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叫的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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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忠的宝贝---第十章 冰火两重天

(2023-02-15 07:19:02) 下一个

      鲁茜茜心砰砰跳起来,急忙冲过去,只道是毕致忠,把话筒紧紧贴在耳朵上,却不肯先开口。

      电话那边传来陈师母的声音,很温柔亲切地道:“喂,是鲁茜茜吗?我是陈师母。”

      鲁茜茜不知怎的,鼻子一酸,声音都哽咽了,“陈师母,你好…”

      陈师母道:“很抱歉今天中午有姊妹会的活动,忙到现在才有时间给你打电话。你还好吗?现在说话方不方便?”

      鲁茜茜道:“方便,您说吧。”一边听,一边走到实验室对面的一个小会议室,这个时候空无一人。

      陈师母斟酌道:“昨晚致忠回家,你们有再谈过吗?”

      鲁茜茜悻悻道:“昨晚我根本没回家,他也压根儿没来找我…”

      陈师母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唉,我都不忍心怪你了。孩子这么小,你赌气丢下他们出来,最痛苦的其实是你自己呀…”

      鲁茜茜被说中心事,只觉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陈师母静静地等了一阵子,等鲁茜茜渐渐平静,才道:“茜茜,你这么难过,你婆婆和先生,肯定也不好受。尤其小朋友,突然妈妈不回来了,更是又迷惑又伤心。你不觉得可以有更好的方式来解决这个争端吗?离家出走,恕我直言,纯属不负责任、意气用事,实在不是上策。”

      鲁茜茜抽泣道:“我也不想这样啊!今儿早上我给毕致忠打过好几次电话,他一个都不接。一整天了,也不打回来。我都伸出橄榄枝了,他都不接茬儿-我看他是巴不得趁这个机会,把我赶走,好让他另结新欢呢!”

      陈师母好气兼好笑道:“你这么说,可是不太公平。夫妻之间有矛盾,生气不是不可以,但要有个限度。圣经上讲,含怒不可到日落。你们是周日晚上吵架的,对吧?这都周二,差不多两天了。也该冷静下来,好好解决问题。你一个女生,彻夜不归,让家人多着急啊!你替他们想过没有?这可是你不对在先。”

      鲁茜茜道:“就算我不对在先,毕致忠也够绝情的。昨天晚上我去朋友家,他找不到我,还说得过去;可今儿一天,连电话都没一个,我想回都回不去了!不蒸馒头我得争口气!我在他眼里算什么呀?佣人老妈子不见了,也得找找吧?问也该问一声吧?我算看明白了,人家根本就是不care!”

      陈师母叹了口气道:“你们都还在气头上,都有不对的地方,大家彼此饶恕吧。”

      鲁茜茜道:“我有什么不对?!我又没有在外面胡搞,没有处心积虑地要离婚。我离家出走,全是忍无可忍,逼上梁山!”

      陈师母道:“你这样说也过了,吵架的时候口不择言,不能当真的。昨晚牧师把致忠叫到家里,我们问过他…”

      鲁茜茜眼睛一亮,没想到牧师这么快就找了毕致忠,急忙追问道:“他承认了吗?”

      陈师母道:“——致忠说,他可以在神面前起誓,他和教会任何一位姊妹,都没有超出正常友谊的关系。他说得很诚恳,我们都愿意相信他。鲁茜茜,你想过没有,会不会气头上,你误解了原意,或者想的太偏激了?”

      鲁茜茜道:“绝对没有。我也可以起誓,那天他差不多就等于亲口承认了!虽然原话我记不起来,但就是那个意思,傻瓜都听得出来。您可别只相信他,不相信我!”

      陈师母道:“我和牧师并没有相信谁,或者不相信谁。这样的事,瞒得了人,瞒不了神!不过凡事讲一个印证。你提到的那几位姊妹,人家个个都家庭幸福,还有两个正盼着宝宝出生…而且从我们的观察来看,致忠很稳重、为人处事很有分寸;那几位姊妹也是品行端庄的好女孩。至少从我的印象来看,他们相处得很自然,就像兄弟姊妹一般,没有任何过于亲密的关系。”

      陈师母这番话说得很中肯,鲁茜茜不由信服了八九成。又想到昨晚小乔的分析,鲁茜茜也不得不承认,毕致忠欠缺外遇的资本和机缘。但前天吵架的那些话,绝对不仅仅是气话而已!弦外之音也太清晰了啊!

      鲁茜茜犹豫片刻,嘟哝了一句:“我也没说一定就是那几个人。只是那天毕致忠从教会回来,就反常得很,我没办法不起疑心!”

      陈师母道:“这也正是我想和你说的很重要的一点,昨晚我也问过致忠的。你知道,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彼此信任;而信任建立在彼此的爱与接纳,以及经常不断的良性沟通之上。鲁茜茜,你们上一次赤露敞开的沟通在什么时候?你觉得你们的沟通管道是畅通的吗?”

      鲁茜茜道:“是啊!我什么事儿都不瞒他,什么都说出来的呀!倒是他对我,话越来越少,还有点儿带搭不理的…”鲁茜茜忽然想到,是不是毕致忠态度变得冷淡的时候,就已经用情不专了?可他那幅态度有年头了,难道他早就外面有人了?可能吗?应该不会!结婚不久,当她逼着他尽快答辩、早早工作时,毕致忠脸上就有过那样不屑多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气,那个时候,他可还是对她很好的。

      陈师母道:“你感到他态度的改变,有没有和他深入谈过,问问他,有什么地方不满意,你有什么方面是他希望改变的?”

      鲁茜茜哼了一声道:“用不着问,我清楚得很。我们之间最大的矛盾就是他认为我自私小气,只管自己的事儿,对教会的事不热心。师母,我始终坚信古人说的,一室不扫,何以扫天下?现在我们刚毕业不久,是事业最关键的时期。要想当教授、或者在公司站住脚,就得努力发文章、做出点儿东西来。孩子又小,又刚买了房子,什么都赶一块儿了!我辛辛苦苦、忙里忙外,省吃俭用,不全为了这个家吗!可毕致忠呢,操心的尽是些闲事!连带个学生团契,都要正经八百准备半天。我就纳闷了,我也做过助教。第一次费点儿劲儿准备,以后熟悉了,上去就能讲。可他怎么每次都得费那么大劲儿啊!浪费多少时间哪!为这个我们没少吵架!最近两年,他参合得少了点儿,但心病还在,谈到这些,就是一副瞧不起人的神气,懒得理我。师母,您说我有什么不对?一大堆家务事,两个小孩子,毕致忠但凡有点儿眼色,不应该多管管家吗?有时间就往教会跑,我们自己家里最需要他的地方,反而视而不见,像话吗?要不我怀疑他呢!要不是教会有什么特别的人,怎么就那么吸引他!”

      陈师母道:“你的怀疑先不提,但你的感受可以好好说出来啊。孩子小的阶段,年轻父母有很多压力,你希望他留在身边多帮忙,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鲁茜茜高兴道:“还是您通情达理!毕致忠就总觉得我拖了他后腿似的、一脸不屑的样子。我才不是自私的人,我大方的时候他都没看见。再说了,事有轻重缓急,等将来孩子大了离开家了,我们闲得没事,我也巴不得去做义工呢!人多的地方热闹!”

      陈师母笑道:“什么时候来,教会都欢迎。不过鲁茜茜,听你说的,因为你反对,致忠已经减少了在教会的服事,对吧?那也就证明,他还是在乎你的感受,愿意为你而作出改变。那么你呢?有没有什么在他希望你改变的地方,做出努力呢?”

      鲁茜茜道:“我还有什么好改的?我下了班就一心扑在家务上、孩子身上,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时间。上班八小时,我安排得紧紧的;下了班就为这个家忙活,连篇paper都没在家读过!想当初,我也是家乡的才女呢,也是身负重望!可现在,为了这个家,我差不多就是一家庭妇女了,科研上真没下什么功夫。我有同学都已经当上副教授了!我全心全意为了这个家奉献一切,全力支持毕致忠的工作。家务事儿尽可能不用他干,就希望他能做出番事业来。我就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我还有什么可改进的!?”

      陈师母缓缓道:“你这样想,代表了你的立场。但也要听听致忠的感受。茜茜,你要明白,每个人看重的东西是不同的。夫妻和睦相处,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站在对方的角度看问题。你想过没有,你做了这么多,这么辛苦,但未必是致忠渴望的?也许他不想你那么忙,宁可你放松一下,一家人去参加一个聚会。哪怕事后你要他分担许多家务呢,他也会开心得多?”

      鲁茜茜道:“这我信,可那样我不开心呀!在家我累点儿,但饭做出来了,屋里收拾干净了,成效实实在在摆在眼前,多好。跑教会听半天早就知道的东西,有必要吗?师母,既然谈到这儿了,我也不怕您说我落后不属灵什么的,我把真心话给您说说。

      “你们都是台湾人。台湾经济怎么上去的?是蒋介石把国库的黄金统统运过去才繁荣昌盛的。你们从富裕地方出来的人,衣食无虞,当然有资本谈人生谈信仰。古人说的没错,仓廪足而知礼仪,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们大陆出来的,能和你们一样吗?

      “就拿我来说,我家乡是一个小县城,日子谈不上富裕,也还算丰衣足食。可您见过真正的穷人吗?有些山区的人家,累死累活一年,挣不下一千块钱。有的贫困区,一家人只有一身能见人的衣服,还有的人一年到头吃不上一顿好饭!你去给他们传福音、谈信仰,说什么只要信神,他们需要的一切,神都会加给他们,有人信吗?!我反正不信!要是他们一天到晚跑教会,回头家里揭不开锅了,有人可怜他们吗?保证没有!八成大家还会说,这就是不务正业、好吃懒做的下场!

      “基督教讲的一切,都很好,我都信。然后呢,不得该干嘛干嘛吗?比起什么信靠神,我更愿意信靠自己的双手。我好好做我的试验,带好孩子,管好这个家,没给任何人添麻烦。等将来还清贷款,日子富裕了,我接我爸妈来享享福,有钱的话接济一下我妹妹、其他的叔伯兄弟,这就是我的理想。至于八杆子打不着的外人,我能力有限,管不了那么多!

      “毕治忠愿意去管,我也就发发牢骚,没有不许他去吧?没有我管好后勤,他出的去吗?他在教会做事,一半功劳得算在我头上!所以他批评我不属灵、指望我和他一样,丢下小家不管,去为外人服务,那趁早拉倒!我就这个认识水平,我没什么可改的!”

      陈师母听鲁茜茜慷慨激昂地说了这么一大篇,仍然不愠不火地道:“你为自己的小家考虑,把它摆在第一位上,这是母亲的天性,没有什么不对啊。你可以和治忠好好沟通,不必发牢骚,更不必争吵。比如你可以说,我很佩服你对外人的爱心和付出,但目前这个阶段我们孩子小,事情多,照顾好家已经让我自顾不暇,你能不能多留下来帮帮我……”

      鲁茜茜插嘴道:“其实我动作麻利得很,用不着他帮什么忙。我只是希望他多干点有用的事,别一天到晚忙那些虚的。”

      陈师母叹了口气道:“什么是有用的,什么是虚的,茜茜,恕我直言,我们的判断未必正确。所罗门王拥有了世界的一切,老年却感慨‘虚空的虚空,全是虚空,一切都是捕风’。茜茜,到我这个年纪回头去看,事业、钱财都不重要的,倒是那些亲情友情、那些因着我们的付出得到扭转的生命,是最宝贵、最有意义的。治忠才三十出头吧?年纪轻轻,就明白什么是有永恒价值的事情,并为之努力,他很有智慧。你现在不赞同他的做法,怎么办呢?发脾气吵架?冷战发牢骚?这只会损害夫妻感情,而且你改变不了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一切交托给神。事实上你刚才也说到对家人的关心,比如邀请爸妈来这里玩一趟,有能力的话帮助妹妹亲戚,这也就是神给你的负担。神希望我们不要只管自己的事,也要管别人的事。有这个爱心,是很好的。治忠对你帮助家人的愿望,是什么态度呢?礼尚往来,你对他有负担去做的事,是不是也应该多些包容理解呢?”

      鲁茜茜思考了片刻,回答道:“这个礼尚往来,我懂,可用在这儿不合适。毕治忠对我接济家里没有反对,可那就数得过来的几件事呀!我爸妈装修房子、我妹妹考上大学,我寄过几次钱,那都是特殊情况嘛。我们家乡有句老话,帮急不帮穷,家里有事,出点力是应该的。我反对的是平时啥事儿没有,毕治忠也要往教会跑,搭上那么多时间精力,有这个必要吗?要我说一年里边,复活节、感恩节、圣诞节,去个几次不就行了吗!有必要像上班一样,每周去应景吗?”

      陈师母被鲁茜茜的歪理弄得啼笑皆非,认真道:“茜茜,要按你这个逻辑,就等于说咱们就过年过节,好好做几桌宴席就够了,平时饭都不必吃了。这不对的!我们信主的人,有一个属灵的生命,需要经常不断地喂养,才能长大成熟。不光是每周日需要来敬拜主,每天都应该读经祷告的……”

      鲁茜茜快人快语道:“所以我说这个信仰太麻烦嘛!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我就觉得只有那些不上班、或者退了休、没有负担的人才应该信。我们现在忙得团团转,哪有时间搞那个!”

      陈师母叹气道:“茜茜,你还没尝过主恩的滋味,所以会这样想。一个人真的信主,灵修祷告是他渴望去做的,根本不会觉得是负担。那种和神亲近的甘甜、凡事蒙神祝福的果效、事半功倍,加上神赐的平安和喜乐……唉,咱们今天先不说这个了,还是解决问题要紧。你今天打算怎么办呢?要我给你个ride回家吗?”

      鲁茜茜道:“那怎么行!我这么灰溜溜地回去,更要叫他们看扁啦。我好久没这样子轻松痛快了,啥事不管,想干啥干啥!谁不会享福哇?我不回去!看谁熬过谁吧!大不了离婚,谁怕谁呀!”

      陈师母道:“又说气话了!茜茜,离婚这两个字,千万不能随便挂在嘴上说。咱们就事论事,不要由着性子,说这些不负责任的话。否则,真的会追悔莫及!”

      鲁茜茜恨恨道:“离婚这两个字,是毕治忠先提出来的,可不是我!”

      陈师母安静了片刻,道:“这是治忠不对,回头我批评他。我们基督徒婚姻家庭有什么问题,绝不能把离婚作为一个解决方法。离婚根本就不应该在我们的选项里边。不过茜茜,你昨天已经彻夜不归了,治忠也已经学到功课;今天还有必要继续吗?小孩子怎么办?你能放心吗?还是不要意气用事,尽早回家为好。这样好不好,我过来接你,然后陪你一起回家,好吗?”

      鲁茜茜正犹豫着,忽然门一开,小乔探进头来,低声问:“你今天还到我那里吗?我准备走了哎。”

      鲁茜茜心一横,回答道:“我马上就好了,你等我小乔!”又对话筒说道:“陈师母,谢谢您一番好意,可我不能这么善罢甘休。您去说说毕治忠,让他给我打电话吧!我不在实验室,就在朋友家。电话号码是6365539。我得走了,谢谢您啊,再见!”说罢不等回应,急忙关了电话。

      一边走在回去的路上,鲁茜茜一边暗暗后悔,要不是小乔,也许她已经在回家的途中了。这一天过的,真是盼什么不来什么,大好的机会,也阴差阳错地丢掉了!

      毕治忠一整天也过得心神不宁。早上匆匆忙忙洗把脸赶到公司,似乎精神尚可。他做了两个实验的前期准备工作,忙乎着倒还不觉什么。十一点两个小组有个联合会,当坐在会议室,灯暗下来放幻灯片时,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毕治忠很快眼睛就睁不开了。他努力想打起精神,但耳朵听见了每一个字,大脑却毫无反应。人家报告做了四十分钟,毕治中差不多打了三十九分钟的盹儿。最后灯一亮,开始讨论时,毕治忠才骤然惊醒。只觉头昏脑胀,脑海里一片空白。

      Vivian一本正经、眼中又含着笑意地把一张贴纸递给毕治忠,又探身过来在他耳边低语道:“Take a break!”然后Vivian坐直身子,说道:“这个蛋白的纯化出乎意料的困难,实在是很久没遇到的情形。我和John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没有答案。看来需要集体的智慧,一起做trouble shooting。Dean,你们小组对膜蛋白比我们有经验,你怎么看?”

      Dean那一组的人开始发言,对变性剂、盐离子浓度等一一提出质疑。毕治忠仍然昏昏沉沉,所有的发言都左耳进右耳出。他低下头,眼光停在Vivian的贴纸上,盯了半晌,他才看明白上面写的是简体中文。字迹像小孩子的,生疏僵硬。他仔细看去,原来是席慕容的一句诗:“这个时候,渴望你能拥我入怀……”

      毕治中品味了片刻,渐渐从睡意中清醒过来。这个顽皮的女人!她是在调侃自己打瞌睡吗?感谢Vivian母亲的坚持,她的中文没丢掉,使得他们可以不为人知地说些别人不懂的知心话。但她也就听说还凑合,读写还是第一次。这么短短一句话,好几个字都写的别别扭扭,看得出来吃力。毕治中端详着,只觉心中一股温柔的爱意涌起,仿佛十七八岁时的初恋,自己都被感动了。

      好容易熬到结束,人三三两两离开,Vivian当着几个同事的面,居然毫不顾忌地道:“John,你想共进午餐吗?”然后不等毕治忠回答,Vivian又来了一句:“我可以开车!”

      一直到两人开车离开公司,毕治忠还在诧异,问道:“Vivian,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怎么这么莽撞,不避嫌了?”

      Vivian脸上慢慢绽放出笑容,明媚灿烂地道:“去他的避嫌!今天我就是想对你好!”

      毕治忠又是感激,又是担忧,不知说什么好。Vivian又道:“你知道吗?我上研究院时,本来是要专心学业、重新做人的。结果有一天来例假,肚子疼极了,又恶心得要命,课上了一半,实在受不了,就溜出来,弯着腰慢慢走回宿舍。结果碰到一位教授,看我很miserable, 主动送我回宿舍。哗,我立刻爱上了他……”

      Vivian顿了一下,把后面的一串儿故事咽了下去,笑嘻嘻道:“我看你今天累极了的样子,就想学学那个教授,do you a big favor, 让你再爱上我一回!”

      毕治忠在正午的大太阳下,即使戴了墨镜,仍觉刺眼。他闭著眼睛听Vivian说话,心中一片祥和安宁。他没有搭话,心里想:“她还来过一场师生恋?她有多少段感情啊?将来她会和别人说起我吗?还是有可能,我是那个终结者?”这么想着,毕治忠感到一种酸楚的情愫,只希望车子这么开下去,他们可以永远不必下车。

      Vivian也沉浸在温馨的感动里,静静地,很快开回到她的公寓。

      毕治忠睁眼一看,奇道:“不是去吃饭吗?怎么来你家了?”

      Vivian笑道:“今天我好事不做则矣,一做惊人!你先需要休息,然后再吃我烧的饭!”

      毕治忠心中不安,两天前他落荒而逃时,发誓不再来这里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打破誓言了!今天会发生什么吗?他应该立即严词拒绝吗?毕治忠正犹豫着,Vivian已经利落地下了车,甜甜地道:“赶快啊,你眼圈都黑了!抓紧时间!”

      毕治忠只好出来,走进大太阳下,顿觉头昏目眩。周日晚生气盘算离婚的事,就没睡踏实;昨晚又折腾一宿,在冷气足的公司还好,此时在烈日下一晒,只觉眼睛都睁不开,恨不得就地而眠。算了,他随着Vivian走进去,什么都不想了,先睡一觉再说。

      进了门,Vivian已经在厨房忙碌,对他道:“你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休息,到时我叫你。”

      毕治忠走到卧室,他还从没一个人上过这张床,此时心无旁骛,才注意到床的精致温软,兰花悠远的香气。他躺下来,几乎立刻就沉沉睡去。

      等毕治忠醒来,他首先闻到食物的香气,而且感到饥肠辘辘。毕治忠这才意识到昨天的晚饭就没好好吃,早餐又没来得及,这香味令他食指大动。毕治忠起身去到厨房,Vivian正在盛萝卜排骨汤。毕治忠情不自禁,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Vivian笑道:“Perfect timing!我还担心叫不醒你呢。快喝汤吧!”

      毕治忠不客气地捞起排骨来吃肉,称赞道:“真好吃,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Vivian道:“和我外婆学的。我啥都不会,就知道煲汤。这可是功夫汤,整整一夜呢!”

      毕治忠看看乳白色的浓汤,点头道:“了不起!”

      Vivian也坐下来,喝了几口汤,看着毕治忠就着排骨大口吃米饭,笑道:“有你真好,这些排骨都不会浪费了。平时我啃一两块,其他的都倒掉了。”

      又坐着看了一会儿,Vivian心满意足道:“John, 我们这样,就像一对夫妻呢,我好快乐!”说着伸手过去,亲昵地抚摸毕治忠的脸颊。

      毕治忠心一沉,不由道:“Vivian,别这样。我们现在要格外小心才是。这种非常时期,我真不应该来这里!”

      Vivian顿时听出弦外之音,等他往下说,毕治忠却停住了。Vivian又等了片刻,佯装不经心地道:“什么叫非常时期?发生了什么?”

      毕治忠想想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事情有了眉目,我再告诉你。”

      Vivian在男女之情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再联系毕治忠反常的疲倦,顿时猜出八九分。她拿出取悦的本领,投其所好地道:“John,你不是教我祷告吗?我现在真的在每天认真祷告哎!我尤其喜欢那三句,——”

      Vivian盯着毕治忠的眼睛,笑着说道:“每天了解你多一些,爱你更深一些,跟随你更紧一些……John, 这样的祷告,神在听吗?”

      毕治忠皱皱眉,觉得怪怪的。这三句虔诚的、渴望更亲近神追求神的祷告,从Vivian嘴里说出来,完全是调情的味道。他一个罪人,有何面目与耶稣相比?他含糊地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继续吃饭。

      Vivian很奇怪,平时只要扯到信仰,毕治忠有说不完的话。今天他不仅不接茬儿,似乎还在逃避这个话题。其实Vivian此时很想谈谈信仰,尤其这一段日子她经常祷告求神把毕治忠赐给她做丈夫,看样子事情真的在往这个方向发展,真是灵验的神哪!Vivian心中欢喜,但矜持地克制住,不把对毕治忠的渴求表白出来。她寻思,古话怎么说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忽然觉得神在眷顾她了,她在情感上走了那么多弯路,没有白费!终于找到了最好的!

      两人各怀心事,安静地吃完饭。为免同事生疑,立即返回。路上Vivian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未来:“John, 上午Dean的发言你听了吗?真是一个idiot!除了会纠缠细节,一点儿洞察力都没有!咱们研究发展部门的头儿已经打算把他开掉。我觉得你完全有能力接手Dean的位置哎!”

      毕治忠仍然闭著眼睛,答道:“Dean那一组不还有Jennifer和Andy吗?如果Dean走了,他们才是顺理成章的接班人吧?”

      Vivian道:“那可不一定。事在人为。他们那个组明争暗斗地厉害,还不如派个新人省事。你要是想坐那个位置,告诉我,我帮你和大老板说说!”

      毕治忠心中一动,那样的话,他就和Vivian平起平坐,都是主管级别了。升职加薪不说,更重要的,他也无需担一个和老板关系过密的名声,将来谈婚论嫁也来得坦然。

      毕治忠于是道:“Dean那一组搞的蛋白活性检测,我的博士论文有一整章就是做那个。我想先把手头的这个蛋白表达纯化做完,等到下一步工作时,多参与一些活性检测的部分。可能的话,我是希望各个部门都轮转一遍,宏观上也能掌控,每一样细节也清楚。”

      Vivian赞许道:“好,没准儿最终你可以做整个研发部门的头儿呢!不是开玩笑,有我帮你,不是mission impossible!”

      毕治忠忍不住问道:“human resource 的事,也在你掌控中吗?”

      Vivian得意道:“别不信,it all depends on who you know!John, 我早想提醒你了,想升得高升得快,不能光努力工作,要懂得怎么sell yourself。更重要的,就是要network, network, network……”

      毕治忠淡淡地反问了一句“是吗”,不做声了。 心中忽然冒出一个疑问:公司的副总裁和Vivian有什么特别关系吗?副总裁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一头银发,挺慈祥的样子。每次见到Vivian,两人都会亲热地拥抱一下。毕治忠以往从来没多想,可现在听Vivian这么话中有话地一说,不禁起了疑心。如果Vivian仅是为了追求爱情,和若干男人有过亲密接触,他尚可接受。可如果她施展女性魅力,还有其他企图,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如果自己离婚成了自由身,他还能如此包容地看待她的一切吗?他对她到底知道多少?她的背后有多少段恋情?就算他能接受,可谈到把Vivian正式娶过门,恐怕母亲这一关就过不了。

      这么想着,毕治忠的眼光不由挑剔起来。他从侧面看过去,是的,这是一个漂亮女人,穿的、戴的、脸上搽的、身上喷的,处处都要用钱去实现。难怪她这么高的收入、工作了这么多年,还只是租一个公寓而已。这么看来,鲁茜茜精打细算,早早把大房子买了,两个小家伙在家里蹦蹦跳跳,也不必担心楼下的房客抱怨,实在有她的精明之处。鲁茜茜如果再属灵一点儿,实在算个好太太吧?为什么她非得把工作生活和教会对立起来呢?

      Vivian见他沉默不语,只道他还是精神不济,体贴道:“John,还觉得累的话,早点把实验结束,提前下班吧。你就说我派你去生产基地——”

      毕治忠忽然惊醒道:“坏了,我洗的柱子忘加缓冲液了!” 本来算好了十二点换液的,会一开完就被叫来吃饭,自己又昏昏沉沉,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柱子干了,实验基本等于报废了!几天的工作打了水漂,毕治中大为懊恼。

      Vivian也觉得可惜,耸耸肩安慰道:“Shit happens…” 加快车速,两人匆匆返回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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