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曼陀罗

在多年前的东渡潮中,一群上海女人涌到了东京,她们在风月场中淘金觅爱,最终是飞上枝头,还是洗尽铅华,且听我用沪上方言一一道来。
正文

莉莉-3

(2016-03-13 06:19:33) 下一个

                                                                (3)

一开始,莉莉还不好意思去阿兰家搓麻将,虽然阿兰以前叫过她。她跑去池袋,中国人开的店里借了好多录像带,大多是香港拍的,有古装的武打戏,有家长里短的连续剧,还有些歌星的演唱会。莉莉一个人窝在床上看的昏天黑地,饿了,就打电话叫外卖,把周围店里的菜都吃了一遍。香港人拍了一年半载的。她一两个周末就看完了,然后对着店里的架子发愣,都看过了,接下来怎么办?下一个周末,莉莉去了阿兰家,在那里搓搓麻将吃吃老阿哥烧的上海菜,跟阿兰店里的小姐讲讲上海话,只觉得上海话讲起来神清气爽,不象讲日语,舌头会打结,连同乡迭板板的周浦口音也亲切起来。
这样又过了两三个礼拜,莉莉每一次等周末都等得心焦,突然,阿兰迷上了赌马,有个客人教她怎么从风水的颜色来判断哪匹马会跑出来,这天阿兰兴头头地一大早就跟这个客人坐京王线去了府中竞马场。赢了马,晚上去东京大饭店庆祝。于是,莉莉他们没了方向,长脚跟男友老毛,拖着阿兰的女儿打保龄球去了,很不想让莉莉跟去的样子,莉莉太漂亮了,女人都防她。只有迭板板对莉莉亲热得不得了。她跟莉莉讲阿拉也去个地方白相相吧,跟搓麻将差不多的。莉莉没反对,她们到了新宿,往歌舞伎町方向走了有一会儿,兜兜转转地来到一幢老旧的大楼,又往地下走。推开门,里面烟雾腾腾,人影憧憧,飞来一句句上海话,零星地也有日语有东北口音的普通话,迭板板一马当先往中间的大台子走过去,是轮盘赌,周围还有几张小一点的桌子,有人在打牌,有人掷骰子,像是地下赌场。(日本目前还没有合法的赌场)
轮盘赌的操盘手是个娃娃脸的上海男孩,小平头,一件都彭的衬衫雪白笔挺,长长的袖子用两只袖夹夹起,显得清爽利落,看见迭板板和莉莉自来熟地招呼,“两位阿姐,坐一歇,看看也好,小来来也好,解解厌气”。迭板板落座,对莉莉讲,“侬今天先别下注,就看看好了。”自己先买了五万日币的筹码,开始押了,一歇歇就输光了,迭板板眼不变色,心不跳,又买了十万,再押,这次手气转了,押单开单,押双开双,筹码一点点堆起来,这时迭板板倒停了下来,看了几盘,她咬咬牙,把所有筹码统统堆上去,押了个单,莉莉看得心跳加速,手心出汗,一宝开出,果然是单,迭板板数数筹码,有三十几万了,果断全部换出,手一挥“走,吃宵夜去,我请客。”莉莉看得直摇头,真看不出,迭板板这么厉害。她们一起去了开在歌舞伎町的一家叫上海小吃的饭店,只见店里的六只台子,只只坐满,老板娘是出张店(跟客人出台)的小姐出身,存了点钱,就洗手不做了,开了间小店,专做歌舞伎町坐台小姐和客人的生意,卖上海点心小菜,生意好的飞起来。老板娘给她们加了两只凳子挤着坐下。迭板板叫了两碗馄饨,一碟白斩鸡,一碟烤麸,两个人吃得心满意足,“还是上海的么事吃得最适意。牛排,意大利面都不落胃的。”莉莉眯着眼睛,饱得不想动了,郑重地谢了迭板板,讲下次我请。
莉莉成了那间赌场的常客。跟操盘手的小阿弟也熟得像自家人一样了,赢了就去上海小吃吃馄饨,或者台湾人开的荣发吃豆腐浆油条,嘻嘻哈哈的日子过的飞快。
但自来好景不长,莉莉最近手气不好,一直输,存折上数字越变越小,终于到了一张纸币都拿不出的地步。要付房钱了,离发工资还有大半个月,怎么办?莉莉不敢跟阿兰讲,怕阿兰会告诉姆妈,就问迭板板借了二十万,讲发了工资就还,迭板板很爽气地借了,月底莉莉拿到工资就还了,下次没了又去借,这次迭板板讲借不出了,说刚寄回国了。这时操盘手小阿弟说他朋友处可以借,只是要付点利息,不用担保的,莉莉跟着他,去借了五十万出来。
这一个月莉莉过得浑浑噩噩,连上班也时时走神,一面知道不对了,不好再这样下去了,另一面也是横竖横了,反正已经做了坏事体了,也只有继续做,靠自己是停不下来的。这样,莉莉借的高利贷利滚利的马上就过了二百万。高利贷公司的人翻脸不肯再借了。逼着莉莉还钱,给她三天,还不出就到他们开的出张店去做,做一个算两万,啥时候还清,啥时候可以走。别想逃的,哪怕你明天就回国,我们也照样能马上找到你,信不信。莉莉听了这话,像一盆雪水从头上淋下来,浑身冷的直发抖,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回了家,披上被子,还在抖。
怎么办?只有三天,三天一过,就要去出张店了,从此随便哪个男人不管是胖是瘦,是跷脚是瘌痢,上来就要拥抱接吻,我莉莉居然会混到这个地步,胖爷叔这样的自己都受不了,哪能可能去出张店。那么,只好还钱了。莉莉想明白了,就不抖了,开了冰箱,倒了一杯牛奶在微波炉里热了热,喝下。翻开记事本,找到姆妈法国的电话,看看钟,大致算了下时差,打了过去。
姆妈听了事由,愣怔了一下,随即电话里一声声高分贝的骂声传来“侬这个讨债鬼啊,我前世不修,养了你来讨债啊,本事大啊,会赌了,有本事赌,没本事还啊,哦,你现在想起来你有个娘啦……”莉莉默默地听着,默默地流泪。良久,那边也骂累了,停了一会儿,泻了气似的问“多少?”“两百五十万”“你现在开始,哪儿也别去了。在家里等电话,我让阿兰打给你。另外你记住,这最后一次了,你再敢进赌场,我不会再救你的,我只当没生过你。”“知道了,不会有下次了。”莉莉等姆妈挂了电话,就开始等,明明知道不会这么快,可还是一步也不敢离开。心里像塞了一把草,怎么躺怎么坐都不舒服,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天一点点亮起来,继续披着鸭绒被蜷缩在沙发上,看着电话。
早上九点半,电话响了,阿兰的老公老阿哥打来的,说事情阿兰知道了,他们会找人去交涉,替她还,钱会跟她姆妈结算的。明天你先搬到自己家来住,一切来了再说,银座的班不要去上了。
就这样莉莉搬去了阿兰家住,说好了星期一就去阿兰店里上班,不做以营业额分成的,单纯地帮阿兰做,不管阿兰做多少,她都拿二十五万工资,房钱饭钱就不算了,到她自己找到房子搬出去为止。这种算法,现在是救了莉莉了,长远来看也还是阿兰占了不少便宜的,莉莉顾不上那么多,把暂时不用的衣服打了几包先放在阿兰的客人开的公司的仓库里,搬了几样要紧的家具去了阿兰屋里的客房,这屋子的上一任屋主是希尔顿做过的茱迪,她也是在男人吃官司时走投无路了来投奔的,现在已经找了房子搬走了,所以,莉莉过来的时机倒是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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