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言

本博主史言,老而疏狂,建博客,吐胸中快垒,发大块文章。瞩望前尘,再现不堪回首的暮年图景,告诉世人,历史不应忘记,更不应抹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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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生第四十三章

(2024-05-07 11:32:20)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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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六一大早,奶奶给小霞煎了水饺让她吃,还在一边站着,给她“叨”鸡肉,“酥菜”,小霞笑着说:“奶奶,行了,我都撑得慌了,吃不下了。”刘如兰说:“吃的饱饱的,还得走路。吃不了的,给你带上,到学校里,跟金燕你俩吃。”正说着,梁金燕一步迈了进来,说:“奶奶那么疼我,到学校里,俺有好吃的了。”刘如兰说:“金燕来了,孩子念书真上心。”金燕说:“再上心,也不跟小霞成绩好。”小霞说:“你就忘不了这个,忘了咱说的,不背包袱,尽上最大努力就行。”金燕说:“对。”刘如兰问:“金燕,怎么没带行李?霞她爷爷要骑车送她,她说啥也不愿意,说和你一块背行李走着去,说是‘锻炼’。”金燕说:“不用走路了,俺爹不上林城板厂干了,在县城找活儿了——给煤场当装卸工,俺娘给煤场伙房做饭,煤场给地方住。今天,俺爹就用排车拉着行李去安家,俺爹让我来喊小霞,坐他的排车上县城。”张广坪听一会子,说:“你爹在林城板厂干好把几年了,怎么不干了?卸煤可不是个好活儿。”金燕脸色变暗了,说:“我跟小霞这不高三了吗?俺爹为了照顾我,就把林城那边的活儿辞了,又在县城找这活儿,俺兄弟六岁了,该上小学了,广培爷爷给办的,让他上县城二小。俺娘也去干工,他两人就豁上受累,一心挣钱供俺俩念书了。”庆河说:“红星哥这个主意不赖。”刘如兰说:“燕儿,你爹为了你姊妹俩,破本儿了。”金燕说:“其实俺兄弟才上一年级,并不着急上县城,爹主要是为了我。”小霞说:“俺红星大爷忒关心你了。”金燕低下眼眉,低声说:“是啊,我压力更大了,生怕考不好,对不起他们。”小霞说:“你又来了。别担心,万一考不好,老的也不会咋的。”金燕说:“话是这样说,可我还是觉得,只能考好,不能考糟。”小霞说:“好了,不说这车轱辘话了。”

张小霞和梁金燕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同班同学,又一块儿考上了县一中。在初中,两人功课都好,金燕比小霞大两岁,很勤奋,跟小霞住一个宿舍,起床铃响了,小霞还睏得不想起,金燕早就在窗户跟前,借着晨光看书了。可是跟不少女孩子一样,进了高一,金燕学习吃力了,特别是数理化,越来越难,金燕虽然学得更刻苦了,但成绩还是往下落。一段时间,金燕很悲观,快失去信心了,小霞时时跟她鼓劲,给她说自己学习数理化的心得和诀窍,还真管事儿,金燕的成绩有了长进,金燕说:“小霞,我太感谢你了。”小霞说:“别给我说这种话,咱两人除了不是一个妈生的,比亲姊妹不差么。”可到了高二,金燕的成绩又下降了。时间紧,课业重,老师讲解难题的时候,眼睛往往盯着小霞等几个尖子学生,他们听懂了,就朝下讲了,金燕这样的学生就更跟不上了,有老师课外给补课,但要收费,收费还不低。金燕支支吾吾地跟娘说了,娘说:“学生都这样?小霞也报了吗?”金燕说:“小霞不用报,她学习好,多难的题也难不住她,有时候老师讲错了,她都能给指出来。”娘急了,说:“是谁都知道,你跟小霞都是好学生,怎么你就落后了?你怎么学的?爹娘这么难,你不好生学,功课跟不上,还得另花钱补课,这不要人命吗?”金燕哭了,说:“我不是偷懒,就是脑子笨,跟不上。”娘说:“俺不信,怎么脑子一下就笨了?”金燕跟娘说不清,急得哭,这时梁红星回来了,问清咋回事,立马说:“霞她娘,你糊涂了?咱燕儿是调皮孩子吗?人跟人才分没一样的,要都一样,考大学收谁的是?燕,别难受,在学校里,好生学,补习,你想补就补,别怕花钱。这就跟打仗攻山头一样,鼓鼓劲就攻上去了,该搭本钱就搭。”娘说:“你说的也在理,可是哪来这些钱?”梁红星说:“为了孩子上学,再难,也咬牙撑,我给煤场领导求告,卸煤,我干加班,除了卸煤,让他把整煤堆的活儿也给我,多挣份钱。”娘说:“那还不把你累死?”梁红星说:“你见有几个累死的?都是生病死的。没事儿。”娘说:“小燕,听见了吗?你要是再学不好,能对得起你爹不?”梁红星说:“她娘,别拿这话逼把孩子,燕儿,该咋学咋学,别想没用的,末了真考不好,爹也不怨你。”金燕上了补习课,成绩有点起色,但作用不大,急得要命,有时跟小霞说:“我完了。”小霞说:“你这是说啥话?”金燕说:“你不知道,为了给我交补习的钱,俺爹出的那力,来家累得跟散了架似的。我老觉得,学不好,对不起老的,特别是爹。一家人吃饭,好么儿光让我吃,爹说他听人说的,高中生功课紧,营养得跟上,要不就影响脑力,到吃饭,买一块炸鱼,一根鸡腿,让我吃,俺兄弟那么小,也捞不着,在旁边看着,我不吃,他们不依,我一边吃一边掉眼泪……”金燕说着又哭了,小霞听得也掉了泪,说:“你也不要有那么大的思想负担,还是咱原先说的,尽上最大努力,考啥样算啥样,问心无愧就行。考不上好大学,考个差些的也行哎。”金燕说:“就怕什么样的也考不上,那我就真得死了。”小霞让她说的打个激灵,脸都变色了,说:“俺姐,你胡说啥。”

小霞暗想,金燕这样真够呛,她怕她出啥事,就像弦绷得太紧断掉了。开学两个月后,高三进行摸底考试,模拟高考,金燕考的不好,成绩出来,趴在宿舍里,默默地掉眼泪,小霞劝她,金燕说,没事儿,哭一霎就好了。第二天,是星期日,高三不放假,金燕却没来教室,小霞慌了,上宿舍找她,见她铺头上放一张白纸,手哆嗦着展开看,是金燕写的:“爹,娘,我努力了,拼命学也不成,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枉花一些钱,爹快累死了,我走了,你们就不用这样累了,只供俺兄弟负担就轻了,往后悠着点干吧。你俩特别是爹那么疼我,我真舍不得离开你们,离开俺兄弟,我真的撑不下去了。实在对不起。下辈子再做你们的闺女,报答你们的恩情。跟小霞说,我好留恋她,让她好好考,我为她祝福。梁金燕”小霞慌忙把纸条给了老师,老师同学很快就在城北铁道上,找到了金燕的尸体。原先,小霞和她常来这里玩儿,看着火车像巨大的蟒蛇一样飞驰而过。她们都还没坐过火车,她们幻想着,考上大学,坐火车奔向外边广阔的世界。小霞在铁道旁,哭得晕了过去,同学们找排车拉她回了学校。

梁家一下塌了天,金燕娘哭得死去活来,梁红星那么壮的汉子,像被砸了一杠子,从嘴里喷出一大块黑血,一下栽倒在地上,哭着说:“我梁红星是没闺女的命,把孩子害了啊。”梁金燕的死,像一声霹雳,震惊了全校特别是高三级的学生和他们的老师。这些学生,多是农村孩子,他们艰难地走在一座独木桥上,战战兢兢,摇摇晃晃,一心跨过桥去,走向对岸,那里有他们梦想中的天堂,他们怕跨不过去,从这独木桥上跌落,就等于坠入了地狱。他们也像梁金燕一样,背负着家中爹娘,爷爷奶奶,姥爷姥娘一大堆亲人的期盼,承担着改变自己,自己亲人,家族命运的重任。梁金燕的命,就是他们的命。他们觉得大家都是梁金燕,现在,梁金燕像一竿柔嫩的弱竹不堪疾风摧折“咯哧”断了。人生太可怕了,他们惊惧,甚至感到恐怖。张小霞醒过来,晕晕乎乎,跌跌撞撞地去跟金燕“道别”,回学校后,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直恍恍惚惚,眼前老是金燕的身影,想赶也赶不走。她暗想,我也要完了。张广坪在工地上听说了,赶到学校,把小霞送到广培爷爷家,迎莲奶奶给她做好吃的,广培爷爷和迎莲奶奶劝慰她,爷爷下了工就过来,爹和奶奶也来了,爹喘不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霞妮儿,你得挺住啊。”奶奶把她揽到怀里,说:“俺妮儿明理着呢,金燕走了,孩子心里难受,想哭就使劲哭,过几天,就好了,回学校该咋着还咋着。”柿子峪李兆基两个孩子也在一中上学,大的志强文革中上学晚,基础差,功课不好,初中高中都上的乡镇中学,八七年,二十一岁了,参加高考,落了榜,他不死心,非得来一中“复读”,收费很高,爹娘拧不过他,让他来了,可转年高考,还是没中,他像魔症了,还要再复读,李兆基说,别再枉搭钱了,快出去打工吧。他不干,说:“打一辈子工,还是农民,我非得考上大学,跳出农门不可。”李兆基说:“你是那块料吗?”志强说:“我不信自己不行。俺老师说,就一遍遍,没好地学,把题目都做遍了,碍不着就碰上了。像农村的小饭屋,硬熏也熏黑了。”淑娴心疼儿子,张嘴给在北京的兄弟和妹妹借钱,他们说,孩子立志读书,得支持,这钱他们出,不用还。志强接着复读了,又一年高考,离录取分数线差一分,还是没考上,妹妹志红比他小十岁,功课好,小学毕业,考上县一中,来念初中了,他还在一中复读班学得一个劲。梁金燕出了事,志强紧锁着眉头,不吭声,志红哭得眼皮都肿了。两人知道小霞跟梁金燕是好朋友,晚饭后跑来看她,同学告诉他们,张小霞让她爷爷接着上城关中学了。两人去了广培爷爷家,见到小霞,志红拉着小霞的手,哭着说:“梁金燕那么优秀,平常看她好学上进,特明理,怎么会这样?”小霞满眼是泪,说:“压力太大,到极限了,她撑不住了。”在一旁的刘如兰说:“啥也不是,就是鬼迷心窍,糊涂了。”张广坪看看志强,说:“孩子也不一样。你看,志强一回回地考,任咋着不服输,想成事,就得有股子劲儿。”志强脸红了,说:“表大爷别笑话我了,你不知道我心里那味儿。”张广坪说:“不就是上学吗,还啥味儿?”志强说:“我从小就知道俺爹怎么罚的劳改,俺老奶奶,爷爷奶奶咋死的,也听说过姑奶奶家几辈人遭的那些罪,改革了,不斗人了,可农民在社会上还是受歧视,挨欺负,干最苦的活儿,拿最少的钱。你看俺爹,为了供俺兄妹俩上学,俺姨俺舅帮着买台拖拉机给工地送灰膏,处处求人,还受欺负。我从懂事,就认准一条路,说什么不当农民了。想脱农门,只有两条路,一是当兵,二是考学,我近视眼,当不了兵,非得考上学,跳出农门,也给俺爹娘争口气。”志强说的脸都红了,刘如兰说:“我的孩子,素日里见你抱着书本子啃,跟闷葫芦似的,不说是不说,一说一大拖落。”张广坪说:“不赖,志强有志气,小霞,你得学你志强叔。”小霞点点头。站一旁的张广培说:“志强说的是这么回事,可是这两条道,要走成功,都不容易。梁金燕固然是个特例,可也说明考大学竞争的残酷程度,大多数农村孩子很难坚持到底,当兵,想挣个前途也很难,广珠家小国上学不中用,当了兵,临走交待孩子到部队好好干,一定得混出来,提干,最低转志愿兵,再不济也得入个党,这不孩子入伍两年多了,啥也没弄上,我老担心孩子压力太大,出什么事儿。”沈迎莲说:“在部队里,能出啥事儿?”广培说:“部队里,就不能出事儿?你以为部队是纯而又纯的革命熔炉啊?”张广坪说:“你仨学生,还是破本学,也别想老的咋着,就考虑你们自个前途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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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霞在广培爷爷家待了两天,就回学校上课了。她劝自己赶快摆脱开金燕这事,像原先那样学习备考,可就是做不到,打不起精神,吃不下饭,像被抽了筋,身上没力气,低热,出汗多,十来天以后,还出了个毛病,不这不那,没来由的,就流鼻血。小霞是尖子生,出这状况,班主任,任课老师,学校领导都着急,班主任去工地找来张广坪,小霞见到爷爷,吃一惊,说:“爷爷,你咋来了?”爷爷说:“你老师说,你身体不大好,让我带你去县医院看看。”小霞说:“俺老师虚火。因为金燕的事,我难受,一时没恢复好,没啥病,不用上医院看。”张广坪看着脸色暗黄,明显变瘦了的孙女,眼里噙着泪,说:“妮儿,听话,咱去看看,别叫爷爷奶奶,你爹还有老师们担心。”小霞跟爷爷去县医院查病,越查越麻烦,末末了,出了结果,说小霞得的是“慢性白血病”。原来小霞在学校住的宿舍是新建的,医生说,不少新房子用的装修材料甲醛超标,住的人就有可能得这病。小霞哭咧咧地说:“怎么那么些同学都住里头,就我得这病?”医生说:“这不好解释。”

北京那边,小磊和吕萍时常念叨小霞高考的事,过完年,小霞只来过一封信,小磊说,备考紧张,迭不地来信了。两人耐心等着,盼着。小霞查出病来,广坪说,先不跟小磊说,他干建筑,活危险,别让他挂着。可是有个青山县工友探家回来说,县里都传一件事,河湾村两个毕业班女学生,真倒霉,一个卧轨自杀了,另一个长了白血病。小磊听说了,急坏了,问他河湾两个女学生叫啥名,他说不知道,只听说,自杀的那一个,老爷爷是村里老书记,文革气死的。小磊慌了,他知道死的是梁金燕,那长病的就是小霞了。小磊一下像跌进了冰窖里,自己家怎么这么倒霉,什么苦事都摊上?他跟吕萍说了,找工头请了假,把一点钱全带上回青山,下了车直奔医院,找到小霞的病房,小霞见了像从天上掉下来的哥哥,一下呆了,说:“哥,你咋回来了,咱爷爷怕你挂我,不让给你说。”小磊眼里滚着泪,握住小霞的手,说:“小霞,怎么了,怎么得这病?”小霞趴到小磊胸前哭了,哭一阵,才给哥说梁金燕咋自尽,她难受,身体不好,爷爷怎么带她来医院查出的病。小磊急问:“这病怎么治,说了吗?”小霞说:“大夫说了,先吃药控制,要做啥干细胞移植。”小磊说:“我听人说过,移植骨髓,得亲人的,我就行。”小霞说:“大夫说了,首选是近亲属的,不过要配型,不合适,再另找,就麻烦了。”小磊说:“再麻烦,也得治,抓紧治好,别影响考学啊。”小霞神色暗淡下来,低声说:“治病,也不是能心急的事。听说,要花好多钱,爷爷奶奶和爹愁死了。”小磊连忙说:“你别担心钱的事,花钱再多也得治。”小霞说:“爷爷他们也这样说。我忒坑人了。可是,哥,我太小,老的和哥又这么疼我,我真不想死,好害怕死,死了,就见不着爷爷奶奶和爹了,见不着哥了……”小霞呜呜哭起来,小磊也陪着掉泪,一边劝她不哭了,问:“怎么你自己在这里,没人陪你?”小霞说:“我这病,不流鼻血的时候,就是疲乏,出汗,消瘦,淋巴结肿大,看上去跟好人一样,不用人陪,爷爷在工地干活,常过来,奶奶在这里呆了好几天,家里事多,昨天回去了,说明天再来。”小磊说:“小霞,好妹妹,你是咱家的宝贝疙瘩,一家人砸锅卖铁也得治好你的病。别胡寻思。我找医生,问怎么骨髓取样,做好了,看看爷爷奶奶和爹,就抓紧回北京干活,多加班挣钱,好给你治病。”小霞说:“人家说,干建筑危险,你可得注意啊。”小磊说:“我知道。”

小磊在医院做了骨髓抽样,回家看了老的,急匆匆赶回北京,跟吕萍说了小霞病的情况,吕萍说,忒疼人了,不管咱两人的事最后咋着,给小霞治病,我也帮忙。小磊说,再怎着也不能用你的钱,你哪来钱,还得顾孩子。小磊发疯似的,天天加班,除了上正班,下了班,工地上哪里有活儿,他就抢着去,吕萍说:“你不要命了?”小磊说:“年轻轻的,累不坏。”吕萍说:“你可得注意安全。”小磊说:“我心里有数,放心,不会出事儿的。”但很快就“出事儿”了。一天上午,天下大雨,工地停工,木工班加工壳子板,小磊去帮工,一个工友递板材时脚底打滑,眼看要跌倒在电锯跟前,情势危急,小磊伸出右胳膊推开那工友,慌忙中,自己的左手小拇指被电据切断了,好在小磊抽手快,要不整个左手都保不住,那个工友吓得脸都变了色,工友们七嘴八舌夸张磊,一个工友急忙去喊工地卫生员,另个工友找干净纱布包上小磊断下来的手指,木工班长找了公司值班领导,领导派卫生员来给张磊紧急处置,又拿了五千块钱让木工班长给张磊,派车抓紧去大医院,说可以“断指再植”。班长陪着小磊去了医院,挂号去了急诊室,一个黄面皮中年大夫看了伤的情况,说:“断了时间不长,应该可以接好,只是费用很高,接不接?”小磊问:“不接咋弄?”大夫说:“把伤处缝合好就行了,不过伤的手指少半截了。”小磊问:“这要多少钱?”大夫说:“三百。”小磊又问:“要是接上呢?”大夫说:“那就多了——四千五。”小磊听了,一愣怔,右手摸着口袋里一大卷钱,咬牙说:“那就不接了,缝上算完。”一边说,一边用右手把桌子上的半截断指拿过来,放进自己口袋,说:“断下来的半截不要了,大夫,麻烦你给缝上吧。”黄面皮大夫脸色变暗了,摇头道:“这么年轻,太可惜了,这大小是个残疾,不能光顾省钱。”木工班长在一旁跺脚,说:“张磊,你咋这样?”小磊苦笑道:“大夫,各人有各人的考虑。没事儿,小手指,少半截,不耽误干活儿挣钱。”黄面皮大夫安排小磊去了手术室,不住地摇头叹息。

小磊包好手指头,从医院回到工地,工友们听说他为省钱没接手指,都说不该,有老工友说:“农民工命不值钱,一个手指头更不算么了。”吕萍知道了,哭了半晚上,第二天,小磊把剩下的四千七百块钱,寄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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