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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生于60年代(4) 钓鱼儿,摸鱼儿

(2017-04-27 19:00:40) 下一个

这家伙生于60年代(4) 钓鱼儿,摸鱼儿 

感谢造物主,在不小心捏造了制造饥荒、饥饿和动乱的魔头和大鬼小鬼的同时,散播了各种鱼儿、蝌蚂、魔泥以及王八。

 

 

1

 

严家塆位在鄂东大别山余脉,偏于一隅,环境无奇,小时候钓鱼,主要围着塆里的四口塘转。

从7岁二进祠堂到14岁离开塆里,与四口塘的关系,挑水吃、洗衣、洗菜淘米、洗脚洗脸、洗锄头洗马桶,机械平常难说痛痒,唯一伴随着趣味的,就是钓鱼儿和摸王八。

严塆的鱼儿品种平常,无非咬钩谨慎的鲫鱼(喜头鱼)、好看的鲤鱼、烦人的菜子鱼、神经质的参子鱼、比较苕(傻)的翘嘴白,以及性格内向动作沉雄的草鱼和青鱼。

鲫鱼咬钩,咬咬停停动静很小,自觉不是诱饵,才缓慢而坚决地往下搵(沉)。偶尔能钓起红鲤鱼,会新添惊喜。菜子鱼,多在洗东西搭的篻(piao)附近游弋,一根烟长短,吻部有刺,遇上它们,就遇上了骚扰和掠食,极难得手,鱼饵会损失不少,情绪也会变坏。参子鱼简称参儿,城里人叫参条儿,成群浮游水面,忽快忽慢神经质地抽动,大小寸长和半尺不等,要钓它们,得鱼钩落水即起。不叫钓,叫刷参儿。感觉草鱼和青鱼的性格,一定内向,偶尔扯起一条,势大力沉。也经常是连钩带线扯断,塘边便一片“哦豁哦豁”的失望。

塘有队长花平哥把守,下塘嫌远,钓鱼儿多在中塘和门口塘。还扯起过水蛇和王八。王八,我们那儿,叫脚鱼。

胖头鱼、鲢子鱼最多,却没有钓起来的记录。

最喜欢遇上翘嘴白。相貌身形,跟城里叫大白刁的几无二致。据查,该鱼性情刚烈暴躁、行动迅猛,遇撒网捕捞,起网的刹那,还会飞。性格决定命运,这家伙吞钩迅猛,走的又义无反顾,极易得手。

一次在上塘,扯起过一条,足有两斤大小,一旁的二哥既喜且惊,怕花平哥听到动静,说“赶快收到(藏到)”,捉住往破布里塞了先走,比那条暴烈挣扎的鱼,还慌张。

湾里钓鱼儿的大人不多,印象最深的是“炕坛细爹”。

炕坛细爹当年怕就有七十岁了,蜂腰长身,少语。经常在我家祖屋门口塘钓鱼,雨天常看见他带着斗笠穿着蓑衣的后背。他在的地方,鱼奇怪的多,也不敢问他究竟。他那个地方,我也经常钓鱼儿的。看见他占了,就远远地望几下,轻轻地换地方。不敢挨着他下竿。

还见过二哥和他的发小,在大爹大奶屋西头,骑在很老的歪脖子柳树上钓参子鱼,不用鱼竿,拎一根线,垂落水面就能扯起不少。那树朝塘心伸了四五米。

2

 

至今还固执地认为,当年的钓具,是惠而不费,文化含量最高的。

钩儿,一般是不知道从哪里获得的大头针,掰成鱼钩状,大头针自带钉帽可以系线。鱼钩的升级,是豹龙庙的大队合作社能买到铁制鱼钩。

铅坠儿,剪点牙膏皮即可,用处是让鱼钩恰当下沉。一般要等牙膏用完。也有牙膏没用完想钓鱼儿时,服了六急,偷剪的,但要小心地确保不把牙膏剪漏,而且事后要把牙膏尾部卷起来掩盖。浠水话“服了六急”,指的是用了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上网一查,这说话来历还不小。《易经》有“六爻”,古人认为,天地之变尽于六。据说天津人化用到方言里。所有的事到了“六”,就到了极点,无法回头。现在看来,不独天津如此。

浮漂儿,我们叫“pen头儿”,从扫帚柄儿上剪寸把长一截就用。我们那儿的扫把,一般是用带一截秆的柳粟穗儿做的。我们叫高粱叫“柳粟”。“pen头儿”是用来判断鱼情,决定提竿时机的,还可以判断是什么鱼在咬钩。

钓鱼儿的线,有钱就买尼龙线,没钱就偷母亲的缝衣线。

 

鱼竿最值得一说。

剁一根野竹,削去枝节就行。我家新屋后头还种了些淡竹和斑竹。但一根漂亮的鱼竿,有个环节必不可少:去了枝节,一定要用煤油灯的火苗,小心地转动鱼竿、匀匀地熏烤每一个竹节。我记得是可以防止易折,钱有辉和邱赛强同学纠正我,说那是为了塑形使鱼竿更直溜。那是青皮竹竿的烟熏装,好看的很。

鱼饵从来就是挖的蚯蚓。我们叫蚯蚓“抽虫儿”。经查,蚯蚓的古称有地龙、曲蟮、抽串、鸭虫、地龙、坚蚕、引无、却行、寒欣、鸣砌等,“抽虫儿”应该就是“抽串”,还是有来头。不能是屎抽虫,青黑色的屎抽虫,鱼儿不爱。

对“却行”“引无”好奇。上网一查,远有《战国策·燕策三》:“太子跪而逢迎,却行为道。”近有康有为《上清帝第六书》:“谣谤并起,水火相攻,以此而求变法之有效,犹却行而求及前也。”却行者,原指“能倒走的小动物,如蚯蚓之属”。陆德明释文:“案此虫能两头行,是却行。”回头一想,却,就是退,望文生义即可,又顿觉无趣。

而“引无”“寒欣”“鸣砌”,倒是雅名,都是中药。可见抽虫儿可入药。中药名从来就耐琢磨,可资品味。

至于斗笠和蓑衣,本是平常之物,雨天农家必备垂钓必备,因为姜太公之类的真假隐士和骚人墨客,我觉得,不仅必须列入钓具,而且应该算是文化用品。

常钓到天黑看不见浮漂儿,才肯收线,斜扛着鱼竿儿,提一串大小迥异品种不一的鱼儿回家。

而串鱼儿的,不是一根细竹枝就是茁壮一点的狗尾巴草。从下朝上,穿腮而过,串第一条鱼时,打个死结儿。从不用什么桶儿或者鱼篓。空手而归的时候,也有,但极少。

成年后也钓过鱼儿,但总觉得大不如儿时趣味。

养鱼塘里鱼太多,甚至连点根烟的功夫都没有。还有一次准备鱼竿,空钩落到水里,提竿起身,竟然有鱼上钩。还是野钓润味儿,野渡无人小划子自横,十几分钟几十分钟上一条,才得真趣。而钓具的日益高档和复杂,更是无趣。这些年,就很少钓了。

忽然决定再回严塆,要剁一根野竹,烟熏竹节,自制一副当年的钓具。儿时的有些习惯,十分顽固。但心境,应该无法回到从前。

3

 

与钓鱼儿有关的,是各种捉和摸。

我们叫泥鳅叫魔泥,细塘儿、泥巴田、细水凼儿、细水沟儿都有出没,小而溜滑,很难得手。摸索出来的手段,是食指中指微张,掌心向下,快而准地掐住颈部。去小学的路上,秧田和路之间,有条细水沟,捉过不少魔泥。雨后路上的细水坑里,也常能捉到挣扎求生的家伙,扯根狗尾巴草,串起回家。

鳝鱼的徒手捉法,同魔泥。塆里有捉鳝鱼的高手,不记得是谁,田岸边准确地找到鳝鱼的窝,用铁丝或者细竹棍细木棍,勾引出洞,捉了往腰后的鳝鱼篓一丢。

还经常见有人站在塘里,双掌有节奏地向前下方击水,声音古怪。那是专职捉鳖的男人。具体的捉法,因为怕惊扰了王八,从未看个究竟。

 

往往是雨后,塘里的水漫进秧田,误入秧田的鱼儿,慌慌张张。赤脚下田,捉起来就意外地欢快。也有秧田里自生的野鱼,鲫鱼居多。有种捉法,可以叫“围歼”,秧田尤其适用。用泥巴围起一块可疑水域,双脚交替“忽水”,等鱼儿在泥水间左冲右突上下扑腾。“忽”,作动词,以手脚或瓢盆一类的器皿把水弄出去的意思。好奇的细伢,见了细水凼,就爱用脚“忽水玩儿”,叫“忽凼儿”。

细伢们做事儿做作业要是快速敷衍,父母也会吼“这快,忽凼儿啊?!”

真叫“摸”的,是摸虾(ha)子。

1970年代初,我家新屋东头修了一干渠,我们叫河。河在屋后百把米处叫三公里的地方,突然90度角由西向南,回旋出一个河湾。河水平静时,我和二哥在这河湾摸过河虾。什么工具也不用,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手段,手掌半张,掌根沉入河底,掌下一暗,就有通体黄亮的河虾,钻进小憩,于是轻轻收掌。如是反复,一次三四两河虾是有的。

捉鱼儿也叫摸鱼儿。后来读宋词,发现摸鱼儿,真还不是俗事。“摸鱼儿”,来自唐教坊曲名,本就是歌咏捕鱼的民歌。后被用作词牌名。著名的《摸鱼儿》词作有辛弃疾的《摸鱼儿》与元好问的《摸鱼儿》等。

辛弃疾的《摸鱼儿》,兜头一句就是“更能消几番风雨?”末句更是“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据史载,辛弃疾被贬武昌,时年四十,正在湖北当一个叫转运副史的官,负责粮草转运,这首《摸鱼儿》,就是他坐粮草船调任湖南前,与友人席间之作。假借风月,倾诉十七年庙堂不用之苦。饯行席上,应该有鱼。是辛先生斗笠蓑衣东湖钓的么?

而元好问的《摸鱼儿》,提笔一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也成千古名句。

4

 

干塘是一年到头的期盼,过年的前奏。

那些年农村是大集体,除了屋里的东西、屋前屋后自家种的杂树、竹子和草等等归你,其他一概是生产队的。

塘是队里的,鱼儿自然也是。但细伢钓鱼儿,队里的干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私人没有自由买卖。印象中,从没有看见买鱼的。

每年干塘,都在过年前。今年这口,明年那口。每遇干塘,巴巴地窃喜,干了塘,就会分鱼过年。

现在还觉得干塘的阵势,比较有仪式感。一台或两台抽水机架起,抽干塘里的水,剩下塘底一汪水时,就有壮劳力的社员撒网。收网后,候在塘岸上男女老少,蜂拥下塘,在泥水里手摸脚踩,各有收获。

我那四只王八,就是在干下塘时摸起来的。还记得当时脚下那四次既惊且喜的感觉。连续踩到四只,管不得王八会咬人,捉一只,就向岸上昂一声“小五”,丢一只,小五就捡一只。现在想来,都是未成年的王八羔子,不足大人的巴掌大。小五是我弟,当年七八岁。

那四只王八,终生难忘。

天黑回家,母亲二话不说,一个不留,杀了炖了。柴火炖王八,炖的稀烂,肉不需要牙撕,一吸就下来了,入口即化,味极鲜美。

第二天起床,发现睁不开眼了。长期营养不良的严老四,扛不住王八羔子的大补,眼肿脸肿。消肿很是花了两天。

多年后,再吃王八,还心有余悸,吃的小心而节制。

5

 

今还闹不明白的,有三件事。

一是塘里田里的蚌壳和螺蛳不少,蚌壳大的,可比饭碗,螺蛳大的,几近鸡蛋,居然好像没人吃。还有山沟偶遇的海子(螃蟹),捉到了,只知道盘着玩,也不知道吃。

二是记得曾经响应号召,敲开青鱼还是草鱼脑壳,取出白色颗粒上交,说是放在蚌壳里,可以养珍珠。不知道后来到底养成没有,也没人向我报告。现在想来,如果养成,该叫淡水珍珠。

三是蝌蚂(青蛙)为什么喜欢尿我家新屋东头、胖儿她屋后头,有个细塘儿。夏天蝌蚂不少。钓蝌蚂不需要漂亮的鱼竿,塘边掰断一根细细的水竹,系一根缝衣线和大头弯针就行,不要浮漂。

蝌蚂苕得很。鱼饵不必抽虫儿,从家里垫被上扯些棉絮,揪一细坨儿,挂在钩儿上,尿几滴鸟,就能钓上三两只蝌蚂。如此反复,一泡尿憋憋尿尿分配完了,提上一串蝌蚂回家。蝌蚂肉不是一般的鲜美,至今记得。但很考验尿泡(膀胱)、尿法以及家里的棉絮。家里的棉絮,因此经常坑坑洼洼。

年年钓蝌蚂,但每到夏天,屋东边照样是一片蛙声、半塘荷花。现在是水干了,一片荒草。

那些年的钓鱼儿,首先不是儿戏。

鱼类的营养显而易见。没有鱼们蝌蚂们魔泥们和王八们,很多伢跟我一样,就不只是长得矮了,比如罗圈腿,比如鸡胸。

要感谢造物主,在不小心捏造了制造饥荒、饥饿和动乱的魔头和大鬼小鬼的同时,散播了各种鱼儿、蝌蚂、魔泥以及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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