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天涯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正文

家族四季:芒种(1)

(2011-03-10 17:40:16) 下一个

在西安住过一段时日的人,都知道西安有个新城广场,就是如今陕西省政府的所在地。新城广场西侧有条南北走向的新民街,南起东新街,北至西五路,街两边餐馆林立,小吃摊一家挨一家,远近颇有些名气。我上中学的时候,班上有位同学的家住在附近,这位同学十分好客,经常请我们几个要好的同学去他家,一聊就是大半天,饿了就到外面的餐馆里买东西吃。当时的街上,西安有名的小吃从泡馍,油煎饼,炸肉串,到葫芦头,凉皮,牛肉拉面应有尽有,我们经常是十来个人,呼啦啦地进来,酒足饭饱之后,呼啦啦地离开,如同水泊梁山的好汉在喝庆功酒。

 

上世纪九十年代,是新民街餐饮业最旺盛的时侯。街道两边的餐馆一般都规模不大,开门比较早,而规模稍大些的每天基本上不太做早上的生意,直到将近中午才开门。到了晚上,一家家小吃摊开始在人行道上摆出来,整条街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不少摊位一直要持续到深夜两点才收摊。我的那位中学同学,他父亲下岗以后在新民街摆摊买羊肉串,有一年夏天我路过他父亲的摊位,见他架设了几个大鼓风机,正对着天空呼呼地吹排热气。前两年,听说因为西安创卫的原因,小吃一条街被取缔,如今的新民街已经不再热闹。

 

新民街上的餐饮业颇有些历史,解放前这条街上就已经一家挨一家地出现了不少餐馆。其中有一家,店面在街中段,店门上方一个横匾,匾上是三个正揩颜体字:福临楼,落款竟是邵力子。福临楼从老板到伙计大部分都来自河南,餐馆开业以来,一直顾客不断,生意兴隆。临街的房子是店面,后院住人。在店里干活的伙计,大部分都是2030岁的小伙子,他们不少人白天在店里干活,晚上就睡在后院。

 

每天一早,佟晨生和许茂林总是第一个起床,他们很利索地收拾好自己的床铺,洗漱停当。茂林来到前面的店面,先将地面清扫干净,然后将所有的桌椅板凳打扫一遍。晨生进了厨房,先从后院搬来煤球,生着炉堂里的火,然后把所有的台面大致清洗一便,再搬出几捆常用菜蔬,清洗干净,最后从面缸里舀出面,开始和面。这时候,店里的其他人陆续出现在台前台后,大家开始了各自的忙碌。等到伙房炉堂里的火着旺,厨师们系好了围裙,一切收拾停当,伙计们才卸下门板,开门迎客,一天的生意正式开始。

 

这天开门后,大厨老五见到晨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拍拍晨生的肩膀:“昨晚的钱先欠着,以后还你。”晨生没抬头,只是简单地答了声:“行。”昨晚他们几个推牌九玩到半夜,晨生手气不错。

 

店里来了第一位客人,点了道辣子鸡。老五挑出一棵辣椒,飞快地切成丁,嘴里一面嘟囔着:“一大早吃辣子鸡,也不怕嘴角生疮。”

 

店老板齐润堂迈着他一惯的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厨房,伙计们见了纷纷打着招呼,润堂四下点点头,算是给所有人的回应。他来到老五身后停下,歪起脑袋对他说:“昨晚又输了吧?早跟你说少玩点,不听! 还说要寄钱回去孝敬老娘呢,养活自己都不够!你娘养你算是白养了。”

 

老五的家在河南灵宝,自幼学得一手厨艺,都说“家藏万贯不如薄技在身”,按理说老五应该是吃穿不愁。可他偏偏是个好玩的人,三十好几仍然没定性,身上有点钱就花个一干二净,气得他老婆前年跟了别人跑了。老五倒是毫不在乎,依然故我。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老家的娘,瞎了半只眼,靠他弟弟的种田所得,勉强度日。润堂的话正戳到他痛处,他一边熟练地颠动着炒勺,一边叹着气:“我何尝不想寄钱回家,我得有哇。”

 

“这些伙计里数你资格最老,你要是没钱那是自找的。”润堂说完,径直从老五身后走过,不再理他。齐老板在厨房里巡视完毕,走到正在做馒头的晨生身边停住,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晨生:“你老家来信了,接着。”晨生回过身,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对老板说:“你帮我念念吧。”

 

齐老板一边撕开信封一边发着牢骚:“你们这帮臭小子,老子供你们吃供你们穿,还得给你们当书童。”说着,抽出信纸抖开,看了起来。看完,把信连同信封一并交给晨生:“你小子有喜事了,你爹妈给你说了个媳妇,让你回去成亲。”

 

晨生听到这个消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接过信愣在那里。伙计们拥上来,这个摸摸头,那个拧拧耳朵,不停地打趣。老五一边炒着一盘葱爆肚丝,一边回过头来说:“还站在哪儿发啥楞?还不赶紧去车站买票? 三十的人了,听见这好事跟没事人似的。”

 

晨生向齐老板请了假,买好车票,动身回家。

 

晨生的家在河南荥阳十八里铺,他十几岁的时候,与几个同乡一起离开老家来到西安,凭着一手厨师手艺,先后在几家餐馆做过。后来认识了“福临楼”的齐老板,齐老板颇为赏识他,于是晨生一年前来到了“福临楼”,一直到现在。

 

晨生回到家,先拜见了父母亲。几年没见他,父母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母亲说:“你都三十了,村里象你这么大的后生,儿子早就满地跑了,谁象你一样连个媳妇也没有。这不,我托你王婶给说了一户人家,是临村周家的二丫头,大名叫月蓉,性子不错,模样也好。既然你回来了,明天就去见见,早点把事情办了。对了,你准备聘礼了吗?”

 

晨生一边答应着“准备了”,一边从包袱里拿出几匹绸缎,两副手镯,母亲看了点点头,算是满意。第二天,母亲陪着晨生来到临村周家。一进门,对方就猜出了晨生的身份,不住地上下打量他。等到晨生母亲说明来意,周太太说句“稍侯”,起身向里屋走去。晨生坐在外屋,忐忑不安地不时瞟一眼里屋的门帘。不一会儿,门帘掀起,出来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身材匀称,皮肤白皙,一条乌亮的粗辫子垂在胸前。姑娘一进屋,很快地瞥了一眼正盯着她看的晨生,低下头去。

 

接下来的事情进展顺利,两家很快定好了成亲的日子。那一天,在一片敲锣打鼓声中,晨生把月蓉娶回了家。

 

 

[ 打印 ]
阅读 ()评论 (1)
评论
目前还没有任何评论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