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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强的小红萝卜

(2018-05-24 08:32:55) 下一个

标题请认真看三遍,我是野生的小红萝卜(wild radish), 不是中国人熟知的胡萝卜(carrot)和白萝卜(white radish)。小红萝卜是西方民众最喜爱的蔬菜之一,超市里卖的是野生品种的改良版。小红萝卜被引进中国后,因外形与樱桃相似,美其名曰“樱桃萝卜”,但种植面积远远不及胡萝卜和白萝卜,国人对它还是不太了解。

尽管在中文里都被叫做“萝卜”,我和另外两种萝卜的英文名字却不太一样,比较容易区分开来。我是一种很好吃的野菜,全身上下都能吃。我能长到一米多高,早春的嫩叶可以用来凉拌色拉。一旦到了开花季节,叶子开始变老变粗,只能炒着吃或者炖了吃,也很美味。我的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可以生食,豆荚也可以生吃或者做泡菜。我与超市里出售的改良版的小红萝卜的最大区别是 – 我的根部是白色细长的,表皮很硬,必须削了皮,然后慢慢地炖,才会变得松软可口。

(这是超市里的小红萝卜 radish, 据说是从wild radish改良过来的)

(野萝卜wild radish, 根部是白色细长的)

我和改良版的小红萝卜在外表上几乎一模一样,一旦混种在一起,就能自行杂交。若你在野外碰到一大丛开白色,黄色或者浅紫色十字花的小红萝卜,只能通过刨地三尺,挖出根来,才能分辨哪些是野生品种,哪些不是。而且野生的和改良版的味道不分伯仲,均是辛辣中略带甜的回味,最适合做泡菜了。中外的野菜大全里很少提到我,大概吃惯了改良版小红萝卜的编者们觉得野生品种的风味不是很特别吧。

(wild radish 的花)

我还注意到:小红萝卜在文学作品里一向地位不高,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小说《飘》里郝思嘉吃小红萝卜的情节。郝思嘉带着韩媚兰母子回到被战火摧毁的塔拉(Tara)庄园, 她出去找吃的,“在一间棚屋后面的台阶旁,她发现了一小排小红萝卜。她突然觉得饿了,想吃一个辛辣开胃的小红萝卜。几乎还来不及用裙裾把泥土抹掉,半个萝卜就匆匆吞下肚了。萝卜又老又粗,辣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Close to the back step of one cabin, she found a short row of radishes and hunger assaulted her suddenly. A spicy, sharp-tasting radish was exactly what her stomach craved. Hardly waiting to rub the dirt of her skirt, she bit if off half and swallowed it hastily. It was old and coarse and so peppery that tears started in her eyes. )

吞下去的小红萝卜让她反胃,全部呕吐出来。她又累又乏,肚子空空,饿急了,大声地说:“上帝作证,上帝作证,北方佬休想把我整垮。我要挺住,等我熬过了这关,我绝对不会再挨饿了,不,我的家人也不会再挨饿了。哪怕去偷去杀人,请上帝作证,我无论如何不会再挨饿了!”(As God is my witness, as God is my witness, the Yankees aren’t going to lick me. I am going to live through this , and when it is over, I am never going to be hungry again. No, nor any of my folks. If I have to skill or steal – as God is my witness, I am never going to be hungry again. )

这是这部小说最震撼人心的情节之一,展现了妩媚自私狡黠的郝思嘉强悍热血的一面。

费雯丽在同名影片中完美诠释了郝思嘉,可是她到地里找吃的时候,不知是导演有心还是犯了个小迷糊,女主角挖出来的竟然是一根胡萝卜(carrot)。她咬了半截胡萝卜,对天发誓自己不会再挨饿了,说的誓词与小说里的一字不差。她站在红土地上,一袭长裙一头卷发,夕阳衬着她窈窕的身影,配乐也充满了悲怆,一切的演绎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可里面最关键的道具为什么不是小红萝卜(radish)呢?

影片在中国上映后引起轰动,不知是不是受了电影的误导,某些翻译家将原版小说中的“radish”译成了红萝卜(即胡萝卜),根据胡萝卜的味道,将段落里的“spicy, sharp-tasting radish”译成了“香甜可口的红萝卜”。很多中国读者(或观众)在点评郝思嘉时,都不约而同地写到“她从地里拔出一根胡萝卜,狠狠地咬了一口……” 。难道群众的眼睛不是雪亮的吗,怎么会有人吃生胡萝卜辣得连眼泪都流出来的呢?不符合常识嘛!

看来大多数艺术家和文学家都青睐胡萝卜啊,那个叫莫言的小说家还特地写了《透明的红萝卜》,将胡萝卜神话了。故事中孤苦无依的黑孩幻想“泛着青蓝幽幽的铁板上,有一个金色的红萝卜……那萝卜晶莹透明、玲珑剔透,透明的、金色的外壳里包孕着活泼的银色液体。红萝卜的线条流畅优美,从美丽的弧线上泛出一圈金色的光芒。” 此后,黑孩总是寻找这个透明的胡萝卜,萝卜成了一种精神追求。

胡萝卜花也是那么的高大上,清雅中透出一股贵气,很多花店里出售的价格不菲的“蕾丝花”,其实就是胡萝卜花,只是店主们不愿意告诉你这个秘密罢了。不像我的四瓣花,简约简单且平凡,却于波澜不惊中透出一股从容的气韵。

我还在等,等待经典重现的一天。尽管人们总是爱引用老片中开头的一段字幕“A civilization has gone with the wind ”(一个文明随风而逝),来说明往事不可追,明天开始的毕竟是一个新的故事。可我仍然坚信,郝思嘉和白瑞德就在我们中间,有点残酷奸诈,偶然背叛,有时是彻头彻尾的吝啬鬼,却充满生命力,用一种傻乎乎的热忱去坚决捍卫虚幻的爱情。这种张扬率性的人生,是苍白怯弱的灵魂所不敢想象的。

我在他们的爱情传奇里,是一根坚强的小红萝卜。

(wild rad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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