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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爬藤(二)

(2024-02-19 20:58:36) 下一个

朱朱莉



我在美国工作后的第二年,何静与先生简立带着两个已经长大的孩子来华盛顿旅游,我邀请他们来我们小小的连排屋吃个午饭。

那时,我们已经在开始攒钱买好学区的独立屋,下一年秋天是我女儿宋靖上初中的时候,为了女儿,节衣缩食也得让她上个好学区的学校。

而我们到美国第一年买的连排屋只是小学初中稍好的普通学区,是因为那时候贷款比较宽松,只用5%的首款买下的,加上经纪人给的返点,和卖家给的修理费,实际只花了我们八千美金就买下来了。

记得那时候,有个金融公司(实际上被华人私下里叫做老鼠会)的金融顾问劝我们不要买房,她说:“买房是一件大事,必须要在银行留足二年的应急金后,有多余的钱才能用来购房。”

幸亏那时没听她的,因为她不知道,这八千美金就是我们所有的钱,做应急金都是远远不够的,还不如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全都花在首款上,终于有了一个在异乡他国自己的小小的家。

而且,那时,中国的经济腾飞,我原来的同学们好多都拥有自己的小生意,生意也是蒸蒸日上,越来越多的人把孩子送到美国来上私立初中高中,我已经感觉到压力,那些孩子会是我们在美国的那些孩子升学的竞争对手,他们来上的都是私立中学,目标是学费昂贵的藤校或在国际上有声誉的私立大学。我们这些原来在国内做得很好的,不能因为出了一个国,而让自己生活过得反不如原来在国内时不如我们的同学们,而我们的孩子会因为高房价上不了好学区的学校,那样的话,那我真的要后悔出国了。

我的预测是对的,那以后,没过几年,果然我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同学以及我们原来在国内的网妈群的孩子们纷纷来美国读私立初高中,有的直接成为后来我女儿申请大学当年的竞争对手。我们的家就接待过好几个这样的孩子。

而对我家而言,那个时候,经济才算刚刚起步,就只有想方设法多挣钱,多节省,存好学区独立屋的首款。在我最需要也最值得扮靓的时候,为了孩子,我是舍不得花钱在自己的身上的。买的衣服很多都不超过二十美元。想起刚到深圳上班时,有一个在我们公司兼职同时也自己创业的女孩叫李品星,她说起她的一个朋友时总说:“她可节省了,从来不买二百元以上的衣服。”我与另一个叫陆燃的同事就都沉默了。那时,我也是刚刚才开始工作,买衣服的标准确实就是一般不超过二百人民币,属于李品星眼中的“可节省了”。没想到,到了美国后,我节省的标准比二百人民币还要更低了,即使那时人民币与美元的比例是8:1,二十美元还是比二百人民币要更低的标准。

而在孩子身上,我们则是毫不吝啬地投入,美国孩子过生日,我们的孩子也每个生日必过,每年都有十五至二十开外的孩子参加宋靖的各种类型的生日会。美国孩子参加各种课外活动,我们的孩子也都要参加。我总说:“省下这个钱,我们也成不了富人,而花在孩子身上,我们不会有后悔。”

国内来的孩子上得起私立大学,我们的孩子也一定要能上得起。那时,我已经把让孩子以后上好的有国际声誉的私立大学或藤校当成了目标。

没上过大学,也不懂大学的父母问起外孙女的学习,最后总要用宁波话加一句:“叫靖靖以后哈佛大学好去上个呐。”就像哈佛大学是随随便便就可上的样子。我听了总要哭笑不得。

而何静因为早就在美国立稳脚跟,工作也很顺利,两夫妻都有高薪工作,自然早就买了大房子。

几个孩子玩得很好,看起来很开心,宋靖在深圳时读的最好的幼儿园,常常是个孩子头,非常会带动气氛,虽然刚到美国曾因为环境和语言的变化,受挫沉默过一阵,但很快语言跟上后又恢复了活泼的天性,所以这时候又是她在带头疯玩,杰尼佛则比较文静,理性,但一被带动起来玩起来也是够疯的,而何静的小女儿菲奥娜则像宋靖小时候一样也是非常活泼。何静说宋靖和她的大女儿杰尼佛玩得那么好,又同岁,可以让她们继续保持联系,做个朋友。我与何静让两个孩子交换了Email.

开饭的时候,孩子和大人是在一起吃的。饭间,简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着三个女孩子,跟我说:“朱莉,你应该继续生孩子,争点气,生个男孩子出来,你还这么年轻,一定可以的。”

我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现代还有这么重男轻女的人。且不说这话本身一点边界感都没有。这才是我第二次见他,第一次是前一年,在一个共同的朋友包欣的家。第二次见面,虽然已经说不上是陌生人,但至少还算不上熟悉到可以指点人生育的程度。

更何况他的老婆何静也在桌上,你让她怎么想?生了两个女孩子的她就是不争气喽,而现在她不能生育了,就是老了喽,所以只能遗憾终身了?

何静显老,才四十几岁的她已经满头花白的头发了。又要工作又要照顾两个孩子还是太操劳了。

而且三个女孩子也在桌面的,都听着呢,你不能认为她们还什么都不懂吧?

更何况,我们一直是喜欢女孩子的,也早就决定我们只要一个孩子,不会再生。

我立即说:“现代人谁还讲这个啊,现在男女平等,男孩女孩都是一样的。”

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不过,我心里暗暗替何静难过,难怪她刚生下第二个孩子时,她老公就让她再生一个,原来是还想让她追个男孩。

我暗暗想:东北农村出来的有些人的观念还是太老旧了。即使受过高等教育。难为何静从小从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人了。不知何静当初是为什么与简立结婚的?

再一想,何静虽然是知识分子家庭出来的,她的家庭也是个典型的重男轻女的家庭。原来,重男轻女是不分家庭的文化程度的。

我们早就在我们这个天南地北都聊的网妈群的聊天中知道她家是怎么区别对待她与她弟弟的。可能也是因为父母的重男轻女,使得她一说起她的弟弟,都是一副很恨他的样子,一点都没有亲情在里面。

我常常无法理解。我也有一个弟弟,我一直来对他很好,从小就很爱护他,任何时候,只要我能帮他一点忙,我都会挺身而出,毫无保留地支持他。

所以不能理解当姐姐的会恨自己的弟弟。

可能是她父母重男轻女做得太过份了。想到这点,我就打心底感谢自己的父母,虽然他们都不是知识分子,但他们对孩子是最无私的爱,每个孩子都给予同样的最大的关怀。

我是幸运的。

那次饭后,何静说:“朱莉,我跟你一样都是三十岁才到美国的,十几年过去了,现在我什么都有了,看看你十年后能否也能跟我现在一样。”

不知为什么,我在一向亲切的何静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些敌意和挑衅,也许是我过敏了。

想起来,这不是第一次我从何静的语气中听出敌意。

第一次听出敌意是前一年,在共同的朋友包欣家的聚会。

包欣是何静在美国读书读研究生时的朋友,她的儿子乔治与何静的老二菲奥娜一般大。

我与宋文彬和女儿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在那儿了,他们那次是第一次全家四口人来华盛顿旅游看樱花。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简立,第二次见到何静和她的大女儿杰尼佛。

第一次见何静时是我到美国的第一年,是我们去纽约旅游。那次我们没见到简立,也没去何静的家,本来是说好去见识见识她家新搬入的新泽西的豪宅的,她也邀请我们都住在她家就行了,不用住酒店。我们那时经济拮据,也有心省下这个酒店的钱。而且那时住朋友家算不得唐突,我们小小的连排屋就已接待过几拨来华盛顿旅游的朋友睡在我家了。

结果快到前,她打来电话来说,她家的厕所坏了,所以不能住人了,虽然我心里很疑惑厕所为什么偏偏早不坏,晚不坏,就在我们要到的时候坏了,但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毕竟世界上有的事就是非常巧合的。我自己就碰到过好几次。因为没有预先订酒店,酒店价格就比预订价更贵,我们最后没在纽约过夜,而是选择当天晚上开车四五个小时回来了。

简立很矮,见到我时,他误认我是宋文彬的女儿,宋文彬长得有点自来旧,才三十多岁的人常被人误会已经四十多岁。等明白在我们后面的宋靖才是我们的女儿后,简立就开始大声恭维我,夸我真年轻漂亮,看上去才像二十岁的样子。

他的恭维有点过猛,我听得有点脸红。

我看到何静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可能简立也是第一次去包欣的家,不太熟悉,又喜欢到处乱转,不一会儿,我就听见包欣家的带玻璃的侧门有人在敲门,走近透过玻璃一看,原来是他被不小心锁到外面了。想到何静刚才的脸色,我没有直接去开门,而是去跟何静说了一下,说:“你先生被关到门外了,你去帮他开一下门吧。”何静恨恨地嘀咕一句:“这个人。”

在吃饭间,我问他们在华盛顿玩得怎么样。简立带着笑脸说:“玩得挺好的。”何静突然沉静而有力地说:“就是简立不到二小时就要上一趟厕所,得不时地找厕所比较麻烦。”

这言下之意是说简立肾功能不好吧?然后是想让我们推测他性功能不好?我没敢再继续问下去。

看简立的脸色发暗,是像肾功能不好的样子,何静说的应该是实情,但在饭席上,这么揭先生的这个短好像不是很妥当。

这是我第一次我感觉到何静的不好惹,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善良朴素和安静。

据说,她父母给她取名字的时候是随意起的,但后来,她父母常会借这个名字指责她说:“这名字真是取对了,你真的是无风不起浪,‘何静之有’啊”。

在我家聚会后,女儿收到杰尼佛的Email大意是说:我家是大房子,而你家只是一个小小的房子。虽说童言无忌,我知道后还是心里有点不舒服,让女儿中断了与杰尼佛的通信。

女儿有很多朋友,其实与杰尼佛是没有什么朋友的感情基础,是两个妈妈强扯着让两人通信的,以为妈妈们能成为朋友,孩子们也会成为朋友。

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全。

——版权所有,请勿转载,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类同,实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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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朱莉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ivyclimber' 的评论 : 谢谢阅读,嫉妒心太强确实伤人伤己
ivyclimber 回复 悄悄话 国人间嫉妒心能杀人。最好不要交中国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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