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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乡记-我的“乌衣巷”(八)女儿的嫁妆

(2017-03-28 07:04:26) 下一个

凤鸣的曾祖父在世时非常疼爱唯一的曾孙女凤鸣,他找了城中最好的金匠,打造了一批纯金首饰, 件件都刻着凤鸣的名字。曾祖父把金饰放进做工精致的珠宝箱,临终前交待一谔夫妇保存好,说是给凤鸣的嫁妆。


解放后,林家一落千丈,沦为城市贫民。家中所有贵重的东西都没了,一谔夫妇不忍爷爷的心意落空,紧紧护着爷爷留下的珠宝箱,东藏西藏,这盒首饰总算保住了。家里再穷,一谔夫妇也不肯打珠宝箱的主意,他们希望凤鸣出嫁后能有金饰伴身,将来的日子好过些。


如今母亲瘫痪在床,凤鸣心内如汤煮,向一谔提出要变卖她的嫁妆给妈妈治病。


一谔犹豫不决,不忍心贱卖曾祖父留给凤鸣的嫁妆。可是,家中实在拿不出钱了。亲戚们也很穷,有心无力。


凤鸣含着眼泪,很坚决地对父亲说,“伊妈的性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将来哪个男人如果真心爱我,根本不会在乎我没有嫁妆。如果不是真心爱我,我即使带着金山银山跟他,也没有半点幸福。”


为了不给已经在风雨中飘摇欲坠的家再添无妄之灾,凤鸣拿了锤子,将自己的嫁妆一件件敲成碎片,断断续续以碎金的形式用极低的价格卖给国有银行,换来的钱全都给母亲治病。


半年后,母亲彻底康复,凤鸣的嫁妆也全部卖光。


凤鸣搂着从床上起身行动自如的母亲喜极而泣,对她说:“伊妈,你过了四十九岁大劫,这辈子长命百岁了。”


家族变故使凤鸣过早成熟,知道自己找到了工作,除了埋头苦干外,还要夹着尾巴做人,才能有转正的机会。和凤鸣几乎同时进运输公司的高中生有十几位,全是临时工编制,转正的名额只有两三个。家庭成份不好的凤鸣知道自己处于劣势,工作时不敢有任何懈怠。
运输公司有上千名卡车司机,文盲很多,领导干部是南下的军人,文化水平也不高。高中毕业的凤鸣算是女秀才,文笔最好,公司大大小小的宣传和领导干部的发言稿全是她一手包办的。


司机们平时只讲福州话,很多人连普通话都听不懂,而领导干部是南客听(福州人对外地人的称呼),碰到大会或者政治学习,基本上鸡同鸭讲,中央精神不能有效传达。福州话dei丫霸(福州方言,最好的意思)的凤鸣正好派上了用场。她毫不费力地用方言大段大段地读报纸和毛选给工人听。


有一回凤鸣组织卡车司机们学习毛选,凤鸣念了一句“山中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她正要解释这句话的含义,一个工人自作聪明地拿自身的生活经历开讲了:“毛主席丫厉害啊(福州话,很厉害的意思),与我们同甘共苦,完全明白我们在三年自然灾害时吃不饱肚子的感觉。那时我们肚子空的啊,走起路来全身无力,头重脚轻,像墙上的芦苇。全身肿了,腹中空空,嘴巴又尖,脸皮厚厚的,见到什么都吃,真是嘴尖皮厚腹中空啊!”


凤鸣哭笑不得,方知工人阶级是无法理解那些只会夸夸其谈,无真才实学,不讲求实际的知识分子的。她的讲课必须贴近工人们的生活,用他们熟悉的语言和事例,做到通俗易懂。她的毛选课上得很好,年年拿到“学习毛选积极分子”的奖状,还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小心翼翼的她尽量不与同事冲撞,与同事相处融洽。


转眼间,凤鸣已经二十四岁了,依然没有处对象。她 的一位同事是厦门人,很喜欢凤鸣,有心给她做媒,将她和自己的一位拐弯抹角的远房亲戚拉在一起。小伙子叫南方,毕业于北京重点工科大学,在重工业设计院工作,快三十 了,还没找到对象。 介绍人怕凤鸣嫌对方老,特地将南方的年龄说小一岁,将凤鸣的年龄说大一岁,撮合着他俩见面了。
凤鸣第一眼见到南方时,心内泛起一股柔情,这就是书里常说的“一见钟情”吧。南方不帅,但皮肤白皙,气质斯文,一脸的老实正派,正是凤鸣心中的夫君形象。尤其南方一双掩在近视镜下的眼睛,如此真诚善良,一看就知道是个不会“落井下石”的君子。经历了十几年的政治运动后,凤鸣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太明白自家的处境了,她的未来夫君必须绝对可靠,才不会在关键时刻“掉转枪头”,毁了林家。


南方虽然不以貌取人,但凤鸣生的如此漂亮,他着实惊艳了,心中欢喜得很。


他们开始了交往。南方的单位在西湖附近,离三坊七巷不远,两人几乎每个星期都去逛西湖公园。

不久,南方所在的冶金系统迁到了鼓楼区东边的化工厅,离凤鸣的家更近了。那时文革刚刚开始,狂热得狠,很多单位都派人在街头彻夜表演。某晚凤鸣和闺蜜去福州最热闹的东街口散步,见到一帮臭老九在街头大合唱。凤鸣凑近一瞧, 发现南方正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为合唱团手风琴伴奏,合唱团的成员都来自重工业厅。凤鸣没想到南方这么有音乐才华,高兴坏了,因为她的民族舞跳得很好, 一直是学校的文娱积极分子,这下子两人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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