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放户 （一）

上世纪60年代末, 赵俊卿在长江边城市一个早点店做事。早起和面，然后做成烧饼油条锅贴卖出去，中午下班回家。老婆没有工作, 两人育有四个儿子，大的15，小的5岁、

两口子还有个大儿子，不幸夭折了。10岁那年, 老大外去江边捡煤球(工厂倒掉的烧过的剩煤), 看见水里里有个铜质的物件,想去捞上来卖钱, 不料滑倒江里淹死了. 赵俊卿两口子非常伤心，因为这个大儿子非常懂事，勤快。每每遇到和大儿子同龄的孩子，赵俊卿老伴就会叹气，我家宝子还在的话，也这么高了。

宝子是老大的外号， 弟弟们也有外号，分别叫二毛,三毛,四毛,五毛。

赵俊卿一家住的只有一间房，和其它8户共住一个带天井的两层楼老宅子。楼下4户，楼上4户。天井中间有个水井。以前的房主应该很阔绰，水井口和天井围成的院子地上都铺着青砖。

8户人住一起就拥挤了。 大门进门处的空间原来是敞开的，现在两边都安着灶台，变成公用的厨房。

赵俊卿家在一楼。江南天气，春天里有些潮湿，但夏天很荫凉。

赵俊卿下放是自愿的。1969年秋，赵俊卿得了肺结核，发病就咳嗽吐血。早点店是个集体单位，病了的赵俊卿自然不能工作。养了半年多，并没有断根。另一个担心是怕病传染给儿子们，但一间住房做不到安全隔离。还有一个，住在一起的邻居也害怕被传染。开始还客气地把这个担心隐藏着，后来就慢慢公开化了。赵俊卿一到院里，大家就忙着避开。后来还不让赵俊卿儿子们和他们的孩子一起玩。为此，赵俊卿老伴只好暗自落泪。

一天，赵俊卿和医生聊，说为啥这毛病断不了根。医生说，肺上的病和空气质量有关，你家附近工厂烟囱把有害物质排到空气里，这对你的病不利。搬远点，比如靠郊区的地方，应该有帮助。 赵俊卿心想， 哪那么容易搬呀，你以为我在房管局有亲戚？

过了几周，市食品部门有个鼓励工人下放农村的宣传，贴在各个单位显眼的地方。赵俊卿到食品店领工资时听同事们正聊这事，说上面有名额有任务，大家都担心会临到自己头上。

赵俊卿打听了一下细节，知道还能有200多元的安置费，就动了心思。自己这个病有传染性，即使好了，单位也不会再让他当师傅，以后只能在店里打扫卫生混口饭吃。对此，赵俊卿不满意，也是这段时间除了病本身外让他揪心的事情。

回家跟老伴商量了一下，立刻决定下放。

赵俊卿自己老家的房子已经没了，但老伴家父母那边有好几间瓦屋。 老伴的兄弟在外地，目前只有赵俊卿丈母娘一人住着。 老人有时到儿子那里住几个月，一个是城里住着不习惯，二来婆媳关系搞不好，所以大部分世界还是住到乡下。 老人是小脚，挑水等体力活都是侄子帮忙。奇怪的是，老人和自己儿媳妇搞不好，但和侄媳妇处得很好，别人说像母女一样。

老人一听女儿一家要下放回农村，很高兴。他对女儿说： 你城里那个房子还没家里猪圈大，二毛都15了，以后怎么住呀。回来吧。回来吧。

二毛舅舅听到消息后也高兴，这下，老娘有妹妹照顾，可以放心了。

赵俊卿花了几十块钱找瓦匠把房上的瓦翻新了，墙也用石灰粉刷了一遍。四间卧房，丈母娘一间，两口子一间，二毛和五毛一间， 三毛和四毛一间。 原打算让二毛和三毛住一起，三毛不干。在城里三毛受二毛欺负久了，现在有机会脱离压迫， 就强烈要求父亲安排他和四毛住。

为了养病，赵俊卿先让老伴和丈母娘住一屋，施行医疗隔离。当时正是秋天，没有农活。除了城里给的安置费，生产大队还给他们一家一年的口粮（包括菜油）。自留地也划了， 赵俊卿老伴开始种菜， 生活明显改善不少。

不知道是心情原因还是空气原因，赵俊卿的病真的好了。春节期间，二毛舅舅回来过年，看赵俊卿气色不错，就让他到公社卫生院拍了片子，医生说肺上没问题了。 赵俊卿很高兴，回去后立刻让老伴和自己住一个屋。

这种乡间幸福生活没延续很久，到了1971年春耕，赵俊卿就后悔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