱼在海里弱小卑微，但我们可以向你保证，就算十几亿的沙丁鱼群翻白葬海，咱们‘沙丁海船’的鱼泡里都不会少任何一样东西。” 这番话说完，可力一楞。他见沙丁521面色一下阴冷下来，说的话轻描淡写，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连语气中的友好也消失不见，不知为什么，自己刚才的那股勇敢在此时就不见了，只觉得浑身泠然，一股恐惧颤颤悠悠从心底升起来，一时竟连话也结结巴巴起来：“是么，那可好……那我……倒要在这里呆着瞧瞧你们怎么对付那些鲨鱼……” 可力说完这句，忽然想到凡特给自己讲的故事中那些英雄一个个的可并不象他这样子，和他们一比，自己现在可太窝囊了，他暗暗惭愧，在心里大声对自己说，不行不行，可力，这可不象平时的你，咱们无论如何可不能要这些沙丁鱼小瞧！ 他这么一想，骨子里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转而压住了心底的恐惧，他面上强自作出镇定的样子，眼睛却无论如何再也不敢和沙丁521对视了。 可力心底流露出的恐惧如何逃得开沙丁队长的的眼睛，他嘴角微微一翘，眼睛轻轻扫了周围的鱼群一眼，向可力低头行了一个道别礼，抽身向外游开。 待他游开后，鱼群倏地又将刚才鱼泡前面的缺口合上，恢复到先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