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英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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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夫妇

(2015-10-06 04:48:52) 下一个

画家夫妇
 
那天出诊结束,有点累,就去了环境幽静的乔治咖啡,不巧所有的桌子都有人了,一位年龄和我相仿的女士一个人占着一张大桌子,正在看报纸。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我指指她对面的位子。
“是的,请坐。”她客气地说。
她点了蛋糕和咖啡,我点了蔬菜汤和面包。然后我俩聊了起来。
“你是中国医生?”她微笑着问我。
“是啊,你认识我?”我很惊奇。
“我去蒙茂斯跳舞的时候见过你。”她仍然微笑着。
我想起来了,几个月前伊旺带我去威尔士的一个小镇去跳舞,还给我介绍过她呢。
“噢,我知道了,你是从美国来的,对吗?”我说。
“对,我叫瑞贝卡。”
后来,瑞贝卡来找我做针灸。
瑞贝卡比较羞涩,说起话来慢声细气,她在美国生活了二十多年,说话带有美国口音。她经常穿休闲装,有时裤管里能抖出沙子来。
“对不起,我今天在花园里劳动了。”瑞贝卡不好意思地说。
“没关系,我也喜欢花园劳动。”我言不由衷地说。 
瑞贝卡的外表不像画家,至少不像我印象中的画家形象,她特别羞涩,这与她的年龄有点不相称。
瑞贝卡对我的治疗很满意,她说要介绍她的先生乔治来找我治疗,我给他做了预约。

瑞贝卡告诉我,她的先生比她大很多,有80岁了。还说,他太爱说话了。我说,这没关系,我愿意跟病人多聊几句。瑞贝卡连连摆手说,不要不要,他说起来就没完,把正在做的事都忘了。

瑞贝卡带着她的先生来见我了,那真是个可爱的老人,个子不高,清瘦,白净。他的脸上既没有皱纹,也没有老年斑,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那双眼睛,清澈而明亮,有孩童般纯净的眼神,平静之中闪烁着智慧。我从来没见过80岁的老人有如此纯净的眼睛。
老人动作灵活,说起跳巴西索洒舞,他扭动了几下,身体非常灵活,还真带那个味儿。
治疗中,我发现乔治针灸后很容易出血,就把这个现象告诉了瑞贝卡。

原来,乔治素食40多年,每天服用2000毫克维生素C,难怪他这么容易出血。我对他说,这个量太大了,超过书上的规定了。
“呵呵,我就是照着书上说的量。”乔治说。
“那一定不是医学书。”我说。
乔治不服气,他怕我听不明白,在病历背面写着:
每片500毫克X 4(每天)=2000毫克,仅仅满足避免坏血病。
 “下次我把书拿来给你看。”乔治认真地说。
“我们都说明不了他,他总是买来各种各样的书来看,然后照着上面写的去做。”瑞贝卡边说边摇头。
“我正在读中医书,因为要来看中医。”乔治说。
“什么是阴阳呢?”我问。
“呵呵,阴是女人,阳是男人,对不对?”乔治的表情酷似一个调皮的小男孩。
 
80岁的乔治每天都要画画,他画油画,也画铅笔画。2008年春天,乔治的画册出版了,我家对面的书店里就摆着他的画册,我去买了一本。这本画册由瑞贝卡撰文,简要介绍了老画家的一生,文字简练而生动,真看不出瑞贝卡有这么好的文采。
书中介绍,当年乔治要报考大学的时候,他的父亲要他报考医学院,他对乔治说,靠画画是不能挣钱养家的。乔治执意要画画,父亲只好随他了。
在我看来乔治画的最好的是人物,我把画册竖起来放在壁炉上方的搁板上。有一天,吉夫人来我家看到了,她说,哎呀,真不得了,这个人能把人的内心画出来,这是我见到的画人物肖象最棒的画家。她当即要了乔治的电话要与他联系,请他给自己画肖象。
吉夫人是作家,政治家,也是知名的慈善家。过了不久她告诉我,乔治说他没空,婉言拒绝了她。
后来,一位正在大学油画专业就读的朋友柯斯蒂来我家,看到了这本画册,她细心地翻阅着,我告诉她,我认识这位画家。
柯斯蒂抬起眼睛,惊讶地说:“真的吗?你认识他?你好幸运啊!”
我问:“乔治很出名吗?”
柯斯蒂说:“他是个相当有名的画家。”
 
乔治对中国画和书法有浓厚的兴趣,他认为中国画意境很美,乔治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他不喜欢阳光,他喜欢阴天,他不喜欢明亮的东西,这一点从他的画上可以看得出来,也许他接触的中国水墨画大多没有浓艳的色彩,这一点正好与他的喜好吻合。
他还喜欢中国书法,可惜这两方面我都不懂,没法向他显摆。

有一天,我在一家二手书店里发现了一本英文版的中国画画册,介绍的全是中国古代名画,就买了下来。瑞贝卡来的时候,我请她带给乔治。
乔治高兴坏了,立马打电话致谢,他再三说,这本画册太棒了,他太喜欢了。他说下次瑞贝卡来看病的时候他要陪她来,和我聊聊。
乔治来的时候正巧女儿在家,我让她把手提电脑放在桌子上,找找有关中国画和书法的网站。我让女儿输入青岛画家隋义夫先生的名字,果然找到了他的画和书法。
乔治异常兴奋,用手指比划着模仿隋先生的用笔,边比划边说,他的画布局非常好,特别是留白部分,处理得很好。
那一个小时,乔治一直趴在电脑上,那神态,像一个求知的小学生那样专注,令我感叹不已。
乔治教给女儿怎样欣赏画,谈到硬笔软笔,线条布局,等等。这些我一窍不通,他说,真正欣赏一幅画需要一个小时。我不禁想起自己在伦敦国家画廊里的浮光略影,心想真是对不起那些惊世大作。说白了是自己缺乏这方面的艺术修养。
乔治又来看病了,他把自己的病名写给我看:肾衰三期。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敢露声色。乔治倒是坦然,他说,你看我有多幸运,只是三期,医生说,如果到了第四期,就得做透析了。
那时候乔治的左腿外侧疼得不能动,手指轻轻一碰就像触了电似的要跳起来,好像是神经的问题。乔治的医生给他开了止疼药,吃下去并不见效。而针灸又不能刺激疼痛部位,效果也不明显。
瑞贝卡问我,是不是让他每天来一次。我说,每周来两次吧,让我想想别的办法。
我给乔治开了活血化淤的草药,煎好了,将浸有药液的纱布敷在患处,然后用神灯在纱布上方烤。剩下的药液让他带回去,用热水袋热敷。这方法果然有效,三次过后,疼痛就神奇地消失了。乔治非常高兴,给我寄来卡片表示感谢。
 
乔治每次来都要和我天南地北地聊,提到他的太太瑞贝卡,乔治总是赞不绝口:“呵呵,她是我的天使,我的天使。”
在我看来,瑞贝卡的确是乔治的天使,她为他驾车出行,为他著书做撰,为他打理生活。在瑞贝卡面前,乔治就像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
不过,夫妻二人又各有自己的世界。夏天的时候,瑞贝卡要出门度假,乔治不想出去,就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作画。
对于乔治的偏执,比如大把吃维生素,比如吃冷食,生食,比如洗冷水浴,瑞贝卡虽说不赞成,可是她从来没有说过不许乔治这样做,每次她都是皱着眉头笑笑,轻声细语地说:“他很难办,他真的很难办,你来劝劝他吧。”
 
好久没见着乔治夫妇了,希望他们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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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appaloosa 回复 悄悄话 晚饭后上网读到你的文章。感觉好像又吃了一小块可口的小甜点。谢谢。
zhige 回复 悄悄话 一对好夫妻,能结识这些朋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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