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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禅宗演义连载之41 道通激刺史 大癫点韩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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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禅宗演义连载之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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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四川红尘洗梦

赞  播梵音于禅话,传大悲于有缘

第十一节 紫玉道通

  道通禅师,俗家姓何,祖籍庐江(今安徽合肥庐江县),后来因为他的父亲来到福建泉州南安做官,所以道通禅师便成为了南安人。
  道通禅师在很小的时候,就表现得非常的沉稳持重,而且一天到晚沉默寡言,特别喜欢清静。
  道通禅师是个天生与佛有缘的人,因为他从小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到佛像,一定会顶礼膜拜赞叹不已,离去的时候,常常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自然,道通禅师这个样子,出家,就是个必然的选项了。
  于是,还是个孩子的道通禅师便缠着父亲,要求出家学习佛法。父亲看到道通禅师出家意志坚定,也就只好同意了。
  来到寺院后,道通禅师为了取得僧籍,废寝忘食的阅读着佛经。通过一番苦读,道通禅师终于通过了官府组织的考试,成为了一名僧人。
  在这个时候,马祖道一来到了福建建阳佛迹岭弘扬南宗顿教禅法。消息传来,道通禅师非常高兴。因为他通过自己的了解,认识到禅宗南宗,才是最彻底的佛法。而且建阳和自己待的地方都在福建,并不是很远。
  于是,只有十三岁的道通禅师为了求学,长途跋涉来到了建阳佛迹岭,找马祖道一学习禅宗课程。
  马祖看到这个小和尚道心坚定,而且又有一定的佛学根基,于是立马就收下了道通禅师。就这样,道通禅师就成为了马祖道一手下的第一批弟子之一。所以,道通禅师虽然年纪较小,但是资格却很老啊。因为要是严格按照佛门的规矩来讲,后来那些在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高手,包括百丈怀海、南泉普愿、西堂智藏、庞蕴、大珠慧海、章敬怀晖等人,都是道通禅师的师弟啊。
  不过,马祖道一只在建阳佛迹岭待了两年,就转移弘法阵地,来到了临川西里山。道通禅师因为年纪尚小,对于马祖的禅法远未领悟,所以也跟随着师父来到了西里山继续深造。
  但是,马祖道一在西里山待了十一二年后,于公元756年,又带领以西堂智藏禅师为首的一些徒众,南下来到了江西赣县龚公山弘法。自然,道通禅师也跟随着师父四处闯荡。
  这个时候,禅宗江湖在马祖道一和石头希迁的带领下,早就掀起了走江湖的浪潮,不但江湖上那些参禅悟道之士你来我往热闹非凡,就是马祖道一和石头希迁两个江湖上的龙头老大,也是互相鼓励自己的学生在对方那里去学习深造的。
  在这种氛围下,道通禅师也拜别师父,来到了吴越一带闯荡江湖,不论是高山深谷,还是密林幽径,只要是有佛门高人居住之处,道通禅师没有不登门拜访的。
  后来,道通禅师又来到了建昌(今江西靖安县)石门山泐潭寺,在寺院里,道通禅师从来不以自己是禅宗江湖上的龙头老大马祖道一的得意门生自居,而是以一个游方僧人的身份寄居于寺庙,并且对于寺庙里的脏活累活重活,从来都是任劳任怨的埋头苦干,从无半点懈怠。一个禅客,只要明白了生活和工作都是修行,那么,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也就会坦然处之并且怡然自乐其中了。
  唐德宗贞元二年,公元786年,道通禅师离开了泐潭寺,来到了禅宗江湖上和马祖道一同等威风的石头希迁那里拜码头。一番交流后,道通禅师觉得自己的学习成绩居然又有了提高。道通禅师不由得大为感慨,石头希迁果然是可以和师父相提并论的江湖老大啊。
  公元788年,在江湖中闯荡了许多年的道通禅师,回到了江西洪州开元寺看望师父。此时的马祖道一,在这个红尘俗世停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看到道通禅师回来了,非常的高兴,于是他把道通禅师喊到自己的身边道:“道通啊,玉石润山秀利,益汝道业,遇可居之。”
  道通虽然是个悟道了的禅师,可是对于师父的这句话,还是不能完全的明白,他只有把这句话当作师父对自己的谶言隐藏在自己的心中。
  在马祖道一圆寂当年的秋天,道通禅师和师弟伏牛自在禅师一起来到长安和洛阳走江湖。没多久,道通禅师又一个人游方到了唐州(大致辖今河南泌阳县、桐柏县、方城县、唐河县、社旗县)。当道通禅师来到唐州西边的唐河县时,看到这里有座山峰异常秀丽,而且四面悬绝深林幽邃人迹罕至,实在是个尘外清修之处啊。
  道通禅师赶紧找了一个当地人询问,得知此山名叫紫玉山。于是便一个人跋涉到了山顶,然后看到那儿有一块石头方方正正的,并且呈现出紫色的颜色,就好像是一块紫玉放置在山上一般。看来,这座山名叫紫玉山,那是名副其实啊。
  道通禅师正在感慨之间,忽地一下想起师父的悬记,马祖说“玉石润山秀利,益汝道业,遇可居之。”看来,这个紫玉山应该就是师父谶言之所啊。
  于是,道通禅师立即就在山上搭建了个茅屋定居了下来。不过,随着道通禅师名气越来越大,跟随他在山上学习的人也越来越多,在山上搭建茅屋,已经不能满足众多闯荡江湖人士的起居要求了。
  所以,当时的唐州刺史皇室宗亲李道古便在山上修建了一座禅院,请道通禅师当了主持,这样,道通禅师和他的弟子们终于有了一个正规的寺院落脚。
  有了弘法的根据地,道通禅师自然是广开禅门,迎接那些闯荡江湖的参禅悟道之士前来切磋交流。
  有禅客问道:“如何出得三界去?”
  不论是学佛之人还是修道之士,甚或是普通信众,大家学佛修道,几乎都是想着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所以,这个禅客这么问,也是实话。
  不过,道通禅师可不是一般的法师,对于学人心中有这种念头,他自然会使出禅师的思维出来的。所以,道通禅师反问道:“你在三界中有多久了?”你想出来,那么你肯定在其中的啊。而且佛家讲不来不往,不生不灭,不增不减。这样的话,有何三界可入?又有何三界可出?
  可惜,对于道通禅师的开示,这个禅客没有领会,他只想知道实实在在的答案。所以,他又紧追着问道:“请问如何出离三界呢?”
  既然你只想要答案,那我就给你吧,道通禅师平静的道:“青山不碍白云飞。”
  这句话非常富有诗意,而且颇具禅机。青山不论多么的低矮或者多么的高耸险峻,它都是从来不会妨碍白云自由来去的。不过,这只是表面意思而已,背后的意思,那是说三界也好,外在的一切事物也好,都是不能阻碍你的自性或佛性自由的来去的。不但不会阻碍,相反,青山有白云点缀,有白云缠绕其间,反而更会给青山增添几分诗情画意。而且漂浮的白云也会因为有静止厚重的青山陪伴,而不会显得空虚和孤独。
  一低一高,一动一静,一稳一活,一青一白。高低相应,动静互摄,青白涵合,来去互融。这才是真实的生活啊,这才是活泼泼的禅意啊,
  大约在十年前,天皇道吾问石头希迁道:“如何是佛法大意?”希迁禅师道:“不得不知。”
  天皇道吾又接着问道:“向上更有转处吗?”希迁禅师道:“长空不碍白云飞。”
  长空不碍白云飞,青山不碍白云飞。对比之下,长空不碍白云飞,意境更高远些,禅意更深远些。青山不碍白云飞,意境更美妙些,禅意更灵动些。
  两个句子,几乎完全一致,可以说对于禅意的表达如出一辙。看来,对于高明的禅师来讲,悟到最后,其境界都是差不多的啊。

  公元798年,于頔调任襄州(今湖北襄阳市)刺史、山南东道节度观察使,没多久因为参与平定地方军阀吴少诚叛乱,所以出兵攻占了唐州部分地区。于頔趁势大量招募兵勇,储备各种兵械器具,壮大自己的实力。凭此,于頔向唐德宗打了个报告,要求将襄州升格为大都督府,唐德宗历来都很看重于頔,于是立即同意了于頔的请求。这样,于頔摇身一变,就成为了大唐王朝从二品的高级干部了。
  而且,于頔和几任皇帝关系都不错,后来不仅当上了宰相,还和唐宪宗成为了正宗的亲家。
  于頔在地方任上虽有政绩,不过为人粗暴专横,别说普通老百姓受不了,就是和他打交道的很多同事们,也是常常叫苦不迭的。
  于頔在担任苏州刺史时,就曾经捣毁淫祠,拆除庙宇,看来,于頔对这些行业的人员,那是深恶痛绝的啊。
  到了襄州刺史任上,并且成为了从二品的高级官员后,于頔更加专横残暴起来,他给下面的人马下令,只要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凡是发现有行脚僧人,立即捕捉送到他这儿来。于頔亲自把僧人训斥一通,心满意足后,便把僧人立即处死,而且从来就没有一个僧人幸免过。这样一来,谁也记不清于頔到底杀了多少僧人了。
  这种消息在江湖上自然流传得比特快专递还快,自然,就在唐州的道通禅师也是听闻到了。
  道通禅师心想,人,怎么可以随便被杀呢?而且还是专杀行脚僧人,这样一来,以后还有谁敢在江湖上轻易行走呢?看来,自己得去会会这个专杀行脚僧人的残暴官员了,看看自己能不能用佛法化解他的戾气。
  于是,道通禅师把寺院里的人全部召集在了一起,然后说明自己要去会会于頔,如果有谁想一起去的,就报名参加。
  结果有十几个胆大的僧人报名,要求和道通禅师一起去。道通禅师从中挑选了十个人,然后就一起下山去会于頔去了。
  不过,他们刚刚来到于頔控制的边界上,这十个人便害怕起来,在于頔控制的地盘上,那些行脚僧没有一个活出来过啊。自己踏入他的地盘,那不等于是自动送上门去寻死吗?所以,这十个人怎么说都不敢踏入于頔的地盘。
  没人同行,那就自己一个人前进吧。道通禅师昂首挺胸,一个人朝着于頔的地盘走去。
  守在边界上的士兵一看,竟然有僧人走过来了,他们自然一拥而上,把道通禅师抓了起来,然后带上枷锁,押送到于頔那里去了。
  于頔一听,竟然又有行脚僧人被抓来了,不由得既高兴又疑惑不解。高兴的是,自己又有僧人可以教训可以砍杀了。疑惑不解的是,自从自己砍杀行脚僧人的事情传遍江湖后,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僧人被自己抓住了,那些在江湖上闯荡的僧人,一个个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又哪里敢主动送上门来呢?
  于頔提着宝剑,来到大堂上坐好后,手下的兵士把带着枷锁的道通禅师押了上来。
  于頔握着宝剑凶神恶煞的问道:“你这个臭和尚,难道不知道本节度使可以对你们斩杀自由吗?”
  道通禅师平静的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种开悟的禅师是从来不惧生死的吗?”
  于頔听得一愣,这个和尚话里有话啊,而且,在生死面前,这个和尚居然如此淡定,看来,确实是不惧生死的高人啊。既然对方根本就不在意生死,所以,你用死亡已经威胁不到对方了,你杀不杀别人,别人都是不在乎的。所以,于頔的杀气顿时消散了一大半。
  于頔接着问道:“师父头边还有耳吗?”
  道通禅师回答道:“眉目无障碍,贫僧与大人相见,又有何障碍呢?”
  于頔一听,不由得立马就把自己手中的宝剑扔到了一边,然后赶紧叫手下去掉了道通禅师身上的枷锁,随即于頔又赶紧换上了正式的官服出来礼拜道通禅师。
  于頔虽然专横残暴,但是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为了博取好的名声,他对于各种类型的名士,都是特别善于去巴结的。所以,当道通禅师在他的面前表现出不惧生死的超然境界后,于頔立马就感觉到了这个和尚非同一般,是个不多见的高僧啊。所以,他的态度立马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两人重新落座,一番寒暄后,于頔便寻思着发话了。既然你是禅师,那我就问点佛经上的东西看看。
  于是于頔问道:“《妙法莲华经•普门品》中说道:‘假使黑风吹其船舫,漂堕罗刹鬼国。’请问如何是‘黑风吹其船舫,漂堕罗刹鬼国’?”
  于頔真心实意好言相问,不料道通禅师却轻蔑的道:“于頔啊,你就是个抛家乱走的流浪汉而已,问这些经文上的东西干嘛?”
  于頔是个从二品的高级官员,而且深得皇帝宠信,自己诚心求问佛法,没想到却反遭恶言相待,难道真以为自己不敢杀你吗?
  于頔于是满脸杀气一下站了起来,正要发作。道通禅师马上指着他道:“于頔啊,这就是漂堕罗刹鬼国啊。”你不是要答案吗,那我就在你的身上找出来给你看。
  一念善心起,地狱是天堂。一念恶意生,天堂变地狱。天堂和地狱,其实就在人的一念之间啊。一个人,你要是满怀杀意的话,不就是堕落到“罗刹鬼国”里去了吗?
  于頔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向道通禅师作礼致谢。
  这种先用不堪入耳的话语把问话者激怒,然后再让问话者在怒火中幡然醒悟的招数,道通禅师的师伯祖南阳慧忠在鱼朝恩身上开了个头后,道通禅师便成为禅宗史上第二个使用这个招数的禅师。
  这种招数,在高明的禅师手中使用出来,那是颇见奇效的。因为当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挖苦、讽刺乃至于辱骂时,他肯定是受不了的,而且越是有点身份和地位的人,反应越大。他会条件反射般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何况他本来还是在虚心诚意的讨教佛法。
  所以,面对对方的嘲讽和辱骂,他的思维马上就会从讨教佛法毫不迟疑的就转变到被骂被辱上面来了。这就是俗人的心思,这就是凡夫的境界啊。
  但是,你当作羞辱看,而禅师却当作佛法在灵活自如的使用,这恰好体现了禅师们在启发学人上的独特思维和奇妙手段,通过强烈的对比,通过起死回生般的反思,也许,就在回头转脑那一瞬间,你就能窥见禅的大门。
  不过,这种招数,一般人是不敢在手握生杀大权之人那里使用的,因为稍有不慎,别说弘法,就是你的脑袋都极有可能搬家。但是惟其如此,方显出禅师的胆识、高妙和独特。
  南北宋交际间的南岩胜禅师作偈评唱道:
  就身打劫壮吾曹,唤得贤侯智眼高。
  忿色不知何处去,珠回玉转透云袍。

  于頔被道通禅师的佛法所折服后,自然也就没有再对行脚僧人大开杀戒了,而道通禅师也从来时披枷带锁的临死之人一下成为了大都督府的座上宾。
  有道通禅师这样的禅门高手在自己的府中,于頔自然不会放过讨教佛法的机会的。
  这天,他又来到道通禅师这儿问道:“如何是佛?”
  这是一个人们口头禅了的问题,当你这么问的时候,你既是在向外探寻,更没明白你就是佛啊。
  于是,道通禅师喊道:“于頔。”
  对于一个僧人直呼其名,这次于頔不会发火了,他老老实实的赶紧答应道:“在。”
  道通禅师意味深长的道:“更莫别求。”
  于頔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就是佛啊,哪么自己还到处去问什么是佛呢?这岂不就是骑驴找驴吗?
  于頔领悟到了一点禅法,不由得非常的高兴,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立即就跪了下去,要拜道通禅师为师。
  道通禅师本来就是专门来转化他的,现在于頔要拜自己为师,正合心意啊。要知道,这种地方大员,这种拥兵自重的军阀,不论出于什么目的拜佛烧香参禅悟道,那么他的地盘上,要有多少的人免于他们那些随意的伤害啊。
  不过,道通禅师指点于頔的内容以及于頔自以为有所得的情况流传到江湖中去后,当时禅宗江湖上的龙头老大之一药山惟俨禅师却并不以为然,他对身边的江湖人士说道:“唉,可惜这个于家汉子被生埋在了紫玉山中。”
  既然是江湖,这种话语自然是传得飞快的。
  于頔听闻后,不由得大为不解,心想自己没有理解错啊。可是药山惟俨那是能和百丈怀海相提并论的江湖龙头老大,他可不会随便乱讲的啊,哪么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呢?
  于頔百思不得其解,于是立即带着随从快马加鞭来到了澧阳(今湖南常德市境内)芍药山拜会惟俨禅师。
  惟俨禅师看到于頔来了,便问道:“听说于大人在紫玉山大作佛事,是吗?”
  在当今禅宗江湖的龙头老大面前,于頔自然是不敢随便吱声的,谁知道这些高手话里有什么话呢。于頔赶紧客气的道:“不敢,不敢。”
  顿了顿,于頔便直奔自己远道而来的主题,他恭敬的问道:“我听说大师对我和道通禅师的对话有更为高明的看法,所以今天特意赶来请教大师。”
  药山惟俨作为江湖上的龙头老大,对于有人前来请教佛法,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他于是说道:“于大人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就是了。”
  于頔于是问道:“如何是佛?”你对于我和道通禅师的对话不满意,那我就用相同的问题来问你,看看你对同一个问题又有什么不同的解答。
  惟俨禅师并没有直接回答,也是像道通禅师那样首先喊道:“于頔。”
  于頔听到喊声,很自然的就答应道:“在。”
  惟俨禅师道:“是什么?”
  你问什么是佛,我反问你是什么。不过,是反问佛是什么呢还是反问于頔是什么呢?还是直接开示你“禅”是什么?如果在这里有个入处,也许,你能窥见禅的大门。
  于頔问同一个问题,在道通禅师那里就已经有所得了,现在惟俨禅师再如此点拨,于頔更是觉得自己对于禅道的理解又深入了一层。
  于頔对于惟俨禅师的问话,虽然有所领悟,不过于頔终究是门外汉,不能彻底应对惟俨禅师的机锋,所以,后来的那些禅林高手便纷纷站了出来,各自发表着自己的高见。
  南宋大沩智禅师评唱道:“于頔当时若会见药山唤云是什么,只向道和尚赚我来,拂袖便去。不惟作个慷慨丈夫,亦乃不钝置紫玉。”看来,大沩智禅师果然不愧是临济宗的正宗传人,其应对手段确实高明。
  乌石道禅师评唱道:“可惜于頔这汉脱得紫玉酱缸,又腌在药山齑瓮。虽然如是,仔细检点将来,紫玉药山脚跟总未点地在。乌石则不然,或有人问如何是佛,即向他道:大小石头亲见了。宝山端的不空回。”

  道通禅师从于頔那里回到紫玉山后,就一直在山中弘传禅法。唐宪宗元和八年,公元813年,道通禅师的得意弟子金藏禅师要往百丈山去拜会怀海禅师。怀海禅师既是当时禅宗江湖的龙头老大,也是道通禅师的同门师弟,道通禅师自然会让金藏禅师前往的。
  不过,金藏禅师离开紫玉山后,道通禅师便天天在盼望着他能早点回来。因为,道通禅师感觉到自己离开这个俗世的日期快到了。
  幸好,金藏禅师并没有在怀海禅师那里待几天,当他回到紫玉山的时候,道通禅师高兴的对他道:“你终于回来了,紫玉山从此以后也有了新的主人了。”
  自然,道通禅师把主持的职位传给了金藏禅师,然后就拄着柱杖,来到了湖北襄阳。
  襄阳地界上的禅宗江湖人士一看道通禅师来了,一个个都非常的高兴,他们赶紧把道通禅师迎接到了寺庙里去居住。
  不过,到了七月十五日,道通禅师在没有任何疾病的情况下,在寺庙里端坐着圆寂了,享年八十三岁。

第十二节 潮州大颠

  石头希迁虽然是当时禅宗江湖上的龙头老大,禅法犀利,功夫绝妙,致使来希迁门下拜码头切磋技艺的参禅悟道之士多如过江之鲫。不过,因为“石头路滑”,致使只有十几个人能最终通过希迁禅师组织的毕业论文答辩,从而获得希迁禅师亲自颁发的毕业证书。不过,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这张毕业证书的含金量那是相当高的。而潮州大颠禅师,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学习,从而正式获得了希迁禅师颁发的毕业证书的优秀人才,并且,他因为靠自己高深的佛法折服了当时的头号反佛人士也是当时的文坛领袖之一韩愈,致使禅法在高层次的文学圈得到了极大的传播。

  大颠禅师,俗家名叫陈宝通,唐玄宗开元二十年,公元732年出生于广东汕头市潮阳区。
  大颠禅师从小就非常聪明,而且爱好学习,不论是儒道经传,还是佛家经典,学习起来那是废寝忘食啊。而且大颠禅师从小就喜欢清静,爱好在山林中独居,有超然物外之志,跟那些成天嬉闹的小朋友大不一样。
  自然,对于精通佛学爱好山林的陈宝通来讲,出家,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了。
  唐代宗大历年间,三十多岁的大颠禅师来到了福建长乐西山寺,在慧照禅师手下落发为僧,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夙愿。并且让他高兴的是,在西山寺,他还和药山惟俨成为了同班同学,而且他们两人后来都获得了希迁禅师颁发的毕业证书,看来,他们两人真是有缘啊。
  慧照禅师在当地是个颇有名气且修为精湛的高僧,他看到大颠禅师和药山惟俨学习努力并且天赋奇高,担心自己不能使他们达到佛法的最高境界,于是便鼓励两人外出参学,以增加见闻和广参博学。
  于是,大颠禅师和药山惟俨离开西山寺,开始了自己闯荡江湖的历程。
  大约在公元773年,大颠禅师来到了南岳,拜会当时禅宗江湖中的龙头老大石头希迁禅师。
  希迁禅师和大颠禅师一番寒暄,见大颠禅师学识渊博,而且明显受到过高手的指点,于是立马收下了大颠禅师当学生。
  大颠禅师成为了当时禅宗江湖龙头老大的学生,自然是在师父的指导下勤学苦练禅宗功夫的。
  这天,希迁禅师把大颠禅师喊来问道:“大颠啊,哪个是你的心呢?”
  大颠禅师道:“现在和你说话的就是啊。”
  希迁禅师一听,觉得大颠回答的离题太远,马上毫不客气的就把大颠禅师呵斥了出去。
  大颠禅师满脸羞愧的退了出去。过了十几天,大颠禅师对这个问题还是想不明白,于是,他又跑到希迁禅师那里来,问道:“师父啊,既然我上次说的不是,哪么到底什么是我的心呢?”
  希迁禅师道:“除却扬眉瞬目,把你的心拿来。”
  心(不是心脏哦)这个东西只可意会,怎么可能拿得出来呢?于是大颠禅师只能老老实实的道:“我没有心可以拿出来。”
  希迁禅师以己之矛攻己之盾道:“你以前回答‘现在和你说话的就是。’那么就是有心,而你现在为什么又说没有心呢?要知道有心无心都是蒙蔽我的话语啊。”
  大颠禅师一听,不由得恍然大悟。原来心不属有,不属无,不属非有非无。要见直下便见,哪有如此多的葛藤。
  过了段时间,大颠禅师来到希迁禅师的身边伺候师父。
  作为师父,希迁禅师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启发学生机会的,于是希迁禅师问道:“大颠啊,你是真正的参禅僧,还是在江湖上走州过县四处闲逛白白浪费时间的玩耍僧?”
  大颠禅师老实的道:“我是参禅僧。”
  既然你是参禅僧,那我就问问禅呗。于是希迁禅师问道:“何者是禅?”
  大颠禅师道:“扬眉瞬目就是。”
  禅,并不在虚无缥缈的地方啊,你的一举一动就是禅的体现啊。
  希迁禅师继续勘辩道:“除却扬眉瞬目外,把你的本来面目拿出来给我看。”
  这个问题要回答的话颇有点难度啊,首先一个人的本来面目是什么?又怎么能拿出来给别人看呢?
  既然是个看不见摸不到闻不着想不出的东西,既然是个根本就拿不出来的东西,哪么,我干嘛要“拿”出来给你看呢?
  所以,大颠禅师道:“请师父除却扬眉瞬目外来勘辩我。”
  希迁禅师马上道:“我除却了。”既然我除却了,哪么你是不是可以把你的本来面目拿出来给我看了?
  大颠禅师也马上回答道:“我也已经把我的本来面目呈现给你看了。”
  希迁禅师步步紧逼道:“你呈现给我的本来面目究竟是怎样的呢?”
  大颠禅师依旧不跟着别人的脚跟转:“跟师父的没有任何差别。”
  希迁禅师道:“我的可不关你的事啊。”
  大颠禅师道:“既如此,本来无物。”
  希迁禅师道:“那么你也同样无物啊。”
  大颠禅师道:“无物即真物。”
  希迁禅师更进一步的道:“真物不可得。大颠啊,你现在的悟境到了这种地步,实属不易,希望你以后能用心护持。”
  自然,大颠禅师通过了希迁禅师的毕业论文答辩,顺利的拿到了毕业证书,然后就离开了南岳。

  大约在公元785年,大颠禅师来到了广东龙川罗浮瀑布岩(今兴宁市域内)。看到这里山水秀丽,于是大颠禅师决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
  于是,大颠禅师在罗浮瀑布岩落脚下来,他每天几乎不说话,只是一个人默默地端坐在岩下坐禅。禅师们虽然呵斥坐禅,但是并不是要废除坐禅,对于开悟了的禅师而言,坐不住都是两头语啊。
  不过,大颠禅师虽然一天到晚在那儿默默的坐着,也没招谁惹谁,可是,天大的麻烦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这天,有个叫张远凡的狂暴之人也来到了这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游山玩水,而且一路游玩到了瀑布岩。
  此刻大颠禅师正在坐禅呢,什么人来了能影响他呢?自然,大颠禅师不可能起身来招呼谁迎接谁。
  可是这个张远凡却不这么想,他看到大颠禅师竟然对他不理不睬的,居然认为大颠禅师这个山林野僧也敢如此傲慢无礼,于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一边怒骂大颠禅师傲慢无礼,一边把自己身上的佩刀抽了出来,就想砍杀大颠禅师。
  大颠禅师一看,不就是想要自己的命出口气吗,这还不简单。于是大颠禅师根本就没有躲避,而是直接就把自己的脖子伸得老长的迎了上去方便对方砍杀。
  佛家有言,四大皆空五蕴非有,自己这具臭皮囊,本来就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因缘来了,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大颠禅师在把脖子伸过去的同时,他对张远凡说道:“如果我今天必定死在你的刀下,那一定是我前世欠你一命,所以今天我把命还给你。不过,如果我前世没有欠你一命,而你随意杀生的话,那么你就是个残暴之人,而且以后一定会受到同样残暴的报应的。”
  张远凡一看,这个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不惧生死的高僧,既然死亡已经根本就不能威胁到对方一丝一毫了,那么砍杀他不但没有任何意义,反而让自己背上了命债。
  大颠禅师面对死亡没有丝毫的害怕,但是大颠禅师的话语却令张远凡感到了害怕。不论是古代还是现在,又有几个人不相信因果报应的呢?
  所以,张远凡又是敬佩又是惭愧的丢下佩刀,一下跪拜在了大颠禅师面前,叩头忏悔不已。
  从这件事情上,我们可以看出,大颠禅师绝对是古往今来少见的高僧啊。因为说佛法也好,讲禅机也好,谈什么视死如归也好,论什么富贵如浮云也好,耍嘴皮子的功夫,谁不会点呢?可是,当有天大的利益摆在面前唾手可得时,当面对突然的灾祸逃无可逃时,当面对死亡的降临毫无生机时,这个时候,才是最能显现出一个人的本质的时候,这个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真正的修为出来。幸好,大颠禅师给我们交出了一个悟道禅师不惧生死不避生死的应有答案。
  大约在公元789年,大颠禅师带领一些徒众从龙川瀑布岩回到了老家潮阳。并且在今汕头市潮阳区棉城镇创建了白牛岩寺。
  不过,大颠禅师虽然创建了白牛岩寺,但是他却经常不在寺里面居住,而是在潮阳一带到处游方。
  公元791年的一天,大颠禅师来到了潮阳同孟镇一个叫幽岭的地方时,看到此处山清水秀,风景秀丽,而且环境幽静,正是山居禅修的好地方啊。于是,大颠禅师便决定要在此处修建一座寺庙,作为自己终身定居的地方。
  通过打听,大颠禅师得知自己看中的那块土地,原来是本地潮州刺史洪大丁所有。于是大颠禅师便亲自上门,请求洪大丁能施舍田地给他建造寺庙。
  洪大丁看到有高僧要在自己的地盘上建造寺庙,觉得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啊,于是立即就答应了大颠禅师的请求,不但如此,数年后,洪大丁又捐出上千亩田地给大颠禅师作为寺产。
  就这样,在地方政府官员和广大信众的大力支持下,寺庙很快就修建好了,因为大颠禅师把这个寺庙比作是西天的灵鹫峰,所以便把这座新修的寺庙叫做“灵山寺”。
  就这样,大颠禅师便在灵山寺开始弘扬石头宗禅法。因为自己禅法高深,而且还不停地著书写作,再加上又有当地政府官员和广大信众的支持,所以大颠禅师在灵山寺搞得热火朝天的,寺庙的僧众竟然有千人之多。一时间,整个禅宗江湖就知道了大颠禅师这个高手的存在。
  自然,来到灵山寺找大颠禅师参学的人也是络绎不绝的。
  有一个禅客问大颠禅师道:“其中人相见时如何?”意思是说都是悟道之人相见了会怎样呢?看来,这个禅客还是自认为有点修为在身的。
  可是大颠禅师毫不客气的道:“如此,早不其中也。”任何一个人,对于参禅悟道,你如果作所悟想,作能悟想,作开悟了想,那么你还是在门外,又怎么会是其中人呢?这只能证明你还是没开悟啊。佛家要求能所俱泯,所以,当你有这个意识时,你肯定早不其中也。
  这个禅客又继续问道:“其中者如何?”既然我不是其中之人,哪么那些彻底开悟了的人,又是个什么状态呢,师父能不能给我说说呢?
  大颠禅师依旧不客气的道:“你不作这个问。”悟道之人的境界,给你说了也是白说的啊,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的悟境,终究是别人的啊。

  这天,大颠禅师拿着一个痒痒挠在寺庙的廊下行走,一个僧人走上来参礼闻讯。可是大颠禅师根本就没搭理,而是拿着痒痒挠对着这个僧人的嘴巴就打去,且随即问道:“会么?”
  这个僧人好心好意的作礼闻讯禅师,却莫名其妙的被打口,正不知是咋回事呢,又哪里知道大颠禅师问话的意思呢,所以他回答道:“不会。”如此看来,这个僧人确实“不会”。
  大颠禅师道:“大颠老野狐,不曾辜负人。”
  大颠禅师如此老婆心切开示学人,可是这个僧人面对大颠的禅机却是毫不领会,看来大颠禅师确实不曾辜负别人,却是别人辜负了他的一番老婆心啊。

  唐宪宗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大唐王朝发生了一件不论是在当时还是在整个历史上都非常重大的事情。
  公元819年正月,唐宪宗李纯派出使臣前往陕西扶风县法门寺,迎取佛骨舍利到宫中供养。
  当时的刑部侍郎韩愈不但没有迎合皇上的意图,反而写了非常著名的《谏迎佛骨表》呈奏给唐宪宗李纯。
  《谏迎佛骨表》重点内容有三:一是没有佛教之前的帝王们都是长寿的,有了佛教后帝王则乱亡相续,国运不长。二是佛教会令人们焚顶烧指,供奉钱财,伤风败俗。三是佛骨乃是朽秽之物,应该一把火烧掉以绝根本。
  李纯看后,不由得勃然大怒,立即就要把韩愈的脑袋砍下来。幸好当时的朝廷重臣裴度和崔群等一干人求情,韩愈的脑袋才得以保全。
  迎取佛骨舍利的队伍很快就到了京城,李纯亲自带领文武百官来到安远门迎接舍利,并且焚香顶礼膜拜。而且就在这个时候,李纯和文武百官都看见了佛骨舍利处有五色光出现,于是大家都纷纷说道这是佛光出现啊。
  出现这种世人眼中的祥瑞,文武百官们怎么会放弃这个拍马屁的机会呢。于是一个个纷纷上前给李纯叩头恭贺,都说是圣上的德行所感,才会出现这种祥瑞啊。
  但是,只有韩愈一个人说这不是什么佛光,所以不肯给李纯叩头祝贺。
  李纯非常的不高兴,他上前问道:“韩愈,你既然说出现的五色光不是佛光,哪么你说说看,这该是什么光呢?”
  韩愈作为大唐的文坛领袖和儒学宗师,虽然腹有万卷书,且能下笔千言出口成章,可是对于这种佛学问题,韩愈却茫然不知所措,自然也就不能回答皇帝的问话。
  李纯早就对韩愈不满了,现在看到韩愈又在这里无理取闹,于是回去后就把韩愈贬为潮州刺史,踢出了京城。这种人,留在身边看着实在是烦人啊。

那个时候的潮州,可不像现在这样是经济文化发达的沿海城市,而是类似于现在的老少边远地区。一般在朝中有点门道的人,都不会到这些地方来做官的。
  不过韩愈是被皇帝一脚踢过来的,所以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来啊。
  韩愈到了潮州后,有一天问身边的人道:“我管辖的地盘上,有没有道德高尚佛法精深的禅师呢?”韩愈因为佛教的事情被贬到了潮州,所以,他太想找个高手来聊聊佛法的事情了。
  身边的人回答道:“回禀大人,灵山寺的大颠禅师,别说是潮州地区,就是在整个禅宗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啊。”
  韩愈一听,马上就派人来到了灵山寺,请大颠禅师到刺史府来喝茶聊天。
  可是此时的大颠禅师,一天到晚和江湖上那些参禅悟道之士切磋功夫搞得热火朝天的,或许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和教外人士的应酬上吧,所以对于当地一把手的邀请,竟然没有答应,以至于韩愈前后三次派人来请,大颠禅师都没有应允。
  可是,当大颠禅师从江湖中得知韩愈被贬到潮州的原因后,便立即赶到了刺史府求见韩愈。
  韩愈乃是当时的文坛领袖,又是儒学宗师,更是当地的一把手,自己主动去请大颠禅师却请不动,他的脸实在是没地方放啊。现在听说大颠禅师不请自来,在大门外等着自己召见,韩愈一肚子鬼火就冒了出来。他马上派出一个手下去问话。
  手下来到了大门口,对着大颠禅师道:“师父,我们刺史大人说,前面他三次派人去请你,结果你都拒绝了,这次你为什么会不请自来呢?”
  大颠禅师平静的道:“前面三次请我没来,并不是因为刺史大人本人的缘故。这次不请自来,是因为听说刺史大人有佛光之事,所以前来。”
  韩愈一听,不由得喜出望外,他本来就对自己不能回答皇帝的问话而耿耿于怀。要知道,自己可是当朝的文坛领袖和儒学宗师啊,皇帝有什么问话,自己不能回答,哪以后在江湖上可不好混了啊。现在有高手来了,自己正好可以咨询下这个问题呢。
  自然,韩愈赶紧出来把大颠禅师迎接了进去。
  两人一番寒暄后,韩愈赶紧问道:“师父,我以前说不是佛光,对不对呢?”
  大颠禅师道“它不是佛光,你回答是对的。”
  韩愈奇怪的道:“既然不是佛光,哪么应该是什么光呢?”
  大颠禅师道:“应当是天龙八部释梵助化之光。”
  韩愈听后,不由得感叹道:“当时京城里如果有一个人能像师父这样给我说这话,我也不至于到潮州来啊。”
  不过,这个既然不是佛光,哪么到底有没有佛光呢?什么才是佛光呢?韩愈回过神来,赶紧接着问道:“请问师父,不知道佛还有佛光吗?”
  大颠禅师道:“肯定有的啊。”
  韩愈问道:“哪么什么是佛光?”
  大颠禅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韩愈喊道:“刺史大人。”
  韩愈赶紧应道:“在。”
  大颠禅师道:“看还见么?”
  怎么不说“还看见么?”而非得要说“看还见么” 呢?为什么这些禅师说话都是那么的让人费脑壳呢?这个老师父的话里到底有什么玄机呢?韩愈百思不得其解。
  大颠禅师的话语,对于那些佛学的门外汉而言,自然是不好理解的,不过,如果谁看过《楞严经》,能明白经中:“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的含义,那么也就差不多能弄明白大颠禅师的话语了。
  对于佛理,韩愈自然是弄不明白的,所以他只有老老实实的道:“师父所说的,我不能领会啊。”
  大颠禅师笑着道:“你如果能在这里领会,那就是真实的佛光啊。所以佛道一道,非青黄赤白色,透过须弥卢围,遍照山河大地,非眼见,非耳闻,故五目不睹其容,二听不闻其响。若识得这个佛光,一切圣凡虚幻都不能把你迷惑了啊。”
  说完后,大颠禅师就站起身来给韩愈辞行,不过,临走之时,大颠禅师写了一首偈子赠送给韩愈。偈曰:
  辞君莫怪归山早,为忆松萝对月宫。
  台殿不将金锁闭,来时自有白云封。
  大颠禅师这首偈,颇有禅僧山野之趣啊。
  对于这个公案,北宋的禅林顶尖高手佛鉴慧勤禅师评唱道:“轰然如雷,瞥然如电。非青非黄,非见不见。兔角杖龟毛拂,万法宗千圣骨。即处分明千百亿,何必释迦又弥勒。”

  就这样,韩愈就和大颠禅师搭上了线。所以韩愈没事的时候,就隔三差五的往大颠禅师那里跑。
  这天,韩愈又来到了灵山寺拜访大颠禅师,两人落座后,韩愈作礼道:“师父啊,我政务繁忙,实在是没有多少时间来听你详细的讲解佛法,所以请你把佛法简要明了之处给我讲讲吧。”
  大颠禅师听后,端坐在那儿,默然良久。
  韩愈看到大颠禅师坐在那儿沉默不语,不晓得大颠禅师是在思考怎么回答他呢,还是其中另有玄机?
  韩愈正在不知所措之际,大颠禅师的侍者三平义忠禅师在韩愈的背后砰砰砰的敲击着禅床。
  韩愈自然回过头去,然后问道:“怎么了?”
  义忠禅师道:“先以定动,然后智拔。”三平义忠禅师此时虽然只是一个侍者,可是他算得上是个老江湖了。他在江湖中行走了十余年,先后参访过章敬怀晖禅师、西堂智藏禅师,并且在当时的禅宗第一高手百丈怀海禅师门下学习过几年,然后又和怀海禅师的师弟石巩慧藏斗法,最后才来到灵山寺依附大颠禅师的。自然,对于大颠禅师的禅机,义忠禅师那是心知肚明的。
  韩愈一听,恍然有所悟,他马上对着义忠禅师道:“大颠禅师格调高俊,令我茫然不知所措。幸好有你的点拨,才能使我有个入处。”
  于是韩愈马上给义忠禅师作礼致谢,然后就回去了。
  不过,这个事情传到江湖中去后,后来的一些禅师纷纷站了出来,发表着自己不同的见解。
  南宋枯禅自镜禅师作偈道:
  省要之言伸一问,宗师遽坐不轻酬。
  无端醉后添杯酒,恼乱春风卒未休。
  北海心禅师也作偈道:
  事繁求省要,省要事频繁。
  纵得三平老,文公只姓韩。
  不过,后来清初的佛古行闻禅师更进一步的评论道:“大颠默然,贼身已露。侍者敲床,转见不堪。文公虽然悟去,也是杓卜听虚声。”
  明末清初的白岩净符禅师评唱道:“大颠良久已涉繁词,那堪侍者劳叨,致使大儒浪经跋涉,省要云乎哉。当时直把侍者打了摈出,也未救得一半。”

  想不到第二天,韩愈又跑到灵山寺来找大颠禅师参问来了。不过韩愈来的时候,大颠禅师刚刚睡醒。
  大颠禅师看到韩愈来了,也没忙着起来,他就躺在禅床上问道:“刺史大人是来游山的,还是来礼拜老僧的呢?”
  韩愈恭敬的道:“我是专门来礼拜师父的。”
  大颠禅师马上道:“既然你是来礼拜我的,现在不礼拜更待何时啊?”
  韩愈一听,赶紧走上前去礼拜大颠禅师。
  不过回去后,韩愈觉得有点不对啊,自己上山是领教佛法的,怎么大颠禅师随便说两句话自己就走了呢。
  于是,第二天韩愈又来到了灵山寺参访大颠禅师。两人见面后,大颠禅师依旧用昨天那句话来问韩愈:“请问刺史大人是来游山的,还是来礼拜老僧的呢?”
  这次韩愈学乖了,昨天回答是来礼拜师父的,那么今天我就换个答案。于是韩愈恭敬的道:“我今天是来游山玩水的。”
  不过,韩愈的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瞒得过大颠禅师的火眼金睛呢。大颠禅师继续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既然是来游山玩水的,哪么把登山杖带来没?”
  韩愈本来就不是来游山的,又怎么可能随身携带什么登山杖呢。所以他赶紧回答道:“我没有带来。”
  大颠禅师道:“你若是没有带来,空手游山有什么益处呢?”
  大颠禅师作为一个高手,仅仅是在跟韩愈闲话游山的事情吗?游山需要游山杖,人呢?学佛呢?又需要点什么呢?

  这天,韩愈又来到了灵山寺拜访大颠禅师,见到禅师后,韩愈问道:“师父多少岁了啊?”
  对于这种问题,没有一个禅师会直接回答的,相反,禅师们都会利用这个机会来开示提问者。所以,大颠禅师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起自己手中的数珠来问道:“会么?”
  我问你多少岁,你把数珠给我看干嘛呢。韩愈自然是没弄明白大颠禅师的意思的,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不会。”
  看来韩愈虽然学冠天下,但是对于禅道,终究还未入门啊。大颠禅师不得不继续开示道:“昼夜一百八。”
  但是韩愈依旧不明白大颠禅师话语中的真意,既然话不投机,韩愈只好告辞回家了。
  到了家后,韩愈依旧在想着大颠禅师的话语,不过越想越不明白,所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的夫人看见了,不由得上前问道:“夫君闷闷不乐的,莫非有什么心事啊?”
  于是,韩愈便把自己和大颠禅师的聊天内容告诉了夫人。夫人提醒道:“你为什么不跟着问道:‘昼夜一百八,是什么意旨?’”看来,韩愈的夫人,其机锋敏捷,远在一般人之上啊。
  韩愈一听,不由得大为高兴,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到了灵山寺。到了大门口,正好碰上寺庙的首座。
  首座看到本地的一把手这么早的就来到了灵山寺,不由得好奇的问道:“刺史大人这么早的就来了,有什么事吗?”
  韩愈道:“我有话要去和大颠师父说。”
  首座有点奇怪,什么话急着这么一大早的说啊,于是他问道:“大人能不能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呢?”
  于是韩愈便把昨天和大颠禅师的对话内容告诉了首座。
  首座问道:“大人怎么看待师父‘昼夜一百八’这个问话的呢?”
  韩愈有夫人的提示,这下有人问着,自然马上就说了出来:“昼夜一百八,意旨如何?”
  首座既然能担任寺庙仅次于主持的“首座”职位,当然能回答这个问题,于是首座叩齿三下。算是回答了韩愈的问题。
  不过韩愈还是有点搞不懂首座叩齿的真意,于是又来到了方丈室,继续找大颠禅师参问。
  见到大颠禅师后,韩愈自然继续前面的问题问道:“昼夜一百八,意旨如何?”
  想不到大颠禅师也没说话,而是和首座一样对着韩愈叩齿三下。
  韩愈一看,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我现在明白佛法原来是一个道理了。”
  大颠禅师问道:“有个什么道理?”
  韩愈道:“刚才我在门口碰见首座,如此问,首座也是如此叩齿三下回答的。”
  大颠禅师马上就把首座叫了来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叩齿三下回答刺史的问题的。”
  首座道:“是。”
  话音刚落,大颠禅师上前抓住首座就打,并且马上就把首座赶出灵山寺去了。
  韩愈在一旁看得既是胆战心惊,更是莫名其妙的。怎么一样的问题,一样的回答。首座不但要挨打,更要被踢飞呢?
  韩愈这个门外汉搞不明白,可是那些禅宗江湖中的高人们,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关键的。
  北宋杨岐派高手保宁仁勇禅师作偈评唱道:
  一步才行两步移,门前惊起凤凰儿。
  栖踪不在梧桐树,群鸟东西空绕枝。
  北宋黄龙派的高手东林常总禅师也作偈评唱道:
  佛法无别好商量,门前扣齿便承当。
  一般出院难分雪,疑杀唐朝韩侍郎。
  明末清初的觉浪道盛禅师评唱道:“既首座扣齿在前,大颠扣齿在后,如何大颠反逐首座。若向这里见古人能赤手杀人活人,始堪续佛慧命。不然,总是虚生浪死,有甚么受用。会么?龙生金凤子,冲破碧琉璃。”
  清初百愚净斯禅师更是评唱道:“诸方或曰首座不合答是,是乃十成死语,逐块语,所以摈出。或曰首座亦是作家,大颠令不单行,要借首座鼻孔出气。似恁般见解,何异群盲摸象,有甚谛当处。大众,既都不是,毕竟誵讹在甚么处?”随便净斯禅师卓拄杖道:“不因尽法无民,怎得山河一统。”

  公元819年十月,朝廷大赦天下,唐宪宗李纯下诏把韩愈调到经济发达点的袁州(今江西宜春市)担任刺史。
  韩愈虽然只在潮州待了八个多月,可是已经和大颠禅师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对于大颠禅师的佛法,也是非常敬佩的。所以,当他拿到调令后,便来到了灵山寺和大颠禅师告别。
  见面后,两人相谈甚久。韩愈离去时,已经八十八岁高龄的大颠禅师亲自把韩愈送到了大门口,韩愈非常感动,于是脱下自己的官服送给了大颠禅师。自然,大颠禅师也把这件官服一直留在了自己的身边,直至圆寂。
  唐穆宗长庆四年,公元824年,大颠禅师感觉到自己要离开这个红尘俗世了,于是把弟子们都召集到了一起,然后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便于三月十四日沐浴更衣后,在禅床上端坐着圆寂了,享年九十三岁。
  大颠禅师圆寂后,弟子们便按照大颠禅师的遗嘱,在寺庙的后面修建了一座钟型石塔,然后把大颠禅师端坐着的肉身安置在石塔内。
  三年以后,弟子们按照大颠禅师的遗嘱,打开塔门查看,只见大颠禅师依旧如活着时一般好好的端坐在塔内,而且容貌没有任何的改变,并且大颠禅师的头发、手指甲和脚指甲都长长了。
  弟子们观看后,一个个都感到既惊讶又神奇。于是便满怀敬意的把塔门重新封上。
  到了唐朝末年,大颠禅师的墓塔因为有点损坏了,于是寺庙里的僧众们便对墓塔进行维修,在打开墓塔时,僧众们惊讶的发现,大颠禅师的肉身已化,只有舌根还完整的保留在那儿。僧众们自然非常惊讶,于是赶紧又把塔门封上了。
  到了宋朝至道(公元995——997年)年间,当地的信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又把大颠禅师的墓塔打开了。前两次打开墓塔大家都发现了神奇的事情,这一次打开,会不会也能看到点什么神奇的事情呢?
  墓塔的塔门被打开了,这一次,果然也没有让大家失望。墓塔内,大颠禅师的遗体已经彻底不见了,唯一遗留在墓塔内的,居然是一面古镜。所有人看后,都不由得啧啧称奇。
  于是,大家赶紧虔诚的又把塔门封上。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把大颠禅师的墓塔打开过了。
  这样,大颠禅师的墓塔从此后便被人们称为“色镜塔”,并且一直保留到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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